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杀神——飞鱼

21。
血色从明的脸上彻底消失，高大的身躯僵立如一尊雕像，扭曲的容颜上只有苍白的嘴唇还在挣扎着，但也没有任何的声音。
“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你不是想知道吗，”扯开嘴干笑两声，我歪着头后退几步，“要怎样做，我才会相信你……如果我说了，你就会做？”
“呵呵……”摇着头，笑着退着，“不要告诉我你了解我多少，也不要说什么我就是我……九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切。”细细巡视着明俊逸轮廓的每一处，“说什么不想再骗自己，到现在还在骗你的，不就是你自己吗？”

“……不……”破碎的气声苦涩而艰难。
“你这一生……曾经许下过多少承诺？又实现过多少？”
“不要……不要再说了……”
“鹿小余已经死了。”指住自己的心脏处，“九年前，他十三岁生日那天，死了。所有的爱与恨，连同你对他的所有承诺，也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你不是救世主，明。”静静的，看着明的身躯犹如雷殛般猛的一震，“你无法拯救所有的人。我也不会停止……直到做完我要做的事。”
静静的与明对视着，好像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间。
“……我会阻止你，”深黑的眼眸不再有挣扎，沙哑的声音平静无波，“不惜一切。”
那是检查官标准的职业口吻。
我静静的笑着，看着明渐远的身影，低下头，拉紧身上的大衣：“再见面的时候，我们就是敌人了吧……” [墨]

22。

第七天了。
今天是克拉克给我的最后期限。
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寒冷的街头，身上是明的那件风衣。
停在一家电器商场的橱窗前，擦得亮晶晶的玻板映出了我这一身的装扮：一套紧身的黑衣黑裤裹在一件原色的阿曼尼厚尼外套里。同样的衣服，他穿起来是那么修长潇洒，可套在我身上就又大又长就像是偷来的一样，不伦不类。

橱窗里的电视墙正在直播今天的——不，是这个城市有史以来最大的事件。
原本庄严肃穆的法庭外此时就像是嘈杂的闹市，镁光灯闪得人眼花缭乱，记者们扛着摄影机，手持话筒拼命的挤向那个西装革履，一脸得意的的中年男人，争先恐后的提出各种问题。

男人的保镖性急的想拨开人群，却被他示意阻止了。
面对一拥而上的记者，男人微笑着，侃侃而谈：
——我来到这个城市拓展我的事业，并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尽管我曾经遭受到无端猜疑和恶毒的毁谤，但……感谢公正的律法之神，还我一个清白。我以弗莱司德公爵家的名义和气度，接受这个城市的道歉……

——就是这个了吧，不管过程如何，我达到了目的。

法院的大门再一次打开，记者们又是蜂拥而上，一阵骚动，数不清的话筒和镜头直指面无表情的明。
努力拉高的声音伴随尖刻的问题，让人难以招架。
“检查官先生，请谈谈你现在的想法！”
“你还要对弗莱司德公爵提起公诉吗？”
“你向法庭提交的所有关键人证都无法出庭，请说明原因！”
“你是否会因为毁谤而被起诉？”
“检查官先生……”
无视记者们七嘴八舌的问话，明始终不予任何回应。
“纪先生……”
不大的声音截止了所有的噪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发言的人身上：就是那个刚刚才证明自己“清白”的弗莱司德公爵。
满面笑容的公爵，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无比的优雅。
“纪先生，我很遗憾我们之间有这么深的误解。但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所以它证实了我的人格。希望在以后的时间里，我们能够抛开成见，成为朋友。”
盯着公爵伸向自己的手，明原本绷得紧紧的嘴唇突然勾起一笑，重重的回握住公爵：“我也相信，法律最终是公正的！” [墨]

23。

电视墙的画面依然喧闹无比，一动不动的盯着屏幕，明和公爵别有深意的笑容仿佛漂浮在另一个世界里。
突然间，全身所有的力气就像被抽空一样，不禁闭上眼，软靠在冰冷的橱窗玻板上。
冰冽的寒气渗入身体，缓缓的，一丝丝，霸道的纠缠住我的每一根神经，吞噬我的每一缕思维，好像要把灵魂都冻住一样。

怀中一阵轻微震动让我回过神。睁开眼睛，起身就近拐进一个小巷，拉出耳机戴上。
“是我。”早已熟悉得不得了的声音依然冰冷不逊寒冬。
“我知道。”
“哦？你这么确定？”
“有话就说。”
根本不用想，这个号只有他知道，通过他私人的通讯卫星可以在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找到我。他想偶尔装傻不用把我也当成白痴。
“事情做完了？”
“对。”
“所有的？”
“……所有的。”不想跟他打哑谜，我不耐烦的打断他，“你想说什么？”
“你对这结果满意吗？”
“没有什么满不满意的——既然你没有什么新的指示，我就挂线了。”
大冬天的，我可没兴趣呆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跟他闲话家常。不等他下句话出口，我不由分说的卡掉了线。

离开吧。
事情已经结束了，我做完了我该做的事，也做完了我想做的事，该走了。
这样想着，可是站在逐渐繁忙的街头，我一时竟无法移动分毫。数不清的行人与我擦肩而过，而我就只能那样呆呆的，呆呆的站着，没有目标，没有焦点，任凭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

——“妈妈，妈妈，你看这个姐姐，好奇怪哦！在那里站了好久哦，是找不到家了吗？”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不禁循声望去。而见到我看向自己的小东西，声音更加兴奋，边叫还边使劲拉抱住自己的母亲，“就是那个！那个好漂亮的姐姐！”
“那不是姐姐，是哥哥，”那个母亲忙不迭的拉下孩子的手，不时对我抱歉的笑笑，“还有，不要用手指别人，很没礼貌的。去跟哥哥说声对不起。”
“耶？哥哥？”小脸一片茫然，仍然听话的走过来，仰起脑袋仔细观察一阵后，粉都都的脸蛋突然绽出灿烂的笑：“真的是哥哥耶！对不起，大哥哥，再见！”
那个母亲抱起还在挥手的孩子，对我笑着点点头，对于这样的母子，我同样的也以微笑相对，直到他们走远。
天真无邪的笑容，水晶般的晶莹剔透，就像天使……
去看看宝儿吧，再去看看他，然后对他说再见。
长长的出口气，我拉高衣领，走向我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个目的地。 [墨]

24。

放学时间已经过了，幼稚园的大门敞开着，诺大的活动场地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孤孤单单的坐在跷跷板的一头，埋头看着画书。
悄悄走近他，站在他面前好久，看得入迷的宝儿竟毫无察觉。
“宝儿在做什么？”
“看书啊。”小脑袋抬也不抬的。
“什么书啊，看得这么入迷？”忍住满脸的笑意继续逗他。这个小东西，居然还没反应过来。
“这个啊，是白天鹅和黑天鹅的故事哦。”藕节一样的小手指着书本上的图画，煞有介事。
“真的啊……”蹲下身，撑住下巴，连说话都无法截止的带上笑音，“那宝儿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好……啊？！”
令人捧腹的对话结束在宝儿抬起头后的一声大叫里。
看着宝儿瞪圆的眸子和张得大大的嘴，我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抱起他圆滚滚却轻了些的身子，在场地上转圈圈。回过神的宝儿也紧紧的抱住我，眼睛红红的，脸蛋也红红的。
滑梯、秋千、转轮……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玩遍了所有能玩的东西，银铃般的笑声不断从他粉红的小嘴里传出来。

“天使姐姐，宝儿好喜欢你喔，真的！”
玩累了，我抱着宝儿坐在秋千上，轻轻摇晃。
“我也喜欢宝儿啊。”偏过头轻轻亲亲他的额头，“你才是天使，我的天使……”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天使，那一定就是你。
之前我曾经问过自己很多次，九年的时间将我训练成一个冷酷的杀手，就算是面前血流成河也可以无动于衷，可为什么在面对宝儿时，我却下意识的想隐藏自己黑暗可怖的一面；习惯于戴上冷漠虚假面具的我，却能在他面前发出真心的笑……

在天使耀眼圣洁的光芒下，我的污秽无所遁形。
想守护在他身边，想好好的保护他，想让这份纯净美丽永远保持下去——让自己被黑暗的毒液浸透的内心能保有这份光明。

离开吧，可以离开了，真的可以了……
泡泡很美，伸出手，只是想留下它，却碎了……
纯洁的天使永远不是我所能拥有的。
今天，此时的快乐，已经足够我回味一生了。
所以，离开吧，走吧……

将依依不舍的宝儿交给负责的老师，再一次的，轻轻的，亲亲他的脸蛋，还有额头，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墨]

25。

太阳逐渐西沉，血红色的晚霞染满了天空，金色的光芒铺洒下来，给这个被寒冬肆虐的街道带来些微的暖意。
这道最后的景色是这么美丽，壮阔却又那样的短暂。
——上一次看到这样的情景……是在什么时候呢？记忆中，在某个悠闲的傍晚，某间破旧公寓的凉台上，天真的鹿小余窝在明的怀里，一起欣赏这大自然的绝美景色，听着他心爱的明絮絮的爱语，甜甜的笑着，任凭温暖幸福淹没自己……

只是没想到，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时间早已经过了九年。
九年……好长好长，那九年里的每一天都仿佛是把一生都耗尽了一样；可现在想想，这也只不过是抬头的一瞬间罢了。
只是，瞬间过后，人事已非。

不知不觉的，晚霞褪尽，天完全黑下来，风更大了，路上偶尔有行人也是匆匆而过。
反正是最后一天了，不想再回旅店去，随便在机场附近找个地方过夜就好了，不然，就这样走到机场似乎也不错，没准还会暖和些。
昏暗的路口空空荡荡，只有交通灯还在尽责的闪烁，显得有些诡异。
意外的，怀里的通讯器再一次震动起来。
“ 你还有什么事没说完？”
拉出耳机，劈头就问。既然是这种地方这种时间，我也不用顾忌那么多。
“……”
这算什么？他又想玩什么花样？
“说话。”
声音不算小，而且很不耐烦。
“……呵呵，你的耐性不太好哦，宝贝。”
不紧不慢的声音，低沉优雅，带着一丝笑意。
——不是他？！
“很惊讶吗，我居然知道这个号？”通讯的终端毫不掩饰他的得意。
“……有一点，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的确只有一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你很镇定啊，”他似乎对于我过于冷淡的反应有些不满，“你不是他一手培养的吗，应该会有点感情吧。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不会的，我相信他’一类的话呢。”
感情？这种东西一开始就根本不存在。
“不过，我倒是相信他……”想起那张冰块脸，我浅浅笑了，“的确是可以毫不在意的做这种事情的。”
在被背叛以前背叛所有的人，所以他才会以“帝王”之名活到现在。
“唔……”
“你找到我，不会只是说这些废话的吧，弗莱司德公爵？”看来我跟这个城市还没有完全结束。
“当然不是，你不用那么紧张。”公爵轻笑一声，似乎很悠闲，“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我还没有好好的报答你呢。”
“不用了。”
“呵呵，不要这么急着拒绝嘛，”几乎是纵容小孩子任性一样的口气，“我有给你准备礼物哦，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老狐狸！
“我说了过，不用——”话音未落，一辆轿车突然发疯般笔直的向我冲来，骤然大开的雪亮车灯照得眼睛一阵发花。本能的就地一滚，险险躲过，还未来得及起身，伴随一阵刺耳的急刹声，那车异常灵活的掉转头，再次对准我冲过来！

“你这算什么？！”
再一次躲过，我对着话筒怒吼。
“精彩！太精彩了！果然是‘陛下’手下最优秀的杀手！”
妈的，这个老混蛋居然还在一旁看戏！
三次过后，这辆车看起来还没有放弃的意思，我决定不再躲了。
掏出枪，笔直站立在它冲来的正面，瞄准——
“你确定你一定要开枪吗？”懒洋洋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不后悔？”
——几乎是同时，越来越近的车内突然大亮，呼啸着与我擦身而过！虽然只有一瞬间，可我的呼吸却在那瞬间停止了！
——因惊恐而大张的黑眸、拼命拍打车窗的小手、徒劳呼喊的小嘴——
“宝儿————！”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光般，我僵立着，眼睁睁的看着那辆车绝尘而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的嘶声怒吼回荡在空旷的街头。
我知道我应该冷静，我知道这样只会让他更加得意……可是我做不到。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彻底打碎了我所有的冷静与伪装！害怕失去，不愿失去，为了心中仅存的一线光明，我愿意用一切来交换！

“我可以把你的这种表现理解成是喜欢这份礼物吗？”依然是不紧不慢的声音。
“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发誓要让你后悔生生世世！！”
“怎么会呢？他可是很重要的礼物啊。”哼笑一声，“你很想要是吗。所以来吧……来我这里。现在，告诉我你不会拒绝，安迪，说你会来的。宝贝，快说啊。”
“——我会来，一定！”
“呵呵……好孩子。” [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