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冷不防地,有人拍了我的肩膀。「早!」充满朝气的声音,乌溜长马尾,搭配着红框眼镜的笑脸,正是二心科的实习医生──苏西小姐。顺带一提,是姓苏名西,不久成为邻居的大姐。
「苏西小姐,有哪个医生叫HAMI医生的吗?」
「HAMI?唔嗯……HAMI,我没听过,HAMI听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感觉。」
「我觉得比较像是什麽水果。」
下意识搭腔了。说来真是糟糕,要我转交东西却找不到人。
「喔──你们挺闲的嘛?」
第三者的声音,低沉的男声,粗糙的手掌搭在我们肩头,肯定是那个皮笑肉不笑的中年男子。
「吃饱没事干叫本医生来看诊,就是要让我那烂得要死的控制力?看来你的Second磨练相当──不足啊,小子。而且在没人看到的情况下使用,真是明智的判断,所以本医生会好好再教育你必须在『完全没有东西藏在暗处』的状况才使用Second这件事。」最後附上一个灿笑。
要命,全被看到了!
明明是来检查的说,看来逃不掉实技训练。
「还有,自己主治医生的名字好歹也记一下──」顺手抽走素描簿走向看诊室的男子就是二心科唯一的医生。严厉又爱咄咄逼人是我避之唯恐不及的对象,三十五岁单身,咦?本名……
波见夏海。
(罗马拼音:HAMI HAMI)
「实在是……太惊悚了。」苏西小姐大力点头表示赞同。
那个叫爱爱的二心子,的确是波见医生的患者,天生语言缺陷和控制力不足,经过适当调整後便转去其他研究所,今天是特地来和医生饯别的。
医生看完素描簿後小心翼翼的收进办公桌抽屉。
我和医生相处最少也有五年的时间,我有一部份也要感谢医生帮助我控制那杀伤力强的能力,虽然心灵创伤也增加了不少。
「好,用这个。」手腕被抓起来,中指部分套上金属指环,而且……
「拔不下来!」
「这是新开发的奈米机械,上面的密码锁小到看不见,你自己用Second来解除。」波见医生悠哉翘着二郎腿说。
「唔!……什麽鬼仪器!」异样的麻痹感从中指导至全身。
「忘记说要是用法错误就会放出电流,反正不超过110mA死不了的。」
「这是根本就是刑具吧?」我要抗议!这个大叔到底哪里温柔了?
「喔──你不是对定位和物体移动很有自信?连人的头都可以转超过180度──」狠狠地刺中我的痛处,医生那糟糕个性什麽时候可以收敛点啊?
旁观的苏西小姐在胸口画十字,「对不起,我也救不了你。」处於波见医生的独裁政策下,任谁也无法违抗。
今天是第一次主动来医院,但也是最後一次──
结果大半的时间都在哀嚎声中度过,归途上和苏西小姐皆无力抱怨。
「呜……我只是想查资料而已。」说起来苏西小姐还算是个学生,多半是课业方面需要吧?
「和什麽有关的?」
「是奇乌啦……」
「是那个被人称作『链金怪杰』的奇乌吗?」
「对,就是他。」
链金怪杰──奇乌,连我都有点耳闻的科学家,疯狂加上疯狂及对发明的执着,犹如中世纪的炼金术士以元素冶金,而链金怪杰的素材则是将「不可能」化为「可能」,传送装置是个不错的例子。奇乌的擅长领域广大,听说还有涉猎二心子的研究,以现在来看是与维克拿有着完全相反评价的人,历史科目里常拿这两个人作比较。
奇乌,不知是姓还是名,他持续了好几个世代,直到十三世时便消失了,没有子嗣继承这名字。
「不仅如此,大概奇乌九世到奇乌十三世吧,他们还从事关於──『Virus』,曾让世界文明倒退的怪病的研究,尽管Virus早已绝迹,仍研究着预防对策,就算没有使这成就开花结果,那热忱和对世人关心足以鼓舞很多人了。啊,如果志愿能重填的话我应该会考虑走科学家路线吧。」苏西小姐一口说完,没想到她对链金怪杰有如此程度的崇拜。
「不过时光是无法倒流的。」
「也是啦,而且我是职校出来的。」
边走边聊,如朋友对谈般畅所欲言。苏西小姐陪我绕到学校去,今天还和某人有约。
「因──霜因!」
N高的校门口,我对坐轮椅的少年大力挥手,那是同班同学的霜因亦是我在网路游戏中认识的「洛因」。
「哎?没反应?」
走近一看才发现……
睡着了。
「起床──」连现实都可以在路边睡!
霜因俯首,有气没力地回了一句:「……早。」
「已经中午了,等很久吗?」
「是我先提早来的。」
简单寒喧几句,没见过霜因的苏西小姐则是凑到我耳边说话,「这个可爱的男孩子……是你同学?」
「嗯,同班同学。」
「喔──」
替霜因介绍一下,「这是我看诊医院的实习医生兼隔壁邻居。」
「你好,我是苏西。」
两人握手,我继续说:「然後刚刚我说过,同班同学韩霜因,因为那个……呃……我不知道什麽理由,从今天开始暂时住我家。」
「简单的说是从今天同居,请多指教。」
「说同居怪怪的……」有引人遐想的空间。当初是他拜托,有点半强迫意味说要过来,本人说原因晚点会告诉我。
换洗衣服和行李早已准备好,接着带他去我的住所,保留区。对我来说是低物价高享受的生活圈,以二十一世纪城市风貌、美食和人情味闻名,可说是另类观光区。租屋价格靠咖啡店打工薪水还负担的起,勉强称得上舒适,至於搬出家里在此处落脚的理由不便多说,其中细节我自己也记不太清楚了。
「那我晚点再过来喔,得先解决报告。」苏西小姐挥手道别後走入隔壁房间,因为她是最近才搬来,家具都还没弄好,偶尔会过来一起吃饭。新居除了苏西小姐以外尚有……
「啊,要说『我回来了』才行喔。」稚嫩的女孩声音说。
「我、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哔咕。」笔记型电脑前的植物型事务机器人嫣然回首的画面,彷佛有小花在後方衬托的错觉,但看到那酷似孟克<呐喊>的脸便马上回神。
「为什麽是仙人掌君啊!」
仙人掌君,功能介绍省略,自独立後复杂打理杂事的好帮手,尤其是忘记东西时,它还是个喜欢上网的奇怪事务机器人。糟糕的是,不知仙人掌君的程式哪里出问题,老是会攻击我这个主人。
「原来……」霜因缓缓开口,除了困惑外还参着惊讶。「你已经有这麽大的女儿了……」
「怎麽可能!那是楼上邻居的小孩──」
「没错唷。」梅梅慵懒地伸展双手。
梅玖,平常都叫梅梅,作者临时帮她改了名字请大家脑中替换一下。近期搬到四楼的邻居女儿,因为家人工作忙碌偶尔晚归,间接答应照顾梅梅,而打了把备份钥匙给她。
「是今天开始要住这里的哥哥吗?」
「嗯,我是霜因,结霜的霜和原因的因,不知道的话我可以写给你看。」
「梅梅知道,而且有点像梅梅朋友的名字,感觉很亲切──」
「这样啊,那我们一定可以好好相处。」
和平的气氛,以往只有我和仙人掌君的房间多了几分热闹的气息。
「对了,有真澄哥哥的留言喔。」
「咦?」
鲜少有人与我联络,有种非常、极度不安的感觉。电话相关属仙人掌君的管理范围,按下开关後发现真的有两通留言。
第一则:「哈──罗──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们啊?我们放假哩!晚点会去看你喔!」
高亢的女性声音,应该说是HIGH翻天?
「认识的人?」霜因问。
我没有答腔。
「你看起来好像肚子痛。」
「我在回忆啦……」觉得有点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记忆力差就是这点不好。
第二则:「你一直没回电就不等你乔时间,我们已经在往你住处的路上,要不了多久就到了,建议你快把房间的东西收起来!尤其是贴身衣物──」
干麻?要来抢劫啊?
同样也是熟识的声音,不过第二通留言中那位男性的说话时显得相当……惊恐?
「第三则哔咕。」
咦?在听留言的期间漏接的?
「我们到了!」
通电。
「未免太快了吧!──」以逃亡般的速度冲到门前,尚未碰到门把时,门,开了,用力地、狠狠地,冲击力足以撞倒一个高中生,嗯,是我。
刚才……明明有锁啊。
「哇!原来你在睡觉?也不能睡地板啊,会着凉喔。」垂在眼前栗色的发丝属於正在说话的那位女子,鹅蛋脸凑近看,是满脸清爽的笑容。
「怎麽看都是被撞倒的……」随後进门男性说道。与女子有着同样发色和相似的轮廓。
「真的吗?姊姊秀秀喔──」
边搓揉着瘀血的额头,带着笑容挤出几个字,「好久不见……少爷、小姐。」
「是『哥哥』跟『姊姊』!你怎麽老是忘记──」
「唔啊……」
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的──夏纳.舒奈亚与芙蕾.舒奈亚两人,从姓氏即可推测出我们有某种程度的关系。
「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没注意到有客人。我弟弟承蒙照顾了。」夏纳哥客气地和两人打招呼。
「不、不会。」
不超过二十坪的房间,看不到沙发之类的家具,所以五人坐在木质地板上。初次见到两位访客的霜因和梅梅似乎没进入状况,一愣一愣的。
「我都不知道你有兄弟姐妹,可是刚刚到底是?」首先开启话题的是霜因,对於几分钟前那对话的疑虑。
「嗯……说来话长。」
养子,正如字面意思,我在十三岁时被舒奈亚家收养,名义上成为了一家人,但是……我们原本并不是这样的关系。
「唔……我跟霜因还没吃中饭,我先去买点东西,你们慢慢聊──」拿了钱包直奔商店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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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他还是跟以前一样。」等真澄出门後夏纳叹道。「不知道为什麽每次看到我们总是战战竞竞的,叫声哥哥姊姊好像要他命一样……而且搬出去後两年跟家里联络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哥的烦恼。
「或许他顾虑很多事情……」霜因回答。
「可是在细节部分太钻牛角尖了,大概是因为“那原因”而把一切排除在外。」
「那是指……二心子的事吗?」
「咦?你知道?」
「是的,而且基於各种理由,今天开始暂时借住这里,不觉得哪里有困扰。」
「借住?」夏纳一直以为同学只是来作客的。
「我认为……真澄并没有把一切排除在外,他很努力,学着如何与人相处,慢慢的去接纳……虽然让人着急,但绝对没有原地踏步。」
瞥见无力的双脚,真要说原地踏步的反倒是自己。
「很高兴能听到你这样说。」对霜因投以友善的笑容,夏纳是真的很重视,把真澄当作家人看待。
「话说回来……蕾,你从刚才开始一直在东翻西翻的找什麽?」
衣柜、床,从家里角落搜刮出一堆……衣服。
「嗯哼,外宿生跟家里连络感情的好方法就是靠洗衣服嘛,就把一些打包回去吧。」强迫回家的手段?
三人,看到真澄的衣服一件一件被芙蕾粗暴地塞进行李箱……或许真澄会搬到外面住,真的,考虑了很多……
「嗯……不过一个思春期男生连本色情书刊都没有。」打捞过程中的唯一缺憾,乐趣减半许多。「那我偷偷塞几本到他枕头下好了。」说得比做得还快,手上拿着两本包装好的书籍。
「那明明就是BL漫画!」
「这是人家珍藏的耶,而且书本很贵说。」
「不准放──」
「一个人住,搞不好是正确的选择……」霜因心想。
「梅梅有发现什麽吗?」
方才在跟芙蕾玩的梅梅手中拿着某样东西。
「这是降神的……微电脑。」
「Good Job!偷看一下朋友栏应该无妨吧?」
夏纳已无力阻止妹妹。「降神啊……你也有玩吗?」回过头对霜因说。
「嗯,巧的是,我们还是同队伍的夥伴。」
「耶?」
霜因没即时领会出夏纳的反应是什麽意思。
「哥,果然跟我们想的一样……」
「有我们的名片喔。」
「梅梅的也有。」梅梅随後补上这句更叫人惊讶。
纯属巧合?
「你们……是谁?」聚集在此处的人有着相同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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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胶袋里飘散出来的便当味道和点心的甜香,让人心中的阴郁一扫而空。对哥哥和姊姊突然来访不知如何回应。两年,不长也不算短,换算成七百三十天或者依万七千五百二十小时,嗯,仔细想想真的蛮长的……
烂结论。
刻意放慢脚步走向三楼的住处,碰到门把的同时里面的人早已先转开。
「夏纳哥?你们要回去了吗?」
「啊、啊……对,我们还会过来玩的。」有点心虚的回答道。
「我弟弟就拜托照顾了喔──」蕾姊则是对房里的霜因喊,异常的兴奋……呃?那个大包包是什麽?
「梅梅先回家写作业喔。」
「晚点跟苏西小姐一起过来吧。」
「好──」
各自匆忙离开,但看到霜因诡异的微笑跟本猜不出我不在的期间究竟发生什麽事。
「很棒的家人不是吗?为什麽还要一个人住外面呢?」霜因问。
「因为我是养子啊,又是二心子……」
霜因没有说话,静静侧耳倾听。
「舒奈亚家的人,身分本来就是在我之上者,那家人待我很好,听说八岁时的我连说话都不会,他们给我学习的机会,供我念书、治疗,现在能过着如此正常的生活我已经很满足了,如此恩情,我想一辈子都没办法还清,更何况与恩人平起平坐……」
「……」
「所以,我不知道……怎麽以『家人』的方式来相处。」
说到这里,我以为霜因已经听到睡着,没想到他缓缓睁开眼睛,开口:「我觉得……家人之间不会谈卖人情这回事。」
苦笑。
对於感情方面的拿捏倒底如何才是适中?尤其是对我这样的人……亲情、友情和爱情之类,不管哪一样都是──遥不可及。
……
刚刚怎麽多了一个选项?爱情?
牺牲与回报不等、难以捉摸的东西,人们却对爱情憧憬又是为什麽?每个人都会遇到值得全心付出的对象吗?
有可能吗?我。
「你……这麽饿啊?脸色好苍白。」错觉吗?今天霜因好像一直吐槽我?
「没什麽,想到奇怪的事。」
忽然,霜因把视线移开,表情有些微妙变化。「你该不会……」
「受到你姊姊什麽奇怪影响吧?」
看来光是适应人群,还得花很久的时间。
「咦?我的衣服有那麽少吗?」正想帮霜因整理行李,发现衣柜的空间变大了,衣服没有收吗?「唔……内衣也……」
「请节哀。」霜因拍肩。
「哎?」
「我会借你衣服的。」
「喔……谢谢。」虽然不知道他为什麽这麽说,不过这时候应该要感到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