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逆流——子闲

弥月空对悬天明镜，畅饮杯中物，只是月光落在他的眼中，如有淡淡光环散开，每一圈就是隔世一千年……

笑不能，酒不醉人，他便躺下，听着风中传来的信息，微蹙起眉，无声一叹，虽然早已看惯血雨腥风的江湖，还是可惜了那些无辜的生灵……

定数？多么可笑！

弥月望着青灰的天幕，喝下最后一杯酒，跃下房檐。

江清扬站在下面，显然已等了多时。

弥月醉醉熏熏的从旁边经过，伸手就想往房里摸去。

江清扬一把把他拧过来，冷冷的说，“柳郡守，你走错房间了。”

“哪有走错？”弥月不情愿的挣扎，双手抱着柱子死也不放。

“行了，你别装了，我知道你没醉。”

“你，说，说对了，我没醉……”弥月用十足醉了的姿态朝江清扬傻笑，只可惜江清扬不是善良的主，他嘴角一勾，说道，“原来柳郡守醉了？醒酒的方法我这可多得是，大人要不要试试？比如轧针眼就很好玩……”

江清扬是个说得出就做得出的人，弥月不由觉得冷，乖乖的放开柱子，怯怯的问，“江大人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想问问今晚有什么事发生？”

“什么事？”弥月糊涂的望天，感叹道，“有事，而且是非同寻常的事……”

“什么事？直接说。”

“呃……江大人没发现吗？”弥月奇怪的瞅着江清扬，脸上写着‘你真是迟钝！’五个大字……

江清扬眉心一紧，如果是不悦都还好，他那表情明显是在说‘你再不说，我就宰了你！’

“啊……清扬，你好酷好酷好酷……”弥月笑得一脸崇拜，立马朝江清扬飞扑过去。江清扬反射性的躲开，只是这一躲就让弥月飞出了他的视线……

风中还传来一个声音，“啊……清扬，你没发现吗？今晚的悬月好亮啊……”

“……”江清扬铁着脸，月亮都给他吓进云层了，要是现在有人看到，估计不是一命呜呼就是半身不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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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那么一天一天的过。

逸辰每天都忙着找龙吟珠，忙着和弥月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此项游戏不但不娱乐，还让逸辰非常苦恼，因为躲弥月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粘上来，不屈不饶的缠人…………

偶尔碰到江清扬，也不是个轻松的活，总是说不上三句话，逸辰就忍不住的大大出手…………

所谓冤家路窄是有道理的，就像现在的逸辰紧蹙着眉毛，一个劲的瞪着朝这边走来的江清扬，警惕的像只见了蛇的猫，全副武装的定在那里。

“啊……小辰儿……”

一听到这个声音，逸辰全身颤了一下，可还是来不及，弥月偷袭成功，紧紧的抱着逸辰笑得满脸开心。

逸辰用力的掰他的手却挣不开他，只能狠狠的吼道，“放——开——！！”

“啊……今天的小辰儿还是那么有精神……好可爱……”他说着还在逸辰的背上蹭两下，蹭得逸辰笔直的僵硬，骨头里发寒……

江清扬也蹙起眉，表情较之先前更为严肃。

他一抿唇，声音冷漠，“柳郡守，请跟本官来一下，有事相询。”

“哦？……”弥月瞅住江清扬，把下巴放在逸辰的肩上，嬉笑着说，“你要问的事情我不知道。”

江清扬眉目一敛，逸辰和弥月同时抽气。江大人要杀人了……好恐怖……

弥月放开逸辰，不知道从那里变出一大把糖葫芦塞到逸辰手里，可怜巴巴的说，“小辰儿，你先帮我拿着，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他无比坚定的说，好象在说：我做了鬼也会回来找你的！

逸辰再抖一下，这已经入夏的空气竟然那么冷！而且今天的江清扬也好奇怪……对着他们走远的背影，逸辰贼笑一下，一溜烟的飞上房檐……

江清扬带弥月来道书房。两人坐着喝茶，气氛诡异……

江清扬沉思片刻后，放下茶杯说，“昨天一晚上，杭州失踪了一百四十九人，下至二岁孩童，上至八十老人，不分男女，都有。”

房顶上的逸辰暗暗惊到，好厉害，那些偷人的贼好厉害，就算是一个晚上偷一百多个大西瓜也绝非易事，何况是偷人？而且偷来做干什么？逸辰一边想着，一边咬起手中的冰糖葫芦……

“你还漏说了一条吧？”弥月呷一口茶，睿智的目光闪烁出光芒，他笑道，“失踪最多的是孩子，然后是少年，青年，老人只有寥寥两三人……”

“你果然知道！”江清扬肃着一张脸，凌厉的看着他。

弥月耸一下肩膀，望一眼房顶说道，“我知道的和你知道的一样多……”

江清扬深锁着眉，冰人的气息从他的眼中散发出来，和声音一样冷，没有温度的两个字，“魔教。”

弥月修长的手指在茶盖上画着圈，似笑非笑的说，“对，这点可以肯定，和二十年前一样……”他抬起眼看江清扬收紧的手，眼中迸射出愤恨，似染上了血色。

二十年前，杭州同样发生神秘失踪事件，数量达到上千人，其中，有他年仅三岁的弟弟。那是母亲用生命换来的婴儿，集全家宠爱于一身的弟弟，那么小，那么乖巧的弟弟却在三岁时神秘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很多人，查不到一点点线索……

父亲致死都在嘱咐他，一定要找到弟弟，所以他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哪怕事隔二十年……

这一次，一定要找到，不管是死是活！江清扬捏紧手，起身走出去。

弥月无奈的摊摊手，听到房顶上的动静却如没听到一般，他侧面望着无际的苍穹，空洞的眼睛犹如一潭死水，那是超脱世间万物的漠然。忽而一笑，带点点寂寥，懒懒的伸着懒腰，眨眨闪亮的眼睛，托着头想，接下来找谁玩呢？看来逸辰那边是不行了……

“你做什么？放开我！”逸辰用力的挣扎着，因为江清扬的目光冷得吓人，就算偷听不对，可也用不着这么凶吧！

江清扬用力的扣着逸辰的双手，似要把他的手腕捏碎一般，逸辰吃痛的皱着眉。

“说，你脖子上的项链是谁给你的？哪个人在那里？”

逸辰吸一口气，紧抿着唇，狠狠的瞪回去，他冷哼一声，“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江清扬手上的力度加大，尽管痛，逸辰仍然不屈的瞪着他。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久，逸辰现在相信了，就像江清扬说的那样，他们永远做不了朋友……

“说！！”

江清扬的目光似要把他烧个窟窿，逸辰一咬牙，掉头不看他。

“不说是不是？”江清一把扯开逸辰的衣襟，锁骨上的那点红早就退去，可看在江清扬眼中却是异常鲜艳，他敛起双目，伸手扳过逸辰的脸正对着自己，逸辰眼中明亮，那股坚定像是一根刺一样扎进江清扬的心里，他冷笑道，“那个男人就那么好？”

“当然，你永远也比不上！”逸辰愤愤的说，紫云的温柔，江清扬要怎么比？又想起紫云，逸辰眼中一默，为什么紫云还没有回来？难道他已经忘了他说过要来找他了么？

失神的逸辰，让江清扬再也抑制不住怒火，他扣紧逸辰的下颚，痛，把逸辰拉回了现实。

江清扬冷冷的说，“那我们今天就来试试，我很有兴趣知道这项链的妖力有多强！”

“妖力？”逸辰被他的话引得微微一愣，直到唇瓣接触在一起逸辰才回神。下颚被他扣紧，逸辰只能大睁着眼睛，心中涌出一股哀伤，却不知为何……

逸辰的味道让江清扬冷静了不少，他没有强行进入索取更多，而是滑到逸辰的脖子上，轻轻碰触那微微颤抖的肌肤，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江清扬没有回答他，舌尖勾过逸辰的耳垂吸吮。逸辰低哼了一声，眼睛茫然的看着那边雪白的纱帘，像是看到紫云如花般的脸，他笑得很好看，在他的手中写着：笨！我和你闹着玩的呢！这种事不能让别人做，知道吗？

“这种事！如果不是你！我能让别人做？！”

逸辰想着自己不自觉说出来的话，那时候，自己的脸一定很红吧？为什么当时没有发现呢？

江清扬不知何时没有动，静静的注视着逸辰，他一抿唇，眼中的寒意重新升起，冷冷的问，“刚才，你在想谁？”

逸辰没有看他，也不打算说话。

江清扬重新捏紧他的手腕，比刚才还要用力，有东西碎了，逸辰痛苦的皱眉，江清扬却没有发现，他提起逸辰，一把扔到床上，唰的一声，床帘也坏了，轻纱飘然的覆盖在逸辰身上。因为痛，逸辰原本苍白的脸显得更为惨白，他勉强的趁起来，双手不住的发抖，竟然笑了……还好，他以为自己的双手已经废掉了……

江清扬因他一笑，怒不可挡，他半跪在床上，撑开双手围住逸辰，逸辰很清楚现在他没有任何力量与江清扬对抗，可是那股不屈让他抬起头，正面迎着江清扬的愤怒……

江清扬抬手取下他头上的发簪，乌黑的长发与凌乱的衣杉泻满床，江清扬微敛起目光，他有想过，却没想到这般撩人，只是那颗晶莹的小石子实在碍眼，他伸手抓住那串项链，逸辰眼中闪过惊慌，他用力的抬起一只手，却只喊一个“不”字，一只手无法支撑，他倒下去，他的目光紧随着那串飞出去的项链，停留在墙角。

挣着最后一分力道，他吼道，“让开！我要拿回来！”那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紫云的话，他全部都记得，如果没有了项链，紫云就找不到自己……逸辰咬紧唇，拼尽全部力气的撑起来，这只会让江清扬更为震怒，他不由分说的抬起逸辰的脸，恨恨的吻下去，霸道的掠夺……

双手失去力量的逸辰轻易的被他压倒，逸辰能忍痛，却没办法阻止江清扬的攻势。一个吻有多漫长，逸辰已经没有力气去计算。江清扬在他快要窒息之际终于放开他，而逸辰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侧过脸看像墙角闪着微光的项链……

“为什么？！”江清扬几乎是冲他吼出这三个字。

为什么？逸辰抬起眼看江清扬，他也想知道为什么，是因为紫云是他的第一个朋友吗？还是因为紫云温柔，对他好？还是因为紫云弥补了他感情上的所有空缺？

江清扬再次吻他，尽管一样狂热，却是很用情的，很用情的让逸辰错以为是紫云上次看他时，那种炽热的目光……

像是灵魂在沉沦，沉重的以为自己就要死去，可是他不舍得，还想见到紫云，哪个给了他温柔的人……

“紫云……”尽管喊不出来，尽管喉咙在刺痛，他仍然希望紫云能听见……只是他已经看不见，茫茫的白色填满他的视线，可是很温柔，很亲近的感觉，像是紫云，他微微一笑，合了眼……

江清扬被白光刺痛，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后退，而是用力的把逸辰拥在怀里，任凭那些如同冰铓的白光划开他的衣服，刺进他的皮肉……

等光退却后，江清扬的身上血迹斑斑，像是细细的刀刃划过，流下一道道血痕……

江清扬看着逸辰脖子上的那串项链，一回头，墙角没有……

血沾到逸辰的脸上，形成鲜明的对比，逸辰的脸，白得透明。江清扬急切的拍着他的脸，眼神显得有些慌乱，他完全不懂逸辰为什么会晕过去？直到他的目光下移，停留在逸辰的手腕上，潺潺而流的血早已侵湿他的衣袖，染红一大片床单……

江清扬小心的托起他的双手，喃喃的自问，“怎么会这样？”

从逸辰袖中落出来的刀片像是狠狠的划在江清扬的心上，他怎么可以忘记？逸辰的兵器，那薄薄的两片弯刀就贴在逸辰的手上，而他捏的那么用力，以至于它们断掉，刺进逸辰的血脉里……

而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一味的迁怒于人，妄想就那样把他变成自己的人。江清扬捧着逸辰惨白的脸，思维混乱无章……

砰的一声，门被踹开。

弥月冷冷的扫过六神无主的江清扬，一把推开他，伸手在逸辰身上点几下，替他止住血。又命丫鬟端来水和创伤药，清洗完伤口，上药包扎……

末了，他挥手退去那些丫鬟，陌生的看一眼江清扬，讽刺的说，“你的冷静，你的高傲，你的威严呢？你在逸辰面前不都是一副唯我独尊的姿态么？怎么这会儿失魂落魄起来？”

江清扬默默的看着昏睡中的逸辰，哑口无言。

“你觉得是逸辰的错么？他打开了你的心，却爱上别人？”

江清扬眼底一动，神情变得迷茫。

“别开玩笑了！”弥月一掌拍在床柱上，“江清扬，我来告诉你，逸辰没有做错过什么，这孩子从头到尾的都只是在渴望温暖，你如果真的付出了，他会加倍加倍的还给你！可是你为他做了什么？我只看到你一味的刺激他，把自己摆在高高的位置上，仿佛别人就应该服从并达成你的愿望！他不是你的手下，更不是你的奴隶！没爱过人成不了不会爱人的借口！”

弥月一拂袖，转身离去，人类，是多么渺小？为什么他会站出来管？弥月迷茫的站在门口，尽管知道有些事不能说，可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他背对着江清扬淡淡的说，“再告诉你一件事，你们江家欠这孩子的，而且是用很卑鄙的手段夺了他所有应得的幸福，虽然你不知道，但确有此事……”

江清扬内腹震撼，大门重重的关上，而他竟然开不了口询问是什么事，像一种畏惧揪着他的心，他勾起嘴角，苦涩的笑……

欠的，居然是幸福？

……

10

醒过来的逸辰静静的望着床顶，一屡屡的微风牵动轻纱，摇晃着，恍若梦境中的温柔，胸口上凉意蔓延开来，有些冷，却是如此的叫人安心。

他试着动动手指，有些痛，但还能忍受。

忽然，床帘被撩起，逸辰本能的竖起敌意，狠狠的瞪着江清扬，他皱皱眉，感觉江清扬与往日有些不同，到底那里不一样了呢？怎么瞅也瞅不明白……

江清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的坐在床边，默默无言的两人……

最后逸辰终于悟了，以前江清扬见了他不是说他蠢就是说他呆，就算对着他笑，都是阴嗖嗖的……

这样的江清扬实在是太奇怪了，逸辰瞅着瞅着狐疑，难道江清扬在为他先前走火入魔的事表示歉意？呃……这么重大的事情，他现在才想起，顿时心中不悦，两眼喷火，那是当然，谁在被那样对待之后，还能心平气和的和凶犯共处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