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多大了?"
"17......"
哈......房东的深深叹息刺痛了山村的胸口。
"能和哪个亲戚联系上吗?"
"我没有亲戚。外婆两年前死了,妈妈也没有兄弟姐妹。"
"你爸爸那边呢?"
"爸妈离婚了,我爸爸......那个......那边的亲戚也没有来往了。"
"就算离婚了,父亲终归是父亲啊。告诉我你父亲的联络方式。"
"我爸爸5年前也失踪了......"
房东咋了一下舌。
"......虽然我觉得剩你一个人很惨,但我不做慈善事业。我不要账的话,每个月就都会亏本。自己一个人的话,就请找个更便宜的地方搬家吧。"
本以为说被母亲抛弃了,多少能博得一点同情,山村因房东冷冰冰的反应咬紧了牙关。
"可是,突然叫我搬家,很困难。"
"说什么困难,这里又不是你的家,是我出租的。付不起钱就走人不是很正常的么。比起住我这里,还是找个更便宜的地方租房比较好。"
"我连搬家的钱都没有。而且还要上学......"
山村和房东之间有了短暂的沉默。
"虽然很惨,但还是跟你说清楚。你没钱啦,被抛弃啦之类的事和我没有关系。只是如果让你一直这样住下去,就会有比现在还严重的亏损。也有人中学辍学就职的,你也成熟一点去工作吧?体格不是还不错么。"
房东满不在乎地这样说着,第二周就把山村赶了出去。全部家产变卖了有15万左右,其中14万都被房东拿走了。
留给山村的只有1万现金、运动背包、父亲给的收录机以及少少的几件衣服。完全无处可去,山村摇摇晃晃地在街上徘徊。自己终于无家可归了,成了肮脏又悲惨的成人预备军。那房东是恶鬼,自己明明还是未成年、还在上学,还是被赶了出来。难以置信,不愿置信。不想觉得自己遇到了莫大的不幸。
街上没有地方可呆,山村便去了公园。在路上的便利店里,他只买了一个饭团。花钱让他不安,因此只买了那个。这些钱花完了的话,就真要身无分文了,什么都吃不到了。在拿到下一笔打工薪水之前,不得不用这1万元勉强过活。
恍恍惚惚地坐在长椅上,眼前有两个穿制服的中学生吃着冰淇淋经过。他们回到家自然有床睡、有饭吃吧。山村强烈嫉妒起那平常毫不在意的平凡光景,把身边的空罐子扔了出去。
傍晚开始打工,下了班就躺在公园的长椅上睡觉。有点冷飕飕的。只是打工的话不容易借到公寓住,只能休学了。虽然想过上学真没劲,高中什么的没有就好了,一旦真的没有了还是难过得想哭。
抽抽噎噎地哭着,但山村渐渐体会到哭也没用。没有人会同情,没有人会伸出援手。明天去找个白天工作的地方吧,他想。没有钱借住公寓,那么一开始不住进雇主提供的住处的话是不行的。然后,找个远离这条街的工作场所。
早晨,山村在公园的自来水管上洗脸时,看到眼熟的高中制服穿过公园。仅仅如此就眼睛发热到想哭。
开始在公园过夜的第三天,怎么也找不到提供住宿的打工,白天正坐在长椅上大口吃饭团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朋友。虽然不想和高中的朋友见面,但发现他走得很近,也就不能再无视了。
"咦,山村?"
男生拉长声音,说话不紧不慢。
"你最近没来上学吧。长仓说手机也打不通。"
手机已经解约了。比起不能和人说话,还是饥饿更难熬。但当后来他知道解约也要花钱,就真的生气了。
"啊,抱歉。我经常关机。"
头发痒,山村猛地挠起来。从离开公寓起就没洗过澡。虽然用凉水洗过一次,但是又痒了。
"那你在这里干吗呢?"
无意中触到问题核心。
"不干吗。学校太烦了。"
那家伙随即"嗬,嗬"地笑了。笑声也拖着长音。
"确实很烦,可是多少应付一下不好么。"
"我休学了。太没劲。"
就像在说去吃饭、去玩一样轻松的语气。
"咦?真的?"
山村轻轻点头。那家伙微微歪了下头,耸耸肩。
"那也挺好的。不用学习也没有考试了。"
目送着朋友回学校去的背影,山村的样子垮了下来。不想被同情所以逞强。他又不是因为想休学才不上学的,又不是自己想要这样的。为什么只有我,为什么只有我变成这样,不和大家一样普通?山村很愤怒。
哭也好,生气也好,随时间流逝肚子又饿了。山村在公园生活一周后,在邻街找到了提供住宿的工厂。在那边不到半年之后,就来回地换工作和公寓。正常打工的话,无论如何都足以糊口。只是每当看见高中制服时所感到的空虚,一时半会仍无法退去。
...... 猛地一回神,山村变回了高中生,穿着制服呆在母亲居住的公寓里。"我回来了",说着,母亲打开门回到家里,拎着超市的塑料袋走向厨房。"抱歉回来晚了",母亲边系上围裙边说。啊......那是个噩梦。母亲并没有离开,自己也没有高中休学去上班。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对了,妈妈明天就离开这里。"
富有节奏的切菜声和说话声叠在一起。
"咦?"
房间里一下子暗了下来。一片漆黑中,只有自己和母亲浮现出来。母亲回过头,毫不在乎地微笑。
"因为我讨厌你。仁史也讨厌妈妈对吧。"
咝地深吸一口气,山村醒了。眼角滴下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液体。心脏咚咚地剧烈跳动着,山村用手掌捂住双眼。
噩梦。从那时候起就再也没见过离开公寓的母亲。既没去找过她,如今也不想见面,却做了那种恋恋不舍的梦。
全身都汗透了,喉咙也很干。好想喝水。晃晃悠悠地从床上起身,山村走进厨房。双腿很沉。冰箱里连瓶装茶都没有,只得拧开自来水龙头,凑近水流喝着。那是散发着漂白粉味和土腥味的水。
想换下汗湿的T恤和半截裤,山村走近衣架。踩到硬原木一样的东西的同时,传来"啊"的一声尖叫。右脚抬了起来,山村失去平衡一下子向后倒了下去。好痛,好累,衰透了。
倒下去仰面朝天,山村被视野中突然出现的大大的一张人脸吓了一跳。宏国在眼前俯视着自己的脸。只有眼珠像猫一样发着光。
"......干吗啊。"
近距离和压迫感令他无法保持冷静。
"躲开。踩到你所以生气了?虽然不知道踩到哪里了,不过对不起啦。对不起。好了,我道过歉了吧。"
一说话脑袋里就针扎似的疼。
"好啦叫你让开。"
刚一推宏国的肩膀,手一下子就被挥开了。反作用力下右手啪的一下落在榻榻米上。在宏国的手越来越近,以为就要被打的瞬间,山村闭上了眼。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落下来的却不是拳头。摸上额头的清凉指尖让山村睁开了眼睛。抚过汗津津的额头,宏国摸上山村的脖子。
"你......你在干吗?"
宏国暧昧地歪头,说"我 死"。宏国说的"我"是山村。
"......别随便杀人,白痴。"
虚弱的身体加上被人用语言打击,格外无力。山村撑着晕乎乎的脑袋支起半身想要上床,四肢着地向床爬去。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向后拖着他。喉咙因领子被抓住而一下子勒紧,"咳咳"地喘气的同时,山村仰倒在榻榻米上。
"你......干什么?"
被拖拽、仰倒后,脑中天旋地转。宏国拉着山村的T恤下摆,一个劲地往上拉。山村虽然不想脱,但那股拉力太大不得不脱。山村上半身赤裸,这次宏国的手又伸向了半截裤。这时山村才感到身体的危险。
"......不,不要......"
申诉也很虚弱,内裤和半截裤也被拉了下来。山村已经全裸了。对方是同性的话,看或者被看到裸体都无所谓,但那也要看天时地利人和。
"别开玩笑了。"
山村两手护着腿间弓起背。宏国虽然瘦,但明显比山村肌肉发达。要是在这种因发烧而耗尽了体力的情况下被强迫的话,就会无法抵抗地被侵犯。喜欢做爱,对方是宏国也无所谓,但山村不想被侵犯。迄今为止hou庭还没有被谁插入过。
啊,不过这家伙的那玩意不大......想着,山村怒斥容易妥协的自己。对做爱没有抵抗,攻守也是谈判后的结果的话,妥协也无所谓。虽然无所谓,为什么这个白痴要在自己这么虚弱的时候发情、袭击自己呢?而且......
"你不是专爱老太太的吗?"
宏国把制服裤子脱到一边。即使在微暗中仍然看得到,不经意间目光已经无法从那纤瘦紧致的漂亮身体上移开。宏国在山村面前不够华丽地张开腿蹲下,开始低声念着什么。一边念一边站起来,奇异地挥动双手开始跳舞。
"你......你在干什么?"
碰碰山村的头和脖子,宏国向窗外做着扔什么东西的动作,边唱边跳,多次重复着同样的动作。隔壁大妈不知什么时候会醒来,跑过来抱怨,山村慌了神。
"你放过我吧,已经半夜了,别又闹又唱的。求你了......"
宏国把被脱了个精光,奄奄一息地祈求着的山村放在一边,持续着舞蹈和歌唱。歌里似乎有某种节奏,歌声也时大时小地起伏变化。听着完全不知所云的阴郁歌声,仿佛自己就要被诅咒致死。糟透了。
抵抗不住高热的力量,山村从心底咒骂着宏国,浑身赤裸地在榻榻米上陷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山村一下子醒了过来,照射到脸上的朝阳闪亮眩目。背上因为在榻榻米上睡觉的缘故很痛,但头脑已经十分清明。坐起身,身体直到昨天还存在的酸软无力已经烟消云散。身体好轻松。全裸地睡了一整晚,病居然好了,难以置信。
昨天在药店买的感冒药忘了吃,看来是自我治疗。虽然像那个庸医说的一样"睡一觉就好了"让他生气,但总算是治好了。
压抑着踢飞全身赤裸地睡在床边的宏国的冲动,山村用淋浴冲掉汗水。熟睡的山村不知道那歌舞持续到几点,总之必须做好迎接大妈的抱怨的准备。先不提那个,会有人在人家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搞那种恶作剧吗?实在是没有半点体贴或是温柔的男人。
山村心情舒爽、精神百倍地来到公司,课长说道,"昨天那个样子,还以为你今天会休息呢"。既然如此装病休息一天就好了,可惜为时已晚。
身体状态不错,也给精神上带来好的影响。山村比平时还要能说会道。连续三天吃了零蛋,今天上下午却各拿到了一份订单。
"听说昨天你身体不舒服早退了,今天状态不是很好嘛。"
仁志田也这样说。"还好吧",山村耸耸肩。今天似乎做什么都不会失败,于是去了久违的小钢珠店。明知道会让宏国空着肚子苦等,山村仍然想对他昨天的恶行做些报复。
晚上十一点,五千元增加到了六万元,心情大好钱包也满满当当的,正在山村走在回公寓的路上,背后传来呼唤的声音。
"哎呀,是你啊。下班回家?好晚了呢。"
"嗯,是啊。"
不好,被逮到了。山村在心里咋舌,肯定会因为昨天半夜的喧闹而被骂的。先下手为强,总之先奉承对方的穿着打消战意吧,山村观察着大妈的打扮。今天是微妙的外出装束,藏起品位的低劣。硕大的手袋很是显眼。
"您穿的罩衫花样真漂亮啊。出门了吗?"
"还好啦",大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走近便闻到那过时的花香味,山村小心地保持着不太近的距离。被宏国闻到就麻烦了。
"女儿病倒了,我去那边住,照看孩子。"
现在刚回来,不就意味着宏国半夜折腾的时候她家没人么。果然很走运,很走运呢......山村低着头得意地笑了。
"后来宏国给您添麻烦了吗?"
大妈一脸莫名其妙。正想着你明明说过眉目传情什么的,难道已经忘了?大妈"啊......"的一声,点点头。
"那个孩子,名字叫宏国对吧。自从跟你说过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啦。肯定是在躲着我。我是不是做了过分的事情啊。"
大妈用手贴着脸颊叹了口气。和过时的花香味一样,一点点散发出来的自我意识过剩的气压令人难以忍受,宏国会喜欢上这个大妈实在是让人觉得恐怖的事实。
"话说你又在吃便利店卖的便当啊。"
被眼尖的大妈发现,山村苦笑。
"明明告诉你石坂商店了的。"
"啊......太晚了已经关了。下次我会去的。"
"现在的年轻人啊,根本不听我们的话了",说着,大妈叹了口气,从手袋里拿出塑料袋,透过袋子可以看到里面的塑料盒。
"这个给你,和那个孩子一起吃吧。"
"啊,不用了。太麻烦您了。"
"不用客气啦,只是煮南瓜而已。在女儿那里做多了的。"
虽然大妈是多此一举,但却不能因彻底拒绝而影响到以后的人际关系,山村便干脆地收下了。
山村在门前告别了大妈。打开门,屋里没有开灯,在屋外昏暗的灯光里,山村看到宏国的鞋放在玄关。
山村打开走廊的灯,房间那头杂志和书本中间露出光脚来。一瞬间以为是尸体,吓了一跳,不过立刻就明白那只是宏国在睡觉而已。
山村特意跺着脚穿过走廊,房间的灯打开了,宏国也没有起来的意思,趴在房间一角,像搁浅的鱼一样有气无力地睡着。心想他难道就这样全身赤裸地一直睡到这个时候,山村很生气。
直到山村开始吃便当,宏国仍然没有动。要是平常早就不等自己先开始大咬大嚼了,真不适应。他明白总是迫不及待的宏国不合常理,但习惯这东西也很恐怖。
"喂,给你买饭了哦。"
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他,却没有反应。
"从你最喜欢的大妈那里拿来的南瓜很好吃哦。你不是很喜欢这种东西吗?"
大声对他讲话,他却一动不动。事到如今,山村终于发觉宏国的样子不对劲。明明对脚步声这类的声音很敏感,可自己回来了都没有抬头。之前再怎么折腾到半夜,现在也夜里十一点多了,已经过了大半天。再怎么说也睡得太多了。他的皮肤是浅黑色看不真切,但仔细看看似乎有点发红。
"喂。"
山村低头去看宏国的脸,宏国呼吸急促,额头淌汗。虽说确实不凉快,但气温也没到让人出这么多汗的程度。摸到他的肩膀,烫得吓人。
"喂,宏国!宏、宏......"
身体被摇晃着,宏国不耐地睁开眼睛,挥开山村的手,力道却很弱。在这明显身体不舒服且十分虚弱的男人面前,山村的心悬了起来。可能是自己的感冒传染给他了。自己发过烧了,而宏国的身体似乎更烫。烧得太厉害的话,脑袋不就会烧糊涂了么。
"啊......唔......"
听到沙哑的呻吟声,山村的肩膀抖了一下。宏国十分艰难地挪了挪身体。还是带他去医院比较好吧。不行,还是先给他的头冷敷以免变傻吧。但是没有冰枕之类的东西。体温计也没有,连体温都量不了。
山村抓起钱包跑出屋子(狂汗,原文这里是宏国......)。便利店里没有冰枕,体温计也卖光了。只有贴在额头上用的冷却剂可用。药店也已经打烊了。
一把抓起冷却剂,山村跑回了家,为连体温计都没有而极度后悔。回到家门前的时候,山村发现大妈房间的小窗户里仍然亮着灯,便压住急切,敲了敲隔壁家的门。"谁啊,大半夜的",大妈隔着门很不爽地抛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