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混帐!」
心底怒极拍案而起,武倚湘杏眼圆睁,平时刻意表现出的温柔婉约再也难以维持:「那
个季书荷究竟有哪一点好?无论是才学还是容貌,都没一点能及得上我,根本只是个土里土
气的乡下小姑娘,还敢和我争男人?」
见她气得厉害,一旁服侍的宫女急忙端上一杯茶:「娘娘请息怒。皇上一定只是一时想
换换口味,才……」
「换口味?」语调微扬确是愤怒更盛,一挥手便将那名宫女推了开来:「从那狐狸精进
宫到现在,皇上一次也没来过桂宁宫。这叫换换口味?我武倚湘竟然还比不上那个小姑娘?
整个后宫都等着看我的笑话,你知道吗?」
那宫女因她的一推而有些踉跄,手中的茶因而洒了出来,烫着了手。但看到主子怒极,
便连大气都不敢呼一口,只得低着头,怯怯的退到一旁。
见那宫女一脸委屈,武倚湘更觉心烦。一挥手并退下人,仅留下同自己一起从娘家过来
的心腹婢女冬梅。
怒气仍在,不过理智却已恢复。一阵思量后,冷冷一笑提笔写了封信,递予冬梅:「送
去给羽林军廖统领……我要让他帮我演一场戏。」
「是。」
接过了信,冬梅一个行礼之后便即出了殿去。
看着砚上未干的墨,武倚湘丽容之上罩上一层阴冷。
她,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坏了她的夺权大计!
* * *
离了沁香宫,心情却犹自紊乱,无法平复。
如果真能无情,他就不需如此痛苦了吧?如果无情,他就可以直接杀了上官鎏,直接灭
了缙云寨。更甚者,他可以早在八年前便直接毁了避世谷,也同时毁了一切孽缘。
如果毁了一切,他就不需为情所苦,更不需为了和他见上一面而无所不用其极。如果真
的一切都无所动心,就不会心酸,不会心痛。
但他终究无法无情,就像他始终没有杀掉任何一位手足。
他其实很羡慕季书荷能那么样的表现自己的情感。不像他,满心的情意深绝,却连一个
字都无法说出口。
如果他不是出身帝王之家,更不是这一国之主,也许他可以放任自己去倾诉,去哭泣。
但既为帝王,他的自尊便不容许他软弱。他是皇帝,是要掌理天下万民之人。他必须永远坚
强,而不能轻易令情感乱了理智。他永远不能示弱,不能认输。
是以,纵然此情深绝,却无法表达分毫。
纵然情绝,却仅能绝情。
何其,悲哀……
按下了满心的苦涩无奈,抬眼一望,不觉间已然走回了寝宫内殿。
命人褪下华衫,放下盘起发丝。单薄里衣裹身,长发披散,带上一抹艳色的容颜却难掩
淡淡凄愁。
只得,刻意的敛了表情。艳丽带上俊魅,一扬手,招来内侍:「将杨言辉带过来。」
「是。」来人领命,立刻出了殿去。不久,已是两名大内侍卫押着身着囚衣的杨言辉走
入。
他没有抬头,像是刻意的,避开不去见召见自己的人。
察觉到了这一点,邵璇挥了挥手,并退了左右。既而,唇角勾起淡笑:「带你来这儿的
人……可有说这儿是哪里?」
语音刻意放轻,染上浓浓邪魅。
「没有。」不带分毫敬意的做了回答,语气却隐隐带上一分疑惑。
这个声音,好耳熟……但,那份迫人气势却只有更加浓厚,而更添了一分若有似无的媚
惑。
本是刻意不看以表抗议的,却因那语音而很想抬头看看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半卧上软榻,轻轻启唇:「你可以抬头,没关系。」
深沉眸子带上了分邪魅,直直瞧向正自抬起了头的杨言辉。
「龙姑娘?」
乍见那张容颜,杨言辉不由得惊叫出声,但下一刻便因注意到了他的穿著而红了脸。正
打算别过头,却赫然发现轻薄衣衫之下的白皙胸口没有如女子般的起伏,而是平坦紧实一如
男子。
这下目光是移不开了。怔然望着眼前本以为是女子的绝艳容姿,半晌不知该作何反应。
因他的呆然而轻笑出声,邵璇起身上前,让自己颀长优美的身形完全展露。
「这儿……是朕的寝宫。」
语气带上一分冷峻,面上含笑,却有种令人折服的气息。
王者的气势自然流露。傲然与霸气,足以令人深深为之吸引臣服。
杨言辉先是一怔,但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明白了……当初大哥的态度为何如此奇怪,也明白了那「龙玉儿」为何有如此不寻常的
气势。
「龙」代表帝王,而「玉儿」则是代指今上名讳──「璇」。
那「龙玉儿」,正是当今皇上邵璇。
「草民需要向您行礼吗,皇上?」
询问出声,却因疑心他与上官鎏的交情全是为了灭掉缙云寨而带上微怒。
明白他在想些什么,邵璇含笑神情不改,双眸之中却再无半分笑意。
「朕既已并退他人,那些个繁缛礼节便免了。」
继而,顿了顿,对他的疑问作出了解释:「朕和你大哥虽然曾是朋友,但却各有立场。
不降、不解散是他的决定。是他选择断了友情,成为敌人。」
令心底痛苦万分的事实却诉说得轻易。面上不泄漏分毫情绪,恰似无情。
纵然,心底深绝的情意因凄愁而万般痛苦。
听他如此解释,杨言辉觉得他应该不会说谎,当下已是信了几分。因为,看他在缙云寨
时同大哥相处时,那份相知相遇的知己之情是绝无半点虚假的。尤其他现下对自己并无敌意
,神情亦是相当的认真。看来,他所说的应该是真的。
尤其,与记忆中大哥古怪的情形相对照,也是相当符合。
「那……又为何要娶书荷姑娘?我知自己没有资格管,但人言『朋友妻,不可戏』。您
既为万乘之尊,身边绝不乏绝色女子,又何必让书荷姑娘进宫?」
心下已是信了,但随即又是一个疑问陡升,不过语气已是缓和了许多。
邵璇笑了起来,对于他的问题。
笑声带着几分嘲弄,但对象却是自己。因而,显得格外悲哀。
「就因为季书荷是上官鎏的未婚妻,朕才会要他进宫。就像你那几个被凌迟处死曝尸菜
市口的兄弟……就如同季书荷说的,只为了引上官鎏出来,朕可以无情,可以不惜牺牲一切
。」
「但你……终究还是有情,不是吗?」
因那份含带自嘲的笑声而心痛莫名,杨言辉直觉的一句脱口,却直深入邵璇内心深处。
终究还是有情,不是吗?
呵!
「为何这么说?」一派无动于心的神情反问,恰似毫不在乎,其实却已深深受到震撼。
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他心里造成如此大的影响,杨言辉搔了搔头,有些害臊的说出了自己
的看法:「若你真是无情……那么,被处死的就不会是那些人了。身为副寨主,他们是什么
样的人我清楚。而且……其余的兄弟,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不是吗?」
邵璇因而再度笑了起来。
「今晚想住那儿?」转而询问起其它,「宫里房间多的是。要女人还什么,朕都能替你
安排。」
「这……」听他这么说,知他指的是什么,性子单纯的杨言辉有些红了脸,支支吾吾的
做了回答:「我、我不要女人,我只想回牢里……同兄弟们蹲。」
「那,朕会差人送几坛陈年佳酿去。」
将他的害羞收入眼底,邵璇含笑脱口,但下一刻却已是神情一转,高喝:
「来人啊!把他押回去!」
一声命令,方才的两名侍卫立时入了殿来。一个行礼之后,便将杨言辉给带了出去。
望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招来内侍吩咐一阵要人送酒去,心头却已是他方才那一问不停
萦绕……
终究还是有情,还是,无法无情啊……
* * *
樽酒入喉,醇美酒香挑起了无法忘却的回忆,以及内心万般复杂的情感。
虽然早已下定了决心要祝福邵璇和书荷幸福,但内心却始终有着些什么梗着,令上官鎏
迟迟无法释怀。
而且,逐渐酝酿出一种很深很深的愁涩。
其实,他并不在乎和书荷之间的婚约。毕竟,现在的他对书荷仍无男女之情而仅是将她
当成妹妹看待。如果真要说在乎,应该还是对于书荷的幸福。只要书荷能够幸福,有无婚约
都没有关系。
更何况……让书荷和邵璇在一起,也许邵璇就可以不再那么孤寂。眉宇之间也不会再有
着那种若有似无的淡愁。
如果能让邵璇不再孤寂,也许这样的放弃是真正值得的。
纵然选择让彼此成为敌人,纵然邵璇夺了自己的未婚妻,但,心底那份深深的在乎却仍
是无法消失,只有越形深刻。
他,更希望邵璇能够幸福。
但自书荷被迎回宫去后,明知是该予以祝福,但随着那股愁涩的酝酿而成,一股莫名的
酸意与沉重感亦随之而来。想要祝福,心头却总是有那么一份放不下的情绪令他无法真心。
紧接着,官府围剿。上官鎏凭借着过人身手而逃过一劫,却反而不知该何去何从。突然
之间好想看看现在的邵璇究竟如何了。虽然曾因他为得到书荷而使计这点而愤怒,却终究是
放不下。情感之间终究只剩过深的在乎,念念不忘着那张俊魅绝艳的容颜,那样傲然不屈的
眼神。
情绪交杂万千,却终是思念略胜一筹。
于是,来到了京城,并在下榻的酒楼意外得到了醉月楼诀别之时两人所饮的酒。因怀念
而啜饮,却只是勾起更多更多的怅然……
「你听说了吗?又有缙云寨的贼人被凌迟处死,曝尸菜市口了。」
「又有?这是第四个了吧?上次我去瞧过了,死状真是凄惨无比啊!」
「可不是么?」
猛地一阵对话声入耳,引起独坐饮酒的上官鎏一阵错愕。
邵璇将他的兄弟……凌迟处死?
过于震惊的情绪让上官鎏想也不想便直朝路人所言的地点奔去。到达目的地,停下脚步
,入眼的赫然是昔日兄弟惨不忍睹的模样。
伤痕不计其数,那种死状连上官鎏都瞧得心惊,显而易见对方生前究竟遭受到了怎么样
大的一种痛苦。
而下达如此残忍的命令的,竟然是邵璇!
是那个他念念不忘,一心只希望其幸福的邵璇。
那个……就算自己选择断了关系,就算必须为敌,就算被其夺了未婚妻,却仍是被自己
视为朋友的邵璇。
邵璇竟然……这样对待他的兄弟?
如此的不留情,连一分情面都不顾?
邵璇真的已不再将他当成朋友,而可以如此狠绝的对待他的兄弟?
对邵璇而言……自己真的已经变成了一个可恶的山贼头子,而不再在他内心站有分毫地
位?
强烈的怒气在瞬间涌上,因于邵璇的无情。
在邵璇的无情之下,他的祝福显得是多么的可笑而愚蠢?他甚至还特地上京只为了看邵
璇好不好!
邵璇当然好!因为他无情,因为他不像自己始终在意,始终念念不忘。
不像自己……这般惦着,这般可笑。
本来,想入宫是为了看看邵璇以及书荷好不好……不过,看来他的目的有一部分必须有
所改变了。
今晚,他要进宫去看书荷,并且找邵璇好好谈谈!
* * *
夜。
不令感情影响到自己的工作,阅折提笔写下朱批,替国家大事做了个决断。
批阅完一份,再取另一份奏折。目光方落上,便搁下了笔杆。
这份折子……是各部的数名大臣同几名御史大夫联名参靖国公武忠陵一干人等贪赃枉法
,结党预谋造反夺权的。
也许是因为自己登基以来始终没有真正拿武忠陵开刀,甚至还对他的女儿武倚湘宠幸有
加,才会令那一干大臣急了,这才联名参上一本。看着这份折子,最终仍是提笔写下了「驳
回」二字。
他当然知道武忠陵是个大毒瘤,不除不行。但一急就会坏事。要对付那个老狐狸,自然
是得先令他放松戒心,才有机会将他的势力根除。而这也是邵璇宠幸武倚湘的原因。
时机已逐渐成熟,但越是接近,便越不能轻举妄动。尤其近日冷落了湘妃,武忠陵想必
相当紧张。只要让他紧张一阵之后自己又重回湘妃怀抱,那么,他必定会因大为放心而有了
疏忽。
到时……才是灭了他的大好时机。
长吁了一口气,再度搁下了笔,放松身子靠上椅背。
只有在处理国事时才能令他转移注意力,不再如此心痛。
却,仍是免不了有所思念……
想见他……想,将他留在身边。
纵然……清楚自己必定是情无所归的。
「皇、皇上!」
却听一阵惊慌的唤声传来,一名太监匆匆奔入上书房,冲上了殿来。
「放肆。」见他神色仓皇,邵璇低斥一声,「发生什么事儿了?」
「禀、禀皇上……是荷妃娘娘出事儿了……」
顺了顺气战战兢兢的做了回答,神情却是有些欲言又止。
看他神情不对,又听是书荷出事,心底一阵不安涌上,却仍是镇定了心绪的询问道:
「说清楚,出了什么事儿?」
「这……」见皇上是必定要问个明白的了,那太监紧张的吞了吞口水,小声启口:「是
……是荷妃娘娘秽乱宫廷,和人私通……」
「什么?」
闻言,邵璇心下一惊,大喝出声:「别胡说!是什么人编造的无聊话?」
依他对季书荷的了解而言,就算对象是上官鎏,那种事也决计不可能发生。
那太监被他一喝着实吓了一跳,缩了缩头:「奴才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胡言……可
,那是湘妃娘娘捉奸在床,发现一名侍卫和荷妃娘娘……这个……」
说到最后,已因邵璇越见难看的脸色而不敢再说下去。赶忙转而道:「湘妃娘娘已请廖
统领将那名侍卫押下,并封锁沁香宫不让任何人出入,好静候皇上发落……」
这一番话听下来,已是将事情弄了个明白。心底的不安令他无法坐视。脸色一沉,一摆
袖,匆忙出了上书房直往沁香宫去。
沁香宫外,几名侍卫把守着入口及四周。见皇上远远行来,正待行礼,却见邵璇一个手
势示意他们不必多礼,并径自入了宫去。
偌大的宫殿,显得格外寂静。
「荷妃呢?」
招来一名宫女询问出声,对于宫内过度的寂静感到不安……
那宫女一见是皇上,眼角含泪当即跪下:「皇上明鉴!娘娘一定是被陷害的!求您查明
真相放过娘娘!」
「你先起来……朕答应你一定会查明真相的。」
看她显然相当爱戴季书荷,邵璇温和一笑扶起了她,「荷妃在那儿?」
「娘娘在内殿里,说她要好好独处,不希望任何人靠近……」
看皇上答应了她,那宫女这才起身做了回答。
一听说季书荷并退左右一个人独处,心底不安越来越强,当下身形一闪,拋下宫女直往
内殿行去。
越往里头,这偌大宫闱,便越是静得可怕……
来到了内殿,将紧闭的房门一把推了开来──
千万情丝所系的身影,在门开的瞬间映入眼帘。
然而,他的怀里,却横卧着一身白素衣的季书荷。只是,那张秀美的容颜之上已无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