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兰昊长吁一口气,知道这孩子刚才是气自己才口不择言,放开他抱起萧墨往浴池去,“把药都拿出来,我在浴池等你。”
茱萸盯着越走越远紫色的人影,气的跺脚,皱皱鼻尖吸了两下,很用力很用力地一步一个脚印往屋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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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茱萸把药粉一盒一盒地往浴桶里倒,姬兰昊忍不住好奇,“这些药有什么用?”
茱萸连头也不抬地回答,“不知道。”
“为什么必须要泡药?”
“不知道!”
“为什么不用浴池,要用浴桶?”
“不知……”,茱萸停了一下,仰脸瞪姬兰昊,“用那个池子,把这所有的药放下去都不够。”
姬兰昊看着茱萸小大人的模样,好笑,“你什么时候跟着你家公子的?我以前从没见过你。”
茱萸瞥了姬兰昊一眼,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他,“我以前也没见过你。”
姬兰昊不悦地皱了一下眉,伸手到桶中搅动,药粉很快融化到水中,水的颜色变成了玫瑰色,随着他的搅动,一圈圈的涟漪荡到萧墨皮肤上。
水很热,萧墨的头发上很快聚气一层薄雾,姬兰昊正打算动手帮他解开,茱萸却一下跳了过去,小手灵巧地解开萧墨的束发,很仔细地用一旁的清水清洗,见姬兰昊奇怪地看他,嘟嘴道,“公子喜欢让我服侍。”
姬兰昊身份特殊,即使是在青龙做质子的时候,也是有无数的人服侍,他见茱萸坚持,便走到了一旁的软榻上坐下。
茱萸回头看了姬兰昊一眼,用身子挡住他的视线,小心翼翼拨开萧墨头发,摸了摸隐藏在黑色发丝中的一根式样古怪的簪子,拍拍小胸脯,偷偷在心里嘀咕,“幸好没发现。”
确保秘密没被发现,茱萸动作轻快许多,一双小手灵巧地为萧墨擦洗,小嘴嘟嘟囔囔哼着童谣,不时还对萧墨说几句话,好像他真的能听到,再自顾自地咯咯笑。
加了几次热水之后,茱萸见水已经变得清澈,回头朝姬兰昊道,“殿下,把公子抱出来吧!”
姬兰昊微微抬睫,戏谑道,“你家公子不是喜欢你服侍么?”
茱萸愣了一下,瞧清楚了姬兰昊眼中的笑意,皱了皱小鼻尖,不服气道,“我还是小孩子啊,怎么抱得动公子?”
小孩子?
姬兰昊努力憋住笑意,故作夸张地凑到茱萸小脸前认真看,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哪有一点像小孩子?
茱萸细小的眉毛皱了又皱,嘟着嘴别过脸去,声音清脆略带卷舌,“反正公子着凉了可不能怪我!”
姬兰昊闻言,嗖地扯了旁边浴衣,将萧墨裹好抱到软榻上放下。
茱萸在后面捂嘴偷偷笑,他早看出来了,殿下很在乎他家公子,只要关系公子,他准没辙。
姬兰昊一回头,就看到茱萸捂着嘴笑的乐不可支,蓦地沉下脸色,手指轻弹点了他的笑穴,眼见他再也捂不住嘴,笑的在地上打滚,才满意地抱了萧墨出去。
姬兰昊将萧墨安置好,就命人解了茱萸笑穴,这孩子一路跑回内室,头发也乱了,衣服也脏了,小脸煞白,剥掉外衣,踢掉鞋子,跳上床就钻到了萧墨身边,两条手臂缠上萧墨脖子,强忍委屈吼,“日后公子醒了,我一定告诉他你欺负我,你是坏人!”
姬兰昊全然不在乎这小孩子式的威胁,冷声问,“你家公子是在玄武国境内消失的,你是玄武国人么?只你和你家公子两人从玄武国到凤凰城如遇到危险,怎么办?你家公子究竟生的什么病?什么时候才能好?你给他泡的那些药又有什么用?你最好都说清楚,我没什么耐性。”
“我都说了,不知道!”
姬兰昊伸出一根手指缓缓晃动,“你嫌刚才笑的不够么?”
一听到笑这个字,茱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往萧墨怀里缩了缩,很有骨气地扬起小脸,“我讨厌你,我和公子要去国师府,就算那里没有人,我和公子也要去。”
姬兰昊脸色更冷,右手一伸将茱萸拎到了床下,“要去你自己去。”
茱萸吸吸鼻子,憋住满眼眶的泪水,爬上床趴在萧墨怀里,死死抱住萧墨一只手臂,“我要和公子在一起,公子去哪里都是我带他去的,公子只会和我在一起,公子从没和我说过殿下,公子只说国师。”
姬兰昊右手抬起,茱萸吓的急忙把脸埋到萧墨胸前,却仍是倔强地嘟囔,姬兰昊右手重重挥下,茱萸哇哇大叫,却突然感觉到萧墨身子猛地一震,紧接着自己就被推到了一旁。
茱萸挣扎坐起来,还要说气话,长大的小嘴却发不出声音了,只见萧墨嘴角正不停往外渗血,姬兰昊不停用手擦,血却越流越多。
姬兰昊脸色越来越难看,下指如风,点了萧墨几处穴道,又扶他坐起来运功为他疗伤,可血仍是不断流。
茱萸扁了扁嘴,哇一声哭了出来,“师父,公子要死了,公子要死了。”
姬兰昊当然听到了师父二字,但他专心为萧墨疗伤,无暇多问,而等萧墨口角的血终于止住,正要问时,一人却冲了进来。
来人正是跟随姬兰昊多年的暗卫零影,面目清冷,身材修长,身着一件青衣,一走进内室便低声道,“禀殿下,那人……逃了……”
姬兰昊浑身一震,扶萧墨躺下,为他盖上被子,回身问,“怎么回事?”
“我们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在他饭菜里下了药,那药无色无香……”
“那他怎么会逃了,难道被他发现了?”
“他确实中了毒,只是,只是……”,零影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姬兰昊瞥了一眼茱萸,见他眼一边吧嗒吧嗒落泪,一边为萧墨擦拭,嘴角勾出一个笑,心道刚才大概吓坏了这孩子。
“我们就要得手的时候,有人救了他!”
“喔?又是国师府那帮人?”
“不,那个人属下从不曾见过,而且他所使武器也并非国师手下之人惯用的武器。”
“喔,他用的是什么武器”,姬兰昊好奇。
“一根鞭子,灵巧如蛇,从袖中而出。”
姬兰昊闻言沉思,片刻之后抬睫轻笑,“原来是来为自己君上报仇的,这样也好,这事你不用管了,赶紧去把医神南宫月昭给我找出来。”
“是,殿下”,零影微微拜了一下,领命离去。
而一旁的茱萸忽听到南宫月昭的名字,僵了一下,小嘴颤动几下,将萧墨一只手抱到怀中,默默流泪。
姬兰昊原是要问他师父是谁,见他可怜兮兮,脸上挂满泪水的模样,心中一软,摸了摸他的头,“放心吧,零影去找南宫月昭了,他是天下闻名的医神,一定会把你家公子治好的。”
茱萸抬起小脸看姬兰昊,一直摇头,姬兰昊以为他不信,捏了捏他的小脸蛋,“你放心,我比你更希望你家公子好起来,别哭了,好好陪着你家公子,我命人给你做好吃的点心。”
说罢,揭开被子一角,把他塞了进去,又盖严实了,然后离去。
第五十七章
雪夜,静悄悄,雪光透过窗棂铺洒在地面,朦胧如同月色。
躺在被窝中的茱萸,先是长睫眨了眨,然后忽然睁大眼,一骨碌爬了起来,又把旁边的萧墨扶起来,动作熟练地穿上衣服,伸手在他头发里摸了摸,他便睁开了眼。
“公子,我带你回去,师父说过,你要是吐血了,不管在哪里都要带你回去”,茱萸爬下床,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瓶塞,用手指按住瓶口,然后开始大叫,“来人啊,来人啊,公子,公子他……”
随着茱萸的叫声,房门被推开,守在门外的几个侍卫冲了进来,还没等他们开口问发生了何事,茱萸跳起来松开手指,将小瓷瓶在他们面前一晃,几个人还保持着往前冲的姿势便栽倒在地上。
茱萸挨个察看一遍,确认侍卫全晕了过去,收好小瓷瓶,牵着萧墨走出了房间。
刚走出房间,一股寒气扑面,茱萸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拉了拉小肩膀上的包袱,仰脸对萧墨道,“好冷啊,公子,等出去了,我们买一辆最暖和的马车,坐马车回去,好不好。”
萧墨没有反应,茱萸仍像无数次那样,似乎得到了回答,开心地重重点了一下头,拉着萧墨往前走。
皇宫中的路,茱萸全不认识,每一次都有婢女带着他走,第一次自己走,便只知道避开别的侍卫,若真是躲不过碰面了,就用小瓷瓶解决,这样走了许久,越走越僻静,不知不觉竟来到了永晳宫。
自从姬兰昊回到朱雀国后,便下令撤去了永晳宫的侍卫,因此,一直警惕着的茱萸许久看不到侍卫,渐渐放松下来,小孩子的本性萌发,一会儿玩玩雪,一会儿折根枯草四下比划几下,一会抓着萧墨的手叽叽咯咯说几句,兀自笑的开心。
“萧墨?”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正玩的开心的茱萸下意识的反应便是往包袱里摸小瓷瓶,可他还没摸出来,就看到一个身影冲到萧墨身前将他抱到了怀中,“萧墨,你回来了就好了,无为说你走了……我还以为你是去寻死了……你怎么这么傻……不过……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眼前这人似乎认识公子。
虽然有了这层认知,茱萸仍是捏着小瓷瓶走上前,碰了碰那个颇为激动的人,“你认识我家公子吗?”
那人回头,茱萸一见他的模样,惊得跳了起来,手中的瓷瓶也摔到了地上,“殿下……殿下……”
那人笑了笑,蹲下身子摸摸茱萸的头,“谁是你家公子,你又是谁,怎么这么怕我?”
茱萸僵硬着身子,眨眨眼,又揉揉眼,突然就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原来不是殿下啊,不过你长的跟殿下好像啊!”
“喔……”,那人挑了挑眉,心里明白了茱萸口中的殿下是谁,故作夸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很像么?”
茱萸被他的动作逗笑,拉着他的手摇晃,“真的很像,不过殿下的眼睛是紫色的,你的眼睛是黑色的,虽然殿下的眼睛更好看,不过你笑的比他好看。”
“喔,真的吗?”那人挤挤眼,摆出一个夸张的笑,逗得茱萸咯咯直笑,拉住萧墨的手,叽叽咯咯,“公子,他真好玩,真好玩。”
那人仰头看萧墨,渐渐觉得不对劲,蓦地站起来,抓住萧墨双肩问,“萧墨,你怎么了?”
紧张之色溢于言表,就连茱萸也感觉到了,急忙解释,“公子生病了,认不得人。”
那人愣了一下,“生什么病,怎么会这样,生病了怎么深夜还在这雪地里走?”
茱萸歪头想了想,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顿了一下,虽然好奇,仍是回答,“我叫兰樱!”
“兰樱……”,茱萸默念了两遍,摇头道,“公子没有提起过你。”
兰樱笑了笑,去拉萧墨的手,感觉触手冰冷,两手抱着使劲搓,却怎么也暖不过来,心下认定不能让他再待在雪地中了,拉着他往永晳宫内走。
茱萸追上去对他又踢又打,“你放开公子,放开公子,你要干什么?”
兰樱回头,眉端轻蹙,右手伸出,灵活的如同蛇,一下便抓住了茱萸两只手,“你家公子怕冷,你不知道么?这大雪的夜带着他到处走,你是想把他冻坏吗?”
茱萸闻言,扁了扁嘴,委屈极了,“公子吐血了,我要带他回去师父那里,殿下肯定不让公子走,再说,我也怕冷啊,你看我的手!”说着,举起一双手,果然冻的通红。
兰樱憋住笑意,分明刚才见到他抓雪玩来着,不冻红才怪,不过并不戳穿他,反而把他一双小手握到掌中,轻声道,“先让你和你家公子都暖和了,再走,好不好?”
茱萸仰脸,嘟了两下嘴,瞄瞄萧墨,重重点头,“嗯!”
兰樱温和笑了笑,一手牵一人,走进宫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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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大雪中,一人手摇折扇慢慢地走着,旁边一人绕着他转来转去,不停问着什么。
大雪天,穿着厚厚裘袍摇着扇的,除了无为没有别人。而旁边那个几乎连嗓子都喊哑了,却得不到回答的正是白虎君离玉。
国师被人从天牢中救走了,无为知道,而他还知道救走国师的一定是青息。空了的天牢,他去看过,除了打斗的痕迹,地上还有一滩血迹。
无为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再加上银子,很容易就打听出国师受了伤,可是,国师那么高的武功又怎么会受伤?于是,用手帕擦了国师留下的血找人检验,终于知道国师受伤,是因为已经中了毒。
再一寻思,便明白了,在没有得到传国玉玺之前,姬兰昊突然要杀国师,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萧墨。
确切地说,萧墨应该已经回到了凤凰城。
可是,他为何不来找自己,也不回国师府?
晃了晃折扇,无为突然转身,离玉没看清,一下撞上去,无为急忙合扇一挡,离玉鼻尖撞上扇柄,一会儿就红了起来。
无为扯动嘴角,勉强一笑,“你逼我也没用,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对了,你们不是知道国师逃出天牢了吗?不如你去找找他,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离玉揉着鼻尖想了想,蓦地轻身一跃,往一个方向飞远。
无为望着离玉渐渐消失的淡绿身影,双指一错打开折扇轻摇,微微摇头,“真是个傻孩子。”
不过,这样傻着的,又岂止他一人。
天空雪花飘飘,飘到眼前,被折扇扇起的风带的旋转飞舞。
无为轻叹一声,慢悠悠的往宫中去。
国师那里有青息在,无需他担心,他现在担心姬兰昊提前登基,他怕一切来不及。
然而,计划到这一步,绝对不容有失。
那一夜,与姬兰昊达成交易,姬兰昊给了无为一块自己出入宫内的牌子,凭着牌子很容易就到达了兰馨宫。
一看到裹得严严实实,一大一小两个毛球抱着暖炉团在床上,无为愣了一下,随即轻声笑着跑上去,“唷,是萧墨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无为拿折扇挡到前面,撇了撇嘴,自我鄙夷,明明前一天晚上就在永晳宫看到过的,不过他倒是很奇怪,兰樱怎么会让他们回来。
茱萸一听到无为的声音抬起了头,小嘴动了动,“你是谁?”
兰樱交代过,在永晳宫里见过的人都要当做不认识,其实,他所见过的也就只是兰樱和无为两人,公子曾经提过无为,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然而还是照做了。
无为赞赏地眨了眨眼,“我叫无为,殿下呢?”
茱萸不答反问,“你怎么进来的?”自从他和公子离开,再回来,宫内就加多了侍卫。
无为掏出牌子晃了晃,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没把你们怎么样吧?”
茱萸瞥了一眼门外,摇摇头,略带担忧地看了看萧墨,“师父说,要带公子回去的。”
无为一愣,知道他是埋怨兰樱又让他们回来,坐到旁边摸了摸他的头,“你的师父是南宫月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