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阳小心得将怀中的人儿放了在龙榻之上,却是不见御医进来,急站了起身,怒冲冲地出了寝宫宫门,扯了侍卫道:“快些将那些个混帐御医押来,若是误了延治,朕要灭尔等九族!”
侍卫白了面庞,急急地出外,去寻了御医。一时之间,一个深宫便乱作了一团。
靖阳不管外边如何乱,只是转身又入了寝宫,立在榻前,对上了一双乌黑眼瞳。
靖阳蹙了眉,握了烈阳一双冰凉的柔荑,怒道:“你好端端的,替我挡甚么?我是武将出身,这些许子伤,奈何不得我。可你这身子,向来是娇惯的,一簪子下去,瞧你这模样,可是吓死我了!”
烈阳静静地望着了靖阳,柔声道:“你,你,你这番,可是,咳咳,可是在为我焦心么?我这可不是在梦中罢?”
靖阳只要是想了烈阳血淋淋的模样,心头便觉得如刀割般疼痛,心头隐隐有些明白自个的情思。听了烈阳这般话语,心头更觉恼怒,欲怒斥了,却又有些不舍,只得压低了音,恐惊了那气息奄奄的一个人儿:“身子这般模样了,还逞甚么强,莫要开口说话,也莫睡了,御医一会子便来了。”
烈阳苍白的唇边泛起一抹浅笑,那张面庞便美得犹如一朵雪白的牡丹花儿,让人觉得洁白可爱,美丽至极。烈阳自语道:“瞧起来,我真个是在作梦,靖阳向来与我不和,厌烦予我,又怎会这般温柔待我,便是作梦,能瞧见靖阳如此模样,我死了也是心甘的。”
靖阳听了,却是更为烦闷,自个儿之前,与烈阳真果个是水火不容么?又只为了一个阿暖,便自他手上夺了江山,也不怪烈阳不信。可是,这会子,他真个是为了烈阳心疼,只是想那张苍白面容显了娇艳神情,又如往昔一般,喝斥于他,抑或是与他共话这世间奇闻趣事,总好过这般羸弱模样。若是烈阳能好起来,便是重又将这江山还了烈阳也好。可怜一个大好江山,在这兄弟二人之间,却是一个球一般抛来抛去,若是这王朝的开国帝王地下有知,也要生生地被气活过来……
“靖,我冷……”烈阳许是失血多了,身上只是觉得寒意一阵赛过一阵,哆嗦着低语,情不自禁地将了一个身子往靖阳偎了过去。
靖阳瞧见烈阳一袭雪白的衫子,已被胸口的伤染成了艳红颜色,又见那簪子已是整个没进了烈阳胸前,可见阿暖这一刺是如何狠心,心下已是不曾为阿暖这般狠心而心痛,只是为了烈阳这般受苦感到忧心,恨不得这一刺是刺在自个儿身上,也好免了烈阳这般难受。听得烈阳道冷,靖阳忙不迭地上了榻,小心将烈阳的一个身子抱了在怀,这一抱,却生出几分异样,这个身子,却是似曾相识的……
“冷……冷……”烈阳的一个身子蜷得紧紧的,一张面色更见了苍白,瞧去竟似有些透明,显是有些不成了。
靖阳紧紧地揽住了烈阳,又自榻上扯了锦被,一张脸磨蹭着烈阳冰凉的面庞,喃喃慌道:“不妨的,不妨的,我抱着你,有我在,你不冷,你瞧,我给你盖着被了……御医,该死,怎么还不曾过来,我要砍了这些个浑帐!”
“咳咳……”烈阳吃力地伸了臂,将一个身子缩在靖阳怀中,吃力道,“这个梦可真个似真的,靖,靖,你竟离我这般近……咳……靖,你这般抱着我,便似那一夜一般,将我搂得紧紧的……又疼,又暖……靖,再抱紧些我……”
“那一夜……”靖阳神色剧变,他是个聪明人物,自然明白烈阳说得是甚么。那一夜,自然是那自认占了阿暖身子的一夜。只是,叫他如何相信,那一夜的缠绵,竟是这那时尚高高在上的骄傲人儿,那一个天下的帝王,有些犹疑地低首附于烈阳耳边,低声问道,“那一夜,可是在王府的那一夜?”
烈阳显是有些神志迷乱了,一双黑溜溜的水瞳迷离地望着揽了自个的那张俊俏面庞,柔美的容颜上泛了一抹娇憨神情:“你…你…明明晓得的……你晓得你那时有…咳…有多孟浪…弄得我…又痛又难受……我恋你这些许年…俱是我单思了你,只有那一夜,你也是回应了我的……可,可,你真个弄得我好痛……痛……”
那一夜竟不是阿暖!
靖阳只觉神智混乱至极,烈阳,烈阳恋他多年了?他怎地一点也瞧不出?这一个人,竟是将自个心思隐得这般透彻,让人觉不出丝豪迹象。说出来便成了呀,说出来便成了呀!靖阳下意识得将那怀中的人儿揽得更紧,烈阳,你说出来便成了呀……
“啊……痛……”胸前的伤口许是被压到了,烈阳精致的五官便凝作了一团,一双眸儿中泛了泪光,“你…你总是弄得我疼……拿个阿暖来气我……为个阿暖夺我的皇位……为个阿暖伤我们兄弟情份……阿暖,阿暖,你却为何不曾瞧我一眼?……咳咳,你可晓得我有多苦……痛……好痛……冷,好冷……”
靖阳心酸,他实在是个粗心的人物啊,他怎地这般愚笨,竟是瞧不出烈阳的心思。他早该晓得的,他与烈阳是这一路上相依相伴活得过来的同胞兄弟,他与烈阳比哪一个人都亲近啊。他许是早就恋上了烈阳也不定。如今想来,他对阿暖的心思,不过是仰慕了那绝色姿容罢。而后的狂恋,更许是因了烈阳将阿暖抢了入宫,他这些年来的忌恨,或许是忌恨了烈阳对阿暖那般重视罢!
“不痛,不痛,御医一会子便到了!”靖阳紧紧地将怀中人儿抱住,只觉得那一个人儿益发冰凉,心下不由又痛又急,这御医怎得还不到?“不冷,不冷,有我抱着你……”
烈阳只当是在梦中与靖阳相会,断断续续地将自个心思一古脑儿倾了出来,见了靖阳疼惜神情,大觉安心,更是被那身上一股子冰凉往暗里拉了去。满眼昏黑之中,只依稀辩得靖阳怜爱,心道,虽是作梦,也是值得。
靖阳见烈阳闭了眸子,急急地摇了烈阳身子,却是不见那双眸重张了,颤着手儿探了烈阳鼻息,鼻息虽是尚存,却是犹若游丝,若有若无,心中惊怕,禁不住将唇在那娇面上狂落了:“烈,烈,莫要睡,莫要睡……”
强硬地撬开了烈阳紧闭的双唇,夺了那柔软的香舌儿,兀自孟浪:“不准,不准睡!我以王朝大功帝之名命你,不准在朕面前睡去……烈……烈,靖求你了……”
吕玲领了御医进入寝宫时,只见了靖阳抱了一身血红的烈阳狂亲,满面泪痕,又见靖阳怀中的人儿双眸紧闭,面色苍白,毫无生气,心下又惊又怕,急急地喝了侍卫将靖阳自烈阳身上扯了下来,再命御医诊断。
“玲珑,朕不准烈阳死了!”靖阳紧紧地抱住了吕玲纤瘦的身子,满脸痛楚,“我现如今才晓得了,我不曾喜欢过阿暖,我喜得只是烈阳。”
吕玲冷冷地低了眸子,望着半跪于身前的靖阳,纤细的玉指轻轻地拭了那俊俏面上的泪痕,语音之间不带丝豪情谊:“瞧你这模样,成何体统,王朝的面子都丢尽了。”
靖阳知晓吕玲恨他至深,此时却只有吕玲一个亲人可以倚靠,他幼时素得吕玲宠爱,落得今日此等情境,也是他自个寻来的,怨不得他人。可是,心下终是悲怆,言语之间不由得已是带了哭音:“玲珑,靖阳晓得自个错了,你帮帮靖,你打小便宠靖的,你帮帮靖,留了烈阳在靖身边,玲珑,靖求你了!”
吕玲闭了闭眼,靖阳素来要强,此时这般哀泣,让她听了着实难受,可是,一转眸瞧见那床榻上烈阳苍白面庞,又忆起城墙上那枉死的书生,又忆了阿暖被生生得逼至流落他处,她此时尚不晓得阿暖也是香消玉殒了,否则更是恨了靖阳,便狠了心,推开了靖阳,冷声道:“一句知错,你便能改了眼前境地么!靖阳啊靖阳,你真个是糊涂,你说,你未曾喜欢过阿暖,那么,阿暖被你逼得与心上人儿两相分离,烈阳落得这般情境,不是活生生一个笑话么?你素来受宠,人说你聪明。我却道你连个傻子也不如。烈阳烈阳,你也是傻呵,竟是恋了这等人物。”
靖阳也不反驳,他复又上前,揽住了吕玲双腿,哭道:“玲珑,靖真个晓得错了,你救救烈,莫要让他离了我……玲珑……”
吕玲推不开,心头火起,一双玉掌便左右开弓,往靖阳面上甩去,靖阳也是不躲,任吕玲打,直打得吕玲气喘不已,两手生疼。吕玲看着靖阳肿得坟般的面庞,心头酸楚,禁不住泪如雨下,恨道:“早知如此,当初何不珍爱?烈阳生死悬于一线,你方省悟,结局如何,我等也只能看天意如何……靖阳靖阳,我该拿你怎生是好!”
言罢,吕玲揽了靖阳头颅,禁不住痛哭起来,靖阳也是泪流不止。
此时,御医战战兢兢地出来,满脸惊惶地望了这抱作一团的二人,嗫嗫道:“皇,皇上,王妃……功德王已是不治了……”
吕玲靖阳二人听了这话,不啻如五雷轰顶,靖阳更是怒得暴跳而起,高喝道:“你这庸医!来人,将此等庸医拖出去斩了!”
那御医软作一团,这边厢侍卫入内拖了出去。吕玲已是坐在烈阳榻边,哭个不已。泪眼朦胧间,只瞧见一张苍白如雪的面庞美丽得紧,即便是有些血痕沾了,也不碍那俏艳颜色,她的烈阳,本就是美人一个,靖阳啊靖阳,你为何是不曾瞧见!不曾怜惜?
正自伤痛,忽被一阵大力拉扯离了榻边,跌坐于地上,却见靖阳冷着面庞,满脸阴郁。
“你欲作甚?”吕玲惊诧,却见靖阳扯了榻上烈阳衣襟,露了一个莹白身子。烈阳伤口适才已被御医包扎了,瞧着份外刺目,“你,你,你……”
吕玲你了半日,却是说不下去了,只见靖阳欺上了烈阳羸弱的身子,分了那一双修长玉腿,整个人发狠似地欺了进去,一双眸中显了绝望神情:“不许你离开我……不许,你说我那一夜让你又痛又暖……烈,我便要你再痛些,再暖些……烈……烈……”
那一张床榻,被靖阳摇得叽叽直响,烈阳一个软软的身子也犹如处于惊涛骇浪之中,一忽儿上,一忽儿下,与那床榻不断撞出砰砰之声。
吕玲瞧着,瞧着,泪便下来了。拼命上前,欲扯了靖阳,可靖阳发了狠性子,不断未曾被拉离,吕玲反倒是被靖阳大力推倒在地,额头撞着了宫中廊柱,眼前便是一片血光……昏迷之前,只听得靖阳痛苦的高吼之声……
“啊啊啊……”
史有记载,大功帝初年,前功德帝因病退位,于大功帝初年,遇刺而亡。而功德帝究竟为何而亡,野史多有猜测,一说因功德帝引了大功帝嫉恨,被大功帝毒害而亡,一说功德帝实是未曾亡故,实是与其爱妃几人隐于山林,还有一说……
檀香飘渺,青灯古佛之间,佛咒喃喃。
一缁衣披发女子跪于古佛之下,口中念念有辞。女子身后的软榻上一白衣之人斜身而卧,隐约辩得美貌颜色。
良久,缁衣女子起身,侧行了几步开了两扇雕花木窗,让几许温润日光透了入内,缁衣女子默立了良久,方才转身望了那榻上白衣之人:“烈,你真个要委屈了自个?”
那榻上的人儿缓缓地起身,籍着温润日光,便瞧清了那人是个美貌绝顶的女子,却见那女子淡扫黛眉,轻敷薄粉,浅染了胭脂,一袭白衣,妆点得清丽无比,一双美丽凤目流转之间,又隐露出几分尊贵霸气,益发衬得那美色无人能及。好一个美人儿。
那女子低声道:“为了靖,作女子装扮又有何委屈?我这一生,终是与他一起了,玲珑,你竟是不替烈开心么?”
那语音低柔,却不似女子娇脆宛转。
缁衣女子回道:“你若不觉得委屈,那便好了……烈,大婚之日定在何时?听人言道,就在这几日罢?你身子骨弱,切莫要劳累了。待会子,我还要去寻了靖阳,新婚之夜莫要太过孟浪才是……”
“玲珑!”那绝色人儿羞红了一张面庞,又添了几分艳色。
缁衣女子回首,眼中有几分疼惜:“你大婚之日,我怕是不能参于了,我欲游遍天下古刹,礼佛修行。我在此有几句话赠予烈。”
绝色人儿敛了娇羞,面上显了几分哀伤:“玲珑请讲。”
“靖阳杀孽太重,你伴他身侧,许会遭池鱼之殃,望你小心。”玲珑低首轻语,“我还要做些功课,你便先回宫罢。”
绝色人儿敛眸,恋恋地望了那缁衣女子一眼,便起身离了这檀香盈溢的佛堂。
出了佛堂,绝色人儿小心地望了四周,一双眸儿在望着廊柱之时显了惊喜神色,廊柱之侧,盈盈立了一袭魅影:“阿暖,阿暖……你候了多时么?”
那魅影转了身来,一张绝美姿态容与那绝色人儿不相伯仲,一个是容谷幽兰,一个是人间富贵牡丹花,哪一个都是绝顶美人:“阿暖不曾久候,适才去楚哥哥坟上去了一遭,我还要谢了陛下,予我厚葬了楚哥哥。”
绝色人儿浅笑了:“你信任予我,寻了我来,我自是要帮你……阿暖,我既将大婚了……我真个不信,我竟能与靖厮守一生了……”
阿暖低首,只是笑望了那绝色容颜。他虽恨靖阳,却是真个喜欢烈阳的,烈阳开心,他也会开心,想他们几人,纠纠缠缠,有两个人守了一处,也总比得俱是分离了好些……
大功二年,大功帝娶绝色女子烈氏为妻,立为德后,此后年岁,并独宠德后。一夜之间,三千佳丽失宠于皇恩,自是对此女妒恨不已。
大功三年,德后无故跌落后宫深湖,幸救治及时,不曾碍了性命。只此后,德后三千青丝俱白,更是神魂出窍,状若痴傻。经查,前功德帝贵妃,现皇妃刘氏,嫉恨德后,下毒鸠害在先,推落湖中在后。大功帝赐死刘氏,并遣散宫中诸妃,专宠德后。后众权臣因德后痴傻,上谏废后,大功帝怒,鸠杀一十七臣,臣俱不敢言。
大功二十七年春,德后无疾而终,时年五十又三,逝时,仍容颜姝丽,堪称天下绝色。大功帝悲痛欲绝,终日不眠不休,渐病重。时年秋,大功帝崩,时年四十又九。大功帝专宠德后,德后无所出。臣欲立先功德帝子继位,意,其子狩猎,不慎落崖,亡。功德帝独一子,子又无子,骠悍王朝无继位者,于建国一百七十一年后亡。〖秋〗
第三十二章
拂晓时分,寒楚忽醒,瞪视床板片刻,便如往常一般,侧首望了身侧一张绝民容颜。阿阿暖自打与他相识,便喜与他同榻而眠。幼时还觉好玩,精魂竟是也需与常人一般日起夜眠的。只是,近来,却颇觉煎熬,低首又望,却见阿暖睡得正沉,一张面上现了甜蜜笑颜,是作了甚么梦儿?那梦中可是有他?寒楚情不自由地举手欲抚触那张娇颜,不意又是穿了个透。猛地一惊,寒楚急急地收了手,心头泛了酸涩,又是忘了,阿暖即非人蛮非鬼,只是个无实体的一缕魂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