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琰皱了皱,“没有违反法度的,我是不能擅自对弟子处罚,不过门主的问题我是可以回答,”顿了顿 ,他问,“门主可是听说了上祖的那则要求?”我点了点头,“正是!”
“上祖的要求不在意也罢的,说出来就请门主当笑话吧!自古以来,‘青鸾’选出的门主自然是让众人 信服的,但是有一件事,上祖一直放不下,他担心上任的门主流恋红尘从而不重弟子,担心法度会抹去 他的特殊作用,担心如果没有法度便无法使门主和弟子一样有毅力,所以,上祖想来想去,终於想到了 一个方法,将之刻在了水晶上面。”炎琰说着,从身上取出一个锦囊,打开锦囊将一块水晶取出递给我 ,闪烁着莹泽的光滑表面只躺着几个字,细看下去,不由令人失笑。
难怪了,难怪了,当初无论我和李璇的关系如何,贺舞葵总是像在极力搓和,目的只有一个……
“仲御之门的门主每一代皆是男子,故而男子给男子带来的痛苦即是那毅力的来源,上祖的要求便是如 此。”
我把水晶归还给炎琰,失望道:“原来是不得取夫人,只得嫁郎君啊!早知道,我出家当和尚算了。” 後半句话当然是戏谑的,只是这次我并没有再看到李璇快被气死到翻白眼的表情,他露出悲哀沈默的模 样,完全取代了我想看到的效果。实在是令人好失望!
“门主是否已经决定好了要接受连命封?”炎琰将话题一转,陡然询问起。我站起来,肯定地点了一下 下巴,“可是连命封所带来的危险,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门主,你真的不会後悔?”炎琰接二连 三地问,而我的回答仍是至始至终不变的,“不会。”
明王幻世录76
面对铁一般的坚定,炎琰不再说下去,示意多余的人都出屋回避,关紧所有的门和窗,随後从袖子里取 出一个檀木制的方形长盒,推开盖子,他从里边拿出两个泥捏的人偶,放在地上,然後打开一把折扇遮 住口,对着扇说了旁人听不见的咒语,完毕後折起扇子,将扇头指向地上的泥偶,刹那间,不可思议的 怪事发生了!
明明是泥偶,被那说了咒语的扇子一指,如同下了蜕变命令一般,泥偶不再是泥偶,却变成了两个六七 岁的童子,一个男童一个女童,手里都执着砚台和毛笔,砚台里是透明的液体。“请贵人除衣。”女童 走到我跟前,恭敬地对我说道。我迟疑了一会儿,偷偷看了一眼李璇,看见他转过身很大方的把上衣脱 了下来,露出壮实光洁的背脊,也学着转身脱下上衣,坐在凳子上。
童子沾了沾透明的墨汁,一笔一划在我们的背肩上描出图案,透明的墨汁渗入皮肤里的瞬间变成朱砂色 ,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抹除。画在身上的图案如炎琰说的那样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圆形咒符,每个人都只有 它的一半,一半在我的右肩背,而另一半在李璇的左肩背,只有彼此排在一起才能看到它的完整。
在皮上画符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等我穿好上衣系好带子回头,童子早已化为云雾,脚下仍是两只不能动 不能说话的泥偶,炎琰把它们拾起来,收归盒里,没有急忙走。“就这样完了?”我难以置信,感觉简 直就像是一场彩绘比赛,除了腰绷得久了有些发酸外,没有什麽特别的刺激的过程。“是的。”炎琰点 头,回答得快而干脆。
“炎琰,你不是蒙我的吧?”虽然见他如此肯定,但我依然半信半疑。魔术快而神奇令人惊叹,还不都 一样是骗人眼睛的技术吗,即使是招摇撞骗的道师也照样要搞出一堆新鲜花样,而炎琰这货真价实的法 师却只用了很简单很枯燥的形式,换了谁,心里一样会觉得怪怪的。
“门主若不信可以把那一位杀死,看看自己是否有事,但是有件事炎琰要提醒门主,自古以来,世上并 没有起死回生药,炎琰也没有能入地狱夺回魂魄之术。”炎琰一脸正色道。此番话犹如千金压赌,使人 一下子心安了。
“那你什麽时候回去?”我听到隔壁还在咳嗽着的米多娅,打算想趁此机会让炎琰带她回组织去,没想 到这次炎琰摇头了,说:“我正准备要到廷阳的大雪山去,也许会与门主一道北上,怎麽?”原来也要 北上行啊!我微微失望,“我本来是希望你回去的时候可以带上一个人回去的,……算了。”
北上行团里多了一个人,房间自然得挪出一个空间,我本想把自己的床塌分成三分让一分给炎琰,反正 都是男人,炎琰又是特殊类,挤一挤怕什麽呢!可那一位却打死也不愿意,只好委屈让他同龚合一起。 小资便是如此,哪还能像从前那般阔绰?
傍晚,吃完饭後,我按霏儿开的药方子破费到附近的药铺抓了些药回来,然後借了只煎药的瓦罐跟小火 炉子亲自在室内慢慢地煎药,煎好了就把药汁滤出来呈进碗里,又冒着指腹被烫,端给米多娅喝,我知 道她怕苦,所以特意在她服药之後送了两颗蜜饯梅子,等做完这一切了回到房间,我预备给李璇换药, 旧药刚取下来,转身去弄新药,就在身躯一转的瞬间,他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带着疑惑回头,听他说了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话,“你能不能不要对女人那麽好。”他低垂着视线,表 情严肃得生硬,把内心的烦躁压制得一点涟漪余痕也没有。我觉得异常奇怪,说,“她也是为了照顾阿 麟,跟我们东奔西跑才病倒的,怎麽能不对她好一点呢?”
“那你吩咐其他人照顾也是一样的嘛!”他摆出一副臭脸。大醋罐!不就是先帮她煎药後帮你换药嘛, 顺序不如自己的意就生闷气!我翻了一个白眼,尽量心平气和,答道:“就当作是在照顾儿女好了,以 後说不定照顾小宝宝会更娴熟。”
男人松开手,揽过我的腰,把我抱到他膝上,“你知道我心里真正在担心什麽吗?我怕你到时候一心向 着儿子,宠他比爱我更甚!”他的唇贴在我耳边,吹出的气流弄得我耳朵好痒。“会吗?”我不信他这 一套预言。“看我娘生我的时候就知道了。”他说。
“这怎麽能比呢?你娘她是女人,而且又不爱你爹,当然只能宠你啦!”我想也不想,立即反对他的断 言,心忖:傻瓜都能晓得的道理,这家夥枉以为聪明,没想到比傻瓜还更傻!
“你听我说……”他刚开始这麽说,我立即手快地举起手捂住耳朵,“不听!”听者不乐意听,话又不 能白白说出来,浪费在空气里,李璇无奈之下只好投降,“好好好,那我不说可以了吧?”随之抓住我 的手,把我的手从耳朵边摘下来。
我站起来,离开他的膝上,把药材放进钵里捣了捣,并取了块洁净的布把碎在一起的混合物包在里面, 把布叠成条状绑回男人的眼前。“嗯?味道好象不同。”他嗅到了布条里的淡淡药香,察觉到了细微的 变化。我拿出那张皱巴巴的方子瞧了一眼,“师父好象留下的是新药方。”他以一个‘哦’字做了应答 。
动了一天了,身上又是汗迹又是酸疼,闻了闻自己的袖子,一股鱼腥味儿冲鼻,我收拾完桌上的物品, 抬头冲他说道:“我想洗澡了,你要不要洗?”他听到声音,把脸转过来,“洗澡?这麽早?”
“都臭了!”我说。“哪里臭了。”隔着一段距离,他闻不到是理所当然的。我走过去,把手臂抬起来 靠近他的鼻子,让这位不识臭的大侠尝一尝何为臭,他闻了一下,陷入皱眉的状态。不就是闻一下嘛, 这麽大的味儿都闻不出来,还需要思考?我看了看他,顿觉得新奇。
“跟平常一样啊!”他皱了半天眉,得出来的结果竟只是这句话,幸而脚下并不是铺着滑溜溜的瓷砖或 木地板,不然一定得把我给跌死!“喂呀,连你也风邪了?”胸口里的心砰了砰两下,秋色渐凉,人在 这个时候容易生病实属正常,可体魄这麽好的人也熬不过,悄然中招,怎麽也说不过去。
“我看是你风邪了才对!”他一口反驳,把矛头直转向我。我中风邪了?不对呀!我的扁桃体很正常啊 !也没有怕冷的迹象,我陷入一阵莫名其妙旋涡当中,站定良久。“是不是,闻一闻就知道了。”他一 本正经地说。闻?风邪也能靠闻断定出来?不等我跳出旋涡,他的两双手立刻伸向我的脸捂住两颊,我 愣了愣,看着他的五官越来越清晰,忽然觉悟了什麽,啪地一下,用掌推开他的脸,“你想干什麽!”
他揉了揉那一半脸,“差点就成功了,你明白得这麽早做什麽呀!”
我瞪了瞪他。就知道那其中有蹊跷!从来都只听说是以‘观’来诊风邪的,怎麽会冒出个‘闻’来?老 是套这种小伎俩占人家便宜,换汤不换药。“切,你这种手段还能骗人几次?不理你了,我去叫人准备 热水。”我转身移向房门。
“哎,是你说今晚让亲的,我等你这麽久都没见表示,只好先入为主。”
他不说我还当真想不起来有这麽一回事,打开房门,马马虎虎丢下一句,“那是……逗你玩儿的啦!” 一个KISS无足轻重,给与不给都一样的,索性不给好了。
才步出房间一步,我就感应到一个闷响,好象有什麽东西碎了似的,李璇丧气地声音则在後头徐徐跟来 ,“你……你怎麽能这样呢……”
一经吩咐,才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夥计就把一桶又一桶的热水给提了上来,把水倒进屏风後的浴桶里, 热气熏蒸着空气,令人感觉暖和非常,恨不得马上就跃进去。我在屏风後脱了外衣,一边脱一边出声问 坐在屋子里用指腹摸着竹简刻字默读的李璇,“你洗不洗?不洗呆会儿就没得洗了。”
他放下竹简站起身,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绕过屏风时,我伸手扶住他,由上至下替他除衣, 再慢慢扶他进到浴桶里,一接触到暖水环抱,我捞起湿了的毛巾即帮他清洗身躯。自从这个男人回来以 後,上至喂水喂饭,下至侍侯洗身洗脚,不知过了几许清淡的日子,虽然那托宫廷里山珍海味的福而增 厚了不少的皮肉由此削去一层。
“头痒不痒,要不要等下洗头?”帮他搓背的同时,我问道。
“不痒。”
搓回肩头的时候,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夺过毛巾,“转过去,我帮你搓一搓。”这异常的举动倒令我觉得 新鲜了,头一回听他说要帮我搓背,不过还是得防着点,以前吃过被揩油的苦,这回可不能再掉以轻心 了。我把背转向他的同时,顺便下警告:“你可不要乱揩我的油哦!知道不?”
他咧开嘴笑了笑,扶住我的肩,用湿毛巾来回搓我的脊梁,“行,上床以後你让我抱着睡就好,……不 准像上次那样睡到一半忽然踢我。”我回头嘿嘿了两声,“我做梦的时候踢的可以不?”话音刚落,左 半股瓣就被拧了一下,“哎哟,我说了不准揩我的油的!”我揉了揉疼处,叫道。
“你瘦得跟猴子似的,才拧一点皮你就叫。”
“都拧到我的肉了,有种你让我拧一下试试?”
原本是戏谑的,谁知他竟当真站起来转过身,白白的屁股对着我。愣了愣,我没有伸手去拧,而是抬起 腿用脚掌蹭了蹭他的股肉,一放下脚,他就扑过来抓人,“脚痒了是不是?”两指头随即捏起我的脸肉 。“哎哎,我是在帮你按摩诶!看我对你多好。”我替自己喊‘冤’。
“是吗……”他干干地答道,两眼里充满不信的神情。
我捞起水泼到肩头,觉得水温退了许多,立即拉起他站起来出了水面,拿了亵衣和外套给彼此穿上,刚 扶李璇到桌边坐下,房门就吱地一声开了,“谁呀?”我一面探头一面询问来者,一个小个子含着麽指 迈着可爱的步子走到桌边,睁着天真无邪的水灵目注视着我们。
“麟儿!”我欣然地抱起她,拍拍她的背,“怎麽不睡早点,还跑过来?”孩子把麽指放下来,无忌地 说道:“想跟爹爹睡。”我望了望李璇一眼,见他慢而悠闲地提壶倒茶,指头越过杯沿,只要茶水一漫 到它就放下壶子,一言不发地啜饮起来,那便是默许的表现了。我冲阿麟天多笑了笑,“好啊!阿麟睡 中间好不好?”我脱了她的小鞋,放她到塌上,让她自己爬进里面去。
我帮她盖好被子,再来到李璇的身边,陪他夜读至亥时二刻才一同携手卧下。
次日一早,突袭凉风,令一行人免不了起身时都瑟瑟发抖,吃了热食之後才让身躯温暖了些。吃了东西 ,有了力气,众人收拾好行李,付清了房钱,才出客栈准备出发往北上行。“你怎麽不走呢?”大部分 人开始起步,只有米多娅披着厚斗蓬站立在众人身後不动,引起了我的好奇。
“我不去了,你们走吧!我回组织去。”米多娅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
“可是,你不在,阿麟她……”我不放心地说道。
“昨晚,我跟龚合公子谈过了,他答应路上的时候可以陪她玩儿,我想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劝说太多亦无用,我轻轻叹了一口气,“那你自己回去,路上小心一点,箭矢之类的东西更要防着!”
她点头,‘诶’了一声,眨眼功夫,巨翅展开,化做白色的影子远去高空。又少了一个人……叹着,我 一转身,陡然不见了李璇。明明走的是一个人,怎麽变成少了两个?“……璇?”我疑惑着,急忙四处 去寻找。他看不见,应该不会走太远。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在客栈附近转了转,终於在卖糖葫芦的小贩 那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男人取了一根泽红的糖葫芦,从兜里拿出几块小钱递给小贩,对方收钱的时候惊了惊,说,“你给多了 ,一块就成。”又把多余的钱退还给了他。他把钱收好,拿了糖葫芦走回来,我即刻赶过去,一开口就 抱怨道:“你怎麽不说一声就乱走?”
他一听那声音是我,马上把糖葫芦递到我面前,“给!”我接过东西,拉着他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咬 吃串子上的红果子,“怎麽突然记得要帮我买?”
“我听到有人叫卖,就过去了。”
不知道为什麽,这次的糖葫芦竟然会比以前吃过的还要甜,香甜扩散到胸口里久久不散……
跟上队伍步伐时,他们正在原地休息,因为群龙无首,即使是很少人的行团依旧还是无法自主前进。百 无聊赖的众人在一见我扯带着李璇回来的刹那,欣悦而起,各自招呼起来,“喂,他们回来了!都起来 吧!出发了!”
满载着积极和欣然的心情,一行人出了这个地方,一路北上,快马加鞭,历时不过几日,即看到壮观的 阔野。辗转快一年的时光,高原里的一草一木仍是如此,踩在脚的土地仍是那般坚固,还未入冬,这里 已是冰霜铺上屋瓦。两个廷阳将士径直到众人入宫廷,无需通过门关搜检。
我的指尖被冻得发紫,即使藏好在绒棉袖里也照样毫无缓解,一坐到椅上,触摸到热烫的银杯,就干脆 捧着不放,直到热度退去为止。捧杯还没多久,我第一个见到的人还是廷阳王佐穆海雅。他无声无息, 飘至我身旁,着实吓了我一大跳,除了身上华衣是陌生的之外,下巴那一撮象征性的胡须未曾发觉有过 一丝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