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什么啊……
有些好笑地点了点头,我也懒得去和苏叔叔解释。行动能证明一切,估计过一阵子他就能习惯现在的我吧。人嘛,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你对他坏的时候,他怕你。你对他好了,他反倒觉得奇怪,不安全,恨不得你能扇他一个嘴巴证明一下你的坏。
“小昌回来啦?快快快,吃饭吃饭!”只要我妈在,厨房里就永远地弥漫着白米的香味。我舒了舒眉,洗过手后就坐上了自己的席位,嘻嘻地说道,“光吃不干的食客回来啦。啊,我看看,今天的菜还真是丰盛呢。”
土豆丝炒青椒,麻辣豆腐,红烧排骨,清蒸鱼,炒莴笋……全是家常饭,但是吃起来却比五星级酒店里的饭菜还来得有滋味。我晕乎乎地想着,作势装出擦口水的样子,“真是的,在外面走了一天,饿死了。”
“吃吃吃,这里又没有外人,别客气了,”妈妈不停地往我的饭碗里夹菜。我瞄了坐在一边默默地吃着饭的苏文哥,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妈,你别光管我,还有哥呢……”
“啊。苏文他这么懂事,当然会自己照顾自己。倒是你,成天挑食,让我怎么省心啊。”妈妈虽然口上这么说着,但还是收敛了不少,转移了攻击目标到苏文哥上,一双翠竹色的筷子被她舞得上下纷飞,“苏文啊,你也多吃点啊,来,别光吃青菜,吃块排骨啊。啊,还有那个莴笋,是今天刚买的,可新鲜了,我给你夹点。”
“谢谢阿姨。”苏文哥不咸不淡地回答道,翩翩有礼却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地看了眼苏文哥。我一直以为……他是真心喜欢我妈的。没想到他把他的感情隐藏的这么深。过去的五年里,我却看走了眼,完全没有看清他的真实情感。
“这块莴笋我吃,没问题吧?”我的筷子不由分说地夹走了磊在苏文哥碗里最顶尖的莴笋,迅速地放进了自己的嘴里。我妈瞪了我一眼,不满意地咳了咳,“盘子里还有很多,你干嘛抢小文的?”
“啊?因为苏文哥碗里的看起来最好吃嘛。”我摆出了一个傻傻的笑容,勉强地将这事糊弄了过去。我妈多看了我两眼,眼中充满了担忧。嘛,我敢打赌,现在她肯定是在想我和苏文哥向来不和的关系,进一步地恶化了,甚至上升到连她也摸不透的地步。
天地良心,我只是想帮苏文哥吃掉那片莴笋罢了!不过也对,苏文哥不喜欢吃莴笋这事,我也是很多年后才了解的。因为苏文哥不管干什么,都不会表现出过多的情绪。你做了一件让他不舒服的事后,他不会跟你说,他只会一点点的疏远你。他不喜欢吃的东西,你硬要他吃,他也会眼睛不眨地咽下去,淡漠地回答道,“还好。”
苏文哥,你这么活着,都不累吗?
4.篡改
我紧张地眨着双眼,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苏文哥。而苏文哥只在偶尔抬头时,才对上我的视线。每每这时他的反映都显得很平淡,只是抿了抿嘴,然后扭开头看向别处。
盯着别人看是不礼貌的。我连忙把自己的视线移开,继续专心致志地和碗中的米粒奋斗起来。十五岁时,我的胃口真是好的令人嫉妒。哪像我二十岁时,晚上多吃点东西就成宿的睡不着。那是因为上大学时,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胃肠。更是因为,那个平时无时无刻照顾着我的人,已经跑到连遥远的海平线都无法碰触的远方。
吃完饭,主动地帮妈妈洗碗。我只干了这么小的一个活,却被妈妈夸得跟雷同学一样似的。
“妈,以后洗碗的活就交给我吧。”我皱了皱眉,装出一副沉思的表情,“做饭什么的,就交给我未来的老婆吧。但我至少要会刷碗吧。”
“诶哟,现在就把老婆挂在嘴上了!小昌啊……早恋可不好啊。”我妈先是一副正经地双手叉腰,指责了我一顿,随后面色一变,贼贼地对我眨了眨眼,“其实吧,妈妈很看好你的那个诗诗同学哦。那丫头长得虽然不漂亮,但挺秀气的,而且性格也比现在的这些小年轻温柔多了……”
“诗诗啊?呵呵。不太可能了。”我淡淡地笑着。现在提起诗诗的名字,已经不会让我的胸口颤动了。我对她的感情,全都在两年前,高三毕业的暑假里埋葬。是她脸上的不快乐,亲手扼杀了,我对她的爱慕。其实在和她分手后,我想了很久,才恍惚地发现,也许我一开始只是喜欢她,但那并不是爱,并不是那种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也要缠绵下去的,爱。
“嗯?难道你对诗诗没有好感?”妈妈现在就像是职业媒婆一样,给我拉起了红线,“难道你喜欢后楼的蒋丫头?她虽然长得不错,但……啧啧,那孩子太丢三落四了,花钱也大手大脚的。你要是和她在一起了,早晚都要把家给败进去。”
“妈……你这是在支持我早恋?还是怀疑你儿子会滞销?”我满头黑线地问道。
“啊,哪有,我生的儿子长得这么帅。”妈嬉笑地伸出魔爪,“多久没和妈亲近亲近了?小时候你可是连上厕所都要我跟着去呢。”
“妈!”二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被揭露出这等囧事。就算我现在的身体年龄是十五岁,也架不住了。脸憋得红红的,猛地站起身,“行了,我回屋学习了。”
“嗯。”妈勾了勾嘴角,“小昌啊。妈这一辈子,最骄傲的,就是生了你这样的儿子。最幸运的,就是遇见你苏叔叔。最可笑的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你爸。”
我抹了抹眼睛,背脊僵硬地背对着妈妈。
“行了。去学习吧。我也老了,偶尔想发发牢骚。”妈妈发出咯咯的笑声,那爽亮的笑声里,完全听不出难过的痕迹。可是我知道,她一个人,这些年,有多么的不容易。但她一直坚强着,比我所认识的所有人都要坚强着。
“妈,你也是最让我骄傲的人。”抛下这句话,我连头都不敢回,一边擦眼泪一边往自己的房间里跑去。这已经是我‘重生’之后,我第三次哭鼻子了。简直懦弱的和女生一样,啊,比女生还要丢脸。男人流血不流泪……趁着我还是男孩的时候,赶快把泪流完了吧,不然过几年就要流血了= =!
因为眼睛红红的,所以我站在自己的房门前半天,最后还是没有迈进去。我身子一转,走进右手边的洗手间里。我们家的洗手间很小,也很浓缩,厕所、洗漱台和淋浴都挤在了这一个五平方米不到的小空间里。我用凉水反复地冲洗着自己的脸,直到自己的眼睛再也不会感觉酸酸的,才停了下来。光滑的镜面里呈现出我沾满水滴的面孔。
呵,真不愧是清汤挂面的十五岁少年,脸比口袋还要干净,啊,除了额头上那一粒粉红色的青春痘。二十岁时的我,看着十五岁时的我的嫩稚面孔,不禁有些好笑起来。原来那时我看起来这么呆愣。也对,我是上了高中之后才开始发育起来的。不过十五岁的我,也有点男子汉大豆腐的感觉了。好吧,我的长相从来都没有走过阳光路线,一直都处于中性。所以经常有人对我的长相作出‘挺清秀的’,‘挺可爱的’,诸如此类的评价……
所幸这年头,就流行中性美。所以在女生里,我还算是挺吃香的。可惜当年的我,一门心思都牵挂在诗诗的身上,恨不得能吊死在那棵名为‘诗诗’的树上。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场空前浩大的,历经我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跳过这么多年等待的追逐,最后的结果还是那么的让人失望。
好汉不提往事。我自我安慰地拍了拍胸口。慢慢找,总会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再说了,现在还不过是高中而已。高中的女生和大学的女生相差地可远咯。果然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摸不透了。我颇为感叹地咂了砸嘴,终于推开了洗浴室的门,向苏文哥和我共享的房间走去。
苏文哥穿着无袖的T恤,侧对着我坐在课桌的高脚椅上。明明是很休闲款式的无袖T恤,却被他穿出了淡雅的感觉。我佩服万分地摇了摇头,难怪当年诗诗会对苏文哥一见钟情。要是我是女生的话,估计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吧。也亏得我当年为了这件事,和苏文哥闹地翻天覆地,硬说是苏文哥‘勾引’了我那纯情可爱的小诗诗MM。
往事实在是不堪回首。我好笑地摇了摇头,将门轻轻地合上,自己也拿了一本教科书,坐到一边啃了起来。房间里的日光灯虽然打开了,可用来看书的话,还是有点暗。没看一会,我就觉得眼睛酸酸的。于是向来喜欢偷懒,做事慢吞吞的我好整以暇地把书放到一边,讪讪地打了个哈欠,就势倒上了床。
“我先睡了。”晕乎乎地说出这句话后,我就沉睡了过去。吃完睡,睡完吃,这日子实在是美的……堪比某种生物了。
可惜我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在晚上十二点左右的时候,苏文哥把我从床头‘拖’到了床尾,还给我盖上了被。我睡相从来就没有安生过的时候,也难怪之前我极有先见之明地用一裹棉被隔开了我和苏文哥。
“你过去一点。我没位置睡了。”苏文哥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我耳边传来,我奋力地向一边滚去,头却还紧埋在枕头中,死活都不肯睁眼。
“错了,是向右,不是左。”苏文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亲自动手把我从属于他的那半张床上清理了出去。
“你最近几天装得还挺乖的嘛,真是让我意外。你玩这种把戏,一般都持续不了多久的,不是吗?”
“不,不是装的。”我在半睡半醒之间回答道。讨厌……苏文哥在白天的时候,是能躲我多远就躲多远,问他个简单的问题时,他都会回以一个蒙娜丽莎的微笑,让你完全摸不到头绪。倒是晚上的时候,在我头脑不清楚的时候,他却开始噼里啪啦地和我聊起了天。好吧,他的口气似乎不太友好,但这些只是表面上的……苏文哥这么温柔的人,怎么会用那么尖锐的口吻说话呢?
“喔。那看来你还要继续这样下去了。”苏文哥淡淡地说道,可我却听出了他隐藏在语调中的愤怒,“我倒要看看,你这么‘忍辱负重’的目的。”
“没有目的……”我勉强地睁开一只眼睛,半天才找到焦距,“我只是觉得过去的我,实在是太任性了。现在想要补偿……”
“呵,补偿?那你告诉我,你究竟能补偿我些什么?”
“你想要什么?”我挣扎着睁开了第二只眼,有些怔怔地看着苏文哥。眼前的苏文哥,是那么的陌生。我和他相处了三年多,居然都没有拆下他温柔外表下的阴郁。他一对细长的凤眼里,写满了露骨的憎恨。
“我想要我妈回来,你做得到吗?”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很残忍地撕破我最近无时无刻不挂在嘴角上的笑容。
“这……”我摇了摇头,心里一紧。
“那就算了。”苏文哥侧过了脸,“你既然做不到,那就算了。以后不要再说什么补偿的话了。你们欠我的,永远都补不上。”
他说的不是‘你’,而是‘你们’。我呆呆地看着他,嘴角张开了又合上,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原来他恨的,不仅仅是我,原来连我妈也难逃其咎啊。
“睡觉吧。”仅是眨眼的功夫,苏文哥就恢复了他平时客客气气的样子,很是仔细地帮我盖上了被子,“别着凉了。”
“苏文……哥,你,我……”我语无伦次地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却被苏文哥一个凌厉的眼神止住了口,像是战败的公鸡一样垂下头,诺诺地说道,“那什么,晚安。”
可那一晚上,我整晚都没有睡着。我想苏文哥也是一样的,因为他几乎整晚连稍微大一点的呼吸声都没有……好吧,也许他天生就不打呼噜。
5.女人啊女人
第二日,我顶着国宝眼起床,心不在焉地带上耳机,听起了高中课本的配套听力练习。
说起来,高中的英语对我来说还真挺简单的,因为我大学就是在外语学院念得,虽然大学的生活每天都像是流水账一样,成天过着‘必修课选逃,选修课必逃’的日子,但是如果只是高中的英语的话,对我来说还是小菜一碟。耳中的靡靡之音像是一首劣质的催眠曲一样,催得我眼皮变得越来越重。就在我寻思着要不要再睡个回笼觉的时候,妈妈却指使我去楼下的超市买酱油。
我万分痛苦地从床上爬起,随意地套上了一件衣服,就踏出了门。在超市的收银台前才发现自己出门时太匆忙,忘记带钱包了。收银小姐脸上挂不住了,对我没好气地咳了咳,很不客气地把那瓶‘生抽王’夺了过去,“我们这儿不接受赊账。”
我尴尬地笑了笑,在一片齐刷刷的奚落目光里,跑回了家。只不过在路上频频听到别人小声的谈论,“喂,听说了没有?老苏娶了沈家的寡妇,听说现在都住一起了。”
“可不是嘛!你说苏文也真是惨,他妈死了还没多久,他爸就给他找了一个后妈。”
“诶,多亏了那孩子懂事,不然他们家不还不得闹翻了天了。”
我有些不爽地回过头。那些成天无所事事,把背后议论人当成职业的大叔大婶们,立马合上了嘴,极其不自然地打起了哈哈,“啊哈,今天的天气不错啊,回家收衣服去吧。”
“啊,对,我还有把美少女战士录下来给我孙子看呢。”
一刹那间,走的走,退的退,唯一留下的就只有互相追逐的孩童,不时地发出天真至极的笑声。
诶,这边人的素质,就是……不怎么高。我有些闷闷地安慰着自己。反正很快就要搬家了,以后再也不用跟这群人计较了。毕竟嘴长在他们身上,我总不能拿个胶带把它们粘起来吧?
搬家的日子比我想象中来得还要快。早上我妈很轻描淡写地对我提了一嘴,就像是在讲今天是晴天一样平淡,“我们明天要搬到幸福小区了,就是在刚建在马兰子的那个小区。你今晚准备准备,不用的东西就扔掉吧。”
“啊。”我有些惊讶地点了点头,但还是很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那我现在就去整理一下。”
把不用的书本和报纸都叠成一叠,用麻绳捆扎了起来,廉价地批发给了常年从楼下经过,骑着自行车高喊‘收破烂咯’的小贩。这些废纸居然还卖出了三位数,让我小赚了一把。改日可以请夏非和诗诗吃一顿羊肉串了,呵呵。
我们仅租了一辆卡车,就把所有的家具和零散的包裹打包带到新家。我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个记载了我所有童年生活的小区,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很快我就因为要布置新家这项看似轻松的任务,忙得焦头烂额。
新家建在第五层楼,因为是刚刚盖好的楼房,空气中仿佛还余留着若有若无的油漆味。新房大约一百多平米,有三房一厅,我和苏文哥每人都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我觉得其实这房间挺像是摆设的,反正高中开学了之后,我就要搬去学校住了,平时也只有星期五星期六回来睡一觉而已。
但是对于布置自己的房间,我还是乐此不疲。我到附近的文具店买了几张海报,贴到自己的墙上。啊,还有我小学三千米长跑第一名的奖状。把它们贴上墙后,苍白单调的房间顿时给人一种蓬荜生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