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不可能是他的朋友──连若兰都不认识,那麽,是敌人。
也罢!周旋一下,看看他们究竟要搞甚麽鬼。
展开温和的笑,叹喜道:「不请自入,我听明云说,好像是犯罪的行为……」
「若兰小姐,你的外表与言行似乎不像是在外贸公司上班的主管……」卧虎的脸色阴鸷却又满含情
欲。
「我现在的样貌不好吗?」叹喜不著痕迹地站了起来,轻轻往阳台处靠去。
「完美极了。」为首的卧虎沙哑著嗓子说:「……若兰小姐,容许我借用这里的电话?你也看到我
的手机摔坏了。」他指了指地下的残骸。
「请。」飞天的手臂优雅地划过空气,指引对方的眼光转向放置著室内电话的小茶几上,男子却因
欣赏他挥袖长舞的姿态失了一会神。
「大哥,电话……」
终於,一名黑西装男子出声提醒了男人;後者在回神之後,走到茶几边,拿起电话筒,拨著今早才
拿到的号码,这期间,男子的眼光一刻都未曾稍离飞天一眼。
「喂,我是关明云。」电话那头传来的,果然是那个以假冒身分欺近他的卧底小警探。
「听说你的伤好了,狗屎运不错。」男子森然的说,语气里也加重了反讽的成分。
对方顿了一下,冷静的语气回道:「你想要什麽?」
这句问话正中下怀,卧虎冷笑。对这位害自己差点落入警方手里的刑警进行报复的行动之前,他得
先将那箱价值八千万的高纯度海洛英拿回来。
根据警政署内某位高阶的官员透露的情报显示,那箱白粉至今仍下落不明,依据事发当时的状况推
断,问题的症结可能就在这个关姓探员的身上。
「有人告诉我,你抢走的那箱白粉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连警方出动了大批的人力都找不到。关探员
,是你搞的鬼吧!」
「不,我没有。」对方立时否认,只是男子根本不相信他的说辞。
「带著白粉回到你的住处,否则……」男子以向来惯用的威逼口吻道:「我不知道会对这位小美人
做出些什麽事……」
话说完,看见同样在聆听电话内容的天人表情微变,男子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起了不忍的心情。
电话那头传来了对方的吼叫声:「别伤害叹喜,我立刻回去!」
对方的反应比想像中还要激动,可见刑警的确相当在意眼前这位少女啊!只不过关探员刚才叫出了
另一个陌生的人名,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你不是若兰,而是叹喜,对吧!就算你不是他交往了四年的女友也没关系……」从对方回话的口
气就可以知道,她对关明云有著非比寻常的意义。
「我的确不是若兰,只是暂时借住於此的客人而已,值得拿我去威胁明云吗?」垂著眼,叹喜答。
「值得的,我相信他会愿意以所有的东西来将你换回身边。」男子边说边浮起一抹危险的笑容:「
我也一样……」
「哦?」叹喜不知对方说那句话的意图为何。
「我改变主意了。与其拿回一箱价值八千万的白粉,倒不如将你这位美人掳回……此生若能有你相
依相伴,我愿就此金盆洗手,远离黑社会的动盪不安……」他认真地说。
「连你也执著我这一身皮相?」叹喜的语气里有不以为然:「我想你对我真的有些误解。」
叹喜毫不迟疑的敞开身上过大的衬衫,露出丝般光滑的肌肤,平坦的胸膛上坠饰著宝蓝、碧绿、玫
瑰红的各式璎络,让平凡单调的公寓立即弥漫出妖惑的异国情调。
「我并非人界女子,自不可能与你双宿双飞。」叹喜嘴角微哂,说。
「叹喜,我不在乎你是男是女,跟我走,别逼我用强迫的手段……」飞天脱掉上衣的举动反而加深
了男子获得这超越性别仙姿的决心,他渐渐向飞天走去。
叹喜微怔,好一会,他微笑,有感而发:「我虽因著万中无一的姿容体态受尽宠爱,却也遭遇许多
的麻烦……天界是这样,人间也一样……」
背对著阳台而立,看著毒蛇般冷的男子靠近,叹喜不慌不忙将两手由前往後挥了一个大圈,简单的
动作让身体脱离了地心引力的桎梏,蜻蜓点水般的往地板一顿,转折出落叶般的随意,飘上阳台的
红色铁栏杆。
这种飘浮的动作让众人吓了一大跳,他们压根想不到世上竟然有人做得出那种不可思议的姿势,就
像是一朵蒲公英因著风势悠然零落,连见多识广的男子也不禁猜测叹喜使用的或许是某种武术中的
轻功。
「快下来,别做傻事!」卧虎倒退几步,更改策略,打算诱哄飞天下来。
用手勾住了阳台旁的细铁栏杆,叹喜的眼中有无限静谧:「我知道你是拥有力量及野心的人,只可
惜对於你的提议,我不喜欢!」
说完,他双手一放,却在往後投向十二楼阳台外的瞬间,眼角馀光看见明云破门而入,用惊骇恚怒
的表情向己扑身而来,跟著自己向阳台外掉落。
明云的行为让飞天感动,继之而起的,是一种无以名之的情欲,牵动了体内的血液,升高了冷静的
体温,脑内起了颠倒妄想,搅在一起,成浓浓的、化不开的糖蜜。
他甩甩头,丢下所有意念,眼前有媲美造起七级浮图的功德要完成,明云没有神通力,跟著自己跳
楼,唯一的下场是提早轮回。
没料到的是,人界的成年男子真重,他环住明云的腰,花了好大功夫才撑起两人漂浮,然後,慢慢
接近地面。
「现在怎麽办?楼上那些人绝非善类,我们该逃吗?」放开明云,叹喜仰头看了看楼顶,问。
明云没回答,叹喜觉得有些怪异,转头注视明云,却发现一抹静定的微笑。
一种从尘世中升华出的澄澈,如泥污里破水而出的莲花,摆脱了萦绕的苦难、放射出不可逼视的愉
悦微笑。
叹喜从不陌生这种表情,大自在佛土里,妙庄严大佛及净光月菩萨三不五时就展露出此种去心垢染
的微笑,说实在,看到有些烦。
「怎麽了?」轻声问,扯扯明云的衣角,无意识的想要把明云拉回尘世,他喜欢原来明云的表情。
明云却又给了个看透世机、大彻大悟的表情,就好像再也没有疑惑。
接著,他拉著叹喜的手,指著附近的小公园,说:「到那里去吧!我有些话想对那位打扰我们两个
、仍未伏断贪嗔痴烦恼的罗汉说……」
叹喜心中不免怀疑,明云为何喊那麽可怕的人为罗汉?
也不待叹喜再开口,明云牵著他的手,閒閒散散走入小公园,在有适当遮荫的木棉花树下,俩人坐
在大理石椅上,享受著紧张气氛中难得的清閒。
「明云,你……你知道『罗汉』是什麽?」叹喜终於可以好好发出疑问。
「知道啊!」明云爽朗的笑:「而且,我也知道大自在佛土、妙庄严座下的飞天叹喜究竟为何人了
。」
叹喜心一跳,察觉出正与自己对话的那个人,其内在中有某部分蜕变了。为什麽?何种契机让他自
十二楼跃下的短短瞬间,心境及言谈方面就起了如斯大的变异?
「我究竟为何人?」叹喜喃喃地,问著他,也问著自己。
「你是我……」溺爱骄宠的神情溢於言表,明云恍惚著,以手轻轻抚过叹喜清敛的五官线条。
叹喜睁大眼等他说下去,公园外已经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不一会,他们就被五位穿著黑色西装的剽
悍男人给团团围住了,仔细看,其中两名的鼻头下还挂著受拳後留下的血丝。
穿著亚麻白衬衫的卧虎则意态悠閒的走近俩人,还给了刑警一个润饰的刚刚好的嘲讽。
「又见面了,明云兄,刚才那场跳楼秀真是太精采了,完全看不出机关在哪里──有考虑改行去表
演魔术吗?」
「倒不如你先去投案吧!在台湾捅了这麽大的篓子,就算能顺利的偷渡出国,只怕你头上的那些老
家伙们也不会轻易饶过你吧!」回以卧虎一个微笑。
卧虎的额头抽动了一下。
「明云兄,你倒提醒了我,为什麽你两手空空的来?」男人眼里闪现著爬虫类动物特有的阴狠乖戾
:「狗被逼极了都会跳墙,更何况是我这只老虎?若是不给个完整的交代,我可不敢保证手下们手
里的宝贝会失常哦!」
黑衣人同时将手伸入西装里,金属特有的光芒隐在黑色的翻领下。
「白粉真的不在我手上。」明云耸耸肩。
卧虎有些不耐烦了。
「少打马虎眼!关明云,我亲眼看见你抱著手提箱滚落山坡,之後你被抬上救护车,手提箱却未再
现身过。很明显的,你一定是动了手脚,将箱子藏起来了吧!嘿嘿,我还真的佩服你,藏得如此天
衣无缝,就好像凭空消失了般──」
「……」明云瞄了身边的叹喜一眼:「若说东西真是凭空消失了,你相不相信?」
「明云兄,你是在考验我的耐心……莫不是在拖时间等警方的人来?」卧虎眸中精光一闪。
「你放心,只有我一个人。」明云不在乎地答。
「那就好。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是警察得到通报赶来,我会先赏你几颗子弹作为犒赏!」
「那可真是荣幸啊!」口气轻松的像是在聊天。
卧虎随口跟明云对谈,注意到对方一派閒散自在,他反而搞不定明云葫芦里卖的是甚麽药了。这个
刑警──关明云──似乎与上次见面时有某些不一样。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说不出来,是态度?气势?不,更深层的一种……
血腥黑道中打滚多年的第六感提醒他,有点危险。
猛然想到了什麽,卧虎抛开不安,阴恻恻地笑了:「没有白粉也无妨,用叹喜换你一条命,如何?
」
一直在旁保持默然的飞天闻言,不由得向明云紧靠了过去,而听到卧虎的提议後,明云也终於收回
吊儿郎当的态度。
「叹喜不是礼物,怎能说给就给你?他可是我从佛国夺回身边的宝贝,不准你染指!」
明云愈说愈生气,叹喜却对他的遣辞用语留上了心。爲甚麽明云会用「夺回」这两个字?好像在说
叹喜原本就是属於他的。
「你以为你有选择的馀地吗?」卧虎威吓。
「服了你,卧虎……」明云叹口气,自椅中站起:「叹喜跟我的命一样重要,所以不能给你……」
有如情人间甜蜜的爱语自明云口中流出,自然的像是说著顺理成章的事实,害得叹喜的心又剧烈跳
了好几下。
明云续道:「……为了让叹喜从佛土过渡到这个世界,我扯开了时空,将他接引过来,当时嫌手中
的东西碍事,就顺手丢进了时空的缝隙里……」
卧虎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若不是自己的听力有问题,就是关明云的确在编写著外星人入侵地球的情
节。
卧虎按捺不住脾气,脸色难看的问:「你说什麽鬼话?」
「别急,虎大哥,我知道对尚未开窍的你,很难理解某些神秘的陈述,不如我实地示范给你看看如
何?」明云不急不燥。
他像是表演魔术般,在众人面前搓了搓手,接著右手在头上轻巧的一挥,也不见任何华丽的动作,
手腕及手掌部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了。满意的看著所有人惊视的目光,微微一笑,手臂立
即下扯,原本消失的手掌又出现了,附带一只银白色的手提箱。
就在这一刻,叹喜明白了。
明云将手提箱丢给卧虎,说:「哪,你朝思暮想要抢回的东西就在此,满意了吧!」
卧虎满脸狐疑,仍不清楚刚才眼前出现的究竟是什麽。是异象、还是关明云早已准备好在他面前表
演的魔术秀?
读出了对方眼里的迷惑,明云的嘴角牵出奇妙的弧度,他突然对卧虎说出了秘咒般的语言。
「轮回人间的二果罗汉,这样下去可以吗?真记不得你的前世?」
轻巧的话语字字句句落入卧虎耳中,成为雷霆万钧敲入心里,这位曾在黑道的严苛世界里嚐尽无数
次死亡滋味的老虎头一次感受到当头棒喝。
「你是在称呼我为……罗汉?」卧虎问,表情讶异莫名,他身旁六位黑衣手下兼保镳则面面相觑,
不知为何老板在听到奇怪的话後,变得如此……不知所措?
「没错,你、已证二果、润过天上一番生死的罗汉斯陀含……」明云用奇怪的名字称呼著卧虎:「
这一世是你在人间的最後一次轮回,只可惜……」
卧虎一改常态、大梦初醒般的垂手聆听著。
「只可惜二果罗汉仍有欲界的贪嗔痴烦恼,你因自小环境的关系,陷溺在淫欲炽热、烦恼不断的爱
欲里,早忘了前几世修行阿罗汉果的志业吧?」
明云不及不徐地说著匪夷所思的话语,更奇怪的是,嚣张狂放的卧虎居然也神色恭谨,彷佛明云成
了他的顶头上司。
明云只是微微笑,继续说:「同为修行者的我点你此语、道破天机,只盼你早日了悟生死、得证四
果阿罗汉,得小乘究竟的极果……」
卧虎如痴如醉的听到最後,脸上现出一抹祥和,恭敬地问:「你也是?」
「我也是。」明云回答。
原有的戾狠不见了,卧虎入了禅定,想起了自己过去的生死大事。
除了关明云及卧虎之外,其馀人都是一脸问号,看著自己的主子露出前所未有的安祥,一种过渡到
彼岸的神秘微笑让凶狠过人的他有著脱胎换骨的清静。
叹喜也是若有所思,想著那番原本不该会由明云口中说出的话:若明云真是潜身尘世的众菩萨之一
,那麽当场点化执迷不悟的二果罗汉便是理所当然的。
在明云默默的注视下,那位省悟的罗汉睁开了眼,平静的将手提箱打开,并且一一撕扯著包装,让
带著罪恶的粉末随著回旋的风飘散。
手下们不约而同地大喊著:「大哥!」
卧虎深沉的笑,对著明云合掌行礼,道:「感谢菩萨指点迷津……」
微一稽首,他丢下所有人缓步离去,手下们在不知其然的呆滞半晌後,也随著卧虎而去。
闹剧一般的场景终於结束,叹喜在呆了好半晌後,才问:「他是修道中的罗汉?你怎麽看出来的?
」
「一但确认这世上真有飞天存在,我就对自己的本来面目了然於胸了。身为一个菩萨,要认出在尘
世中执迷打滚的小乘修道者有什麽难?」
「你真的是一位菩萨啊!」大睁眼,叹喜忍不住往明云身上东摸摸西摸摸,要确定这是真的。
某段失去联系已久的记忆蓦然涌上心头,让明云的唇扬起了满足的笑,忍不住摸摸飞天细软光滑的
发丝。
「再对你做一次自我介绍吧,叹喜,我的本名是净照日、从大自在佛国来,目前暂居於娑婆世界修
行中。」如同名字一样,他给叹喜一个日光温煦的笑容。
「嗄,你、你、你就是净照日菩萨?」叹喜的眼这回瞪的像铜铃一般大。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对不对?」菩萨咧嘴笑,欣赏飞天逗趣的表情。
愣了好半晌,叹喜终於嘟起嘴,有些怀疑的揽起明云的手臂咕哝著:「哪有菩萨又抽烟、又爱训人
的啊!其他菩萨都是端庄凝重又慈悲,那样才是真菩萨的典范,哪像你这种……」
明云哈哈大笑:「其他人都只懂得装模作样,我才是道道地地、不折不扣的真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