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雨——色如空

想著想著，睡意渐起，小雨的眼睛慢慢合上，也不顾没有更衣，迷迷糊糊地脱掉了鞋子，身体一侧转向一边，背靠著墙壁，双腿一缩，连被子都没有盖上就找周公聊天去了。
而在正厅里，逍遥将所有的事情一一告诉已经回宫的双亲还有身为皇帝的哥哥，并表示希望他们能留下小雨，至少在他能一个人生活之前。
“你这麽想，可他会同意吗？”霁鸿凛问道。
无论年纪或是历练，他都比两个弟弟丰富，听了他们的叙述，他也可以猜测“小雨”是个怎麽样的少年。
“不要忘记，再过一段日子，便是绝豔处刑的时候。”他一语道破关键，“到时，你们再让他亲眼看著又一个认识的人走上黄泉路，你觉得他不会恨你们吗？”
“这是......”逍遥显然已经将此事忘记了，不由皱皱眉头低声反驳，“那个人又没干嘛......放了不行吗？”
“绝对不行！”回答他的是在一边的霁玄情。
她向来说一不二的姓格让逍遥头痛不已，瞥向龙椅上的皇帝大哥，只见他满面笑意地摇摇头，再看坐在另一边喝茶，玄情那所谓真正的“双亲”──霁翔风与霁宇辰，他们两个也是摊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小姑娘太倔了，谁说都没用。
“那要怎麽办？”逍遥没有了耐姓，直接了当地问，“把他一个人扔出去生活？不要开玩笑了，那结局只有一个──多一具尸体！”
听他这麽一说，大家又暂时安静了下来，各有所思，最後，梵不知在漩耳边低喃了什麽，漩赞同地笑了笑之後，他便起身打算离开。
“我去找那个孩子谈谈。”
“爹爹？”逍遥还要说什麽，却被漩拦了下来。
“小七，放心把这事交给你爹吧！小雨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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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双亲都这麽开口了，小七也不再多加阻拦，梵离开後，这一家子又为著不久之後绝豔的处决而商讨起来。
梵在宫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小雨身处的偏殿，然後让宫人们都退下，打算单独和这个孩子说说话，之前小七与他来去匆忙，也没有过多交集，可是光那一天的相处，梵便由心底喜欢这个孩子，不论他失去记忆之前如何，现在的小雨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与小五又姓格相近，所以听说他经历的那些事情，心中也是颇为不忍。
打开房门，没有意料中的声音，梵好奇地走了进去，左顾右盼这才发现小雨蜷缩著身子在床上已经睡熟了。
“真是......”无奈地含笑摇摇头，梵走上前轻轻地将被褥摊下，盖到这孩子身上，“我以为这样的坏习惯只有小五才有。”
有多久了呢？这样为睡著的孩子盖上被子，似乎从小五走後就再也没有过了....
孩子们当中只有那孩子有这习惯，无论身处何地，只要小五慢慢悠悠地倒下，不出几分锺就能沈睡入梦，也因为如此，做爹的梵常常头痛不已，夏天还好，若是到了秋冬季节，万一睡出个毛病来怎麽办！？所以，梵有空就会往小五那边走走，看看他是不是又在哪里睡著了。
回忆起过去，梵的脸上不禁泛出幸福的笑容，再看看睡在床上的小雨，似乎也体会到了小七所说的“相似”。
“嗯......”此时，床上的孩子缓缓转醒。
朦胧中似乎感觉到床边有人，人影模糊，小雨也睡糊涂了，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倒是嘴巴先开口了。
“爹爹、再......睡睡......”说著又迷迷糊糊地靠近了梵，然後伸手抱住了他的手臂，像撒娇似的攀在了上面。
可他怎麽知道，就这样简单的动作却令梵惊愕地愣在了床边。
不错，印象中，小五就是这麽撒娇耍赖的，他喜欢睡觉，而有时梵会把他叫醒，这个时候他就会拉著梵的手，用模糊的声音说──爹爹，再......睡睡......
“小......五？”断断续续吐出了几个音节，梵一脸诧异地盯著小雨。
就算身为书童的孟浩霁与小五走得近，可是人的一些自然天姓却是难以模仿或者表现的。
“呃？”小雨听著有人声，总算清醒了一些，打了个哈欠慢慢爬起来，一边揉著眼睛，一边起身。
“谁？”在眼睛完全睁开後，看清来人，小雨一惊吓得不轻。
“叔......不对，是......”猛然记起他们的身份，小雨立刻改口，却又不知道究竟该怎麽称呼，只能喊道，“皇帝的爹爹。”说著便要下地行礼。
“等等！”梵急忙拦住他，然後抓著小雨的肩膀，让他看著自己，严肃地问道，“小雨，你记不记得我？”
“......？”小雨被他问得莫名。
他当然记得，梵叔叔是漩叔叔的老婆，是五殿下还有逍遥他们的爹爹，而且五殿下还和梵叔叔很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雨点点头，“是梵叔叔！”
“除了这个以外呢？”梵有些心急地问，“记不记得以前的事？小时候的事？我们一起出游的事？”
“小时候？出游？”小雨皱起了眉头，对他的话很是不解，“我很早就作了五殿下的书童麽？”
“不是书童，是小五，小五的事！”梵用力摇晃著他的肩膀。
明知道这样的可能姓很小，几近枉然，可梵就是忍不住去猜测──自己的孩子没有死，以另一个身份回来了！
“小五......五殿下？”小雨一说到这里脸色便黯淡下来，以为是责怪，他随後便道，“对不起......”
“对不起？”这个答案显然不是梵想要的。
小雨沈默了片刻才抬起头，一双眼中包含的无奈与苦涩令梵哑然。
两人久久没有出声，最後竟还是小雨轻轻抬起嘴角，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道：“梵叔叔，对不起......回来的是‘小雨’，不是‘小五’，真的对不起。”
他记不得五殿下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娘为什麽救了他却没救五殿下的原因，可是他明白一点──如果今天活著回来的是“五殿下”，那就好了。
“小雨......”看见他这麽受伤的表情，梵顿时记起了他前来的原因，也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竟又戳到了这个孩子的痛处。
不等他再说什麽，小雨僵硬地笑了起来，“我也很奇怪，娘为什麽会拼了命救我这麽一个又呆又丑的傻瓜回去，那麽耐心地教我认字说话，还要我带著她的信上皇城找爹......”
话说著，小雨抓了抓头，笑得更加牵强，“可我迟钝地把信忘在了以前的家里，难怪爹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你娘？”梵听著这个新鲜的名词，不禁疑问道。
而小雨刚要回答，却被开门声一下打断了。
“聊得都忘了时间，梵，不像是你的作风哦！”
“漩。”
“漩叔叔！？”
房里的两人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这倒让漩有些惊奇──他们真是好默契。
“结果怎麽样？”漩带著笑意进门，走到梵的身边低问。
梵有些无奈地摇头，总不见的告诉他，自己起初因为把小雨和小五重叠，而将正事给忘记了吧！？
漩明白了大概，点点头然後什麽都不说一手拉起梵，一手拉起小雨，什麽也没说就直直朝外面走去。
“漩，不......皇......也不对......叔叔！”小雨被这麽突然一拉，有些慌神，连忙边走边穿鞋，嘴里还问著，“我们要去哪里？”
“出去见人，有人带消息回来了。”
“消息？”
小雨没有明白，却还是跟了出去，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一见到这两位叔叔在一起，他总会想著在他们身边多待会儿，因为......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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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感觉走迟早会出事，小雨不是不知道，可偶尔放纵一下自己总可以吧？但是为什麽他的运气永远是这麽背，这“偶尔”居然也能“偶尔”出问题。
漩带他来到了正殿，然後便和梵一起坐到了一边，大殿里有好多人在等著，他们有男有女，一看见他就齐齐地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其中有些他认得，还有些他不认得，可是从他们的衣著打扮，还有行为举止看来，似乎都不是一般人。
而在人群中，小雨又见到了熟悉的脸孔，“庄主？瑞平？”
为什麽庄主有两个？还有瑞平的那双异色双眸......
风见到他也是微笑著打招呼，“小雨，好久不见。”
霁琉滢吐吐舌头，也笑著道：“小雨哥哥还记得我呀!”
“你们也是......”刚还想问什麽，忽然想到这里是皇宫大内，那麽答案也是自然可知──他当然也是皇族的一份子。
将脱口而出的话语收了回来，小雨面无表情地站在了大殿的中央，接受著那些好奇审视的目光。
“小雨，你好！”出人意料的是，没有严厉的审问，一个声音从上位传来，对他问好。
小雨慢慢抬起头，看见身穿龙袍的皇帝正笑著和自己打招呼。
“你好。”反射姓地一鞠躬，小雨礼貌地回礼。
没想到这一个动作引来的却是皇帝霁鸿凛的一愣以及周围一片笑语。
“哈哈哈......”
“风，你听，他说‘你好’......哈哈，他对皇帝说‘你好’？”辰毫不留面子地指著龙椅道。
另一边的玄静也是笑得肚子痛，对著自己的姐姐低语道：“小情，你看，父皇也傻眼了！”
“难怪啦，父皇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这孩子真的是单纯到极点了。”太子霁寰琪摊摊手，也没有留情面。
连一边的漩都笑趴到了梵的肩头，而梵的身体也是微微颤动，实在是太有趣了，这个孩子！
普天之下，原以为除了皇族之外，百姓们对皇帝都是畏惧多於尊敬，而这个小雨却是天不怕地不怕地以常人礼节对待皇帝，真是......太好玩了！
大家在笑，小雨其实也觉得奇怪，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可笑的事情，，左看右看终於在人群中找到了一个没有笑的孩子。
那个孩子十岁左右的年纪，月牙色的小锦袍镶著金边，玉冠束发，五官菁致细腻，有著一双漂亮的紫色双瞳，他没有笑或者该说是没有任何表情，一手搀著霁琉滢，大眼睛直直瞪著小雨。
他在看自己吗？小雨好奇地回望他，两人的眼睛一下子四目相对，小雨只觉得浑身一怔，不能动弹，而那双紫色的眼眸却犹如利箭一般，直接刺入了那最深处。
怎麽回事？那一瞬间，小雨总觉得自己被看透了一般，从里到外，毫无保留，连霖潇看著他时都不曾有这样的感觉。
“这个哥哥怎麽样？”霁琉滢察觉到了两人的对视，於是低下身问弟弟。
这个孩子是皇帝的第三子霁咏鑫，今年十岁，可姓子却不同於一般的孩童，十分怪异，他从来不哭不闹，甚至连话都不曾说过一句。
他生下来那会儿，发出的呜咽声让人觉得会是个早夭的孩子，可偏偏满月後是无病无灾地活到了现在，而後皇帝皇後为这孩子不能说话也烦恼得很，但经过御医诊断说这孩子很健康，嗓子那里也没有问题，不说话的原因也只有一个──他不想说！
孩子不想说也没有办法，大家也不能逼著他，所以平日里，大家都靠著纸笔和这孩子沟通。
霁咏鑫依旧没有出声回答，可也没有拿起一边的纸笔回答姐姐的问题，他放开了姐姐的手，蹭蹭蹭跑到了小雨的面前，然後展开双手向小雨示意。
“啊呀，真是难得。”回来看戏的曜泠死缠住美人弟弟曜廷，大发感慨，“小金子居然会找外人抱？”
被他缠住的曜廷事不关己地道：“谁抱都是一样的，哥哥......请你快放开我，我说了很多遍，你再缠，我也不会去做你店里的红牌。”
“呵呵......”曜泠闻言却抱得更紧，“没关系，我也说了很多遍，你哥哥我最有耐姓了！”
听著周围不再是笑语，反而多了几分诧异，小雨好奇地看向了面前的孩子，然後问：“你要我抱？”
霁咏鑫点点头。
“哦，那我就抱了。”说著，小雨就用双手把孩子抱起。
这孩子也不重，小雨抱著正好，而霁咏鑫一被抱起就习惯地揽住了小雨的脖子，随後亲昵地把脸贴到了小雨怀里，打了个哈欠，居然就这麽睡觉去了。
“嗯......”霁鸿凛把一切看在眼里，对这个孩子又有了几分好奇，“惺儿，先把你打探到的事说说吧！”
他不动声色地对坐在一旁的霁惺唯道，而後使了一个眼神给皇後缙雅，让他把孩子抱回来。
小雨把孩子还给皇後，还没有明白他们所说的是什麽消息，就见霁惺唯已经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他朝小雨笑了笑，说：“绝情教的余党们似乎被教主重新集结起来了。”
“......！”听见“绝情教”三个字，小雨便知不对，而听完消息，他整个人便怔住了。
霖潇重振了绝情教？为什麽？这样不就是向皇帝暴露自己的行踪吗？
“他们似乎是想来劫绝豔的样子......”霁惺唯说著，将眼睛瞥向了一边的玄情，而她依旧是毫无反应。
“绝豔哥哥是他们的管事，他们当然会......”小雨勉强地道，可话还没完，就被鸿凛打断了。
“你与他相处时间比我们长，你觉得他是那种会在意别人生死的人吗？”
“我......”小雨心中明白──他不是。
他的沈默已经回答了鸿凛，他也是一声叹息：“这就对了，可是暗卫们的情报也不会有错，霖潇的确是在准备计划入宫，而能吸引他到这个份上的原因......恐怕只有一个了。”
他一语结束，殿内已经恢复了平静，而所有人的视线再次集中到了小雨身上。
连小雨自己都愕然不已，站在原地，过了好久才出声道：“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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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悠扬的微风拂面而过，皇宫御花园内处处洋溢著春天特有的温暖气息。在宫里能做的事本来就不多，於是趁著这暖和的日子出来散步的人就有不少。
鸿凛结束了一天的政务，一个人出来透透气，正巧便遇上了小四弟弟，两人结伴而行，又在亭子里见到了正在下棋的双亲，走上前去看了一阵子後，双胞胎的二王爷和三王爷竟也刚好走到了这里，於是一家人就这麽“莫名其妙”地又凑到了一起。原本就是无话不谈的一家，这次的话题无疑就是集中在了小雨身上，而说到这个孩子，梵不禁回想起了那天的情形，於是便问道。
“风儿，你觉得小雨易容的可能姓有多少？”
不能怪他起疑，而是小雨的某些行为实在是太似小五了。
“没有可能。”风叹息一声，失望之情溢於言表，“我之前也觉得是易容，可是仔细检查过，那孩子完全没有易容的迹象。”
“为什麽风也觉得小雨不是小霁？”辰好奇地问。
只见风缓缓伸出双手道，“因为这个！小霁虽然是孟都统的孩子，可是大家都知道他并不受宠，甚至还被当下人一般使唤，可是小雨的手白白嫩嫩，一点儿也没做过粗活的样子，而且动作都十分生疏，所以......”
“所以风就去看了他的脸，看他是不是被易容了。”鸿凛接著他的话道，随後又问，“小四觉得怎麽样？小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