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欢知道琵琶最是繁复难练,能奏成他这个程度,已经难能可贵,便道:“很好听,没想到你能将这么繁复难练的乐器弹得这么好。”
陆心髓微笑道:“我这人就是这样,总喜欢学些繁复的东西,武功也是一样,以前师父问我想学什么,我选了‘乱刃诀’,当时郡王也问我,为什么非要捡难学的学,我说我也说不清,大约总是喜欢做难做的事吧。”
严欢道:“聪明人都是这样,想我这种笨蛋,学个笛子已经要了命了。”
陆心髓笑了笑,道:“更深露重,回去歇着吧,别喝那么多酒了,纵然尊夫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也还要活下去,你这样终日伤心难过,她在天上看见了,也不免担心。”
严欢勉力笑了笑,道:“知道了。”随即站起身:“这就回去。”
说着两人跃下屋顶,各自回房。
次日清晨,看门的小厮忽然通报苗蔚,说外面有个乞丐求见。
苗蔚在外厅见了那乞丐,不禁吃了一惊,只见那人脸色乌黑,气息紊乱,显是中了剧毒,此时硬撑着见了苗蔚,便即扑到,以头触地,哭喊道:“苗帮主!快请救救我家石帮主!”
苗蔚认出这中毒之人正是南阳丐帮长老郭艾,忙上前搀扶,皱眉道:“郭兄弟快快请起,石帮主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也中了毒?”
苗蔚将郭艾扶到椅子上,正要给他诊脉,他却伸手阻止,急道:“苗帮主,我不要紧,请快点去救石帮主,五毒教此次来人甚多,要是晚了,石帮主恐遭不测。”
苗蔚道:“石帮主出了什么事?”
郭艾道:“我帮自六年前与五毒教结下仇怨,双方一直争斗不休,直到您五年前出面调停,石帮主与何沁定下五年之盟,如今五年之期已到,本来石帮主认为五毒教势力扎根南疆,在北方与我丐帮难以抗衡,应该不会北上作乱,未承想日前我帮忽然收到讯息,有五毒教大批教众北上,意欲袭击我洛阳总舵,因此三日前我们六大长老齐集南阳,商议同赴洛阳保卫总舵,没想到五毒教事先得了消息,趁夜袭击我南阳分舵。”
苗蔚皱眉道:“五毒教远在南疆,此次为何深入北魏,据我所知五毒教自五年前与丐帮一场大战,教中高手损失折半,此次又是谁率众前来?”
郭艾道:“我们也不知道,五毒教毒功厉害,我们六长老一时不察,被他们用毒虫咬伤,身中剧毒,石帮主闻讯后连夜从长安赶来,为大家一一逼毒疗伤,哪知五毒教正是要逼迫石帮主耗散功力,昨日午夜,帮主正为我疗毒,却被一人袭击,那人轻功极高,帮主追他而去,我们六长老都已受伤,南阳分舵的兄弟也大半中毒,无人能赶得上他们,如今帮主走了已有两个时辰还未回来,郭艾无奈之下,请苗帮主看在苗老帮主与石帮主的交情,出手相助。”
苗蔚略一沉吟,向胡长安道:“二当家,你去看看。”又对郭艾道:“郭兄弟,你身上的毒还没有除尽,拖延太久恐有性命之虞,还是不要坚持,让苗某位你逼毒疗伤。”
郭艾知道胡长安乃赤帮一等一的高手,临敌经验又极丰富,如此便放下心来,随苗蔚进内屋疗伤。
胡长安与一个丐帮四袋弟子来到丐帮南阳分舵堂口,见几位长老都是面色青紫,神情委顿,众弟子更是东倒西歪,半数昏迷不醒,问询了数人,得知石帮主与刺客是向北而去。
胡长安刚要追击,忽见陆心髓与严欢带着自己的坐骑快马驰来,陆心髓将缰绳递与胡长安,抱拳道:“二当家,我家郡王命我在贵帮到达洛阳之前,务必保得贵帮的周全,现下我和严大哥与你同去,助你一臂之力。”
胡长安应了一声,即拔马向北驰去,陆心髓与严欢紧紧跟随。
一气奔出数十里,转眼到了伏牛山地界,三人放慢速度,驰入茂密的树林。
走了不过一里,胡长安与陆心髓忽然同时感觉到了一个极轻的呼吸,不约而同地停住了,就在此时,一个迅捷的黑影从他们头顶的树上急掠而出,向西驰去。
胡长安刚要追击,忽见陆心髓已拔身而起,向那黑影追去。胡长安看他身形,已知他轻功在先前那人之上,当下也不追赶,重又向南追去,严欢略一思索,牵着陆心髓的马跟了上去。
又奔出两里,胡长安忽又停住,拔马在原地打了个转,同时感觉有一个更高的高手,正在附近隐藏。
“胡二当家。”一个清丽婉转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一棵沙兰杨后传来:“这么急是要赶去何处啊?”
胡长安拔马前行,缓缓走至树前,只见一个高挑窈窕的身影从树后走出,正是五毒教何靑鬟。
她今日已做汉人打扮,一身孔雀蓝的箭袖劲装,外罩黑色斗篷,长及膝弯的乌发用一个金环束在脑后,只有耳垂上还坠着那硕大的苗疆素银耳坠,衬着她白腻的肌肤,清丽的容貌,显得柔媚中带着英气,尊贵中透着冷艳。
第十章:初遇薛鹤
胡长安下了马,向她一揖,道:“原来是何姑娘,此次贵教派了大批人马前来南阳,袭击了丐帮,不知现下石帮主在何处?”
何靑鬟嘴角噙着一丝微笑,道:“我此次只是受我阿爹之命,监管我家艳乔阿妹,帮中其他事务自有掌教护法行事,石帮主的下落,青鬟恕不知情。”
胡长安道:“贵教与丐帮的过节,我自是知晓,令兄当年被石帮主所杀,实是意外,五年前丐帮与贵教一场血战,导致丐帮元气大伤,五毒教也损失过半,要不是苗帮主出面调停,恐怕双方就要全军覆没,如今五年已过,何教主何必还如此执念,定要再为难丐帮?”
何靑鬟依旧微笑道:“胡二当家,自从我哥哥死后,我阿爹常说,他不愿我与妹妹再涉足江湖,所以这些年来我与妹妹艳乔从不沾手教中事务,你与苗大哥是知道的,现下石帮主去了何处,青鬟也不知晓,我与护法师叔约了两日后在洛阳相会,到时候可代二当家问问师叔。”
胡长安狐疑地看着她,他也知道五毒教主何沁对这两个女儿甚是关爱,她们俩在教中主事练蛊,武功并不甚高,也不该是石帮主的对手。但自己刚才明明感觉到了一个高手的气息,难道林中还有别人?想到这里,他向何靑鬟拱了拱手,何靑鬟侧身还礼,胡长安便欲拔马从她身前走过。
电光火石间,忽见严欢右手一挥,手中匕首飞出,“夺”的一声,打在一个泛着红色的五角飞镖上,那飞镖本来袭向胡长安后颈,此时被匕首打偏了,钉在不远处一棵柏杨树上。
何靑鬟一击不中,手中软鞭立时挥出,直取严欢,严欢一侧身,带转马头,几欲将马匹拽到,才堪堪躲过一鞭。
胡长安身形忽然在马背上拔起,挥动双掌,以千钧之势向何靑鬟拍去。
何靑鬟头也不回,击向严欢的软鞭如同活了一般,在空中忽然急转,向她身后的胡长安腕上抽去。
胡长安一双铁砂掌根本不将那软鞭放在眼里,伸手便欲抓上鞭稍,何靑鬟也不躲避,长鞭去势不缓,胡长安立时便将软鞭抓在手里,触手只下只觉一片火热,心中已然明白她鞭上淬有毒药。
何靑鬟手腕一抖,胡长安手中的长鞭便已脱手,她冷冷一笑,道:“二当家,得罪了,好在我鞭上只淬了麻药,虽然无法可解,只要过了十二个时辰,便即复原。”
胡长安不答,直觉双手自手腕以下已然麻痹。
严欢本见他二人言谈之间很是客气,这个女孩子看起来也很是温柔文雅,却不想变生斗起,何靑鬟忽然发难,此时见胡长安中招,估计她下一个就要对付自己,不禁大感焦急。
果见何靑鬟凤目一转,眼光向自己扫来,手中软鞭同时挥出,向他颈项抽来,严欢忙侧身翻落下马,随即感觉脸上一痛,鞭尾堪堪扫在他鬓角,顿时感觉温热的液体沿着下颌滑落,伤口却一点不疼,只是发麻,不禁暗道:糟糕,中毒了,胡长安只是手麻,我估计要面瘫了,果然最毒妇人心哪。
还顾不上检查伤口,何靑鬟的长鞭带着哨音又向他颈项袭来,他就地一滚,百忙之中在兜里摸到了瑞士军刀,随即甩手打开刀刃,向着再次袭来的软鞭一挥。
瑞士货果然锋利无比,随着何靑鬟一声轻呼,鞭子便在三分之一处断为两截。
何靑鬟秀眉一立,将手中长鞭一扔,左手一挥,只见手中多了一柄刀刃泛红的短剑,显是淬了剧毒,向严欢刺来。
胡长安此时一直凝集真气,在何靑鬟出手的瞬间,重重一掌击向她的后背,何靑鬟听到身后掌风响起,玉掌向后一扬,竟硬接了他一掌。
想胡长安一双铁砂掌在江湖上成名已然二十余载,纵然何靑鬟武功再高,毕竟才二十出头,胡长安见她如此托大,心中不由一惊,暗道,莫非此前自己感觉到的高手,居然是她。
果见何靑鬟实打实接住了这一掌,身形一晃,便即跌倒,随后按捺不住地喷出一口血来。
饶是如此,胡长安也大吃一惊,方知何靑鬟武功修为已经超过五毒教四大护法。
此时胡长安毒性发作之下又受了内伤,何靑鬟也中掌吐血,两人同时委顿于地,严欢光是觉得半边脸连带耳朵有点僵硬发麻,似乎没什么大碍,便将先前抛出的匕首从杨树上拔下,犹豫着要怎么防范这个美女。
胡长安看出了他的犹豫,沉声道:“严兄弟,幸亏你适才警觉,多谢。”
严欢道:“不客气。”
胡长安又道:“这位姑娘是五毒教极其重要的人物,你不能伤她。”
严欢本来就没打算把她怎么样,听了胡长安的话,便松了口气。
胡长安向何靑鬟道:“何姑娘,没想到你居然是贵教至高的高手,恐怕令兄在世也不及你功力的七成。”
何靑鬟脸色苍白,静静坐下调息,良久道:“二当家过奖了,青鬟适才太托大了,不然此时定可将你二人制住。”
胡长安道:“石帮主是你引出来的吧?他现下怎么样了?”
何靑鬟冷笑道:“要不是与他激战两个时辰,我怎会接不下二当家这一掌。”
胡长安心下骇然,原来她武功竟然如此之高,剧斗之后内力还如此充沛,便道:“石帮主目下如何了?”
何靑鬟冷然道:“还没有死,不过也差不多了。”
胡长安道:“他可是中了毒?”
何靑鬟道:“对付他,我还无需下毒。”
胡长安长叹一声,道:“时隔五年,五毒教又何必苦苦追杀于他。”
何靑鬟冷然道:“我们五毒教从来都是父子传承,我阿爹就只我哥哥一个儿子,石老贼害我何家绝了后,五毒教岂能善罢甘休?便是穷全教之力,也要将丐帮铲除。”
胡长安道:“丐帮乃是北方首屈一指的大帮,虽然帮中武功高强之人不多,但帮众遍及北魏,即使你们一时得手,与他们结下梁子,日后必定后患无穷,何教主为一己之私,穷全教之性命,是为不智。”
何靑鬟冷然道:“二当家还是关心自己的性命吧,回去后好劝苗帮主,时隔五年,不要再搅这趟混水了,青鬟武功大成,势必为兄长报仇。二当家……”。
说了一半,她忽然住口,随即严欢听到一阵衣袂飘飞的声音,初时还以为是陆心髓,待来人落上了他眼前的树梢,好整以暇地坐下,才看清此人不是陆心髓,而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他身材挺拔颀长,穿着件灰色长袍,领口微敞,露出一抹古铜色的健硕胸膛,一头黑亮的长发随意用灰布一扎,散落在胸前,面上带着个昆仑奴的面具,只看到他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
“好俊俏的小娘子啊……”那人拖着懒洋洋的调子,带着说不出的慵懒与性感,道:“想不到伏牛山还有这样的货色,不如我此刻就在这里落草,连夜就娶个压寨夫人吧。”
“来者何人?”胡长安沉声问。
那人轻轻一笑,挠了挠头皮,道:“我的名字么,只说与美女知道,你这粗汉就免了吧。”随后向何靑鬟道:“小美人,说与你知晓,你今日的老公姓薛。”
“薛鹤!”胡长安怒道:“原来是你这淫贼!”
薛鹤好整以暇地笑笑,从腰上取下个酒葫芦,喝了一口,咂了咂嘴,道:“我淫东淫西,淫男淫女,又没淫上你家门,这么恼怒做什么。啧啧……他娘的竹叶青果然不错。”
话音一落,他轻飘飘地从树上跃下,身形闪电般一动,严欢只觉身子一麻,便动不了了,估计是给他点了什么穴。
薛鹤缓缓走到胡长安身前,眼看就要挥掌击落,严欢身上酸麻的感觉却忽然消失,来不及多想,忙从兜里一摸,摸到了一个电子防狼器,想也不想的,摁下开关就向他扔去。
薛鹤随手一抄,便将它接在手中,随即立刻被电击中,直挺挺倒了下去。
严欢顾不上两人惊讶的眼神,匆匆将薛鹤手里的防狼器拿出来关上,收到兜里,继而扶起胡长安,道:“二当家,他片刻即醒,我们快走。”
胡长安扶着严欢的肩膀奋力上了马背,道:“严兄弟,须得将何靑鬟带走。”
严欢想起刚才胡长安管薛鹤叫 “淫贼”,这厮自然是流氓成性,知道将重伤的何靑鬟留在这里不妥,此时见她面色苍白,几欲昏迷,便将她打横抱起,自己骑上马背,将她搂在胸前,何靑鬟一入他的怀中,便即浑身僵硬,严欢以为她的伤势加重了,低头看时却见她双颊浮上两朵红云,方才想起,古代女子最是保守,这样把她抱着有点不妥,但薛鹤转瞬既醒,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便将她轻轻搂在怀中,拉着陆心髓的马,向林外奔去。
胡长安的马本来神骏,片刻便带着他跑远了,严欢的马驼了两个人,速度自然快不起来,不过一会,严欢便看着胡长安的马带着他即将昏迷的主人,快速消失在自己的视野。
眼看即将出了树林,严欢忽然感觉一阵大力吸住自己的背心,将自己硬生生拽下马背,马儿受惊,前蹄抬起,一声嘶鸣,何靑鬟便被摔在地上。
严欢被那大力甩出了两三米远,后背着地,重重落到一块大石上,直痛的眼前一黑,半响缓过劲来,发现薛鹤已经站在面前:“哈!你怎么没有被我点中穴道?”
严欢白他一眼,心想,大约人类进化了一千多年,体质不同吧。
“你的暗器端的厉害”薛鹤眼中闪着光芒,道:“我也算是暗器里的行家,居然着了你的道儿,拿出来给我瞧瞧。”
严欢忍痛道:“送给你都行,放我们走。”
薛鹤摇头笑道:“那可不行,我今晚要当新郎官,怎么能叫你把新娘子带走。”歪头看了看严欢,又看了看醒转过来的何靑鬟,道:“她不是你的老婆吧?”
何靑鬟的脸一红,严欢摇了摇头。
薛鹤道:“那你就管不着她了,话说回来,我把你杀了,在你身上一搜,东西不就找到了么。”
严欢忍痛爬了起来,揉着摔得生疼的后腰,道:“你拿去也不会用,别把自己再弄死了。”
薛鹤嗤笑道:“要能弄死人,你刚才怎么不下狠手。”
严欢一边活动筋骨,痛的龇牙咧嘴,道:“老子菩萨心肠,从不杀人。”一边思忖逃脱之计。
薛鹤笑道:“菩萨心肠?嘁!”
严欢知道骗不过他,便从兜里掏出防狼器,道:“算了,给你,你放她走吧,我要杀要剐随你便。”说着抛给他,他却不接,只用脚碰了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