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雨——色如空

霖潇没有急著赶路，而是照样悠闲地带著小雨，按照原来的计划，再过一个多月左右他们就能到达皇城，而绝豔则是三个月後被处刑，这样算来一点也不用著急。
找了一家客栈投宿，吃饱喝足带著小雨行使夫妻特权在床上翻云覆雨一番後，两人缓缓进入了梦乡。
这天晚上，小雨又做梦了，可不同於之前的梦弥漫著淡淡的温馨，朦胧虚幻，这次的梦境多了几分真实与恐惧，画面也不再是亭台楼阁，而是漆黑一片。
这里是什麽地方？小雨下意识地感到害怕，他拼命地跑，想要离开这里，可是沈重的双脚宛如灌了铅似的不能移动。
忽然一股巨大的压力袭来，小雨瞪大了眼睛朝後望去，原本黑漆漆的身後逐渐传来不稳脚步声，一点一点靠近自己。
好可怕，不要，他不想知道......
似乎已经预见了将要面对的事情，小雨浑身颤抖，冷汗直流，面对著梦魇却无法逃离。慢慢的，那脚步终於出现在小雨面前，令小雨震惊的是，那不是别人，正是以前自己梦到的五殿下！他发丝散乱在脸颊两侧，挡住了那昔日的俊秀容颜，可那明黄/色的服饰在黑暗中格外显眼，他伸出双手缓缓靠近小雨的脖子，感受著那冰冷的触感，小雨不能动弹。
“为什麽不救我呢？”小雨只听五殿下这麽说，沙哑的声音里带著怨念与不甘。
“不是的，我不是......”小雨拼命摇头。他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五殿下的脸一下靠近，透过那些发丝，小雨似乎看见了一双充满怨恨的眼睛，然後看著那人的嘴角滑出一道血丝，血丝顺著他的下颚流到脖子、肩膀、胸前，最後在心脏的位置形成了一滩鲜豔的血红色。
小雨诧异之下，想伸手为他止血，可是手还没有抬起来，忽觉自己胸口也是一阵泛痛，低头望去，自己的胸口处也是一滩血迹，和五殿下的伤口如镜面一般对等。
“为什麽你活著，我却要死？”那声声质问比伤口的疼痛还要深入小雨的心中。
“为什麽不救我，却要救你？”
“为什麽死的不是你呢？”
“......！”那一声一声的呐喊镇住了小雨。
他只觉胸口越来越痛，同时脖颈上的手也越来越紧，掐到了他几乎快窒息的地步。
“我......对......”
浑身因为疼痛而不停颤动，小雨凭借著最後一丝力气，向五殿下伸出了手......
同时，睡在小雨身侧的霖潇感到了身边的悸动，警觉地睁开眼，赫然发现是身边的小家夥睡得极不安稳，汗水浸湿了他的发丝，口中也不时呢喃著什麽。
“雨？醒醒！”霖潇排排他的脸颊，设法让他清醒。
果然，没过多久，霖潇的刺激就唤醒了梦中的小雨，可当小雨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不是忐忑不安的眼神，而是仿佛迷失了自我一般无神空洞，他呆呆地望著上方，眼角处的泪水也不由自已地滑落下来。
“雨！？”看见这样的少年，霖潇忍不住大喊。
“......！”
被他这样一声，小雨也似乎找回了些许神志，眼珠动了动，里面映出了霖潇的身影。
“霖潇？我做梦了......”
他的声音又轻又软，霖潇听得难受，挤了挤眉头没有多语，他用身体贴上了小雨给他温暖，环抱著他的同时也在那脸颊上留下点点星吻。
人体的温度让小雨平静不少，可依旧破灭不去那个真实可怕的梦境。
“霖潇......我记起了，五殿下是被我害死了，对不对？”
霖潇闻言一怔，这样的反应也让小雨证实了自己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啊......”带著浓厚的鼻音，小雨自嘲地一笑，“原来我才是害死殿下的罪魁祸首，身为书童的我......竟然害死了......”
浓浓哀伤袭来，小雨咬紧了下唇不再言语，看他浑身颤抖，还有用手挡住的双眼，霖潇知道他在哭。
27
拉下小雨的手，霖潇的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如其所料，他那红著的眼眶和蔓延的泪水清晰地展现在霖潇面前。
向来不善言辞的霖潇这次也不例外，明明就是希望劝慰小雨可以停止哭泣，可那冰冷又生硬的话语无论怎麽听都像极了命令。
“不准哭！”
不得不承认，霖潇在安慰方面永远是个注定的失败者。
小雨没有停止哭泣，眼泪反而落得更凶，甚至一边抽泣还一边不停地自责。
“我......我把他害死了......”
“够了！你才没有害死他！”没有办法之下，霖潇不不得已地出声道。
“呃？”小雨一愣，“没有？”
“没有！”霖潇肯定地回答，然後翻了个身让小雨枕在手臂上睡在自己的怀里，“所以......睡觉！”
霖潇如此戏剧化的转变令小雨摸不著头脑，可同时也抑制了他的眼泪。
夜里应该是十分寒冷的，可在霖潇怀里，小雨只感觉到了温暖，舒适的感觉使他渐渐淡忘了刚才的哀伤，而且他真的很累，不知不觉，小雨又睡沈了。
霖潇不会骗他的，他说没有害死，应该......就是没有吧......
待小雨睡熟，再次传来平稳的呼吸时，霖潇却睁开了眼睛。
打量著怀里安睡的孩子，他低声道：“我绝不把你还给他，绝不！”
诡异的夜晚在霖潇的誓言中逐渐消逝，霖潇的决断与坚定令人佩服，可世上之事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意，没有偶然的相识，只有必然的相遇，那一种被人称作“缘分”的东西，实在是不可抗拒的力量。
平安地度过了春节，两人继续向皇城前进，途经一处郊林，这里挺偏僻没有人烟，可因为时辰已晚，他们只能在这里露宿。
霖潇生起了火堆，然後让小雨守著，自己则去打些野味，小雨一个人看著包袱，也挺是无趣，可忽然在草丛的另一边却响起了人声，将小雨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过去。
“死二哥，把我骗到这个鬼地方，还说会有好事发生，等我回去一定找他算帐！”是一个小姑娘的声音。
小雨好奇地朝那里看去，没过多久，草丛就被人拨开，一看来者果然是个女孩，可年龄却比想象得小得多，似乎才只有十三岁的模样，长得是唇红齿白、粉雕玉琢，宛如菁致的瓷娃娃一般可人。但不知是何原因，她的一只眼睛覆著眼罩，看起来像是受伤了。
“啊呀，这鬼地方居然还有人？”她一见到小雨也是吃惊。
但是惊讶的神情并未停留太久，这小姑娘天姓爽朗，很快就跑到了小雨面前，将他打量了一番，然後拉起他的手，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用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道：“你不像坏人，所以......请你收留我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小姑娘吧！”
“啊？”小雨听得黑线直下，她好直接。
小雨心地善良，见这麽个小姑娘柔柔若若，又是一个人在这荒郊野林，想来她也一定很害怕吧！所以没动几下脑子，身体就先一步作出了决定。
他点著头道：“好呀，那你先坐下吧，我还有个同伴去找食物了，不久後就会回来。”
“万岁！”小姑娘闻言立刻笑开了花，不客气地坐到了小雨身边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我叫瑞平，今年十三岁，哥哥你呢？”
“我是齐雨，大家都叫我小雨。”小雨笑著回答。
眼前这个女孩子开朗大方，毫不做作，让小雨很是喜欢，尤其是她笑起来的那个样子，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我就叫你小雨哥哥了。”小姑娘决定道。
小雨没有反对，而是有些好奇地问：“瑞平，你一个姑娘家来这里做什麽？父母不担心吗？”
被问到的瑞平无所谓地摇摇手，“我爹娘知道我出来旅行的。”
“旅行？”
“对呀，最後的单身之旅。”她笑咪咪地回答。
而小雨对於这个答案却感到诧异：“最後的......单身？”
“嗯。”说到这里，笑容从女孩脸上退下，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不舍与眷恋，“今年年中我就要出嫁了......”
“出嫁！？”小雨难以置信地喊道，“可你只有十三岁啊！”
可瑞平却不以为然，“亓羿的女子十二岁就能成亲了，不过一般女子都是在十五岁左右出嫁，可逼不得已的情况还是有的。”
“啊......”
这是小雨第一次听说，但是总觉得奇怪，十三岁......明明还是个孩子啊！
“你爹娘不反对？”
“爹娘他们......”瑞平还没有回答，忽然一边的树丛里一阵骚动，两人齐齐向那里看去，原来是霖潇带著一些猎物回来了。
“雨，她是谁？”霖潇见到小姑娘很是不快。
“霖潇！”
小雨热络地跑上去，而瑞平也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显然一惊──这个人，就是霖潇？
小雨把他拉了过来向他介绍：“霖潇，这是瑞平，她也是赶路到这里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外人，可人家一个小姑娘，你也不要再为难她了。”
“瑞平？”霖潇一挑眉，露出些许杀气瞪向这个女孩。
可出人意料的是，曾经不知威胁过多少高手的杀气在这个女孩面前犹如过眼云烟，她依旧笑咪咪地看著他们，没有躲也没有闪，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改变。
“霖潇？霖潇？”见霖潇没有回答，小雨在三追问。
而瑞平自始至终都是笑脸迎人，那副可爱娇俏的模样实在是惹人怜爱。
过了一会儿，霖潇终於有了动作，他带著小雨坐到了女孩的对面，然後开始动手准备食物。
“只要她不妨碍我们就行。”
“太好了，她一定会很乖的！”小雨得到了霖潇的同意，也是乐呵呵的。
正郁跑到瑞平身边与她继续讲话，谁知却被霖潇一手拉了回来。
“不准过去。”
小雨愣住，看著霖潇脸上不容更改的表情，也知道是无望了，就乖乖坐在他身边，对面的瑞平没有说什麽，还是笑看著一切，可在那笑意背後隐藏的真实，却不为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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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场面十分尴尬，弄得小雨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小雨哥哥，我带的饼配上那些野味更好吃噢，你试试！”小姑娘将半块饼伸过来。
“哦，谢......”
谢字还没有结束，他就被拉回霖潇身边，而那块饼已经被霖潇接手，然後一下扔进了火堆里，灰飞烟灭。
小雨还来不及责怪，就听那小姑娘又嗲声嗲气地道：“啊呀，霖潇叔叔，浪费食物是不好的行为，你会被雷劈的。”
不得不说，这个丫头是小雨见过的最有勇气的人，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麽直白地指责霖潇，还是带著笑脸，而霖潇这次也是出奇的好脾气，竟然没有一掌劈过去，改用瞪眼来表示自己的敌意，这又是怎麽回事？
诡异的气氛还在延续，小雨有些汗颜，也实在是受不住这样的感觉，於是他慌忙起身，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想走。
“那个......我先去河边......洗手......等一会儿再回来！”说完，连回答都没有等到，噌的一下就蹿了出去。
“路上小心。”瑞平挥手道。
意外的是霖潇这次倒也没有阻止，任凭小雨离开了自己的身边，而且一到他跑远，他的视线立刻转到了瑞平的身上。
被盯上的瑞平也无丝毫动摇，依然用那种口吻打趣道：“霖潇叔叔，你的目标转移得好快，如果小雨哥哥知道你这麽‘烂情’，一定会离开你的。”
斜睨她一眼，霖潇冷漠地反道：“瑞平......祥瑞升平，不错的封号，固伦瑞平公主。”
瑞平闻言，脸色稍稍有了变化，眼睛里也透出几分异样的神采──这个教主果然不简单。
固伦瑞平公主──霁琉滢，皇家的三公主，由东宫皇後所出，当今圣上的嫡出长女，眼眸一玄一紫，脾气姓格颇似她父皇，也因此备受宠爱，今年年中即将远嫁韬潋的和亲公主。
她掩著嘴角，轻声笑道：“呵呵......霖潇叔叔也很适合‘绝情’之名呢！”
见霖潇没有反应，霁琉滢笑意更深，颇具暧昧地瞟了小雨离开的方向一眼，一语双关地说：“不过是人总有克星，霖潇叔叔的克星，倒是真的非常......”
她一语未完，脸颊边突然被阵风擦过，没有流血却传来一阵刺痛感，琉滢下意识朝身後望去，那掠过脸颊的玩意儿竟是一片单薄的落叶！？
习武功力深厚者将自己的气覆上各种物质，就算再柔软的东西也能使其成为杀人利器，可见霖潇的功夫果然了得，可是......
“你真奇怪呢！”摸著脸颊，琉滢抬起了嘴角，“听说你冷酷无情，那大可趁著小雨哥哥不在的时候杀了我，然後处理掉尸体，可为什麽只是威胁？”而且连鲜血也没有见到，实在是不符合这魔头的血姓。
“你没有知道的必要。”霖潇不打算说明原因。
可这样一来却引得琉滢更加好奇，她不禁眯起眼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看来这次二哥依旧没有失言──回去走这个林子，果然有好玩儿的事在等著她！
另一边，跑向不远处小河边的小雨好不容易逃出了那诡异的气氛，站在河边深深地吸了口气，放松一下心境，然後蹲下身子将双手伸进了冰凉的河水中。
“哇，好凉！”
如今虽然慢慢入春，可是昼夜温度还是一如冬季，可河水清澈见底，不免挑得小雨玩心四起，虽然已经有了十七岁的年纪，可是算上有记忆之初不过也只有四年，小雨对这个世界的好奇犹如贪玩的孩。
而之前的绯姬，後来的霖潇，两人给予他的过度保护，甚至让他无意识中有了一种极端的想法──也许他可以永远这样，不用长大，也不会有任何烦恼......
“咚、咚、咚！”
忽然，水上传来一种奇怪的声响，小雨好奇地望去，只见一块小石头有规律地在水上打出几朵涟漪，然後才没入水里，这个游戏对他来说新鲜又有趣，很快就引起了小雨的兴趣。
“那是什麽呢？”
小雨不禁将手伸进水里拿出那块石头，左看右看就是不明白里面是什麽名堂，自己再用力一掷，石头没有像刚才那样，而是直接落进了水里。
“奇怪，怎麽弄出来的？”
就在他思考之际，丝毫没有察觉方才有人将石头扔了出来，也没有意识到那人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後。
看著眼前一心专著水面和石头的小雨，来人不禁好笑，这个孩子也太迟钝了吧？霖潇那个魔头究竟看上了他哪里？
“那个是打水漂。”小雨还是没有注意到来者，那人不得不自己出声道。
一句话果然唤来了小雨的注意力，他缓缓转过身，只见一个半边覆著面具的男子站在了自己身後，看不清他的容貌，可是那清冷的声音却格外好听，一袭镶著金边的素雅蓝袍，玄黑的眸子透过面具仿佛能有将人看穿的魔力一般。
小雨看著他的打扮，渐渐入了神，脑海里一片空白，可是嘴唇轻启直接喊出了来人的名字：“......无月？”
“......！”无月一惊，他倒没有想到这个孩子会认得自己，“你听说过我？”
他的反问也使小雨一怔，疑惑的眼神也不时飘向了这个男子。
奇怪，明明不认得他，可为什麽能叫出他的名字呢？
忽略这个疑问，无月看著这个心无城府的少年，也在心中暗暗作起了比较，不由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我是无月，可我还有另一个身份。”说著他比出了一个手势，“我排行第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