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蠢书生!"不知是夸他太过好心,还是斥责他太过愚蠢,张赛虎转头去看那老者,见他颤抖着身形一副快要晕厥的模样。虽然很想再追加上几拳头,让那老家伙再也没有下半辈子这种东西.可转头又看见那情秀的面容上期待的神色,他终究是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将李德元抱在怀中,就要离开;:"啊?!张兄!"李秀才忙不迭地叫道,"这个,小弟的腿并没有残疾,可以自己走的.就不烦劳张兄费心了."
张赛虎哪里理睬他的抗议,撇了头去,眼光流连于暗夜星空之上,游移不定:"老子才不是担心你的腿!老子是怕你个书生程太慢,老子后腿。"
火焰摇曳不定,在地面上投下深深浅浅的灰影.零零星星的火烬,在热气的作用下,缓缓升腾上黑暗的夜幕.被秋夜的清风吹拂,随风而动,明明灭灭,仿佛是半空中浮动的星辰。
淡淡的火光映上张赛虎的脸庞,照耀出面颊上两朵不自然的红云。李德元静静的注视著这两片红晕,看见他别扭地撇过脸去,读不到他的表情.可这粗莽汉子-定不曾知道,他那红得仿佛煮熟的虾子-般的耳朵,还有那红透的脖子根,已经将他的赧然全数道于李德元知晓.
不期然地,李秀才的脑海中突熟又浮现出了那一句老话"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个五大三粗的捕快,确实是毫无道理可言的那.想到这里,他轻轻勾了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啊!对了!"张赛虎突然停住脚步,将他轻轻放在地面上,"你等老子一下"
"呃?!"李德元惊讶地望着张赛虎滴溜溜地跑了回去,从那三个仍然倒地不起的家伙身上和包袱中搜刮出银子、火石,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包成一个包袱,背上。然后,他临转身时不忘给那两个青年一人赏上一脚,这才滴溜溜地跑了回来,一把又将他抱了起来.
"老子没食言,"见李秀才一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张赛虎以为他是介意刚刚他泄愤的两脚,连忙辩解道,"老子只答应饶了那个老不死的一条狗命.你没说那两个年轻的也不给踹啊!"
"......"望著那痞痞的笑容,李德元登时没了言语.
官兵捕快?!这家伙明明比较像土匪吧.
然而,让李德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张赛虎那家伙不但是土匪,而且还相当流氓.
当张赛虎抱著他走了好-段路后,忽然一拐,钻进通往林间的小路上.就在李德元惊讶之时,张赛虎竟然就这样抱着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风吹过林间,拂动树叶"沙沙"作响.星光微微洒在林间,映出树下两个男人的身影:那个高壮一些的男人,背靠著一棵大树。而他的怀里,紧紧搂著一个瘦削的身影。
那男人按住了怀中人的后脑勺,将他贴紧自己的胸口.双臂搂得死死,让对方动弹不得,"张......张兄......"李德元忍不住开了口,喘著气道,"张兄,你快勒死小弟了."
张赛虎闻言,缓缓放开了手臂,改而以两只大掌捧住对方的面庞:暗夜之中,看不请那清秀而文气十足的五官,只那双黑亮的眼,反射出星彩,晶亮亮的.张赛虎想也不想,伸出舌头舔了上去.
李德元惊得呆了.当那温润潮湿的舌触及眼睑,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可这-来,感觉却更加鲜明了:那灵活的舌头,先是在他的眼皮之上流连不已.直舔得他眼上一片湿漉施漉的.先是痒,再然后是酥酥麻麻.李德元不知所措地僵直了身形,可淅渐的,随著那舌头滑过眼,逡巡于鼻梁之上,到最后舔上唇瓣,李秀才之觉得全身的力气仿佛是被抽光了一般,身体不由自主的软化下来.没有力气再支撑身于,他慢慢地瘫软下去,却被两只有力的手臂搂住不放。
轻舔转为啃咬.李檀元只觉得唇瓣被咬得生疼,他忍不住开了口想痛呼.谁知那长舌却趁著这个空子,长驱而入.不断地舔,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不断地咬,轻轻地。似乎是要将他拆解入腹,却又不忍心大口吃完,要留著一点一点地享受.李德元只觉得自己的生气都要被对方吸得干了一般,脑中昏昏沉沉,糊成了一片.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没了意识之时,对方突然放开了他.
一时沉寂.二人皆是胸前起伏,大口吞吐着空气。李德元忙不迭的深呼吸几口,好容易缓过气来,他望向张赛虎的双眼.在那双深黑的眼眸中,他看见一种自己所不知道的感情。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却又说不出是哪里出了岔子.呆了半晌,他下意识地开口,脱口而出:"那个......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这个......那个......"
这蠢书生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他的吻挂不足以让他神魂颠倒,忘却那劳什子的孔盂么?!这个认知让张赛虎心口袭上一阵挫败感.不悦地皱起眉头,二话不说,他再度狠狠地收紧手臂,将怀中人贴近自己的身躯.紧接着,他毫不客气地低头吻了上去,撬开牙关,攻城掠地.
吮吸,不停地吮吸.越是这样,就越觉得不够。想要更多,不仅仅是亲吻,还有抚摩.下腹部有热流奔腾不息,张赛虎只觉得全身燥热,额头,手心满是汗水.他忍不住放开右手,单以左臂紧搂对方不让他动弹,右手则撕扯著他的衣襟.然后滑入衣内.可手中触及的并非是预期中光滑的皮肤,而是层层叠叠的绷带.
张赛虎刹那间愣住了,他是想睡他没错,可是他竟然如此猴急,如此难以克制,全然不顾他身上满是伤口.
就在张赛虎停顿的一瞬间,李德元使出浑身所剩不多的力气,使劲儿一推--
只听"砰--"一声闷响,张赛虎的后脑勺正磕在树上.然后那个色狼终于没了动静,靠在树上挂著去了.
可是,就连撞昏了过去,那家伙的手臂还是死死地搂住了他.李德元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挣扎著从他的手臂之中挣脱出来.扶著树,他慢慢直起了虚软的身子,可脚下一滑,又跌回了张赛虎的身上.
这一跌,让李秀才正趴在那个昏迷中的家伙的身上感受到腹部顶著一个硬直的东西,李德元"刷"地红丁舱:"禽兽!"瞪圆了眼,脸上热辣辣地烫,他冲那个闭著眼不省人事的家伙怒骂.
秋夜微风,拂过林间,也拂在李秀才被湿润的眼上,唇上.清凉的感受,与方才的炽热形成鲜明的对比.唇齿之间,似乎还残留著他霸道的气息。不自觉地,李德元轻轻抬了手,指腹抚过唇瓣.
秋夜露凉.愣了半晌之后,他偏过头去,静静地柱视著那个男人的睡颜。再然后,李秀才脱下丁外衫,为那"禽兽,轻轻盖上.
第五章
秋日明媚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青翠树叶,柔柔地照耀在林间二人的身上.虽然已有微凉.但在阳光的温和下,却不觉得寒气难以接受,清风拂过.抖落树叶上晶莹的露水.滴落在李德元的眼皮之上.
被凉露惊醒,李德元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那和煦的阳光在叶片的边缘上投下一层金色的光影.视线穿越翠绿的华盖,遥望那无垠的蔚蓝天空,纯净得仿佛是月光映照下的冰棱,干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碧蓝碧蓝的.偶尔几朵闲云飘过,为那碧色点缀上淡淡的白.这幅景致,直让李德元移不开眼,轻启了唇,发出一声赞叹"碧空闲云随风飘.绿梦流水任寂寥......"
"哼!"一声冷哼硬生生打断了李秀才的诗性.他偏过头去,只见一张阴沉沉的脸孔,与那和煦柔美的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张赛虎沉着脸,紧蹙的眉头和那凶恶的眼神.仿佛他欠了他一屁股债似的.
感受到他的不悦,李德元也不禁地敛了眉头,其实,他大可以不去理会那头莽熊.理性上,他明明是可以得理不饶人地说,都是那个家伙昨夜兽性大发,自己一时情急才会一个手重.将他撞晕过去.可是,在感性之上,他却觉得心虚--
奇怪了,他心虚个什么劲儿?!如此在心中反问自己,李秀才只觉得一股躁热袭上双靥,昨夜亲吻的触感依然记忆犹新。辇绕在心头,不曾淡去.
可......可他是男人啊!男人和男人亲吻,那不就是曾经在书上看见过的"断袖之癖"、"龙阳之恋"么?!天啊,这是古往今来,最受孔孟道学儒家思想唾弃的事情之一!这是有违伦常的!
登时吓傻了眼,李德元只觉得心头乱作一锅粥,迷迷糊糊的什么也想不清楚.只在口中下意识的喃喃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孔曰成仁盂曰取义......"
呆了半晌,李秀才猛地-拍手他怎么给忘了?这莽熊是喜欢女人的,怎么会想要和男人接吻?他不是曾经说过"女人的嘴唇又柔软又舒服得快活似神仙"这样的话么?!所以,那个家伙一定是昨晚发烧烧糊涂了,才会把他当作女人吻的!
这么一想,李德元终于给昨天二人不合常理的举动,找出了一个他自认为"合理.的借口.可是,这个结论却让他不禁心中有些空荡荡的,好像缺失了什么,原来,他只是烧昏了头,才把他当作女人发泄欲火......
不自觉地,李秀才耷拉了脑袋.原本见到晴朗天空时的好心情,在顷刻之间交得一片愁云惨雾,愈加灰暗起来.也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在作祟,只有无精打采,提不起精神。
与李德元同样心情郁闷不已的.还有正拉长著一张脸的张赛虎.不过,他心情极差的原因,并不在于精神层面的胡思乱想,而是在于物理层面.
昨夜满腔热情、一腔激昂,都在那个蠢书生一撞之下,登时气短半截.等到早上醒来之时,越想越是恼火--当然,烧得正旺的可不仅仅是怒火这一簇,还有无处发泄的欲火,直烧得他坐立不安.口干舌燥。再看身边半倚在树上的李德元,张赛虎狠狠地瞪圆了眼,实在是有种掐住他的脖子、重重揍他一顿、然后再把他吃干抹净的冲动.
然而,看见那个蠢书生安静的睡脸,想到他那一身的伤,张赛虎还是硬生生将那般冲动压抑了下去--可结果就是,黑了一张捡,从醒来到现在都烦燥不安,看什么都来火,看谁都不顺眼顾--换而言之,这便是"欲求不满"的直接后果.
想他张赛虎并不是个吃素的家伙,非但不是"柳下惠",反倒是一个想到什么做什么、不善于忍耐的急性子,说穿了,就是"猴急".明摆著有白嫩嫩的豆腐放在眼前,却看到吃不到,只能让他不来火么?!于是,张赛虎撇了脑袋,再也不看那个让他火起的蠢书生.
这个动作在李德元看来,却是有说不出的扎眼:明明是这莽熊有错在先,他没让他道歉就算是不错了,那家伙怎么反倒还摆起脸胺色来了?!不过,埋怨归埋怨,想到昨日若不是他,自个儿早就被扭送到官府衙门里了.知恩图报,是读书人最起码应该具备的道德.他好歹是他的恩公,看在这个份上,他就不跟他计较什么了.
这么思付,李秀才也就释然了。直起身,走到不远处的小溪边,他轻轻掬了捧溪水,抹了一把脸。冰凉的水流过指缝,有说不出的清凉感受.望著依然有些青紫的右手,他不禁浮出笑容,他原以为右手定是要疼上好几天的,没想到却并非看上去那么严重。想必,这都是那家伙昨夜搓揉了半天的好处.
一想到昨夜,他为他搓揉手掌的专注神情,还有那轻柔的动作,温柔得不像是那个平常的张赛虎.李德元不自觉地浅浅扬了唇角,勾勒出一抹粲然的笑.然而,未等他将这笑容逐渐扩大,一件物事就飞了过来,直罩在他头上.他愣了一愣,扯下一看,正是那件沾满污泥的外衫.
李德元愣愣地偏过头去,不解地望向张赛虎,只见对方沉着一张冷脸,横了眼大大咧咧道:"给老子洗干净罗!"
"什么?"李秀才怔住了。想他寒窗苦读二十载,家事却是极少做的.书中只写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可是,没听说"书中自有洗衣婆"的.孔曰成仁,盂曰取义.他学的是礼法道德,却从没有学过洗衣煮饭,更别说是将这么一件破破烂烂看不出颜色的衣服洗干净了。
李德元拎着衣服犯了难.见他如此磨磨蹭蹭,本就心情不佳的张赛虎更不耐烦了,恶狠狠道:"你到底是洗还是不洗?!"
"你......你这是有辱斯文!"
李秀才瞪了一眼那个一脸蛮横的莽汉,不满地斥责道.然而,骂归骂,手中的动作却并末停下,只见他蹲在溪边,不停地推打著张赛虎那件灰灰皱皱的外衣.
看著这副情景,张赛虎突然觉得心情大好,抱了双臂,以一副看好戏的架势,看著那个为自己洗衣的瘦削身影.然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个蠢书生太过聒噪,废话怎么那么多:"......孔曰成仁,盂曰取义。俗语有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虽然你是我的恩公,也不能指使我做这个做那个的。张兄,你要知道,我是读书人,不是你家请来的仆人。当然,这不是说我就不乐意帮你洗衣服,只是这实在是有辱斯文的事情,我看你还是趁早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帮你洗衣做饭比较实在......"
"闭嘴!"张赛虎皱了眉头,"再罗嗦信不信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信才有鬼.摸清那家伙死鸭子嘴硬的个性,李德元才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他转过身来,一手仍拎着洗了一半的湿衣,一手指向张赛虎,义正词严道:"张兄!这是谏言!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张兄,你要明白,我此番谏言。完全是为了你好.古往今来,多少皇帝因为不听谏言所以招致亡国之祸:纣王不听比干之谏言,因而被妲己迷惑,商亡,夫差不听伍于青之谏言,因而城破国灭。而那庸玄宗正因为重视魏怔之谏言,所以国运兴隆,更是说出了‘以人为镜'之至理名言......"
被那蠢书生一堆掉书包闹得焦头烂额,张赛虎忍无可忍地翻了一个白眼,随即一把勾过李德元的脑袋来,对准了唇就啃下去--
很好,果然安静了.
张赛虎满意地想.虽然暂时不能将他吃干抹净,但是时常吃点小豆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正当张赛虎乐滋滋地享受著人间美味之时,李德元却是懵了:那家伙还在发烧么?!可是,体温正常得很啊!如果是没有烧得迷糊,他干嘛要吻他?他们都是男人啊!
下意识地想推开那头莽熊,可是当李德元眼光一沉,却瞥见那勾住自己下颅的大掌,手背上一片惨烈.
那是烧伤.直到这个时候.李德元才想明白,那张赛虎昨夜是如何解开了绳索之束缚的.心底不由地泛上一阵酸楚,直袭上胸口,一路涌上喉头、鼻子、眉眼之间,无一处不是泛著酸的.
缓缓地,李德元闭上了眼,放弃了抵抗,任由那家伙在口中肆意掠夺,带来阵阵颤栗.
直到两人都是气息不稳,直到张赛虎主动将他放开,李秀才这才伸手抹了把脸,继而不声不响,转过了身去,继续在溪水里洗起那脏衣来.
要洗得干干净净的,要洗得跟新的一样.以后,他的衣服就都交给他来洗好了。
一边使劲磨搓著衣上的泥迹,李德元-边这样想.越想就越是使劲,费了全身力气想将那泥印搓去,可它就是顽固地盘踞在衣服上,不让他如愿.李秀才怒了,手劲越使越大,努力地搓,搓.搓!
他那番拚命般的动作,直看得一边的张赛虎傻了眼:一刻之前,他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怎么一转眼,便洗得这么卖力了?!莫不是著了魔吧?!
张赛虎心下发慌,刚要开口喊住他,可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得"嘶啦--"一声响.
手中的衣衫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李德元瞪大了眼,提起那衣裳.一脸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透过那破洞,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出话来.
张赛虎唯一的一件外衫,就这样报废了.这下,也就真的不用再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