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传说 下——殇情

胸前的红玉染满晨霜，触手之下一片冰凉。当他沈声向身旁的副将下令‘出发’时，却忍不住在心底偷偷地说了一句‘等我！玉儿。一定要等我……’
浩瀚蓝天，缥缈白云。
城外的天空其实与城内的一样湛蓝，可是他却总是觉得那高耸的城门在关闭的同时，也无情地阻断了他跟玉儿的所有过往……
惊雷敲响沈寂的天空，骤雨打湿离别的伤痛。而这漫天纷飞的水滴究竟是雨还是眼泪，用情之人其实不言自明。
抬头望著晦暗的天空，始终无言的皇甫孤弘忽然扯出了一抹涩涩的笑容。
# # # #
皇甫孤弘走了。
就那样悄无声息的趁著上官皓玉熟睡的时候，未留只字片语的走了。而他的离去似乎也带走了上官皓玉曾经拥有的所有快乐！
每天清晨，上官皓玉都会不由自主地摸摸那个曾经被皇甫孤弘躺过的地方，然後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後花园里的假山上，孤独地望著远处的天空径自发呆。
到了夜里，他更是将皇甫孤弘曾经用过的枕头牢牢抱在胸前，偷偷地用泪水来宣泄那些郁积在心头的想念。
有一天，当小宝要将那早已泪渍斑斑的枕套换掉时，他却发了疯似的紧紧将它抱在怀里，说什麽也不肯放手。
“皓玉少爷，你这是做什麽呀？”上次的床单是这样，这回的枕套又是这样，他真是搞不懂，眼前这个似狂又似癫的皓玉少爷到底在想些什麽。
“味道……”他拥紧怀中的枕头低声叹道：“这里有弘儿的味道……”
望著蜷缩在床铺的一角，凝泪的目光中染满悲切的皓玉少爷，小宝的泪水一下子涌上了眼眶。
原来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所以皓玉少爷才会把少爷之前穿过、用过的东西通通藏了起来。
“皓玉少爷。”为了不让上官皓玉继续沈浸在伤痛之中，於是小宝努力眨去眼中的泪水手舞足蹈地笑著对他说道：“今天是农历四月初四，文殊菩萨的圣诞。每年的这一天庙里都会举行传统的‘跳鬼’活动，你看难得今天的天气这麽好，不如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小宝……”上官皓玉不为所动地拒绝：“我哪都不想去。”
“皓玉少爷……！”小宝苦著脸劝他：“自从少爷走後你就整日沈默寡言、愁眉不展。你也许还不知道，其实这一府的下人都在因为你的沈默而暗暗焦心。皓玉少爷，如今远在天边的少爷若是知道了你现在这副终日六魂无主兼带魂不守舍的样子，我想他也一定会焦急不已又心疼万分的。”
一想起皇甫孤弘若是见到他现在这副样子会是怎样一番心疼的神情，上官皓玉不禁敛起眼中的悲怆幽幽叹道：“你说得很对！我跟你去就是了……”
走在平日里因战事而萧条荒芜的街道上，望著今日因礼佛而涌动的人群，上官皓玉的心里却忍不住涌起了些许难言的苍凉。
究竟要到什麽时候这些崇拜迷信又心智未开的人们才会懂得，幸福跟安康其实要靠自己的努力去获取，而不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渺茫的神佛之上呢。
浑浑噩噩地跟在小宝身後走了不知多久，直到肚子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叫声，上官皓玉才蓦然发现天色早已过了晌午。
又累又饿的他只得拉住小宝的手臂低声哀号：“我好饿啊……”如果没记错的话，从昨晚到现在他好像还什麽东西都没有吃过呢。
“这样啊……”小宝四下瞧瞧，随後兴奋地指著不远处一家装饰得似乎很豪华的酒楼连声说道：“去那里！我们去那里吃吧，前两天我曾经听王伯说过，整个京城里就数这家馆子里做的菜味道最好！”
皓玉少爷‘嗜吃’成性，而他喜欢美食的这一癖好全府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是前些年少爷尚未辞官的时候，更是曾经重金聘请过京城里最好的厨师为他在府中掌勺！
“是吗？我怎麽都不知道？”小宝投其所好的一番话果然让上官皓玉露出了一副垂涎三尺的‘谗猫相’。
“你和少爷有多久没有回过京城了？而且自从少爷走了以後，你又有多久没有关心过身边所发生的事情了？”小宝边走边絮叨：“我看就连少爷走了多久你恐怕都不清楚吧？”
“谁说我不清楚？”上官皓玉神色认真地轻道：“我很清楚地记得算今天在内弘儿已经走了一百三十六天了。”
听他答得如此笃定，小宝不禁惊叫：“什麽？皓玉少爷，这些日子以来你不会是一天一天数著过的吧？”
“呵呵……”上官皓玉扯出一抹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微笑，语带苦涩地重重一叹：“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否认……”
见上官皓玉再次陷入了无边的思念，小宝不禁立刻拉著他的手大声说道：“听王伯说这家店里好吃的东西可多了，不知道皓玉少爷你今天想吃些什麽？”
“你说呢？”上官皓玉望著有些了然的小宝，忍不住嘿嘿一笑。
28章
万宝路──京城里最有名的一家饭馆。
这里清幽雅静，格调非凡，尤其是这里的菜式，更是让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由於经营者的别出心裁跟高明的经营手腕，故此这家饭馆才能够在一夜之间雄掘而起。或许是出於新鲜、好奇，又或许是因为想要一探究竟，所以出入这里之人也常常会有一些喜好伪装成普通百姓的显贵之人。
二楼的雅座里，一群衣著华丽、外表光鲜的客人让见多识广的饭馆老板一下子便意识到这群人绝非普通百姓。
“喂──”他叫住店小二，面无表情地吩咐：“没事儿的话就别总上去打扰他们，知道吗？”
听了他的吩咐店小二不禁纳闷地问道：“为什麽呀掌柜的？”
“哪来那麽多为什麽？”他俊脸一唬沈声喝道：“快点干你的活去！”
“是是是，我去我去！”见掌柜的板起了面孔，店小二点头哈腰地边走边忖，他家的掌柜什麽都好，就是这古怪的脾气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你一定在想我为什麽会如此喜怒无常是吧？”掌柜的边说边拎著店小二的衣领状似轻松地微笑。
“没……没有啊。”店小二用力摇头，说什麽也不肯承认他心里其实的确是这麽想的。
“是吗？”他眯起眼睛似乎在考虑店小二所说的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实性。
“是啊，是啊！”
见店小二几乎把头都点断了，他才无所谓地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轻声说道：“但愿你没有骗我。”
“掌柜的……”店小二苦著一张脸低低地哀叫：“我怎麽敢啊？！”
“是啊。”掌柜的淡笑：“我量你也不敢！”话落他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道：“别跟我这儿傻站著了，快去招呼客人呀！”
“哦……”被掌柜的俊美得耀眼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的小二傻傻应道：“好！我这就去，这就去！”他边说边转身，谁知才一回头便看见一小厮模样的男子引领著一位翩翩佳公子缓缓步上了饭馆的台阶。
“呦……爷，您怎麽才来呀？”他快步迎上去，满脸堆笑地说道：“快里边请。”
上官皓玉莫名其妙地望著在前边带路，似乎与他们非常熟稔的店小二低声问小宝：“你认识他啊？”
“不认识啊。”小宝摇头。
不认识？
他纳闷地蹙眉，却随即明白这不过是店小二招揽生意的一种手段。
“两位客官请上坐！”将两人安顿好後，店小二再次扯出那种职业性的笑容问道：“不知道两位客官想吃点什麽？”
“你们这都有什麽拿手的招牌菜呀？”上官皓玉接过小宝递来的茶水，对著店小二微微一笑。
“这位少爷，您恐怕还不知道吧？要说起我们这万宝路里的招牌菜，那可真是多了去了。不是小的跟您吹，在我们这里只要您随便点出一道菜，那恐怕都是您没见过、甚至是没听过的！”
“真的假的呀？”店小二眉飞色舞的样子让小宝有些质疑。
“这位小哥儿，您若不信的话可以先看看我们的菜牌啊！”他边说边将一个可以对折的坚硬纸张平放於上官皓玉的面前。
“这是什麽？”上官皓玉纳闷地望著店小二。
“这是……”店小二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低沈中带著磁性的嗓音便骤然越过店小二的头顶。
“这便是我们店里的菜牌。”
突然响起的声音忍不住让上官皓玉抬头望向说话的来人：“阁下是……？”
“哦，他呀，他不就是我们这家店的……哎呀──！！！”店小二捂著脑袋满眼哀怨的低声抱怨道：“掌柜的，你干嘛打我的头呀？”
“谁让你多嘴！”被叫做掌柜的那个男人对著无辜的店小二冷冷一笑，语气森幽地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去招呼别的客人。”
“啊？”店小二惊讶地望向这个从来不曾招呼过任何客人的掌柜，心里纳闷是不是他今天的哪根神经搭错了线。
“啊什麽啊？再罗嗦就扣你的工钱！”
“别别别，我去我去！”一听要扣工钱，店小二立马点头哈腰地转身跑走了。
“这位公子，你想好要吃点什麽了没有？”掌柜的淡淡地望著眉头几乎打了结的上官皓玉，似乎早已对这种表情见怪不怪了。
“这……这……”上官皓玉为难地看著菜牌上的字，其实这上边的每一个字他都认得，可是这些字组合在一起就……根本是让他有看没有懂！
什麽法国蜗牛、黑椒牛柳，什麽罐焖牛肉、奶油虾球……
这些菜果然古怪得像店小二刚刚说过的那样，别说是看了，他根本是连听都没有听过！
“小宝，你想吃什麽？”无奈之下，他只得把菜牌推给傻坐在一旁的小宝。
“我想吃……”小宝高高兴兴地接过菜牌，可原本开心的笑脸却在下一秒锺变得比苦瓜还要苦。
意大利肉酱面？红酒炖牛腩？芝士火腿蛋？法式海鲜饭？？？
这都什麽啊？为什麽这菜牌上写的东西他连一个都看不懂？
“少……少爷……”他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将菜牌推还给上官皓玉：“那个……那个，还是你来点吧！”
“啥？”上官皓玉吞了吞口水，硬著头皮对忍笑忍得几乎得了内伤的掌柜缓缓问道：“你们这儿……除了这些东西以外难道就没有其它吃的了？”
“有啊。”掌柜的淡笑著将菜牌翻到另一面，好心地解释说：“刚刚你看的都是西餐，这变写的才是中餐。”
中餐？上官皓玉古怪地瞪了掌柜的一眼。
毛血旺？水煮鱼？桑拿牛肉？鱼香肉丝？锅包肉？
我的天那！这都是些什麽菜啊？
“若公子实在无从选择的话，那就让我来帮你推荐几道我们这既好吃又拿手的菜如何？”掌柜的俊脸上挂著几许好玩的笑容，似乎早已看出了隐藏在上官皓玉心底的为难。而他这一句状似不经意的话对上官皓玉来说却恰好如同雪中送炭般及时又温暖。
“既然掌柜的都这麽说了，那我们就信你一回吧！”
“好，难得公子如此信任，在下一定会让您在这小店之中一饱口福的。”虽然明知他在装腔作势，可掌柜的只是微微一笑，并未揭穿。
片刻过後，当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一碟碟地摆放在二人面前时，那鲜香的味道便在一瞬间诱得他们食指大动。可就在他们吃得近似忘乎所以的时候，一道低沈的男音却很不识相地缓缓响起。
“公子对在下擅自做主为您点的这几道菜还满意否？”望著吃相异常斯文的上官皓玉，掌柜的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真心的微笑。
“很好。”上官皓玉不吝赞道：“这家店果然名不虚传，不止食物的卖相很好，就连味道也是一流的！”他顿了顿，忽然腼腆一笑：“只是不知道掌柜的究竟替我二人点的都是什麽菜？”说真的，他其实很好奇这些菜到底叫什麽名字。
“哦……”掌柜的望著他淡淡一笑，指著那一盘盘的精美菜式缓缓说道：“这个是蛋黄滚中虾，这个是飘香川中翅，这个是奶油焖牛肉，这个是豉汁蒸排骨……”掌柜的一口气连报了十几道菜名之後淡笑著向上官皓玉问道：“在下说的这些公子可都记住了？”
“啊，是啊，记住了。”上官皓玉点头。
“既然公子都记住了，那在下就暂且不打扰两位用餐了。”他再次对著上官皓玉微微一笑，才优雅地转身走回账台。
上官皓玉略显古怪地望著掌柜的背影，不明白这里这麽多客人，为什麽他却单单只对自己这桌如此感兴趣！只是纳闷的他却没有发现，清雅幽静的二楼之上，一道内敛却仍旧不失好奇的目光就这样，从一开始便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中，记在了心底。
29章
“皇……”尹尚书才一开口，谄媚的声音便消失在对面男子望向他的平淡目光中。
“都说过多少次了，怎麽还是记不住呢？在外边要叫我少爷！”男子轻皱眉头，淡泊的语气却让尹尚书的额头无端地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怎麽了？”见尹尚书表情如此惶恐，男子遂神色从容地夹起一块丁香排骨放入他面前的盘中，旋即又望向随侍在一旁的几个贴身侍卫缓声说道：“你们也快些坐下来陪……我一起喝两杯吧。”他原本想说朕的，可是忽然又觉得不妥，所以才会在中途顿了一下，将‘朕’改口为‘我’。
“这……”男子这句状似不经意的言语不禁让一直随侍在侧的几个人忽然迟疑的面面相觑。
一干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的谨慎目光并没有逃过男子的眼睛，只见他拿起那个不知以何种材质做成的透明酒杯，状甚悠闲地轻酌了一口被店小二称之为‘红酒’的暗红色液体，随後才淡淡地说道：“出门在外，哪来的那麽多规矩？再者你们若一直都站在这里的话，让旁人看了也不雅啊！”
虽说在皇宫里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唯我独尊的生活状态，可他目前是在微服出游啊！
既是微服当然就不想自己的行藏有所败露，可是这围绕在他身边，始终一脸恭敬、满眼惶恐的众臣若再这样下去的话，那恐怕用不了多久，这全城的百姓就都会知道，那个镇日枯坐於金銮殿上的皇帝竟然因为一时的贪玩而跑出了奢华的皇宫。
“既然少爷如此说了，那……我等就冒犯这一次吧。”为首的贴身侍卫无力地笑笑，率先坐下。而其余之人在看到他小心翼翼地就座後，才浑身僵硬地搭边而坐。
“这就对了。”男子轻笑著微微颔首。
他是满意了，可坐在他身边的这几个人可就没有那麽轻松了。守著一个心思瞬息万变的皇帝，恐怕任谁都会惶恐得食不知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