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心梵情——流离の琉璃

小娃儿又说“我帮你涂吧！”

说完不等少年回答，一把抢过少年手中的药草，胡乱敷在少年的伤处。看着小娃儿如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物般兴趣昂扬的小脸，少年犹豫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乖乖的任由小娃儿胡乱的涂抹自己好不容易采集到的草药。

“喂，你叫什么？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小娃儿涂抹了一阵，有些不耐的把药重重的拍在少年背上，痛得少年倒抽了一口凉气。

见少年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小娃儿绕到少年面前，双手叉腰嚣张的道：“喂！和你说话呢！你哑了，还是聋了！”

“夜。”少年凉凉的看了小娃儿一眼，随意的往身后一躺，简短的答道。

小娃儿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扑到少年身上，少年被压到伤口，痛得面部都有些扭曲，但对上小娃儿盈满笑意的眼，就又觉得被压到的伤口也不是那么痛了。

“夜，我和你说哦！今天胡先生又罚我……”少年自来熟的趴在少年身上，开始讲述一天的经历，例如胡先生又打他手板了，例如把翠衣的胭脂偷偷换成了辣椒粉被发现了，例如今天又和“蝌蚪眼”打了一架……也不管别人是否愿意听，自顾自的说着，渐渐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平缓的呼吸声。

少年侧头看着小娃儿全无防备的睡颜，眼皮也渐渐合上，睡了进府后最安稳的一觉。

第二天，小娃儿迷迷糊糊的被一阵嘈杂声吵醒，感觉到自己的贴身丫环翠衣把自己扯到怀里，听到她带着哭音的声音说：可找到自己了，吓死她了之类的话。听见管家似乎在骂昨天认识的少年偷偷拐带主子之类的话。最后在听见管家要杖责少年时，小娃儿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今天开始他是我的人，除了我以外，你们谁都不准罚他。”

小娃儿径自带着少年离开嘈杂的人群，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少年低垂的眼眸下一瞬间闪过的憎恨和失望。

而那年，楚乐梵五岁，御琰夜十岁。一切才开始，一切还未发生。

门被人轻轻推开，楚乐梵眯着眼睛看向来人。背着月光那人的轮廓有些模糊，恍惚中楚乐梵觉自己还在楚家，而那人如往常一般进来看自己是否睡得安稳。

“怎么还没睡？”御琰夜习惯性的为楚乐梵掖了掖被角，在床边坐下，手轻轻覆上他微睁的眼。

“睡不着。”楚乐梵把覆在眼上的手移下，坐起身，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御琰夜，自从那场大火后难得的老实回答御琰夜的问题。

御琰夜宠溺的笑了下，把楚乐梵揽到自己胸前，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如墨般的长发，“想什么呢？”

“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许是月光太柔和的缘故，楚乐梵放下这么长时间刻意堆砌的心墙，翻身枕在御琰夜腿上，手无意识的在被面上画着圈。

梳理长发的手顿了下，御琰夜没有说话。却听乐梵低声喃喃的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御琰夜一把抓住乐梵画圈的手，见乐梵抬头看他，异常认真的道：“梵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我对你的心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是，你一开始接近我就是另有目的。只是我太傻，没发现罢了！”楚乐梵甩开抓着的手，坐起身来，与御琰夜怒目而视。

“梵儿！我爱你啊！”御琰夜吼道，再次把乐梵揽进怀里，似要揉入骨血里一般用力。

楚乐梵在他怀中挣扎，却被越抱越紧，最后伏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你凭什么对我说爱，你一把火烧了我全家，你还凭什么说爱我！你还我爹爹～～呜～～为什么不把我一块烧了～呜～～为什么让我留下来～为什么让我喜欢上你～呜～～你是我的杀父仇人啊～”

御琰夜沉默的抱着怀中的人儿，直到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平缓的呼吸声。看着犹带泪痕的睡颜，御琰夜低头吻上有些红肿的眼，喃喃。

“你可以不爱我，也可以恨我，但不能离开我。”

安顿好楚乐梵，像来时一样轻轻关上房门，望着紧闭的门扉，御琰夜低头轻叹：“梵儿，你应该相信我。我怎么舍得你难过。”

第四章

顶着个桃子眼，楚乐梵决定今天都呆在房间里。若是自己自己这副样子被纪敏珂那死丫头看见了，那就不用活了。

问了郝长老，知道乐梵今天没出去。御琰夜低头继续处理阁中的事物，只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郝长老可以说是看着御琰夜长大的，就连御琰夜潜入楚家后，也是由自己和他联系的，在老人心中，御琰夜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又怎么会猜不出他的心思呢！

“主上，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四君他们吧！楚公子来了这么些时候了，还没在阁中好好转转呢！”郝长老小心提议道。

在烟雨阁中地位最高的除阁主和四大长老外当属日、月、星、辰四君。他们师承四大长老，却直接听命于阁主，辅助阁主处理阁中事物，在阁主不在阁中的时候甚至可以直接代表阁主发出命令。

听了郝长老的提议，御琰夜略微犹豫了会儿，终是放下手中的资料。

御琰夜在烟雨阁的西边，仿照楚乐梵原来在楚家住的地方建了个院落。到烟雨阁这么长时间，楚乐梵一般都只窝在自己的院子了，或者直接从密道出去找纪敏珂和唐彬。

楚乐梵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由小夕推着越荡越高。小夕本名叫林夕，是御琰夜派到乐梵身边伺候的，比乐梵还小了两岁，有着孩子似的天真与活泼，同时又很细心。楚乐梵一直希望能有个弟弟，所以对这个弟弟似的孩子很是喜欢。

楚乐梵拽紧绳条，淡紫色的衣衫和束发的带子在风中被高高吹起。秋千荡到最高点的时候，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朝自己这边走来，嘴角不自觉向上弯起。

小夕看着楚乐梵嘴角的浅笑，了然的笑道：“公子，是主上来了吧！”

楚乐梵板下脸哼道：“做阁主可以这么闲的呀！”想了想又讽刺道：“是啊！我都忘了，他都可以闲得在别人家里扮下人。”

“公子……”

看见御琰夜走近，乐梵突然灿然一笑，在秋千再次荡到最高点时，松开了握着绳子的手，整个人如鸟般向前扑去，准确无误的落入熟悉的怀抱。

“你总是能接住我。”乐梵把头埋在御琰夜怀里闷声道。

御琰夜沉默的把怀中的人儿搂的更紧，用鼻尖蹭着楚乐梵的额头。楚乐梵安静的窝在御琰夜怀中一会儿，忽的一口咬上御琰夜的脖子。

“梵儿……”

楚乐梵松开了口，盯着自己刚咬出来的牙印看。粉红色的牙印印在御琰夜古铜色的肌肤上显得颇有几分暧昧。

“梵儿想到处走走么？”虽然是问句，但御琰夜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楚乐梵收回盯着牙印看的目光，点点头，从御琰夜怀中挣脱。环顾四周，小夕等人不知何时早已退得一干二净。

默默的被御琰夜牵着走，楚乐梵有些恍惚，想着有多久没有和这人平静的相处了呢？

走到貌似马厩的地方，楚乐梵有些疑惑的抬头，“要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御琰夜笑道。

“切～装什么神秘，不说就算了。”楚乐梵不屑的哼哼。目光在马厩中一转，落在一只小小的，毛茸茸的，伸着舌头的动物上，奇道：“咦～那匹马好可爱，长得真像狗。”

御琰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颇有些无奈的叹道：“梵儿，那就是狗。”

“我……我当然知道那是狗，我的意思是狗干嘛跑到马厩里呆着！”楚乐梵脸红的辩道。

“因为这是看守马厩的狗。”御琰夜“好心”解释道，不过某人明显不接受他的“好心”。

楚乐梵狠狠的瞪了御琰夜一眼，气呼呼的冲过去踢了无辜的狗一脚。狗吃痛，冲楚乐梵呲牙狂叫。下一刻，楚乐梵已躲在御琰夜身后，无限委屈的道“它凶我。”

御琰夜安抚的摸了摸乐梵的头发，聪明选择没说是因为他先去招惹狗的。

牵了一匹全身雪白但四蹄全是红色的马从马厩出来，楚乐梵虽然不懂马但也知道这匹定属良驹。

櫰山并不陡峭，马可以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行走。櫰山很大，有许多岔路，楚乐梵想着若是没有人带路，自己是一定会走失的吧！被御琰夜搂着坐在马上，看着左右的风景。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洒在崎岖的山路上，密密麻麻的树木为櫰山筑起了一道道天然的屏障，每走一段路，拐一个弯都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楚乐梵忽的想起那句“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知道慢悠悠的坐在马上走了多久，御琰夜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到了。”

楚乐梵看着眼前的景色，山上高低的平台形成一个小的瀑布，水花溅在石上，在阳光下现出七彩的光芒。瀑布下是一个小小的水潭，浅而清的水中有红色和黄色的小鱼游来游去，潭边的树上开满不知名的粉色小花，被山风一吹，如雪般飘入水里……

从来不知道这山中竟还别有这样一番天地，楚乐梵说不吃惊是假的。

御琰夜从后面搂住楚乐梵，下巴搁在乐梵肩上，清澈的水倒映出两人亲密的样子，楚乐梵突然觉得一切似乎都不曾发生。

“喜欢么？”

第五章

“喜欢么？”御琰夜这么问道。

“嗯，还可以吧！”楚乐梵想了想这么答道。

“梵儿，为什么你总不愿对我说出你真实的想法呢！”御琰夜叹道。

楚乐梵低头做思考状，然后抬头很认真的一字一字道：“因为你不值得。”

感觉到拥住自己的人身体一僵，楚乐梵趁机很容易就挣脱出来。看着水中的游鱼，和水中倒映出身后之人的脸上受伤的神色，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对这个人不可以心软。

御琰夜的失态也只是一瞬间的，随即又换上惯常面对楚乐梵时温柔的神色，自从梵儿跟着自己回到烟雨阁后，这样的话自己早听多了，也就习惯了。看着楚乐梵也已经换上快活的神态脱下鞋袜，卷起衣襟下摆和裤腿袖子，站到未及膝的水中，弯身用手抓着水中的鱼儿，而那些小鱼儿竟也似不怕人般，依旧悠闲的从他身边成群游过，却也不让他抓到。

御琰夜有些无奈的想：和梵儿这样的相处模式到底何时才是个头啊！当初的决定是否错了呢？这边才想着，就听见那边楚乐梵兴奋道：“啊～我抓到了。”

御琰夜闻声望去，阳光下楚乐梵的笑容灿烂的耀眼，手中捧着一条银色带有小红点的鱼，长长的头发大概因为弯身的缘故湿了一些，往下滴着水，沾湿了胸前的衣衫。

“真漂亮，能吃么？”楚乐梵眯起眼睛看着手中不断挣动的小鱼，问道。

御琰夜摇摇头，招手示意楚乐梵上来，道“这鱼看着漂亮，却是有毒的。”

“真可惜！”楚乐梵有些失望，但马上又笑道“那把这个带给那个死鱼眼看，她肯定喜欢，但我就不给她，气死她！哈哈～”话是这么说，可楚乐梵看着还是弯身把它放回水中，看它呆了一下，摇摇尾巴游开了，有些无趣的走回岸边，到御琰夜身边坐下。

御琰夜笑了一下，掏出手巾轻轻擦拭他微湿的发，随口问道：“怎么又放了？”。

楚乐梵顺势很自然的趴到御琰夜腿上，闻言眯起眼睛看了御琰夜一眼，垂下眼帘道“这潭才是它的家，有它的家人和伙伴，我若把它抓走，即使给它再好的养料和环境，但它却始终都不会开心吧！”

楚乐梵说这番话时声音清远似叹息，御琰夜却一直保持着沉默，连脸上的表情和动作都未曾变过。楚乐梵略带疑惑的看他半晌，坐起身，把头发从他手中抽出，扭头看着水中树木的倒影和纷飞的花絮。

在楚乐梵以为会这样一直沉默下去时，听见御琰夜轻却坚定的声音说“我不会放你走的。”

身体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圈住，带着向草地上倒去，头枕在坚实的臂上，看见碧蓝的天空。楚乐梵想起似乎也在那么个落英缤纷的时节，有那么两个人常常像现在这样并肩躺在草地上，看着蓝天白云飞鸟……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似乎也不是太久，却已像是上辈子的事了。相似的情景却早已是物是人非

“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沧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轻而缓的声音，似怨似叹，却并非出自楚乐梵之口。楚乐梵有些诧异的看向一边表情平淡的御琰夜。收到楚乐梵的目光，御琰夜勾了勾嘴角，苦笑道：“刚才梵儿想到的是这句诗吧！”

楚乐梵无语，这个人总是可以猜到自己的心思，随即又开始想着自己和这个人是如何走到这步的呢？

“你对那件是就真的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楚乐梵坐起身侧头看着眼前的人，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御琰夜黑的眼睛似乎要把人吸进出，里面是楚乐梵看不懂的神色，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总是这样，你总能轻易弄懂我，我曾经以为我们是世界上最亲密最了解彼此的人，我现在却怀疑我是否真的了解过你。”楚乐梵有些哀伤的道“为什么什么也不说，只要你说我就会信你的。”

御琰夜沉默。

“难道你连骗一骗我都不屑么？只要你说与你无关，我就信你的。”不是不记得老管家临终前的话，不是不知道那些指向他的证据，但只要他说不是他干的，自己就会信的啊！可为什么却什么也不说？为什么要默认？

御琰夜依旧沉默着。

“你说话呀！哑巴了！”楚乐梵突然怒道，但对着始终一言不发的某人，终是泄气道“算了。”

粉色的小花合着阳光撒了他们一身，楚乐梵重新躺倒在草地上，闭上眼睛感觉到眼帘上一片透明的绯红，那是阳光的颜色。楚乐梵记得曾经也是在这样暖柔如絮的阳光下，有那么两个孩子躺在草地上闭着眼对着太阳，好久好久，眼里全是这样的绯红色，那是他看到过的，最漂亮的红颜色。楚乐梵始终记得快要睡着时落在自己额上，轻的象羽毛一样的吻。楚乐梵不明白那么轻的一个吻，为什么会清晰到现在依旧记得。

那时那个人在耳边说“梵儿梵儿，我喜欢你。”

那时的自己心跳如鼓，似乎忘记了如何呼吸。

楚乐梵用手遮在眼睛上，再看不见那漂亮的绯红色，然后平静的说“明天，我要下山。”

感觉到身边的人翻了个身，把自己揽进怀里，他说“早点回来。”

第六章

洛城繁华，往来的大多都是江湖人士。唐门还有此前不久被灭门的楚家都在此地，除此之外还有离洛城不远处櫰山之上的烟雨阁。而翠云楼是洛城最大的酒楼，大多江湖都爱来这喝酒，也打探消息最方便的地方。

楚乐梵到的时候，一楼和二楼早已人满为患，好不热闹。相对于第一次跟着自己出门，东张西望的小夕，楚乐梵倒似已习惯这种热闹，径自往三楼的雅间走去。熟门熟路的推开楼梯口左数第三间房的门，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在等了。

“肉丸，你被人抓去做下酒菜了么？这么晚才到！”鹅黄衣衫的少女见到来人，跳起身拍着桌子道，一双桃花眼挑得老高。

“死鱼眼！你才被人抓走烤了吃了呢！我就晚了，你怎么着了！唐彬哥就没说什么，你嚷什么嚷！”楚乐梵一脚踩在一边的凳子上反唇相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