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之雨——欧阳秋新

我想要见妈妈；我有很多事想要问她。
“雨然，雨然！”
我迅速跑出大厅；人影已经不见了；我没有时间多想，就顺着香气的方向追过去。
神啊，让我见到妈妈，我求你！
拐过走廊我就顺着楼梯走到下面漆黑一团的地下。香气变得微弱起来，我想顺着墙走会比较好，于是向黑暗中的固体靠过去。
身体突然有悬空的感觉；原来自己触到的，是一扇没有锁住的门。
我就这么摔了进去。
蜡烛的光终于点亮了我的视野；地板上的我的视角看到的是暗棕色的古老书柜，磨得光滑发亮的藤椅，以及——
坐在藤椅上的人。
“欢迎你到这里来，爱丽丝。”
我看到了银色的面具和后面的眼睛。
他走过来，向我伸出手：
“找到兔子了吗，爱丽丝。”
我没有回答；因为书架旁边的老式座钟开始缓缓地敲响午夜的钟点；大厅里的客人都在屏息等待这一瞬间所以四周突然静得可怕。
我听到了脚步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接着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27

脚步声终于停止在我的身后。
门，被缓缓关紧；伴随着座钟不紧不慢的钟点。
我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进来的人，到底……是谁？

“你后面的风景很好啊。”陌生的声音。
我意识到自己还穿着不方便的裙子倒在地上。
“你在看哪里啊！！”赶紧站起来，拉好裙摆；回头正对上了一双戏谑的琥珀色眼睛。一个二十岁左右，明显涂过唇彩的男生靠在门口，上下打量我。
“是你自己show给我看的哦。刚才还色迷迷地跟在我后面，真是不能小看了现在的小鬼。”
“谁色迷迷……”
我突然惊觉，“你……说什么？你是刚才那个……”
“对啊。”他笑着冲我走过来把我揽进怀里，“你闻闻气味对不对？”
我死命挣扎；对是对，但是——这不就意味着我今天冒着生命危险( 虽说也没这么严重)跑到这种鬼地方只是为了追一个背影看来像妈妈的变态男生？！
水澜你这家伙我一辈子都恨你！！
“放开，我不能呼吸了！快放手，你在碰哪里啊……不要把口红弄到我身上你这变态狂！！”
“呵呵，果然和传说的一样，很好玩。”他竟然故意在我身上蹭来蹭去！！
“不要欺负雨然啦，毓。”戴面具的人也走了过来。
正在吃惊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他把面具摘了下来，让我看到了他的脸。
不会吧……这张脸，和正在性骚扰的变态简直是一模一样嘛！！孪生吗？
叫做毓的人终于放手给了我一个呼吸的机会。
“你是雨然吧？”这个人看起来正常些……
我松口气点一点头。
突然他又把我紧紧抱住：“太可爱了，简直和霏一模一样!”
我，我的呼吸！！没想到这个人也是变态……为什么会这样求求神你告诉我啊！！
座钟在那一刻敲响了第十二下。
十二点到了，魔法游戏结束了。我什么想见的人也没碰到除了这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变态……水澜我诅咒你！！
“快放手啦！！我就要被发现了！我要赶紧离开……”
“不用紧张，这里是我们的空间，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找到，即使是你哥哥月影也是一样。”抱住我的人对我一笑，又——
“你真的是太像了啦~~~~~~~~~~”
我快被勒死了，真的。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死法是在新年夜被变态勒死。
“老爸，你给我住手，这样太难看了。”毓揪住他的衣领往后拉，“到底是谁在欺负他？”
“因为我很久都没有见到自己的外甥了嘛。”
“你以前有见过？”
“……没有。但这种心情你可以理解吧？”
“切，恋姐情结。”
“你们给我等一下！！”受不了他们把我当成路人甲在那里自说自话，“你刚才说什么？谁是你的外甥？！”
“当然是你。”自称我舅舅的人笑眯眯地说。
“谁会信……”突然意识到他提到了“霏”这个名字。那确实是我妈妈的名字没有错；仔细看他的脸，的确是像……
“你是……妈妈的……”
“弟弟。”他接过我的话，“我的名字是源，是你的亲舅舅哦。还有，毓可是你的表兄。”
“妈妈从来没有提过……而且你们长得太像了吧，根本不像是父子……”
“那是因为她走得太早了，没有时间和你说。即使是你爸爸的事，你也不了解不是吗？要不是月影拼命找你的话你连哥哥也不会有机会见面。”
拼命找我？我苦笑；他为了什么才拼命找我的？

雨然！
我警觉；四处张望并没有异常，正在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脑海里又有更加清晰的声音——
雨然，你在那里？！
是月影！
“我……我不想见到他……”我向后退去。“绝对不要……”
“放心吧，没有人会找到这里。”源拍拍我的肩。
“可是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很近的声音！”
“你太紧张了；我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可是……”
“相信我吧，我可是第一预言师的弟弟，我的结界不是那么容易破解的，能进来的不就只有你和毓吗？”
我抓住源的衣服：“可是，我在舞会上看到的像妈妈的人，真的是毓吗？我应该不会认错的，我是想见妈妈才来的，你们刚才是骗我的吧，那其实是妈妈对不对？”
源沉默；站在一边的毓没有说话，他只是拿过了放在门口架子上，因为灯光太昏暗而没有看清的“春之女神”的衣服，上面还有紫罗兰的气味。
“你看到了，这就是你认为是妈妈的人，是毓没错。就是为了引你到这里来才故意扮女装。你的妈妈，霏她今天不会来这个舞会的。”
我的身体一软，跪倒在地上。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这里的啊……我就是为了见妈妈……水澜说我可以见到想见的人时我就想到了妈妈；我知道了她是预言师的事，心想她一定知道我会到这里……我以为会见到……为了来这里我还和哥哥吵架，以后再也没有办法回家……可妈妈没有来，她没有来……”

“雨然，”源在我的面前蹲下来，“不要这样。”
“妈妈，她讨厌我对不对……因为我她必须离开爸爸，只因为我是特殊的体制……”
“不要这样，”他捧起我的脸，“霏最爱的就是你；因为她爱你，所以做了很多很多的事，包括那个关于‘暗夜之雨’的预言。”
“……如果是这样，她一直在我身边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没有别的办法。”
源看着我的眼睛，“有一件事，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抗拒的，包括霏。”
我不明白。
“雨然，你听我说，你一定要打起精神听我说，其实……”
源停了很久。
座钟不紧不慢地走着。
“其实，霏姐姐她……你的妈妈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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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请问，这里是s街吗？”
被拦住的欧基桑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然后死死盯住我的脸，邪笑道：“这么漂亮的小鬼，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深吸一口气；知道绝不能发火，在这种大雪天里街上几乎没有人，想问路真的很不容易。
“请问这里是不是s——”话还没有说完，他的毛手就攀上我的肩，色迷迷地盯着我的脸：“小兄弟，和我玩一玩怎样啊，我保证什么都告诉你。”
“什么都告诉我，真的？”我问道。
“当然，只要你……” 在他的手到达我的脸之前，我就抡起背包就送他去见周公。
掸掸被他摸过的肩，我继续在没有一个人的白色街道中前行。
没有人可以告诉我方向。
我看了一眼天空：雪没有停的迹象。
我的选择真的是正确的吗？我问自己。
唯一回应我的，就是雪落到地上的声音。

“到s街去吧，如果你那么想知道答案的话。”
自称是我舅舅的源先生是这样说的。

“我不相信，如果妈妈真的像你们说的那么早就离开的话，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又是谁？！”太荒谬的玩笑任凭是谁也不会相信吧？
“请你冷静听我说，霏她，生下你之后就已经死了，只不过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我之外，只有你父亲。”
“只有……两个人？为什么？带走我的人究竟是谁？把我从家里带走的人到底是谁！”
“这实际上是你们家族的秘密，我必须一件一件和你解释。你知道，你的哥哥风痕最擅长的是什么吧？”
顿时呆住。
“你该不会是说……”
“就和风痕的法术很类似，只是傀偶术而已；只不过，操纵那个身体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妈妈。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如此；因为你母亲的法术可以残余很长的时间。直到法术消失，那个虚伪的身体才会消失，而且法术弱的时候，你就会被你的亲族感知，这也就是为什么直到你十五岁才被你哥哥带回去。”

对，那就是圣诞节水澜许诺的想见的人和想知道的秘密：
那个我以为一直以为是最亲近的人，其实只是个人偶而已。我从来就没有见过我以为一直在我身边的妈妈。
好像黑色幽默，我自己的人生。
我冲着天空微笑；冰凉的东西落到我的唇上。
“小家伙，这么冷的天还要出来，太辛苦了吧？”
我望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是卖烟的人从店里露出个头。
“我要找教堂，这条街里的那个教堂，但不知道怎么走。”
“找教堂？原来你也是孤儿啊；真可怜，连血都不能喝的小家伙们都是去那里的。但是你走错了方向，要去那里的。”他指给我方向。
“谢谢您。”我向他鞠一个躬，朝另外的巷子走去。
“真是可怜的家伙……”
关门的时候，他还在念叨。
可怜吗？我笑笑，没什么可怜的，只是恰好是这样了而已。

但在那时我的感受还是整个世界抛弃了我。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要隐瞒自己死的事情？为什么爸爸不管我的事？”
“为了你们，为了你们可以活下去。”源扶住我的肩，力图让我平静，“因为在这种靠力量才可以活下去的世界里，你们还没有强到可以保护自己。如果外人认为你的母亲还活着，就不敢对你们怎样。”

“可是，爸爸呢？爸爸不是一直在哥哥他们的身边吗？为什么爸爸不可以？为什么？”
“那是，你父亲他……”

我觉得很冷；围巾已经被雪浸湿了，雪水流进我的脖子。大概是在雪地里赶了太多天的路。
但是，我一定要到那里，即使要死也必须赶到那里。
那个教堂——叫做“暗夜之雨”的教堂；我还有一个问题没找到答案，在那之前我不可以死。
我用几乎失去知觉的手在衣兜中摸索。
直到指尖碰触到那个信封。
还在的。
我松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凝聚在我的嘴边。

“如果你想知道一切，就看看这个吧。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因为她说你会到我这里来，所以把这封信给了我。”
“这是什么？”我接过来，很沉。信封上写着：
给我最最爱的雨然。
“我不知道；霏没有告诉过我。但似乎和一个预言有关。”
“预言？什么预言？妈妈所作的预言吗？”
“对。暗夜中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因为这是你妈妈最后的预言。”
“最后的……”
“预言诗的名字叫做暗夜之雨。”
我听过这个名字；宫天语那种人都很在意的东西；真的那么重要吗？
“那首预言诗没有人读得懂；所以被翻译成许多不同的版本。人们都认为，解开这个预言，就可以得到你妈妈的力量。”
原来如此……
“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好吗？”
源只是微笑。

“和我一起生活吧，雨然，我会照顾你的。反正你不想回到哥哥那里去吧？那么，和我，和毓在一起，你不会再受折磨。”
“如果我说‘不’的话，您会不会觉得我不知好歹？”
源看着我，终于叹了口气。
“你妈妈当年做了同样的选择，我那时还想杀了你爸爸。但是我已经不会介意了。雨然，既然你那么想知道答案的话，就去ｓ街。”
“ｓ街？”
“对。是暗夜中最低级的人群聚集的——s街。那里有一个教堂。”源对我说，“很久以前有人认为秘密在那里，但实际上那只不过是个孤儿院。但是，雨然，也许你想要的东西在那里。如果你那么想要一个答案的话。”

我终于看到了白色的穹顶。
终于到了吗？可以告诉我答案的地方？
我又把手伸向口袋，妈妈的信还在那里。
我想继续向前走；世界忽然旋转起来。
已经到了极限了吗，我？
这次不会有关系……
因为，雪真的好软，好暖和。

２９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经很亮。天堂就是这样吗？我觉得有点欣慰。
“你终于醒啦。”壁炉前的男孩走到我的面前，“如果不舒服的话就多躺一会。”
我立即起身：“这里是哪里？天堂？”
“教堂。不是天堂，因为天堂不会有这么暗。我叫琉，是这里的负责人。其实这个教堂是一个神父管的，但那个人经常不在，渐渐地我就成了负责人啦。”男孩递过一杯咖啡，“吃点东西吧，连减肥过度的女人都比你重。”

“呃……我叫雨然，我是来……”
“来干什么都没有关系。反正这里都是孤儿，大家都不清楚自己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