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销魂 下————安迪

作者:安迪  录入:10-31

这里面真的没有私心,统统是舍己为人的悲壮么?
不由暗暗鄙视自己。
说不出的倦怠涌出来,浸透到骨子里。
婉仪在浴室里犹豫了很久,因为羞涩,也因为忐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一向光风霁月如兄弟姊妹般相处的昔日好友,今夜的新郎。
终于下定决心,换上一身通花蕾丝的睡衣和一颗乱蹦的心,出来面对艾德华。
刚走进卧室的房门,脸上羞涩的红晕还没有褪去,就发现疲倦到极点的新郎已经在舒适的扶手沙发上沉沉睡去。柔和的光线里,线条清朗有力的眉目五官轮廓和健硕的身段,漂亮得令人顿时生出赞叹的心。
在旁边的雕花古董椅子里坐下,呆呆望着他孩子一样放松的睡态。
从第一次见面,面前这个漂亮的男人就已经深深爱着另一个男人。可是自从慨然承诺扮演她男朋友以后,艾德华多少次奔波在市区到温泉往返的路上,从没有提过烦难辛苦,总是带一个淡淡的微笑,体谅她身不由己的挣扎和困扰,理所当然地给予她和她世上唯一的亲人太多温柔怜惜,太多关切体恤。当时为了取信姐姐,两个人总是住在一个房间里。姐夫不过来找她、不夹杂欲望的夜晚,两个人各自躺在自己床上说说笑笑时候,她也不是没有过起身紧紧拥抱那温暖躯体的冲动……
婉仪虽然不能起姐姐于地下,询问当初的想法,但并不缺乏智慧,当然知道姐姐撮合这段婚姻,不无惩罚姐夫令他没有机会得到林氏财产的意图;聪慧的她更早就猜到,能够跟她平和同处一室许久的艾德华突然主动改变两个人的关系,多少有些没有对她说出来、但牵涉到某些利害的考虑。亲耳听见艾德华求婚,隐约猜到或许是姐姐做了什么,但她还是感到由衷地幸福——还是不可救药地渐渐开始为他的一个扶持、一丝微笑心跳,慢慢浸没在他温馨的体贴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迷信面前这个男人,会是自己冷漠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相信他会谨守承诺,照顾她爱护她一生一世。
婉仪很少单独同男人相处。身为女继承人,从小受到严厉的自我保护教育,对男性的亲近总有一种下意识的防范心理。
从前婉仪看不起天下急于讨好的男人,除了姿态温文高贵的姐夫。他们也有过温馨如五月薰衣草田中香氛的好时光,连背着假寐的姐姐偷偷递一杯清水、一起听一支钢琴曲、清晨起来花园中偶遇接过一枝新剪的带露玫瑰,都带着难言的浪漫意味。终于,两个人之间拥有了一个秘密:妹妹欺骗了姐姐,丈夫背叛了妻子。
随着姐姐病倒失去自由行动能力,大家又逐渐知晓家族事业第一顺序继承人居然是林婉仪,昔日的旖旎风光,不知不觉变成了没完没了互相承诺。誓言多了以后,反而开始怀疑:每次面对姐夫急迫欲望时隐约狼狈的被侵略感觉,就是爱了么?

她听说过爱情,也猜测过那种被点燃的滋味。
传说中离开深爱的人会心碎心痛,见到心仪的人会由衷无尽欢喜。那么,面对艾德华,此刻心满意足的安恬,心里流动着快要滴出来的宁静安详,算是爱吗?
虚弱的姐姐曾一再保证,这就是爱。
但婉仪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自己听从姐姐的劝告,终于披洁白婚纱站在一个喜欢的男人身边开口念出婚姻的誓言,究竟是对还是错。起码她亲耳听见过艾德华坦诚相告,在他情和欲的世界里,永远男士优先。所以他们之间可以有温情友情,艾德华不会为她而激动或者冲动。
曾经为一个物欲目的性太强的男人浪掷过青春,但这一次她坚信,面前这个总用谦卑的心默默付出并从不居功的男人,值得她付出任何代价,换取他一个真正开心的笑容。
而她此刻最迫切的愿望,便是祈求能够给这个独处时眉头总微微锁着的男人带来些欢乐。
静静守候和衣熟睡的新郎,被无意间冷落的新娘内心,居然是一片温柔的欣悦。
直到曙色把蕾丝窗帘染得朦胧透亮,艾德华才恢复一点意识。
稍一动,就发觉尽管沙发软硬适中非常舒适,但整夜歪着的姿势不对,浑身每块肌肉都酸疼。腿更是沉甸甸的,被压得酸麻无比——同样也倦极的林婉仪不知为什么蜷在他身边,居然倚靠着他的身躯入梦。
小心翼翼的抱起她,放在蕾丝锦缎堆簇的柔软大床上。艾德华轻揉几乎没法正常行走的腿,跌跌撞撞进浴室,在热水下面足足冲了20分钟,才觉得在意志疏导下,被伤痛和疲倦抽空的身体逐渐恢复了神志与体力。
吞服一粒蓝色的小药丸,艾德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失神良久,等到觉得肉身有了比较明显的药物反应,才裸身回到卧室。
听见水声已经苏醒的婉仪其实也知道艾德华懒得穿任何浴衣睡衣的习惯,但是这是第一次正眼看他肌肉蛰伏在流畅如一尊石膏像的线条底下的精彩身段,还是瞬间满面红晕。
艾德华深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坚持下去的勇气。
面对女性过分温软且羞涩而柔顺的身躯,他并没有欲望。正因如此,前戏反而能够做到一般男人根本忍耐不住的漫长细致:柔缓亲吻、抚摸和拥抱,慢慢帮助婉仪打开身体、打开心情,等待女性的身体被唤起。
虽然这场面陌生,真的僵到不知道该怎样继续了,就努力搜索记忆里面那个人对自己做的一切。果然,大部分自己觉得无效的爱抚动作用在女性身上,效果都非常不错。
他早就知道陆申对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典型对待女人的动作,居然是在这样的场合被印证,也真真无奈。
对伴侣的情绪调动和插入过程都还算顺利,但一直恐惧的梦魇终于出现了:在女性身体相对柔软宽松、且因漫长温情的前戏而过分湿润的孔道里,艾德华勉强插入的阴茎得不到像来自男性身体那样强烈的熟悉刺激,不管摆动腰部的节奏多么快速动作多么剧烈、不管姿势怎样变幻力度怎样迅猛,都不能够顺利达到高潮。
噩梦一样漫长而痛楚的作爱过程中,艾德华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身体还是不得要领。本来满怀温柔善意、并没有祈求欲望感触的林婉仪却已经被他无穷无尽、招数百变的进攻弄得高潮迭起,最后更发出情不自禁的剧烈呻吟。c
但是林婉仪紧紧闭着眼睛,没有看见艾德华眼底深深的痛苦。
看到基本算是尽到男性的责任,婉仪因为身心耗费太剧烈而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体力已经到极限的艾德华也就不再勉强自己。
抽离她的身体,无奈地用手淫独自最终完成新婚仪式。
倦怠到极点再度沉沉入梦的新婚夫妻并不知道,曙光初露的花园里,到处是忙着收拾残局的仆役,一个个奔忙着没空交谈。惊人的工作量并不妨碍大家隔着一扇并没有紧紧关死的窗和完全没有隔音效果的窗帘,带着欣慰或窃喜,热心地旁听二楼正进行的这场仪式。
根本不需要管家太太电话里苦苦哀求请人回来帮忙,一夜不寐的陆申也混杂在忙碌的人群之中搬搬抬抬,默默聆听着。
他讨厌自己居然会这么没出息,居然会有这种拖泥带水的行径——多年以来陆申杀伐决断,从来没有这么身不由己过。既然已经想清楚祝福对方幸福生活了,既然已经放弃一切念想彻底放手了,为什么还要用这么难堪的方式,来苦苦寻觅明知道会没趣的零星讯息?

机械地奔忙着,他深恨一旦关系到艾德华,自己为什么就这么拿不起放不下,进退失据。
当然从来没有怀疑过艾德华作为男人的性能力。但是亲耳听到一双新人晨爱时,高潮迭起中新娘子不能抑制的柔美声音,还是很难抑制手的颤抖。
心头最后那一点点侥幸的苗头也没机会见天日。他不得不咬着牙,对自己又承认一遍——艾德华不是可以供他随便进入贯注欲望的漂亮躯体,更不仅仅拥有懂得点燃他的欲望、有值得尊敬念记的坚韧灵魂,还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有资格有力量给予异性幸福感觉,有水准有担当能掌握事业前途的出色男人。
低头把所有力气都发泄在原来只作为消遣时间用的体力劳动里,他试图告诉自己要清醒。
以往种种,都纯属幻觉。
惊觉流年,总是暗中偷换。
这天早晨收到妻子送的生日礼物,艾德华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30,结婚也半年多了,不是不震骇的——此生就这样告别青春年华,在婚姻的誓言和守护巨额财产的责任、力所能及的公众事业中,以标准好男人的姿态度过一生?

随之泛起的,是淡淡的歉意和无力感。除了新婚那个早晨,在药物的帮助下完成了对妻子的使命,之后也勉强尽了几次丈夫的床第责任,但是一次比一次需要更巨大的勇气和自制力。
是的,都知道没有谁能为一个成年人的快乐负责,生命中充满失望。
唯一可以慰籍自己的,是对改善自己的生命无能为力,起码可以帮助一些人——这两三个月来,下意识把全部精力投入集团运作的新业务拓展,日常工作被故意排得满满,回到家只有力气吃饭看电视发呆,以及蒙头昏睡,空闲时间几乎全部奉献给了自己强势影响董事会决定成立的众多新设立慈善项目,有限的那点满足感几乎都来自能帮到陌生人。随着时间流逝,累积起来的是越来越难以平静忍受的愧疚,以及为寄托心灵而和对拯救无辜人群无妄之灾越来越强烈的热忱。
找到一个精神寄托的方法忙乱成习惯,根本没有时间和力气去细心发掘妻子从不当面表达怨怼但无言的幽怨。
每次躲在浴室里面借助性幻想用手解决欲望的时候,艾德华也一再对自己说,不能再这样空耗妻子的青春——两个人之间本来很好的沟通被日常的磨蚀逐渐消耗,他自己也越来越怕面对身体内部汹涌激荡却找不到合适出口的欲望,只能日益频繁借助冷水冲淋来熄灭那火焰。
令他为难的是,林婉仪跟他之间的日常相处亲切可喜,连香水都跟着用他的牌子,母亲兄弟都极口称赞婉仪。面对一张不设防的明朗笑面,其实也不难保持好丈夫的宽容体贴,只是靠一点友谊作基础的婚姻生活,介于亲人和朋友之间,迟早会积累成灰白暗淡的疲惫厌倦。他不懂,女性是不是可以甚至乐于接受没有性的温情,但身为男人,这种激情的火焰从一开始就阴郁不堪的局面,迟早会导致灵魂也渐渐凉透,他很难安之若素。
最令他感到无力的是,即使当初已经充分预料到,一样没有更好的选择。
对于艾德华来说,可以承认自己无能或者卑劣,也可以老实道歉“我做不到”,但是一旦话说出口,就必须兑现。何况婚姻是一个在上帝、在亲人、在满堂宾客面前亲口许下的承诺,绝对不可能轻言背叛。
这十字架最沉重的地方,也是最令他觉得深心不安的地方,就是他明明知道,妻子深深地爱着自己。
第五卷:错对不甘 进退不堪
廿九 编剧
得知一个关于新生命的秘密
就注定了要成为这情节中的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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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陆申来说,光阴流逝虽然没有帮助他找到新的生命价值,但是带来了更加令他振作的正面进展:公司终于摆脱那些有意或者无形的困扰,开始争取到大客户的支持与信任,运营奇迹般很快进入飞速发展轨道。而公司在机会和陷阱的丛林中进一步的扩张和发展,甚至挟北美的优质资产到一些成长迅速的新兴市场寻找机会,正是陆申的强项,从此忙碌起来。
不再需要替人家整理庭院来打发闲暇。除了出于情谊,极少数熟朋友请他帮忙剪草的邀约不便完全推拒,正常工作时间已经都用来会谈客户或者规划公司发展——毕竟要尽量让终于开始享受卿卿我我乐趣的蒋晖多一点私人时间。陆申喜欢这种被公司、被人群需要的感觉,又重新得到了昔日北京开始冲刺事业的激情和创造滋味。
话说回来,在艳阳高照的秋日,在反正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约会的周末,推一架震动声音均匀的剪草机,在一片青草清香中悠然漫步,感觉还是挺愉悦的。
再加上韦斯莱太太从不忘记在下午茶时间命室内女仆专程奉上一杯沏得恰到好处、托人从遥远中国带回来的上品铁观音,陆申还真不好意思拒绝她满脸歉意和感激的邀请——韦斯莱太太不信任临时工或者新移民(通过上流社会认识的那些人算是罕有的例外),且对上流人士的业余兴趣抱一种接近迷信的狂爱。或者在她典型英国中年女人的理解里面,乐于认为一位身份相当的人纯粹凭兴趣而不是根据工资来帮忙做庭院工作,是证明这个悠久历史家庭有足够教养的铁证。
另外,陆申不是没有私心的。
偶尔抽一个下午,同仆役们混在一起喝茶吃点心固然不算很有趣,真正吸引他的,不过是总能够零星听到一些他们对主人生活的议论——就算这个家庭新任男主人的一切无懈可击到大家只能感叹夫妻情深,比如太太身体不适,叶先生居然体贴地把众多会议转到家里会客室召开,可以充分利用每个5分钟的间隙去看一眼病人。
有时候也想嘲笑自己,是否在陌生文化环境里终究是不能好好融入,思绪就是纠缠在一件事情上面不能转圜?既然已经算是放下,明知道行事高贵的阿华绝对不可能婚后跟自己再有任何瓜葛,还是会忍不住从蛛丝马迹去猜测,下意识琢磨——这些能够说明他们夫妻感情好得出奇,同时艾德华在为妻子家族的利益效犬马之劳,还是他故意让自己忙得毫无必要?林氏渊源近百年,未必还有必要试图重振家声,或者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这次,同园丁司机女仆等等喝过下午茶,灌了一耳朵先生最近累得脸色都憔悴了之类令心忐忑不安的小道消息之后,正不紧不慢清理草坪,身后意外响起又惊又喜的熟悉清脆声音:“不可能是真的……申哥,真的是你?”

常常在一个家庭出入,要想永远不遇见主人——尤其是会有大把时间在家里的女主人——即使陆申非常刻意非常小心地在躲避相见,似乎总是困难的。
他并不意外,只笑着回答:“是啊,真不敢信。”
阳光下看一身家居服、手里牵一只活泼小狐狸犬的婉仪,依然纤巧细致如一幅仕女图,神态并没有少妇那种特有的容光焕发,但满满是惊喜的笑容:“难怪韦斯莱太太常常笑嘻嘻地说家里有神秘客人……申哥,为什么不叫我们一声,一起吃顿便饭呢?”

话刚刚说出口,陆申尴尬的笑容令她猝然回过神来——面前这个刚健挺拔的男人,这个多年以来几乎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老朋友,正是自己枕边男人魂牵梦萦的对象。
才静默数秒,婉仪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很快,浮出一个真诚温和的笑容:“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可以聊天的人,申哥,一起喝杯茶?”
陆申天性豪迈爱朋友,很难拒绝小聚的邀请,但斯人斯境,怎么叙旧?
还没有想出合适的推托理由,林婉仪清澈中隐约幽怨的声音已经又响起:“最近Edward忙着很多新投资项目,家里常常看不见人——男人都是这样,再牵挂家里、对你再好,说一句‘开会’,就能理直气壮消失。”
知道不会碰巧同时见到艾德华和他的妻子,陆申觉得那份紧张与尴尬略略好受一些。也急着想赶快找借口走开,偏她闲聊的话题是阿华。
听见他的妻子这样亲昵而倾慕地谈起艾德华,没来由一阵心酸。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放下这段,可Edward这个单词像有魔力,顿时勾出一大堆好奇心——他和妻子相处得怎样?他现在心情如何、身体如何……
腿顿时沉重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根本没有勇气跟他面对面。可就是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让陆申还想多听一些关于他的一切。完全没有意义的生活琐事也好,他妻子甜蜜的抱怨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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