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杰如被火烫似的直往后退,差点跌落下床。
他叹了一口气,奋力抗拒八爪章鱼攻势:“阿飞,你为什么这么做?”
阿飞认真地说:“每次和我一起睡觉的人,都叫我张开腿,这样一来才会喜欢我,仁公子,你也会喜欢我吗?”
蓦的,空气中响起一阵动人的箫声,幽雅哀怨,兜兜转转,听得人揪心裂肺。不远处,一管清亮的笛声相互应和,此消彼长,笼罩了整个院落。
仁杰趁势跳下床,打开门,果然是小侯爷的另一位随从,气质忧郁地目视远方,用心地吹着忆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成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仁杰楞了一会,问:“这位小哥,你有什么伤心事?一定要半夜在我房门口发泄?”
那名男子低头行礼,退到不远处,继续专业表演,一箫一笛甚是热闹。
仁杰两手抱胸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
不出所料,又一位随从捧着羯鼓前来献艺。那人看见仁杰候在屋门,有些不知所措,犹豫着是否要过来蹲点。
仁杰忍不住笑起来,心情舒畅了许多,大步走到那随从面前说:“借你的鼓一用。”
他提着鼓,轻敲小侯爷的窗户:“美公子,谢谢你的乐队表演,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为你奏一曲,好吗?”
不等小侯爷回话,仁杰敲起激烈的鼓点,仿佛摇滚歌星在舞台上,无比激情投入。整个客栈的客人都被魔音穿脑。
窗子悄悄地打开,露出小侯爷天仙般的俊颜,仁杰望着他笑得欢喜,洁白的牙齿在月下闪光。
小侯爷的手不可察觉地动了,一个橘子重重地砸在仁杰额头,他不负众望地晕了过去。
小侯爷走到仁杰面前,俯下身沉静地凝视着。
这是一个充满活力和阳光的大男孩,世界上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烦恼。
小侯爷优美的唇角,逸出一个他自己不曾意识到的浅笑,吩咐随从:“把他带到我房里吧。”
008.问情
清晨,仁杰从美梦中醒来。
他伸了一个懒腰,愉快地说:“哥,我梦见自己躺在桑拿浴缸里,还吃了草莓冰激淋,又香又甜。”
他撑起身,发现房门半掩,有人畏缩地蹲在门口。
仁杰问:“谁在外面?是阿飞吗?”
一个女孩小声说:“我是小鹃,侯爷走的时候,让我在这里伺候着,阿飞还在隔壁。”
仁杰从床上惊跳起来:“侯爷……走了?快叫阿飞,我们马上离开。你们两人会骑马吗?”
小鹃点点头说:“会。”
一行三人来到前院。
掌柜迎上来,搓着手兴奋地说:“给仁公子请安,侯爷特别交代,您的房钱饭钱已付了三天,还留下两颗金豆,公子想要什么,尽管吩咐。”
仁杰微笑道:“请你找三匹快马,准备一些牛肉和干点。不知出城后如何去南方?”
掌柜答:“从城门出去有一条官道,两条小路,可往镇江,扬州和杭州等地。途中也可改走水路。”
仁杰说:“掌柜的,你知道小侯爷何时走的,今晨,客栈里还有别的客人离开吗?”
掌柜想了想说:“小侯爷半个时辰前启程,不久,几位白衣蒙面公子退房走了,一注香前,有一位蓝衣公子带着几名仆人出了城。”
仁杰一骑当先,纵缰冲出城外,阿飞和小鹃紧跟在后。
他甩缰下马,向城门口巡逻的一位士兵问道:“今天你曾见到几位白衣蒙面公子?”
那士兵爱理不理,神态不屑。
仁杰取出一块银子,偷掷于地,好心地提醒:“这位官爷,你的东西掉了。”
那士兵捡起银子,指着左边的小路说:“他们往那个方向去了。”
仁杰笑问:“今天出城的人里,有没有走前面这条官道?”
那士兵将银子小心揣到衣袋里,“当然有,一大队车马,打着锦旗可气派了。”
阳光明媚,照着草叶上的露珠闪亮。仁杰带着姐弟俩往右边的小路跑去。
小鹃不解地问:“小侯爷从官道南下,仁公子是想从小道追上去吗?”
仁杰笑着摇摇头。他快马加鞭,一路猛追。
小路上凄草掩道,来往车马稀少。
中午时分,仁杰望见前方有一个茶亭,几辆马车停在路边。几位年轻公子坐在茶亭内。
他的眼光凝注着一位青衣公子的侧影。那人优雅从容,静静地如一朵莲花,飘渺如仙,高洁如玉。
仁杰的心猛的窜到嗓子眼,然后咕咚一声回归胸膛,欢快而有力地跳动起来。
那青衣公子如有心灵感应,抬眼望向仁杰,回眸浅笑,恰如千树万树梨花刹那间绽放吐艳,清俊脱俗,花香袭人。
仁杰刚复位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快跳起来。
仁杰走过去,轻施一礼:“小侯爷,你走得好急。”
小侯爷的一双美目盈盈如水:“仁公子,你追得也快。”
仁杰笑容清朗:“小侯爷弃官道,又令蒙面白衣人走小道,乃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故布疑阵,想来此行必有重要的秘密任务。”
小侯爷手中的绸扇轻摇:“仁公子,我手下从不用无能之辈。我只打算等你半个时辰,恭喜你,过了第一关。”
仁杰在桌边坐下:“谢小侯爷,不知,我该如何效力?”
小侯爷绸扇一点桌面,茶亭里的其他人都起身退到外面守候。
他红唇轻启:“你俯耳过来。”
仁杰乖乖地贴过去,只觉得耳边如春风吹过,心驰神爽。
小鹃坐在茶亭外,阿飞硬跟进亭来,小心翼翼地往仁杰身边移动,一边小声说:“仁公子,仁公子,阿飞口渴。”
仁杰笑道:“阿飞,来坐吧。小鹃,你包袱里有吃的,拿些给你弟弟。”
阿飞搬把椅子挤在仁杰身旁,他乌黑清亮的眸子,如孩童般闪着信任和乞求:“仁公子,你会带着阿飞吧,阿飞不要和你分开。”
仁杰原本计划一找到小侯爷,就打发阿飞和小鹃回白云寺,此刻,看到阿飞这么依恋自己,又没有自保能力,心里为难起来。
他瞧见小侯爷喜怒不惊的冷淡表情,心中长叹一声,柔和地拍拍阿飞的头:“乖,阿飞,你和小鹃回白云寺找我二哥,跟着我可能有危险。”
阿飞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慢慢凝集了一颗豆大的泪珠,在阳光下分外晶莹透亮。
那滴泪啪地落在木桌上,好象在仁杰的心湖投下了一颗小石头。
阿飞乖觉地站起身,神情异常卑微:“仁公子,阿飞一定让你讨厌了,姐姐说我是白痴,没有人会要我。”
阿飞双手环抱着自己,似乎想把身体在人前蜷缩起来,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他拖着脚步,一步一步好象踩在刀尖上,蹒跚地走出茶亭。
仁杰握着茶杯的手,因用力显得发白。
他站起来,轻唤:“阿飞!我没有不要你。”
阿飞回过身,眼里是不可置信的狂喜。
他跌跌撞撞地扑过来,抱住仁杰激动地叫道:“仁公子!仁公子,阿飞好喜欢你!”他笑的那么满足,仿佛失去主人的小狗,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仁杰感动得鼻子有些发酸,柔声安抚阿飞,“好了,别担心……”
小侯爷将扇子一合,声音清冷如千里冰雪,不起一丝波澜:“两位慢慢诉衷情。”
仁杰正要出声分辩:“不……”
小侯爷凤目一瞟,万种风情,夺人魂魄,顿时象一张天罗地网,密密缠缠,千丝万缕,似乎把仁杰的一颗心兜在其中,仁杰想说的话被拦在了腹中,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几日后,小侯爷一行低调地改走京杭运河,有时靠岸过夜,隐藏行程。
这天下午,仁杰躺在甲板椅子上做日光浴。午后的艳阳已经退去了灼肤的骄蛮,习习凉风轻抚面颊和裸露的肌肤,虽然没有防晒霜,难得的清闲自在是无价的。
身边,船只川流不息,极目远眺,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
前面就是广陵风物久繁华的扬州城,仁杰心里不禁有些踊跃,常听人说“烟花三月下扬州”、“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不知道古代的杨淮名是如何繁花似锦?
忽然,运河岸边传来呼救声:“救人啊,小姐落水了!救命!”
仁杰翻身坐起,只见不远处的河面有人沉浮不定。他迅速脱下外袍,跃入水中。
很快,仁杰抱着一名绿裙少女爬到船上。两人浑身湿淋淋的,衣服紧贴身体,曲线毕露。
仁杰将几乎失去呼吸的少女放在甲板上。
人命关天,只是古人男女授受不亲……
看着这名苍白美丽的小姑娘,他犹豫着是否做人工呼吸。
仁杰心中的天平向救人一方倾斜,他俯下身去。
一只绸扇抵在他的咽喉,缓缓地将他的下颌抬起。他的眼睛对上了小侯爷。
小侯爷的瞳中冷芒四溅,声音里含着冰雪,毫不留情地向仁杰砸来:“你想做什么?”
仁杰眼神坦荡,如温柔平静的碧潭,“救人。”
小侯爷幽幽地说:“象在莲花池边,对我一般吗?”他的人仿佛处在漫天冰雪中,粉红的唇变得淡然。
仁杰眼里的湖水荡漾,卷起一层浪花:“不,不是的……我,教小鹃来做吧。”
仁杰仔细的指导,小鹃很机灵,依样画瓢。小侯爷带着面纱,冷眼旁观。
那落水少女醒来,眼如秋水,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落到衣服犹滴水的仁杰,问了两句话,顿时将全船的人震住:
“是公子救了我?你是上天派给我的如意郎君吗?”
仁杰站起身,不由自住地瞟了小侯爷一眼,义正词严地说:“不是我,不是!”
小侯爷眼中冰雪消融,俊脸上似笑非笑,忽然伸出扇子,往仁杰腰里一点,仁杰穴位受激,往后一倒,扑通一声落入江里。
江面上水波不兴,许久,仁杰都没有冒出头来。
小侯爷趴在船弦,眼巴巴地注视着水面,硬撑着没有踢随从下水救人。
阿飞跳来跳去,着急地说:“小侯爷,你把仁公子推下水了,仁公子被你害死了!”
来往的船只都慢了下来,每个人都被仪态优美爬在船边的蒙面绝色美人给勾了魂,不由得衷心赞美,你看,这个小姑娘真是天生丽质,天然自有一股风流态度,顾盼神飞,远望如九天仙女下凡,近处观察才确实感受到那种动人心魄的美丽,那幽怨的神态让人心生怜惜,不忍令其有一丁点的委屈。
终于,小侯爷爆发了,他丢下扇子,挽起袖子,不顾形象地喝斥:“仁杰,你还不快上来!我定不轻饶!”
旁观者被他的真情流露所感染,更生敬慕,这是一位多么勇于表达感情,多么爱护情人的女子啊!
那落水被救的绿衣女子,对着小侯爷再说出一句惊世之语:“你是恩公的未婚妻吗?”
小侯爷手指江面,忽然静下来,冷冰冰地说:“我数到三,一,二……”
话音未落,一条红尾鲤鱼凌空飞来,砸得小侯爷满脸鱼腥。
仁杰帅气活泼的脸露出水面,手扶船沿,哈哈大笑:“你不生气了?”
小侯爷一抹脸,面沉似水,转身就要离开船边。
仁杰跃起抱住小侯爷的腰,一同投入江中。
小侯爷情不自禁地紧搂着仁杰,眸里如春色满园,花团景簇。
仁杰踩着水,一手拥住对方,一手揭开小侯爷的面纱,动作异常轻柔,仿佛是小心地观赏一个稀世珍宝,眼前的美公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眉似远山,眼中似有情若无情。
仁杰温润的面容,凝着水珠,似发出莹莹光彩,他亲触小侯爷的粉唇,低嗄地呢喃,“美公子,那日在莲花池边的事,我只同你做,可好?”
009.投石问路
小侯爷宜喜宜嗔,朱唇轻启,在仁杰耳边吹气胜兰:“混账东西,还不快放开小爷。”
仁杰神清气爽地笑道:“真的吗?我放手了……”他开玩笑似地松开臂弯。
小侯爷的身体硬生生地坠落,他一怔,竟不挣扎,一双烟水秋瞳凝注着仁杰,静静地没入水中。
仁杰的心,如被根银针轻刺了一下,不算痛,不算深,却忽然失去了刚才的兴高采烈。
仁杰潜水抱起小侯爷,不再淘气,迅速地上了船。
他抱膝坐在小侯爷的船舱外,方才的一幕,给他心中留下淡淡的迷惘。
小侯爷入水前的那双美目,如明月照渠,如清风送月,竟是那么的清雅超凡,似已将滚滚红尘堪破。
阿飞观察了一会儿,悄悄地坐过来:“仁公子,小侯爷为什么要推你下水,他是坏人吗?”
仁杰心中的郁闷消散了些,微笑回答:“阿飞,你不明白。走,我们抓鱼去。”
不一会儿,阿飞追着仁杰在甲板上玩得欢欣鼓舞,大声笑道:“仁公子,你的鱼钩动了!”
仁杰做了个静声的动作:“嘘,小心,别把今天的糖醋松鼠活鱼吓走了。”
阿飞拍手兴奋极了,很小声地说:“仁公子,你好厉害!”
小侯爷换了干爽的衣服,一袭白纱蒙面,难掩他的仙姿玉貌,丰神俊俏。
他站在船舱门口听了一会儿,将刚收到的密件藏好,坐回桌边,吩咐随从:“去把那落水的姑娘带上来。”
这位小姐身量苗条,削肩细腰,穿着小鹃的布裙,向小侯爷盈盈拜倒:“见过神仙姐姐,你穿男装真美啊。”
小侯爷的嗓子被什么呛住了,好久,才冷哼了一声:“姑娘,你是哪里人?”
“我是扬州城卢家小姐,闺名玲珑。”卢家小姐神情娇憨,一五一十地道来:“今天随母亲去寺中上香,我和丫环偷偷跑出来,想到城中逛逛,谁知不小心走散了,为找人追到河边,竟失足落水。”
小侯爷面带寒霜,不动身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冒失女孩子。此女出生富贵人家,有些娇生惯养的小性子,她眼神灵活,口齿伶俐,一番话说得流利。
他换了较和缓的口气问道:“卢小姐,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卢家小姐莲步轻移上前答话:“神仙姐姐,我是家中幼女,上有父母和三位兄长。我父亲经营盐业,不常在家,母亲长年念佛吃斋,与我相伴。”
小侯爷温和地说:“卢小姐,你可需要我们送你回家?”
卢家小姐立刻点头说:“谢谢姐姐,你是大好人。不知你们要去哪儿,如不嫌弃,可愿在我家歇息一宿?”
小侯爷的声音清淡悦耳:“也好,我们只是随兴所致,游山玩水,不拘泥于住处。”
卢家小姐大喜,脸泛红晕,有些羞答答地说:“恩公一表人才,救我性命,大恩大德,我是一定要报答的。你和恩公尽管在卢家住下,不管多久都行。”
小侯爷悠然一笑,国色天姿艳光照人:“如此,多谢卢小姐。”
傍晚时分,小侯爷轻骑简从,与仁杰等人从北大门进城。
扬州如一幅烟雨江淮的山水画,柳色青青,轻舟摇曳,青山半映瓜洲树,芳草斜连扬子桥。
阿飞没有出过远门,对繁华的扬州城无比新奇,雀跃地拖着仁杰和卢家小姐问东问西。一路走走停停,来到卢府门前已是华灯初上。
卢府贵气惊人,是一座巨大华丽的宫殿式庭院。紧紧闭着的红漆包铁门上,钉着无数个小圆钉,门前两尊石狮分立于两侧,两只狮子雕刻得栩栩如生,不怒而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