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罢免主席不是小事,必须确定贺承希一定翻不了身才行!石硖尾的地皮真的不能让贺承希起死回生?”
“我在建议贺承希收购那里的物业前就已找人做过地质勘探,那里的地质有问题,不可能建造20层以上的大楼。石硖尾的地段太差,不能做商业区、不能做商务区,居民楼又不能建,那15亿既然收不回来,董事会一定会要他负责,他翻不了身。”贺承林得意洋洋地道。
“我们自己这边也不能出问题,稍稍给贺承希抓到点把柄他就能把我们都拖死。美嘉的帐目如何了?”
“已经把帐抹平,假的帐册我已经交给贺承希,他没有怀疑。”唯一一个参与这个会议的外姓人邱世谦极冷静地应声。
听到这,贺永杰忽然把眼睁开,冷戾的眼神只射向贺以枫,“小枫,我们这你跟贺承希的冲突最小,他又是你的大哥,你不会在这个时候还会有犹豫吧?”
贺以枫笑了笑,淡然地答道:“从我参与到这个会议开始,我就很清楚我是不可能再抽身的。我们同坐一条船,你们也绝对不会让我下船。唯一的选择就是跟你们一起做下去。”贺以枫毕竟聪慧,她知道跟贺家人谈亲情是浪费时间,只有利益才能说服他们。
“你明白就好。”被后辈这么□裸地指责,贺永杰也不生气,他点点头,仍回到了一开始的那个问题,“我们当中,你最了解贺承希,你说他为什么要办这个聚会?”
“贺承希一向坚强,而坚强的人最怕的是脆弱怕自己会依赖一个人。所以明明对着自己最关心、最希望从那里得到温暖的人,也不会更不敢开口,惟恐一开口就从此依赖软弱,那就等于是武功全废任人摆布。”说到这,贺以枫似笑非笑地睨了贺永智一眼,“爹地,贺承希的武功已经被你废了,他要办这个聚会是要确定你疼他,不会骗他害他负他。”
贺永智静默了片刻,最终道:“既如此,我就给他一个令他终生难忘的生日P☆a☆r☆t☆y!”
“啪!”录音到这里自动跳断,邱世谦看着神情漠然的贺承希不做声,内心酸涩胀痛。许久才低声劝道,“到了这个地步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个时候还来办什么生日聚会,已经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我想办。”贺承希坐在位置上,缓缓地仰起头看邱世谦,给出了一个最任性的答案。
“何苦再节外生枝?你以为你还能挽回什么?”邱世谦厉声道,试图点醒贺承希。他受不了他那种眼神,看着心慌。
“我想办!”贺承希却只是固执地重复。
“你的生日根本早就过了!”邱世谦恼火地伸手耙了把头发,除了这个理由他实在找其他论点说服他,“会让他们起疑的。”
“阴历生日,那天是我的阴历生日。”贺承希却假作听不懂,竟极较真地开始解释情况。“我想办!”他坚持。
邱世谦无话可说,他明白,无论何去何从,对贺承希最终都是无法言说的疼。他不能也不忍再劝。
豪门盛宴向来是穷奢极侈之事,而贺家宴客的大手笔更是名满全城。
贺家大宅雄踞半个山头,偌大的花园包围着大宅。花园一头另筑有独立洋房,占地数千尺的客饭厅纯供宴客之用,饭厅内的装修轻易即可把城内第一流酒店的水准比下去。自贺祖谋在世之时起贺家已有惯例,每逢隆重晚宴即会动用这一望而显声势的饭厅,一般酬酢则在正屋的客饭厅举行。而贺承希的生日,只要他自己愿意,自然是隆而重之极尽奢华之能事。
当天晚上,贺家门外的车水马龙人头涌动自不必待言,只说当晚燃放的烟花已足够办一届极得体的迎新晚会。而主持这次聚会的贺永智更是个好热闹、爱面子的财阀。除非不请客,否则定要成就一城佳话竞相传诵。贺以枫在自己的睡房内眺望外头不断涌入的跟红顶白之辈,满是不屑地撇撇嘴。所谓今夜富贵明日贫寒、如今败落他朝发迹,人生变幻锐不可当。却不知今日打破头来为贺承希庆祝生日的一干人等一个星期之后再度提起今天的主角又是何种心情?
正想胡思乱想着,贺承希却来扣她的门。“小枫,还没装扮好么?”
贺以枫这才恍然想起贺承希一无妻室二无女友,今晚她却是他的partner。“今晚你才是主角,只要你仍是恒嘉地产的主席,我即便穿牛仔裤相陪,又有谁敢多说一句?”
对贺以枫这番坦率地醋意浓厚的话语贺承希听在耳里却并无太大反应,只是笑着开解她:“小枫,你的潇洒仍未够班。每个场合都应有恰如其分的装扮,今晚你若是真的穿了牛仔裤出现就是不识大体了。”见贺以枫仍有疑惑,贺承希耐心地解释道,“你不喜欢无谓的应酬,我也一样讨厌。只是人生就是如此,好不好是一回事,喜不喜欢又是另一回事。能够喜欢做又能做得到,已是妙不可言。而更多的却犹如一场一场大仗小役重重叠叠累压下来,就这么挨过几十寒暑,刺激、辛酸、感慨、无可奈何兼而有之。如到盖棺之时可资债两消,足可额手称庆。所谓洒脱,并不是刻意抗拒特立独行以示不羁,而是不为世情俗务烦心做应做之事。”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于是,贺以枫如公主般盛装打扮,盈盈浅笑站在寿星贺承希身旁迎接嘉宾。觥筹交错之余,贺以枫亦掩饰不住好奇地追问贺承希,“大哥今晚似乎感慨良多?”
贺承希静默地看了她一会,轻声道:“你也大了,我这个做大哥的还能教你几回呢?”
当晚,贺承希喝地酩酊大醉。
贺永智亲自将他送上车,贺承希却在醉中仍紧捉着他的衣角不放松。贺永智费了老大劲才掰开他的手指,转头对司机阿成吩咐道:“送贺先生回家。”
车子一出贺宅大门,贺承希就已清醒,铁青着脸坐在车内沉默不语。在聚会上,甚至在刚才他那么用力拽着贺永智的衣角,就是期望贺永智对他这个儿子稍有心软,对已设的陷阱提醒一二。可惜,他没有,他铁了心。爷爷在世时,贺承希曾有一次问他:为什么他可以几十年如一日对工作锱铢必较,却对自己子女的种种所为放任自流。贺祖谋年轻时因忙于工作而忽视了子女的教育而他过于追求利益的做事方法亦对子女产生了坏的影响自是原因之一,然除此之外,他显然另有其他看法。他说:“承希,为人处世,努力是必须的。但成绩如何或者能否持续下去,有很多连你也无能为力因素会影响。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任何事,你得学习拿得起放得下,拿起时悉心尽力,放下时心怀轻松,切勿苦苦痴缠。爷爷在意识到我曾经的所为教坏你爹地和你二叔太多时,也曾全力以赴试图扭转他们。只是,无论到什么时候,你必须承认,有些事你的确做不到。”
想到这,贺承希不禁用双手蒙住面,他曾经对这番话不以为然,现如今却也一样不得不无奈地承认:有些事,他真的做不到!一阵酒意上涌,他忍不住叫道:“停车!”
阿成赶忙踩下刹车,车子仍未停稳,贺承希已经冲下车扶着路边的围栏吐了出来。时至今日,他所承受的压力已经让他无法负荷。
阿成极有眼色地跟下车,拿了瓶矿泉水给他漱口。贺承希却在灌下几口之后把整瓶水都倒在自己脸上以掩饰自己的眼泪。
阿成吓呆了,贺承希从来不是这种人,醉酒、举动失常,他从来不是这样的。“贺、贺先生,我送您回去,这里太冷了!”他结结巴巴地道。
贺承希却不理会他,向不处的海边码头走去。
“贺先生!”阿成大叫一声,用力拉住他。他害怕,明知不该怕却禁不住要怕,怕自己的老板会有事。
“放手!”贺承希的眼神凶狠地如同一头负伤的野兽,他用力摔开阿成的牵制,一个人越走越远。
阿成在原地犹豫许久,既不敢追上去又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正不知如何是好,贺承希落在车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阿成拿起手机一看,终于安心地吁了口气。来电显示是卓明宇,他认识这个人,他是他老板的好朋友。
50
情绪极差的贺承希从码头的堤岸跳下,走上海滩。月夜下的大海很美,温柔娴静,像是一个诱人的情妇。月色一样很好,那晚是圆月,星星很明亮。贺承希抬头看了一会满天繁星,忽然笑了笑,然后着了魔似的慢慢地向海中走去。冬季的海水浸在身上冰冷如同针扎一般,贺承希却觉得只有这样他才能好受点。他咬着牙一步步地往前走,直到海水没过腰身,就深吸一口气,双手环膝把自己抱成一团,整个身体都没入水中。
静谧!绝对的静谧。世间一切都嘈杂纷争都被隔绝在外。没入海水中的眼睛和耳朵适应了一会才又开始工作,他可以听到海水流动的声音、看到满天的繁星闪耀,那都是可以让他的心灵得到平静的力量。与无垠的天地相比,个人是多么地渺小。如果可以就此永恒……他忍不住松开自己,闭上眼。
“承希!承希,不要!”
不知过了多久,贺承希恍惚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远处传来,那么地急切和惶恐。然后是巨大的踩水声自海面传来,他仍未来得及反应,已被人勒住了脖子把整个人都拖上岸。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疯了么?”把他拖上来的自然是得了消息匆忙赶来的卓明,只见他双眼布满血丝狠狠地瞪住贺承希毗目欲裂,双手紧紧地捉着对方的手臂,用劲之猛十指几乎要筑进他的肌肉中去。
“咳咳……”贺承希连连咳嗽,直到把呛入气管的海水咳出来后才有力气问他,“你怎么会在这?”
“为什么?为什么要自|杀?”卓明宇沉着脸歇斯底里地吼道。就在半个小时之前,他终于打通了贺承希的电话,从贺承希的司机阿成口中得知贺承希心情极差正一个人在海边游荡的消息后就心急火燎地往这里赶,惟恐他一个想不开做出傻事来。果然,刚到海边就看到贺承希的西装外套被扔在沙滩上,而只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裤的贺承希却在海中渐渐沉下了身体。想到万一他晚到了几分钟贺承希就可能已经没命了,卓明宇更是心有余悸。
贺承希闻言不禁一楞,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挣开他的手,自己往岸边走去。
“你还想去哪?”卓明宇真的火了,一抬手用力把人扯回来,“跳海不成就去跳楼么?”
贺承希再没有力气去解释什么了,无论世人是要谤他欺他辱他骗他,都由他吧。“我不是要自|杀,放手吧。”他低低应声,眉宇间满是厌倦。手臂微微挣了挣,没挣开。抬头见卓明宇目光炯炯地望住他,忍不住叹息着问,“你究竟想怎么样?”
“为什么要自|杀?”卓明宇恨铁不成钢地瞪他,咬牙切齿地道,“回答我!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拼了命想活下去老天却不肯给他机会,为什么你这么不懂珍惜?”
“卓明宇,你听清楚了,我没有要自|杀,从来没有!”贺承希烦躁地应了一句,就伸手试图掰开他扣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指。“放手,我叫你放手!”
“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走!”卓明宇的手指却如铁铸一般,怎么也拉不开。“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什么?我还能有什么话好说?”贺承希终于被缠烦了,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让你这么来折磨我?爹地、小枫,所有人都想我死,统统想我死!假的,什么都是假的,什么父子之情、兄妹之情都是骗人的!一个陷阱接着一个陷阱,一个圈套套着一个圈套,非置我于死地不可。偷换爷爷的药、勾引我喜欢的女人、买通我的朋友出卖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一个恒嘉主席的位置就真的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他们连亲情都不顾联起手来陷害我?出手制止,我就是不孝子孙绝情绝义;由着他们,我就要辜负爷爷一生的心血。为什么总是要让我做这种选择?为什么他们会是我的亲人?为什么让我生在贺家?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样的痛苦?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可谁能回答我?亲情、友情、爱情,我什么都求不到、什么都不能相信,我只是想一个人冷静一下,有个地方可以让我喘口气,为什么你还要来烦我?”他用力一击水面,注视着卓明宇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卓明宇,你来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我这一生,从没错过坏事,老天为什么这样对我?”
卓明宇被飞溅起的海水打湿了脸孔,却不知道伸手擦一下,只是手足无措地望住他,他从没见过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么痛苦过,原来越是坚强的人,崩溃的时候就越彻底。意识到这一点,卓明宇心里更是难受,不由分说地拉起他道,“走,告诉你爹地,你是他亲生儿子。不管他做了什么,让他收手!”
“来不及了!”贺承希的双眼黯淡地一点光彩都没有,眼眶中却有泪珠来回滚动,“来不及了,他走得太远了,我帮不了他。……我以为我可以做到,看着他这么走下去,直到无可挽回……他从来没有尽过一个做爹地的责任,我在他眼里就好像他的死敌一样。可为什么到了现在会伤心的人还是我?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他背转身去,身体颤抖着不断咳嗽,却死死忍着眼泪。
卓明宇只觉心中压抑地直欲放声大喊或是大哭一场。贺承希的白色衬衣早被海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看起来是这么单薄。卓明宇不禁走上前,从背后搂住他的肩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希望这样能帮他挡去少许严寒。“想哭就哭出来吧……”他在他耳边轻声道。
贺承希却只是摇头。掉尽了眼泪,亦于事无补,到不如不如强颜欢笑,给自己留几分颜面。却渐渐地,昏晕在卓明宇的怀里。
卓明宇是在第二天一早看报纸的时候才知道贺家为了贺承希办了多大的一个生日P☆a☆r☆t☆y。有关这个生日宴会的消息足足占据了娱乐版的半壁江山,想来看报的人会是人人艳羡不已。新闻上的风光人人可见,新闻的主角真正的心情如何又有几人关心呢?用手探了探贺承希的体温,经过一夜,他的额头已不再滚烫,卓明宇也放心了许多。
昨天晚上,卓明宇见到贺承希昏倒,几乎吓到心脏停跳,抱着他钻进车里就要去医院。幸好贺承希的司机阿成经验丰富,提醒他贺承希如果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医院一定会被新闻界闹地不可开交。于是,最终仍是把贺承希送回了家,让家庭医生来为他治疗。而贺承希的情况也实在是凶险,他在几个月前刚动了肝移植手术根本就不适宜饮酒,可却在生日宴会上喝了不少。再加上在海水里浸了那么久吹风着凉,差点就因高烧引起并发症。
卓明宇拿起毛巾擦去贺承希额头上的汗水,低声道:“你这个样子,真让我不放心。”见他容色苍白地可怜,睡梦中也是愁眉紧锁,又忍不住凑上前吻了吻他的额头。替贺承希擦了汗、掖好被子,卓明宇用力伸了个懒腰,活动着脖子慢慢走了出去。一夜未来睡,他想走两圈提提神。贺承希的别墅中工人也少,他们忙完了自己事就各自待在自己的房间内。因此,卓明宇自睡房内走出来竟没看到半个人影。不知不觉地,竟走到了贺承希的书房。
书桌上扣着的就是方惜如的照片,卓明宇是警察,一眼就看得出这照片是偷|拍的。想到贺承希除了会调查他也一样会调查别人又不禁苦笑。这个人,有时候温顺地像猫,有时候又防备地像只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