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办公室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终于不得不回家,不得不面对最令自己颤抖兼无奈的、妻子温情脉脉期待着丈夫温暖抚慰的寂寞眼神。
懒洋洋上楼穿过走廊回房间,注意力渐渐被开始非常细微、逐渐变得清晰的声音吸引:急咻咻但又轻微的错乱喘息,夹杂着断续无法隐忍的呻吟……有经验的男人绝对知道,可以根据这种声音产生什么样的联想。的
艾德华僵住了。
一直以为妻子深爱自己,这十字架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可再大胆的女佣也不敢跑到主人房这一层房间里来偷情,答案其实很明显。
毕竟这个地方是自己的家、那个轻微喘息的声音很可能是自己的妻子。就算丈夫可以保持很好的风度,向正忙碌的妻子与情人微笑建议“打搅了,请继续”,艾德华此刻也当然可以转身离开,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但是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小小的声音提醒着:总也有弄清楚那个男人是谁、从而可以保护富有的女继承人婉仪不被小人伤害的义务吧?
他当然不可能猜想到,今天目睹的难堪场景,是林婉仪苦心安排出来的机会。只下意识靠近着,模糊地想:万一婉仪爱那个男人更多,是否自己就能够自由?
这个卑劣的念头一闪而过,令他有点羞愧。
静静穿过主人房宽大的客厅,艾德华轻轻试推一下,发现卧室门不仅关严了,还是锁上的。
这栋房子虽然已经有历史,但因为每个细节的质地都极其精良,老式的黄铜镀金锁性能也绝佳,钥匙插进去,转动起来没有任何声息。
非常非常缓慢地推开一扇门,透过缝隙看进去。
房间里面,一片旖旎春情。一套家常灰粉紫色丝绒睡衣软软地被委弃在房间的一个角落,加上扔得更零乱、从而可以猜想情热时脱得更仓促的男人内外衣服。
当缝隙大得视线可以转角度寻找房间里的人,并看清楚房间里裸身拥在一起的男女,一道尖锐的酸楚划过心脏。
瞬间,他痛得几乎失去了意识。
本来,房间里裸身相拥的两个人只是努力维持这么近的距离,尝试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亲吻起来可以不那么尴尬。f
林婉仪只有在仰着精致如瓷器的细小面孔,痴痴凝望悬挂在墙上的婚礼照片,把全部热情用来注视镜框中艾德华穿精致丝绒大礼服的优雅笑容,才能享受正躺在一个坚壮怀抱中的触感,发出如低语般的嘤咛。
很久以来,都只能靠回忆苦苦念记的面孔,变成面前风神俊逸的清晰大幅照片,陆申并没有太在意怀中的柔软温润身体,只维持表演必需的亲热距离,全副心神像婉仪一样,几乎全部都集中在照片中——多少一个人的夜晚,陆申尝试着用手和自己做爱,大半依靠闭目幻想,回忆魂牵梦萦的眉目、身躯和感受,来作为激起性欲的媒介。
终于,可以放肆地看清他五官的每一个细节。鼻子深深埋进一头如云的秀发里,闻到一种以前没有认真注意过、但这一瞬间能够帮助勾起无数回忆的清淡草叶气息。从不介意修饰的陆申并不知道,这是一种常见的男用香水味道。
因为把思念寄托给同一个男人,难言的默契在两个人中间静静蔓延。
两个人都密切注意的门终于无声无息推开一条缝。
陆申浑身一颤——阿华回来了。
想到魂牵梦萦的人和自己只一墙之隔,甚至熟悉的香水味道已经萦绕在鼻端。突然觉得浑身一阵冷、一阵热,全身的血液都倏忽奔涌进心脏,然后又全部灌进两腿中间的海绵体。条件反射地手一紧,惯性地低头向怀中的人吻下去。
久旷的情欲火焰已经被这刻意安排的状态点燃。下意识地开始抚摸怀中柔软身体,凭着男人的本能娴熟地激起对方的阵阵呻吟——本来陆申最不肯宣之于口的性幻想中,阿华就是这样柔腻地躺在怀中任自己肆虐的。
浑身血液像疯狂老鼠一样,在久旷情欲的身体内加速奔窜。
几乎在一刹那,柔软的身躯被轻松压倒在照片下方的美人卧榻上,已经勃起得有些发疼的性器,很顺利地刺入了因渴望着同一个门外的男人而湿润饥渴的玄牡之门,并毫不犹豫地开始强悍摆动。
为了不伤及婴儿,陆申的进出动作非常小心。
这具身体不像幻想中的那个人那样,会用最迷人的姿态颤抖或者迎合,紧滞火烫得能让充血的性器被刺激得几乎感到疼痛。这个身体的孔道湿润温暖,被动而柔顺。这份柔腻触感并不是自己真正渴望的。
朦胧中,他迷迷糊糊的感受到这一点。
仅剩的一点理智,则沉浸在一抹苍凉的无奈里面:看来今天把这场戏按照导演婉仪的意思进行到底不成问题了。可是为什么,跟阿华之间总会隔着这些天意或人为的阴错阳差,两个人总要轮番旁观对方和别人的激情,却不能顺利相拥?
难道太强烈的感情、牺牲太多来追求一份不被法律祝福的相聚真的冒犯万物造化的平衡,注定会受天谴?
本来,失神的婉仪只很努力地在演一场戏——演一些试图拯救丈夫和孩子的无奈情节。
可是一旦躺进一个动作和姿态都带着诡异熟悉感觉的怀抱,她感到了难言的恍惚。
当陆申在耳边轻轻提醒她艾德华正在门外,林婉仪的意识从无边的遐想中苏醒。试图配合并尽量保护肚子里小小生命的时候,一个宛如真实梦境的明显事实,令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身体的诚实反应:这个正和自己身体紧密相拥、甚至某部分完全交融在一起的身躯颇陌生,可是每一个动作却都非常熟悉——顺着背部肌肤轻轻抚摸的手势、强劲摆动腰部的节奏,以及把她抱成跪姿时扶在两边腰胯部位的手掌用力位置……甚至从身后插入的角度、腰部摆动抽插的频率,都跟丈夫的做法几乎完全相同。曾经被带到过完美的高潮、但又寂寞许久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抗拒这样的熟悉亲切而又充满男性魅力的身体交流。
林婉仪根本没有足够清醒的心思,可以弄清楚这种特异的感觉,是因为艾德华面对女人没有信心更没有经验,和妻子在床上的茫然无措之际,潜意识学了陆申的动作——那本是他最刻骨铭心的记忆。能够知觉到的,是太过私密的亲切感已经足够令她放弃警惕,同时彻底失去了反抗心理。反而很理所当然的放松了身心,把相当一段时间里慢慢积累起来的企盼与渴望、自己的身体和所有感觉,都交托给此刻身畔的男人。
让炽情的火焰能够以今天这种方式烧灼得两个人身心疲惫的燃料,是两个互相认识但远远算不上亲密的人对同一个男人的思念和欲望。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体验中,有着她曾朦胧向往过但从来没有真正感受到的、一种逼切而蒸灼的男性情欲。她也不知道,陆申偶尔发出的一两声男人充满威胁力度、渴望释放的低沉吼叫,不是因为深陷入情欲的本能反应,而是不能真正达到酣畅淋漓巅峰的男人苦恼挣扎的回响。
身体紧密结合的两个人,沉浸在不一样的惆怅的恍惚状态里,交融的身体有奇异的默契,更努力隐藏各自的困扰苦恼。
两个各自沉浸在幻想欲望里面,然后又因为幻想的人是同一个,而得到一种微妙的和谐默契。
仅仅以身体交汇的这两个男女除了本能地感受身体的感觉,绝大多数注意力,都用来关注门外观看着刻意为他上演的情欲戏、却自以为在偷窥的男人。
艾德华全身发软,所有的意志和力量都在刹那间崩溃。
推开卧室门的瞬间,看见这样的偷欢场景,他不是不惊愕的。根本不需要看清楚面目身段,凭本能就已经知道那个熟悉的背影是谁:林婉仪决不是放浪的女子。唯一能够让她无法抗拒的男人,肯定是她通过丈夫的身体语言已经熟悉的陆申。
如果这里面有罪孽,根源当然是在心志不坚定、听凭一场婚姻陷入累人累己境地的艾德华身上。
听着节奏和力度都熟悉的身体相撞声音,陆申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音,以及妻子高潮时候发出的无意义呢喃,艾德华全身像被抽卸了骨头,突然无力支撑自己,只能缓缓跌坐在柔软厚密地毯上。被刺激的感官里,本能想手淫的念头一掠而过。但是受制于胸口靠左部位尖锐狂厉到难以忍耐的酸痛,欲念并没能够有效地控制他的动作。
婚礼目光相对之后,艾德华不是不知道,陆申和自己就在一个城市。后来还清楚,他偶尔借剪草的名义,通过管家太太这栋房子里面出入。
经历过这么多情感起伏,有足够痛心和被打击经验的艾德华相信自己已经比较接近真相。虽然婚礼上陆申那个祝福的笑容曾令艾德华万念俱灰,以为他已经放弃这段感情,但今天的场面已经令他明白,为这段意外的感情,陆申付出多少深情,正经历着什么样的挣扎和炼狱——甚至会无奈到从自己最亲近的女人身上寻觅熟悉气息的蛛丝马迹。
既然在一个垂危的女人面前答应替她照顾妹妹、在上帝面前许下婚姻的誓约,艾德华就必须信守承诺——这是一个人能够立足于天地间的起码信用。所以,他没有资格提出离婚,甚至没有资格背着深爱自己的妻子独自偷欢。完全可以想象被骗被弃的妻子将会被扭曲得怎样阴暗凄厉:林婉文所作的一切,绝对足够令人伤感同情的同时,感到不寒而栗。
他害怕靠近陆申,才故意这么长的时间不肯见他一面,并小心躲避着跑到自己家来寻求见面机会的男人。不是怕意外的身体接触——艾德华一向迷恋陆申强悍的身体。自从陆申为尊重这份感情而毅然离婚之后,任何时间地点只要陆申一个暗示,艾德华都会毫不犹豫为他跪下,为陆申敞开身体和灵魂,任由他插入并享用自己的唇舌和身体孔道,高高兴兴满足他的任何欲求,并因此而兴奋愉悦。相当一段时间,为了尊重陆申的道德观念,除了上回小宇的意外,艾德华总是忍耐住随便找一个人419来按捺身体尖叫的冲动,只用冷水或自己的手再加上性幻想,来解决优裕生活男人汹涌的欲望。即使从一开始就隐约害怕陆申真正需要的是女人,但艾德华自信陆申不会不要自己的身体,他真正害怕的,是两个人一旦相逢,会抵抗不了身心呼唤匆匆上床,本来刻骨铭心、相互尊重的高贵情感,在婚外偷情的尴尬和肉身欲望的厮缠中渐渐变质,最后沦为攻与受的肉体缘份。
即使付出任何代价,包括放弃这个男人自己独自痛苦,艾德华都一定要避免那样的后果。
而今,宿命让艾德华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灵魂和法律上的伴侣——相遇了,还用了这么荒诞而极端的形式,呈现在他面前。
两个人都在拚尽全身心付出,都渴望靠近,却一次次错过。
问题不在天意弄人,而是人心:艾德华的个性使然,不肯接受勉强的代用品,总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尽管始终能够保持理智,甚至完全明了陆申此刻内心都不一定想清楚的微妙情愫,也并没有丝毫怨怼的念头,可是艾德华依然不能阻止内心万念俱灰的黯然。
被他拥抱的一切都变作光。
被他放弃的一切都化为炭。
神志在极度强烈的刺激中陷入混乱,他甚至不能控制似乎已经化为炭灰的僵硬指尖。满脑子轰轰作响的崩溃爆炸声音,混杂着当初和安迪网络聊天时自己输入在屏幕上的字:“一贯以来,我只是在努力饰演渴望称为的人。梦想做陆申那样的男人……但是做不到。我只好让他享受我的身体,幻想在我身上快乐冲刺的那个人,就是我自己。”
艾德华铭心刻骨渴念着、呼唤着的男人并不只是陆申。
追根究底,爱的终究还是自己。不是镜子里面那个孤寂固执的自己,而是一个更理想的自己,一个刚健强悍的真男人。
就像凯瑟琳需要希茨克里夫——这份情感不是生命锦上添花的美景,而是存活下去必需的营养。正因为这份需求里面混合了自己生命的投影,才那样纠缠入骨,那样不可或缺。
在百般腾挪闪避之后,陆申还是遽然进入了他的生活,却用了这样一种方式。难道真纯粹因为林婉仪的美丽动人?还是多多少少因为这种性行为类似间接做爱?自从婚礼上正视过陆申云朗风清到根本不承认过往爱意的眼神和微笑之后,艾德华没有勇气继续探究答案,哪怕面对这种情景。
错对均不甘。
进退不堪。
嘴角缓缓绽开一个无意识的苦涩笑容,悬在这样一张表情迷惘的面孔上,如一朵凄凉的花。
换个角度想,林婉仪也终于有机会遇到她喜欢的那种类型里面是真正男人的正品,自己这个爱的替身可以功成身退了吧?
滴落手背的冰凉水点让他恢复了一些神志。艾德华静静拭去不知何时已经流得满面的泪,静静起身下楼。
终于看见那扇门又被无声无息关严,陆申紧绷着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不用再小心翼翼表演动作又害怕伤及初成人形的胎儿,不用再挣扎在身体本能的快感和不够到位的对方反应中间进退失据。他动作尽量温柔又尽量快地离开女人柔润滑腻的孔道,自己的手握住胀得发痛、无法宣泄的阴茎,快速动作着让精液射出,恢复平静。
耳边轻轻响起婉仪如同耳语的声音:“你们真像。”
浑身一震,陆申嘶声:“你说什么?”
“我是说,Edward也像你这样,从来不能因我而拥有高潮,永远自己用手。”她幽幽地。
陆申苦笑。
他一直以为自己要的不是男人,那种感觉令他觉得羞耻。可是,他现在发现,女人的身体已经不能让自己顺利找到熟悉的快感。自己要的,就是那一个人那一粒灵魂。身体构造性别如何冲动的方式怎样,已经不再重要。
婉仪的眼睛里面有清清楚楚的歉意:“申哥,谢谢你肯为我冒风险……我今天亲自感受到了,才真正知道,Edward和你之间有多深的感情。”
“等孩子健康出世,我去找他。”陆申劝慰性地拍拍她。
虽然他此刻心里很怕——怕艾德华等不到自己一年后的解释,就已经真正放弃关于陆申的一切,灰烬中涅磐重生,拥有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新生命。如果失去阿华,除了回忆,他简直不知道四十多岁的男人还可以用什么帮助撑过寂寞余生——但面对一个柔弱女子,除了安慰,还能怎样?
这两个男人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反应的每一个动作中都有彼此的烙印。这份默契,令她嫉妒得心发疼。
幸好,她还有孩子。
想到这里,又骄傲地露出一丝微笑。
艾德华梦游般恍恍惚惚走到饭厅。
迎上前来的韦斯莱太太依旧执行着她那整套一丝不苟的礼仪。面对隐藏着由衷关切的殷勤温暖眼神,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淡然无波:“请尽快为我预定今夜飞往巴黎的机票,以及明天的酒店。我要在那里停留一天看望朋友,然后转道去南部非洲开工作会议……太太有点累了,不要让任何人上楼打扰她。需要进餐,她会按铃的。”
“先生,我们家里今天本来有位客人陆先生临时来帮忙……”
“真遗憾,总是错过,没有机会跟他坐下来喝杯咖啡。”艾德华苦笑着回应,“有机会见到他,请代我致意。”
语调里面,有真切得令他自己都不敢正视的深刻惆怅。
真遗憾。
总是错过。
没有机会跟他……
三一 黯然
这个天使般的孩子并没有彷徨迷途
只是执著追究完美
以至于承担得太辛苦 付出得太认真
……………………
“天那,Edward,你看起来似乎更加年轻英俊……都说时间大神残酷得最公平,为什么偏偏对你厚爱?”终于对面坐在了温暖香味聚成腾腾雾气的巴黎街头小小咖啡馆里,安迪百感交集端详着对面照旧英挺不凡的老友,为对方表情终于恢复多年来一贯的宁静冷漠而稍微放心,但也颇怀念当初艾德华为情感所苦时,那张表情丰富生动、流溢着真情感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