一个月前,风筝感觉越发不好,无念诊脉一看,竟是个油尽灯枯的光景,想是这些年心结郁积,再加上奔波劳苦,实在撑不下去了,这才急急找了陆长廷来,临终托孤。
陆长廷看着无念,宛然便是缩小了一号的风筝,若是当年风筝肯随他私奔,说不定这便成了自己的孩子,想到这里,疼惜之情油然而生,"无念,你累了就先歇歇吧,待会儿伯伯去做饭,你陪陪你娘。"
"没事儿,陆伯伯,我不累。"无念一边回话,一边扶起母亲,送上药碗。
风筝自知无救,本不想再喝药,又不忍拂了儿子一片心意,勉强咽下,嘱咐道:"无念,以后跟了你陆伯伯去,要好好听话,娘在九泉之下看着你,求菩萨保你一生平安。"
三日之后,无念与陆长廷正式行了拜师礼,风筝拉着无念的手,被陆长廷抱在怀中,望着这两个自己最爱之人,微微一笑,终是去了。
杭州城外落梅坡上,新起的坟前立着一块石碑,上刻着"母风筝之墓,儿风无念泣立",陆长廷恨极秦凤游,自是不肯将碑文刻成秦门风氏,无念自己尚且随母亲姓风,自也不在乎这个。
无念与风筝这十年来母子情深,想想前世里自己未尽孝道先死了,今生还来不及尽孝就送了终,免不了一番痛哭。
两个男人站在坟前好一会儿,终是大的拉了小的的手,下山去了。
第四章 初见
陆长廷自归隐后,就在雁荡山里找了处地方安了家,平日里只管调教三个徒弟,甚少再去管江湖闲事。那雁荡山离着杭州不远,同在浙江境内,若是紧着赶路的话三、四天便到。
陆长廷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失了心中挚爱也只悲痛欲绝一阵子,伤心过了便想着如何教养无念成人,不负风筝所托。他怕无念心中难受,也不急着赶路,带着无念一路游山玩水,时不时离了官道跑进山里摘果打猎,全当散心。
初秋时节,正是果熟猎物多,每次出手,必有收获。师徒两个往往就近找条小溪,将猎物洗剥干净,架上火一烤,就是一顿美味。
陆长廷闯荡江湖二十余年,见闻广博,为逗无念开心,常捡些武林掌故、逸事来说,无念前生加上今世,奇闻异事比陆长廷知道的只多不少,两人凑到一块儿谈谈说说,相处得甚是融洽。陆长廷偶尔提及各派武功,比较长短优劣,无念的武术根基由风筝所受,风筝在世时也时常点评各家各派,此时说出来相互印证,得益非浅。言谈间,陆长廷对各派传授武功的规矩和门派之别嗤之以鼻,无念就从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中挑些相得的话来附和。
十几天路程下来,陆长廷直叹相见恨晚,大有将无念引为知己之感。
陆长廷隐居的地方是在一处隐秘的山谷里,三面环山,剩下的一面种了一片竹林,刚好把进出的道路封住,竹林按五行八卦布置,除非懂得奇门五行,方才进得去出得来。
这日,两人终于到了谷外,只需穿过竹林就算到家了。陆长廷离家将近一月,不免有些挂心,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拉着无念在林间三转五绕,直把无念绕得七昏八素,终于出了竹林。
无念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美景,几疑是在梦中。山谷东、北两面均是山坡,郁郁葱葱生满了各种花树,各类鸟雀、松鼠穿越其间,坡下五六间木屋连城一排;西面则是一座直上直下的崖壁,并不算高,从山上流下一条细小的水练,刷过壁面,在崖底汇入一个直径三十几米的水潭,这潭水不知通往何处,水流源源不绝地流入,却并不见溢出,潭上浮着几朵青萍白莲,煞是雅致。
无念心中暗叹,师父可真会享福,这样一个人间仙境,也不知他怎么找到的,别说二十一世纪见不到这样的景色,就是这几年跑遍大江南北,也未见哪里景致比得过这里。
正看的出神,突然耳边响起一阵欢呼,不知何时蹦了三个少年出来,围在陆长廷身边问长问短,想必就是那三个徒弟了。
三人见师父出去这长时间,甚是想念,又看带了个孩子回来,都有些好奇,问候完了师父,便开始打量起无念来。稍大的两个倒还沉得住气,最小的一个憋不住话,伸手指了无念,问道:"师父,这个是......"
陆长廷哈哈一笑,挥手打断徒儿的问话,将无念推倒三人面前,说道:"这是风无念,为师新收的徒弟。无念,这是你三个师哥,大师兄陆元泽,二师兄沈清云,三师兄展杰。以后你就跟着他们一起习武了。"
无念冲着三个师兄挨个叫了一声,算是见礼。
陆元泽皮肤微黑,生得浓眉大眼,看上去开朗又不失稳重,今年刚满十七,已有了几分大人的样子,冲无念一乐,点了点头。
沈清云人如其名,眉目之间清淡飘逸,性格上也是冷清自持,平日与人相见,只微微一笑,此时见了无念,只觉叫人说不出的怜爱,脸上透出的笑容带了三分暖意,愈发显得玉树临风。
展杰还是个孩子,虎头虎脑的,比无念只大了三岁,一副猢狲般的脾气,见他生得这般清秀可爱,心中喜欢,上前就要拉他的手,要不是被沈清云摁着肩膀不让乱动,说不得已合身扑在无念身上。
陆长廷替他们师兄弟引荐过后道:"无念,咱们这儿没有多余的房间,你大师兄和三师兄睡一间,你就去和你二师兄一起住吧。今天是来不及了,明天咱们去砍些木头来,给你搭个床,今晚且先和清云挤一挤。"
三个徒弟听完,无不露出诧异之色,沈清云一向沉得住气,也不禁有些愕然,犹豫道:"师父,无念虽然还小,毕竟是个女孩家,同我住一时尚可,再过些时日,还是单为她盖间屋子妥当些。"
陆长廷与无念听完这话,均是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彼此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原来风筝怕秦凤游的眼线厉害查出无念下落,一直让无念做女孩儿打扮,从未给他缝制过男装,陆长廷怕路上出现意外,故此一路上依旧让无念着了女装,此时在三个徒弟眼中看来,无疑是个娇俏俏的女娃娃。
两人笑完,陆长廷才对三人说道:"无念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娃娃,只是从小被当成女孩儿养大,今日入了这静心谷,便不用再穿女装,清云,你把你旧时小些的衣裳找出来给无念换上吧。
三人听完师父的一席话,惊得阖不拢嘴,展杰更是一声哀怨脱口而出:"我以为能有个漂亮的小师妹了呢!"
无念穿了十年女装,本就郁闷得要死,今天能换回男装,实在是高兴之极,听了展杰的抱怨也不生气,做了个鬼脸,笑呵呵地道:"可惜这回不能让你如意了,不如你求师父下次给你带个真的小师妹回来吧。"
第五章
到了晚上,师兄弟三个做了一桌菜给陆长廷无念二人洗尘,只是三人的手艺实在难以恭维,生生把上好的材料给糟蹋了。野鸡肉淡而无味,爆炒兔肉还带着血丝,唯一能入口的青菜里吃出了一条菜青虫,只有米饭是闷熟了的。无念看着其余四人面不改色,照吃不误的样子,知道是别想指望他们做出顿像样的饭菜了,唯有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将掌厨之权夺到手。
吃过饭后,陆长廷怕无念旅途劳累,略略问了三个徒弟别来情形,便吩咐各去休息。
沈清云烧了一锅热水给无念洗浴,待无念洗完,找出自己旧时穿的几件衣衫,挑了件月白中衣给他换上。看看还剩下不少热水,索性自己也洗了洗。
无念坐在床上,打量着这间卧室,不大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外,还有一张书桌,一个圆凳,及一个柜子,身上这件衣服就是从柜中翻出,想是放些衣服杂物的。再有就是几本书,一套茶具,墙上挂的一把剑,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无念暗中思量,看来山居生活并不富裕,只是为何这个二师兄的衣物却这般考究呢?这件中衣用料并非上等,乃是以细麻织就,不过裁减却极为精致,针脚细密均匀,襟口、袖边还绣了一圈滚云纹。想到这里,无念正想问问沈清云是何出身,一抬头,却看到副了不得的画面。
沈清云洗浴完毕,正从浴桶里出来,因为年纪还轻,骨骼尚未长得结实,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纤细,不过由于长年练武,肌肉匀实又不突显,看上去骨肉匀停,白皙的肌肤在热水中一蒸,泛出粉红色泽,耀得人眼晕,胯下之物静静地伏在一片阴影之中,看得出来已经发育,而且以他的年龄来说,还很是不小,想必未来更为可观。
无念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美景,心中暗叫,今天可真是看到好东西了,秀色可餐啊。
沈清云擦拭干净,正穿着衣物,见无念盯着自己一语不发,不由问道:"四师弟,怎么了?作甚么这么盯着我?"
无念回过神来,脸上不由一红,"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二师兄你今年多大了?你怎么会投到师父门下呢?"
沈清云穿好衣服,微微一笑,将洗浴之物拾掇到一边,也上了床,将无念圈在怀中。
"我今年十六了,比你大六岁。我父亲是洞庭水寨的寨主,与师父是八拜之交,他常说师父的武功放眼武林人莫能及,他自己也是干拜下风,于是三年前送我到这里学艺。你身上的这身衣服就是我刚来的时候穿的,套在你身上是大了些,赶明儿个把那几套改一改你穿。"
敢情,原来还是个一方霸主,怪不得能穿这样的衣服。无念心念一转,问道:"那大师兄和三师兄呢?"
"大师兄是孤儿,被师父收养,就随了师父的姓,名字也是师父起的,他比我早入门两年。三师弟是衡山掌门展冲的三儿子,比你只早了一年入门。"
"哦,原来大师兄和我是一样的啊。那你呢,你有兄弟么?"
"我在家行二,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你说和大师兄一样,难不成你也是孤儿?"沈清云诧异地的问道。
"是啊,我娘前几天过世了,临死前把我交给师父的,我没见过我爹,也不知道有没有兄弟姐妹。"无念想到母亲,聊天的兴致立时低落下去,眼圈也不由得红了,一双眸子浸在水雾中犹如黑水晶一般。
看到怀中的小人儿一瞬间从好奇兴奋转变成要哭不哭的样子,沈清云暗悔自己说错了话,虽有满腹疑问也不敢再出口了,轻轻拍抚着无念的身子,柔声安慰道:"无念别伤心,既是到了静心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大师兄和三师弟人都很好,一定将你当亲兄弟看,你若愿意,就叫我一声二哥,日后洞庭水寨就是你的靠山。"
沈清云为人一向冷淡,就是面对自己家人也不过如此,却不知为何对这新来的小师弟如此投缘,从未有过的安慰劝抚,竟像是已做了千百遍一般,温声细语脱口而出。
无念止住泪水,暗骂自己没出息,前世和今生加在一起也三十几岁了,不但忍不住哭鼻子,还要一个少年来安慰,想想实在不好意思,挣脱了沈清云的怀抱,扯过被子背对沈清云倒头就睡。
沈清云见无念睡下,稍松了一口气,仔细一看,一缕红晕从无念的小脸蔓延到耳根,想是不好意思了,暗暗好笑,替无念掖好被角,灭掉灯火,自己也钻入被中睡下。
山中气候凉爽,虽是初秋,夜晚却冷得厉害,沈清云内力已有小成,不畏寒冷,此时盖的只是一条薄被,无念却功力尚浅,后半夜冻得直打哆嗦,一个劲儿的往沈清云怀里钻。
沈清云早上醒来,一睁眼就见到小小的身躯缩在自己怀中,娇嫩的面庞隈在颈畔,长翘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露出双迷茫的眼眸,再眨动几下,渐渐清亮起来,显是醒了。
沈清云含笑说道:"昨晚睡得可好?天气有些凉了,今晚给你找条厚些的被子盖。"
无念清醒过来,见自己躺在人家怀中,十分不好意思,红着脸道了声谢谢,却心中暗爽,大清早在小帅哥的怀里醒来,还真不是艳福不浅啊。
第六章 习武
两人起床叠被洗漱,打理好自己去见师父。到得书房,见师父和两个师兄弟都已到了,忙请安问早。无念此时已换了男装,沈清云旧时的衣衫穿在身上有些大,越发衬得他娇小可爱。师徒几人看着昨天的漂亮女娃变成今天的俊秀男孩,都觉得十分有趣。
陆元泽笑道:"小师弟穿上男装一样的俊俏呢!"
展杰更是上前一把拉住无念的手,看个不住,"是啊是啊,没有小师妹,有个漂亮的小师弟也好啊。"
无念正觉尴尬万分,好在一行人马上就移师到饭厅去用早饭,趁机挣脱出去。
用过早饭,陆长廷安排展杰和无念跟着沈清云练习入门功夫,自己带着陆元泽上山去砍些树木给无念做床,顺便猎些野物回来。
各门各派的入门功夫无不大同小异,无非是些扎马步之类的基本功,无念四岁时便跟着母亲练功,这些自然不在话下。来到这个时代后,无念深知武功非苦练不可得的道理,可不像武侠小说中写的一般,什么不会武功的书生遇到个绝世高人或得到本武功秘笈就能成绝顶高手的,简直就是天方夜谈。不过依个人习武资质、勤奋程度不同,武学进境有快有慢而已。
知道在武术一道上无法偷懒,无念只得乖乖跟着沈清云练习,不过对于武学一道,他却另有打算。
无念心知这个时代不像二十一世纪,有事没事可以找警察,在这里,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当真只有被人鱼肉的份儿,要想保命,必得有一门绝技傍身才成。只不过,他既不像王重阳想争天下第一,也不像周伯通痴迷于武学,实在不想将大好年华浪费在成日的舞拳弄剑上。因此嘛,武功是要学的,不过只需学好轻功、暗器、剑法三样就够了。轻功可以逃命,打不过人家便三十六计走为上;暗器可以攻人不备,携带又方便;剑嘛,是兵中之王,平日佩在身边也显得潇洒风流,至于拳脚功夫只要稍通就好,不必苦练就是了,总不成练好拳脚,日后去给人家当保镖护卫吧。
陆长廷所会功夫极杂,剑法、拳脚、轻功、暗器、刀法均有独到之处,其中由以剑法最为得意,吸纳众家之长,自成一派,传给徒弟的武功也是以剑法为主,其余次之。
三个徒弟中以沈清云的剑法为最好。沈清云未拜师前习的是家传武功,早有根基,他又本性聪明,入门之后领悟极快,陆长廷最得意的剑法一道已得之七八,所差唯有经验而已。
无念与展杰基础不同,不能同时教授,沈清云便先演练了几式拳脚,让展杰跟着自己练了一遍,打发他去一边自行练习,转而专心教授无念。
沈清云命无念扎了马步,见他马步扎得稳当,知是已有根基,便摆出个太祖长拳的起手式,要无念跟着学,谁知无念摆了摆手,说道:"二哥,我想学轻功、暗器、剑法,你先教我这三样行不?"
沈清云哪里知道无念打的如意算盘,见他第一天学武便挑三拣四,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那就先学一套回风剑法好了。这是第一式,无风自动,你看好了。"说着,拿起练武时用的木剑演示起来。待一式剑法演完,说道:"你自己先练习一遍,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再指点。"
无念接剑在手,不假思索舞弄起来,出剑方位、力度分毫不差,舞毕,问道:"二哥,我练的可对么?"
沈清云见无念只一遍就学会了,不禁咋舌不已。这式剑法虽然并不算很难,但其中包含了三个变招,第一次练习极难把握,自己也是花了半天才学会的,不由暗赞无念聪慧。
"练的很好啊。这套剑法共十三式,我把后面的几式一并演练一遍,你用心记忆,看能学得几成。"
无念依言而行。
到得中午,陆长廷和陆元泽回来了,肩上扛着木料,手上还拎着一只野山羊。师徒二人放下东西,过来查看无念练习的成果。
沈清云见师父回来,忙上前将上午的事情一一禀报,末了说道:"无念真是个学剑的奇才,一套回风剑法,半天时间就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