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坊里负责接客的人里,男的称作公子,女的叫作小姐,我们的名牌都挂在一面很大的墙上,挂
得越高,就说明越受欢迎,价码也就越高。而排名的先后是根据一个月来得的小费的数目决定的。
虽然我不像小优猜测的那样被芙蓉婶婶发配到了厨房,但是我的名牌还是挂在最后一排,也就是说
,只要没人点我,我就要在这里负责端茶送水的工作。忙了一天下来,我累得头晕眼花,从长大以
来就没那么累过。
但是我倒发现来红杏坊的人大都是富家子弟,很多人也都只是来喝酒赋诗,很少有人寻欢作乐,做
出放荡行径的。小优说因为红杏坊的价码一直都很高,这也阻止了一些下流浪子,当然,只要出得
起钱,公子小姐们还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的。
不知不觉,我在红杏坊呆了整整十天了,仍是每天端茶送水,没有一个人点我,我倒也落得清静,
反倒是小优替我愤愤不平,说是梅音私底下动了手脚,不让人翻我的牌子。看小优那么气愤,我感
到好笑,反正只要我挨过这几天等青弦来接我就好了,我一直相信青弦肯定很快就来了。
这天的红杏坊热闹得有些奇怪,连室内的装潢都变成了金色。每个人都忙着梳妆打扮,根本没人理
我。
我感到有些奇怪,刚好看见小优抱着他的笙从我面前匆匆走过,我一把拉住他问是怎么回事。
“唉你不知道,当今皇上的亲弟弟——饶轩影饶亲王殿下马上就要大驾光临了,这儿大家都忙着准
备呢,谁要是被亲王殿下看上了,那可就真的是锦衣玉食无忧了。”说完他又匆匆跑开不知道到哪
去练他的笙了。
我挠挠头,看起来今天好像没我什么事了,看看大家都在忙,连平时老催着我干活的芙蓉婶婶都在
忙着指挥人布置大厅,我便偷偷从红杏阁溜了出去。
“倩茹姐,还有吃的吗?”我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自从听说了倩茹的故事以后,我就经常跑到厨
房去找她,说实话我的目的是食物,但是倩茹姐看起来好像很喜欢我,经常偷偷塞给我东西吃,多
亏了她,我才没有被饿死。
“你个小鬼又来啦?”倩茹回头含笑,在我看来,没有比和蔼的倩茹姐更漂亮的人了,什么梅音阿
,根本就比不上。
“我闻道红烧狮子头的味道了!”“就你狗鼻子尖。”倩茹姐拿出一碗香喷喷的狮子头,道:“今
天厨房很忙,你也知道,有贵客要来。到一边吃去,别来烦我。”
“好——”我咽咽口水,戳起一个狮子头,才待要吃,只听到芙蓉婶婶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风月—
—风月!你快点给我出来!”
这个讨厌的芙蓉婶婶,我知道要是再不答应肯定会死得很惨。忙吞了一个狮子头下去,我匆忙跑了
出去。
“你这个懒小子,又去偷吃什么了!”芙蓉婶婶劈头一阵大骂,“王爷已经到了,你快给我斟茶去
!”
什么啊——居然还要我干活,叹了口气,我跟着婶婶回到了红杏阁。
拿着水壶,走近梅音的房间,只听得里面一阵丝竹清音,肯定有小优在演奏。我推门进去,果然是
小优和其他几个公子在演奏乐器。梅音和几个小姐公子都如众星捧月般围在一个年轻公子身边。我
低下头斟好茶,便站到墙角,偷偷打量了这个传说中的饶亲王。果然一个好人品,面若冠玉,气宇
轩昂,我越看越觉得眼熟,最近真是奇怪,看谁都觉得眼熟,难道天下大同,世界上的美男都长成
一个样了?
“演奏得虽然不错,但还是不及我的一位故人啊——”饶王爷叹了口气。小优他们自觉停下了演奏
。梅音媚笑到:“王爷见笑了,我们小地方的演奏,怎么比得上皇家的音乐高妙。”说着身子直往
王爷身上靠去,我看他那细腰,都快扭断了,脸上厚厚的粉,也快被他忽闪忽闪眨着的眼睛给抖掉
了。
可惜王爷不理会梅音的卖弄风情,他摆弄了一下手中的玉杯,忽然一笑:“久闻红杏坊公子小姐才
艺双全,今日得见,名不虚传,不然这样吧,我看外面也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你们几个美人不如
没人插一盆花来送给小王。谁的花最别致好看,小王就把这玉牌送给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晶
莹剔透的玉牌,上面流动着淡淡的墨绿色光泽,一见便知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饶亲王把玉牌连同一大叠银票放在几上后,在场几个公子小姐眼睛都直了,谁要是得到了这个赏赐
,定是今次的头牌无疑。反观梅音,倒是一脸势在必得。我听说过,梅音在插花上早是浸淫多年。
小王爷拍拍手,便有人送来各色鲜花和容器。各个公子小姐纷纷挑好材料,潜心研究起来。红杏坊
的人果然各个多才多艺,没过多久,一盆盆插好的花样便摆在了案上。看得我啧啧赞叹。
小优选的几支绣球错落有致相排,兼配上几株垂下的迎春,看上去花团锦簇,热闹无比,倒十分适
合小优的个性。其他人的插花也都各具匠心。不过在我看来,还是梅音的最好,不过是几段枯枝,
几根兰草,经过他精心摆置,反而有如枯枝逢春,天然无雕饰。虽然不甘心,但是梅音果然是个聪
慧之人——如果他的粉可以少搽点的话。
饶王爷边看边赞叹,冷不丁瞧见了在墙角垂手而立的我,“你是谁,你也来玩玩呀。”
梅音白了我一眼:“回王爷,这个人只是个杂役,他根本不懂这等风韵之事。”
我听了马上生气了:“谁说我不懂!”
“你懂?”梅音嗤笑,“好啊,那你也来插一盆给王爷看看啊。”他看看地上,只剩下几株残梅,
还有一个瓦盆一样的容器“看你怎么插!”
“好,我就插给你看!”小样,大爷给你展示展示什么叫真正的艺术。
我跑去拿瓦盆接了一盆清水,拿来那几株残梅,将花瓣揉碎,洒在水上,然后将花枝也仍在了盆中
。然后将盆端到阳光熙微处。顿时,瓦盆中波光粼粼,印着点点花瓣和残枝,颇有风情。
“这是——”饶王爷问。
“疏影横斜水清浅。”我头也不回答道。
“好!”王爷大喜,连连拍手,“好一个疏影横斜水清浅,你可以把我的玉牌拿走了。” 梅音的脸
色霎时间变得很难看。
7.杏坊头牌
我从小娇生惯养,说话从来不知道假以辞色。即便是面对饶亲王这样尊贵的人,我仍然是想到什么
说什么,没想到饶亲王见惯了官场中的阿逢迎迎,反倒对我这个小人物的不敬感到特别有兴趣。更
是屈尊和我共进晚膳 。
就这样,饶王爷走后第二天,我的名牌就高高地挂在了第一的位子上,身边则是围了一圈的苍蝇,
原来妓院里面也都是阿谀逢迎的人啊————我无限感慨,真是世风日下。
“风月——风月!!!”芙蓉婶婶老远走过来叫我,我半天才反映过来是在叫我。唉,没办法,谁
叫我被冠了这么个名字呢。想当初我被告知我已经是头牌时,芙蓉婶婶一脸媚笑:“我就知道小月
月你啊,有这个潜力,说吧,你对婶婶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婶婶一定尽力满足你!”
“我要改名字!”“不行!”
阿——这样还叫尽量满足我啊——我撇撇嘴,一脸不爽。
“不是这样的啊小月月——”芙蓉婶婶察言观色,看我脸色一变,马上语气就软了,头牌就是不一
样,“咱们红杏坊早就把新头牌的名声打出去了,你要是这时候突然换艺名,可是会流失大量粉丝
哦——”
“啥是粉丝?”“唉,就是吃得那个粉丝啊,软软的滑滑的,最易调教指导也最容易流失的东西啊
——总之啊,你不准换艺名!只有这个不准。”
啊——难道我就要顶着这个没有品味的名字当头牌吗,也太丢脸了吧。“那个,你别不乐意,这也
是没办法的事。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我尽量都答应就是了。”
“我要和小优一起住!”我才知道头牌原来有个独门独户的小院落,清静又不会被打扰,平时那些
头牌们可以在里面弹弹琴啊,赋赋诗啊什么的,但是我又不会那些什么附庸风雅的事情,反而备感
寂寞,想死小优了。
“嗯,你是说让小优住到你那去——只要你愿意,我没什么意见。”
“你让倩茹姐姐回来,不要让她待在厨房了——那里对女孩子皮肤不好。”
芙蓉婶婶脸一下就垮下来了,小优说的没错,她真的很记仇,我急急又道:“是你说除了那个,什
么都答应我的,不准赖皮!”
“这——行吧,从今天起,我不管倩茹那个贱人的事了,她爱怎样怎样吧。”
虽然芙蓉婶婶话很难听,倒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默许,我也没计较,兴冲冲的跑到厨房告诉倩茹姐
这个好消息。
然而倩茹姐的反应好像没我想象中的热烈,她淡淡的说了句:“是吗?”也不再理我,只是呆呆地
望着黑黑的锅灶。
“怎么了倩茹姐,你不高兴?” “也不是不高兴——”倩茹姐回眸望着我,“姐姐年纪已经大了,
不适合再当小姐了,弟弟你的好意姐姐心领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干些什么。”倩茹姐一脸
感伤。
“谁说倩茹姐年纪大!姐姐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子,比我们那的小桃红好看多了!”
倩茹轻笑出声:“好弟弟,难得在这里还能碰见你这么真心的人,不然——”倩茹姐摸摸我的头,
“你现在不是头牌了吗,头牌怎么一个婢女都没有啊,当初青弦大人可是侍婢二十,进出有度呢,
后来的梅音也是有十好几个丫头随时候着。这样吧,我来当你的婢女吧。”
我大惊,连连摇头,我怎么能让倩茹姐这么委屈!
“好弟弟,你会让我受委屈吗?”“当然不会!”
“那不就行了——”倩茹姐站起来说道,“你住哪?带我去吧。”——不愧是我喜欢的倩茹姐姐,
雷厉风行啊,这样,我小小的院落住下了三个人,最怕寂寞的我也总算有了些安慰。
“这样不对!”小优尖细的嗓音划破夜空,倩茹也在一边连连摇头。明天就要挂牌迎客了,我却还
是老样子,走路风风火火,吃饭大大咧咧,芙蓉婶婶大感头疼,命令小优连夜对我进行特训。
但是我好像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弄到半夜,被小优不知道骂了几次还是改不过来,我可是又困又饿
啊!但是铁石心肠的小优和倩茹就是不让我睡觉,我有点后悔让他们量搬来和我一起住了……
翌日——
红杏坊外车水马龙,宾客如云,据芙蓉婶婶说都是来看我这个备受绕亲王喜爱的新头牌的。
“月月!月月!”许多人一进门就直点我的名,不到一会儿,我的出场价就炒到了百两纹银,看得
梅音气得直咬手帕。
不久,刺史家公子砸下千两重金,将我的初次接客权拿下。被逼无奈的,我走出了屏风,脸上是厚
厚的脂粉,还挂着面白纱,芙蓉婶婶说是为了培养神秘感;身上穿着一堆轻飘飘的东西,即便穿了
这么多层,里面还是若隐似现,真是浪费材料。
不理底下人色眯眯的眼光,我一边尽力扭动我的小蛮腰,一边尽力冲到我的小厢房,也就是我的专
属待客室——后来据倩茹姐说,我走得看上去像是被斩断的蚯蚓,扭动着前进。说这话时她一脸难
看。
总之,我走进了厢房,赶紧把厚厚的面纱拿下来喘了口气。冷不丁看见面前站了个长相龌龊的男人
正色迷迷地望着我,害我吓了一跳。
“你谁啊?”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能进来的除了买我的人还有谁啊……
“哈哈,不愧是头牌,举手投足果然别有风情。在下左怀诗,杨州刺史之子,久慕风月公子大名,
今日特来拜访。”唉,我最讨厌说话文绉绉的人了,更别说这个人的名字,比我的还难听——做坏
事——真不知道他爸怎么想的。
当然喽,一个好的头牌,最重要的是喜怒不形于色——小优名言。
嘴角微微一笑,露出一个倾倒众生的微笑,“是左公子啊,请坐请坐。”然后就看到做坏事晕乎乎
地坐下来了。嗯,不愧是我熬夜苦练的笑容,有杀伤力。
倩茹姐赞许地走上前掺上茶水,奉上果品,然后就按规矩退了出去,掩门前朝我丢了个眼色,示意
我不要紧张。
干坐良久,我一直瞪着瓜果盘里的西瓜,但是小优千叮万嘱,客人没吃,公子小姐绝对不能动。唉
——我说做坏事的,你就不渴不饿吗?
“左公子——”我还是按捺不住,叫了声眼前的人,但是这个人呆呆地望着我,一点反应都没有。
咦?难道睡着了?我第一次看到睁着眼睛睡觉的人啊!伸手想把他摇醒,但在手刚碰到他的衣袂时
就被抓住了。
“呃——”我想抽回来,抽抽抽……抽不动,“左公子用点果品吧。”我只好干笑。
“好的。”做坏事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拿了个樱桃咬了一口,把剩下的伸到我嘴边,“月公子你也请
。”
啥?你不嫌脏吗?我赶紧摇摇头:“我不爱吃樱桃的。”“那你爱吃——”
我伸手拿了一大片西瓜,大口大口啃了起来,反正做坏事的已经吃了,我也可以开动了吧。
等到一盘西瓜扫荡完毕,我发现我的手不知何时被送开了,只见做坏事的目瞪口呆地望着我:“月
公子真是真性情啊。”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迟疑。我嘿嘿傻笑回应之。
“对了,月公子平时闲暇时做些什么呢?”
我歪头想了想,平时啊,在影门的时候上树掏鸟窝啊,下河摸鱼啊,还有就是跟大师父去偷偷地瓜
啊。
于是我答道:“平时我爱做些运动。”
“这样啊”做坏事的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光打量着我的全身,“怪不得月公子身材这么好,原来是
保养得当!不如——”他突然靠近我轻抚我的脸颊,“我们也来做做运动好不好。”说着就要扯我
的衣服。
我急得大叫:“住手!大爷我卖艺不卖身!!!”
危急关头,美丽可爱的倩茹姐推门而入,“您的时间到了,请从侧门离开。”她面无表情的说。
做坏事的中途刹车,自然不爽,然而红杏坊的规矩,他倒也牢牢遵守,只能从侧门灰溜溜离开。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我渐渐驾轻就熟起来,有时候也能和客人聊得很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