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道依旧宁静,两人的脚步声清晰可闻,但刘欣的一颗心却随著脚步的起伏忐忑不安。那医生走在前面,照例向他汇报病人近况……
“你是他的朋友吗?”他知道董贤没有家人,却有很好的人缘,现在的所有事几乎都是他那几个朋友一手包办,而眼前的这位总裁看起来还算友善,应该也是吧!
“啊?恩……是吧!”刘欣勉强回道。
医生有些庆幸地点头,“董贤还好有你们这些朋友,不然还真不知道会成什麽样子……”
“他的情况很糟糕?”刘欣控制不了情绪,焦急地问道。
“怎麽说呢……他的情况很特殊吧!”那医生考虑了一会儿,慎重地说道,“与以往的病历不太一样,可我们确诊也算是自闭症,但他是完全封闭在自己的空间时间里,因为以往从未遇到过,所以我们也不敢轻易治疗,现在只能做到最起码的──不刺激他!”
那就是……没有办法治疗嘛!医生的话更让刘欣忧心忡忡,不知该如何是好。
“到了,就是这里!”医生说著就用钥匙打开了门,“你进去吧,记住千万不要刺激他,他说什麽就是什麽,不要违背他的理论!你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据这些天的观察,他是很安分的,放心!”说完就将刘欣送了进去,“对了,探视完毕记得用按联络器通知我,我来锁门!”
踏入房间,刘欣先是有些惊讶,除了窗外的景色,这个屋子几乎和董贤之前的房子一模一样,是故意布置成这样的吗?!
缓慢走进屋,还是一样温暖祥和的气氛,谁又能想像这里住著的是个精神病患者。
“董贤呢?”刘欣自问,环视屋内,终於在那张床上发现了熟悉的身影,“董贤吗?”
他很安静,穿著病号服一个人抱著自己送的小丑娃娃坐在床角一端,不笑不闹,只是呆呆地坐著,双眼毫无焦距,不知道在看什麽。
见到他的一瞬间,刘欣的心脏几乎停止,他不知道为什麽,可是现在的这个人……“是董贤?”
“……”似乎感到有人进到了屋子里,董贤迟钝地抬起了头,看了看墙上的日历,又看了看刘欣,最後失望地说道,“不是欣……”然後又继续低下头抱紧了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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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欣为之一愣,一时没有明白他在说什麽,而双脚却自动走向他的床边,董贤窝在那里,也许是感到生人近身反射性地缩了一下,可眼神依旧无光!
“我可以坐下吗?”刘欣轻声询问。
董贤没有看他,只是缓缓点头,这样的反应真让刘欣怀疑他是不是在回应自己。
慢慢摸到床边坐下,刘欣看著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一时都不知该说什麽……或者也该说是疑问太多了,他刚才看见自己时眼中闪过的一丝光彩是什麽含义?为何说自己“不是欣”?他究竟在等谁?这些刘欣都想弄明白!
“董贤,认得我吗?”他试探性地问道。
缩在床上的董贤静静地摇头。
他不认识自己?怎麽会……刘欣大惑不解。
“那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在等谁?欣?”那个“欣”又是谁?
“欣就是欣,什麽谁?”董贤被他弄糊涂了,可是一提到“欣”,他顿时打起了神情,颇有精神地笑说,“他说会来接我的……我在等啊!”
来接他……自己有说过?还是他说的根本不是自己?刘欣不解,“那……”
他还打算继续问下去,谁知董贤忽然打起了哈欠,“这位先生……”他累了,“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看他那麽虚弱,刘欣皱起了眉头,是因为上次的……
一时间,内疚、自责、罪恶、怜惜、心疼、一系列的情愫涌上心头,刘欣连忙起身为他掀开了被子,“累了?先睡吧!”
“恩!”董贤听话地钻近被窝,一手还是抱住那个小丑娃娃,将它放在自己的身边,另一手抓住了刘欣的被角,恍恍惚惚道,“这位先生,虽然我不认识你,可还是希望你能帮我……”
刘欣蹲下身去,按下满腹疑问,将他的手放进被窝里,用自己都不曾听过的柔声问:“当然可以,要我帮什麽?”
“不回耽误你的时间,傅後马上会回来的。”董贤的眼皮时不时地合上,看得出他是在硬撑,“请你在她回来之前……帮我等人,等欣……”
闻言的刘欣手僵了一下,“欣……长什麽样子?他……是谁?”
“我不记得了……只知道,他是我最重要的人。”董贤声音越来越轻,“如果他来了请叫醒我……一定要……”他就这麽说著进入了梦想。
被留下的刘欣呆住了,他不知道?他居然连自己要等的那个人的样子都不知道?那他为什麽能那麽坚定地说那是他最重要的人?
“你究竟在想些什麽?”为什麽他们之间的距离在短短几个月间拉长了那麽多?!
这麽想著,他不禁伸手触摸床上之人的细致肌肤,却在碰到的一瞬间被门边传来的声响给制止了……
“刘欣,是你!”动听的女声在此时听来却是格外有力,傅後见状急忙跑过来拉开了刘欣!
刘欣被她拉扯得有些疼痛,但看在她是女子还有董贤的份上没有和她计较,只见傅後上前看了看董贤的状况,发现他睡得安稳,这才松了口气。
当她再次转身看向刘欣时,那眼中的温柔已不复存在,口吻有些冰冷,傅後正色问道:“刘欣,你来这里做什麽?看笑话还看得不够吗?”
这个女人对他的敌意很深……刘欣敏锐地察觉道,於是他赶忙解释道:“我想你误会了,我原本就是打算来看看董贤……听说他进了这里,很惊讶,所以……”
“说得好听!”傅後斜视他一眼,将自己手中的褒汤放在桌子上,“董贤和你无缘无故,他怎麽样和你毫无干系!”
“不是的!”听见“毫无干系”一词,刘欣只觉背脊发凉,“他是……我的员工……”吞吞吐吐道出这个不成立的理由,刘欣自己都觉得缺乏说服力。
傅後即刻反驳,“他已经辞职了,刘总裁您不会忘记了吧?!”她句句带刺,如今的刘欣不值得让她退步。
“……那以朋友的身份来看看他不行吗?”他难得示弱地问道。
可傅後仍然不放过他,“朋友?把董贤逼到绝境,还信誓旦旦说自己是他的朋友?呵,可笑!”98A76254FA我的剥:)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你不要太过分了,凭什麽说是我把他逼成这样的?”纵容她不等於她可以随意诬蔑他。
傅後转过身,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刘欣,和你说个故事吧!”
“不要转移话题!”要不是董贤正在睡觉,刘欣决不会说得如此轻声,没有气势。
可他低估了傅後,不管刘欣想不想听,她都款款道来:“古代汉朝有个官家姑娘,她很小的时候就被作为政治工具送进了皇宫,在宫里她无依无靠,她的丈夫不喜欢她,而喜欢的是同样身为男子的太子舍人,小姑娘恨啊……恨世界上全部的一切,恨那个夺走自己丈夫的男人!”
不知不觉,刘欣被她的故事吸引了,不禁插嘴道:“她丈夫怎能如此糊涂?”
听了他的话,傅後微抬嘴角,“不,糊涂的不是她的丈夫,糊涂的是她自己!”
“诶?”
“因为她丈夫所爱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想起当年在宫中的生活,傅後的脸上洋溢起了幸福的表情,“丈夫没有感到姑娘的伤心,而他却感到了,每次一有空,那太子舍人就会带上些有趣的玩意儿送给姑娘,以解她的深宫寂寞!”
董贤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候,他不会做出任何非分之想和非礼之事,他只是很单纯地来逗自己笑而已……
“久而久之,姑娘发现自己对那人的感情变了,她爱上了自己丈夫的爱人!”傅後说完一阵苦笑,“可是她还来不及说出来,那人就死了!”
刘欣看她的样子,忽然感到心里一阵异动,“你说的是你自己!”他知道,不用她告诉,可他就是知道!
傅後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了董贤的边上,“董贤、刘欣、傅後、王莽、朱诩……当这些名字聚在一起,你该明白这意味著什麽。”
“……!”刘欣闻言一惊,瞪大眼睛看著面前两个人,身体也不觉往後退去,一步一步……最後靠上了背後的墙壁,“咯!”碰到了那挂著的日历。
反射性回头,刘欣却看见了更加奇怪的东西!进门时他都没有注意,墙上挂历的日期──明明已是秋天,但上面显示的还是八月份,八月三十一日,刘欣结婚的那一天!
“那个是徐言特意定做的!”好像知道他吃惊什麽,傅後一边为董贤掖被子一边解释道,“董贤忘记了刘欣的样子,忘记了他的婚礼,忘记了他对自己做的一切,
只记得他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只记得他说过会在夏天的约定之日来接他,所以他就在等,每天都在等这个不可能来的人!”说完她以凌厉的眼神看向刘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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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我……”刘欣靠在墙壁上无言以对。
“不是什麽?你还有什麽借口?你还要要拒绝什麽?”傅後一步一步迈向他,“刘欣,听我一句,你已经把他害得够惨的了,请不要再来打搅他现在的生活了!”
刘欣一咬牙,鼓起勇气问道:“他现在这样……你们觉得合适吗?”
“很合适!”这是她、王莽、朱诩还有徐言的一致认为,“我们没有能力还他一个深爱著他的刘欣,就只能给他一个美丽的梦境。”
“荒谬!”这种理论得不到他的赞同,“你们没有过问董贤自己的意见,就这样留他一人生活於那虚境,不同样也很过分吗?”
他的言辞让向来平和的傅後动怒了,“过分的是你!”
“……!”
“你就这样忘记了一切,还把董贤的真心当垃圾一般放在脚下踩踏,最後逼得他不得不欺骗自己以求生存,这些都是因为你!”傅後句句犀利,把刘欣逼到了死角,“现在你开心了,他不会再来纠缠你,你回去抱你的新婚妻子去吧!”
他们这般激烈的争吵影响到了熟睡的董贤,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不久就睁开了双眼,“唔恩……傅後?”他好像有听到傅後的声音。
傅後听见他叫自己,立刻放弃了与刘欣的对峙,蹲到了他的床边问:“你醒了?怎麽不多睡一会儿。”还上前体贴地帮他抬起枕头,好让他坐得舒服。
她那麽剧烈变化让刘欣有些反映不及,女子面对不同的人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差,这种力量就叫做“爱”吗?
董贤睡眼惺忪,他揉揉眼睛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周围,这时他发现了站在那边的刘欣,“啊,那位先生!”
“恩?”被点到名的刘欣浑身一怔,那一瞬间他看见了世界上最美丽的笑容。
董贤抱著娃娃笑了,笑得那样无邪灿烂,“多谢你帮我等人,真是麻烦你了!”说著还在床上有礼貌地半鞠躬,表示自己的谢意。
“不,没、没什麽!”他在害怕,他居然害怕董贤!
他太纯净了,和污秽的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可是那样的他怎麽会爱上自己?而且一爱就是千年……
道谢後的董贤转向傅後,“傅後,你说今天欣会不会来?”
傅後微微一笑,以坚定的口吻道:“谁知道呢,不过他那麽爱你,总有一天会来接你的,你不用操心!”
“唔……大概吧!”董贤宛儿童般将娃娃搁置在下巴下。
“不是大概,是肯定!”傅後更正他,“看,这个娃娃不就是他送你的礼物吗?”
董贤看看娃娃,又想了想,露出一抹笑容回道:“倒也是,他一定会来,我们说好的!”
看两个人交谈,完全将刘欣置於局外,好像他这个人不存在一般……他非但没有恼怒,而是有著淡淡的忧伤,尤其是看见董贤提起“刘欣”时的幸福笑嫣,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掐了一下,那余痛还会慢慢延续到全身各处,他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
董贤与傅後交谈了许久,回过神才发觉刘欣还站在远处,便好心地问:“先生,你还不走吗?”
“我……”他刚要说话,就察觉站在董贤身边的傅後狠狠地瞪著他,示意他不要乱说,“我……”
刘欣乱了方寸,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带难以启齿的感觉。
“哎!”傅後一声叹息,然後道,“他是我请来照看你的人,没人在的话,只有你一个人等很寂寞吧?”
“寂寞……恩,有点!”董贤很诚实地表达自己的感想,“不过要你雇人会不会很麻烦?”
“不会,他是我的朋友!”傅後简单地介绍,然後借口拉刘欣出门攀谈。
一被拉出来,刘欣就不禁问道:“为什麽要说谎?而且……”她不是希望自己离开董贤的吗?
“恩,我不怎麽喜欢你和他在一起!”女人总有嫉妒心,尤其是对心爱的男人,“可是我更希望看见他的笑容!”
也许是下意识的吧,董贤只有在面对刘欣的时候,才会露出那轻松惬意的美丽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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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後答应给刘欣视探权,却没有说能原谅他。刘欣似乎也明白她的意思,每天总会早早下班,或趁著闲暇来看望董贤,帮忙处理他的生活琐事,傅後还俗後就整天
照顾董贤,吃住都在病院的家属楼里,身边配有董贤房间的钥匙,可她毕竟是女子,照顾董贤总有些顾忌,这种事情她现在就全交由刘欣,不过同时两人也很默契地
没有对任何人提及此事。
刘欣对单位下属谎称回家照顾妻子,对著绮娅则称加班,久而久之来往病院几乎成为了一项生活习惯,毫无间隔,一天见不著董贤似乎生活中就缺少了什麽,好不自在……
这天他背著其他人又来到这里,恰好遇上买了大包小包的傅後,刘欣二话不说上前帮忙拎著,与她并肩走向董贤的房间。
可在路过某个病房时,他忽然驻足了脚步,病房门微开了一道门缝,里面传出的是护工的声音:“少爷,累了吧,来休息一下吧!”然後还传来了滚轮的声响。
刘欣愣住了,他瞪大了双眼,冷汗直流。连提带的手都不禁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