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唧吧唧,只有宏国粗鲁的咀嚼声在四下回响。讨厌那个声音。想要有点什么声音,但昨天被扔出窗外的电视机正一蹶不振地放在玄关入口。看见那个,本以为宏国多少脸上会有点愧疚,但立刻就知道期待又落空了。宏国对坏掉的电视机连看都不看。
虽然很想立刻要个新的电视机,但如果宏国一兴起又扔出窗外可真受不了,只好暂时不买。
突然想起,山村便把放在屋子一角的纸箱里的收录机拿了出来。那是小学时父亲买的。刚把广播打开,宏国就开始在收录机周围打转,显然是坐立不安。那表情让人觉得他很焦躁,山村慌忙把收录机收回纸箱里。
洗完澡,山村拿出买来的一年级用语文参考书,对面无表情的宏国说,"要学习了哦"。山村指着平假名表念出来,"a""i""u"......
"你也跟着我出声念啊。"
宏国表情郁闷地歪着头。表达清楚"跟着我出声"这句话就用了15分钟。好不容易宏国也开始跟着念出来,到了"na"行就又不出声了。抓着手腕晃晃他,也只是像坏掉的机器一样念出两三个字,就又沉默下来。似乎实在厌倦了学习。
"我说你认真念啊。你以为我为了谁才教的。我下班回来已经很累了,还不是来陪你。"
宏国"呼啊"地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山村放下参考书躺到床上。认真教他的自己实在傻得不得了。
这样下去宏国是学不会日语的。但那不是自己的错,至少试图教过他,已经尽力了。
晚上11点,在这以前的生活中从未考虑过的时刻,山村关上了灯。没有电视机也没有广播的夜晚是无趣的,除了睡觉无事可做。最近也没再去过小钢珠店和赛马场,珍贵的娱乐被剥夺了,都是因为要照顾白痴堂弟。
宏国在榻榻米上蜷起身子。太硬了也好,想要被子也好,抑或是想睡床之类的,什么都没说。房间很小,可以不用置办宏国用的被子倒落得轻松。
忽然,山村开始在意起白天宏国干了些什么。可能出去过,也可能整天都呆在家里。虽然很感兴趣,但问明白似乎需要海量的时间和精力。不知道那么多也无所谓。
因为平时睡得晚得多,关了灯并不能马上进入梦乡。即使不是这样,睡得也很不好。从盖上被子起,一两个小时都醒着是家常便饭。因此总会想起烦心的事。只要能睡着,就应该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不是那样。整夜的大吵大闹在隔扇那边,虽然在被子里听不到,但父母的不和是早就知道的。白天就在吵,而且父亲喝了酒就会打母亲。
"要是没有你,我早就和那种男人分手了。"
一激动起来,母亲总会说这样的话。但平静下来又会说"只有你可以依靠",抱住还是小学生的山村。明明是不和的父母,晚上却偶尔能听到野兽一样的声音。从隔扇的缝隙中看到父母的亲热,总是觉得不可思议却又一直在偷看。一起过夜后的第二天早上,母亲不见父亲的身影,便会骂他"窝囊废"。
明白了没有和窝囊废父亲分手,并不只是因为孩子,而是母亲的心情也很暧昧未能理清,是更年长一些的时候了。
山村的父亲是大模大样地在女人身上混日子的典型小白脸体质的男人,他本人却没有自觉。虽然也工作过,但暴躁又没有耐性,很快就不干了。不断重复着这一过程,失业时期变得更长,他便沉浸于酒、小钢珠和女人之中。白天起就酗酒,胡言乱语。常挂在嘴边的是对别人、公司以及社会的怨言,"总有一天我会出人头地"是他的口头禅。之后还没让小孩见识到这"总有一天",他就在山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失踪了。
母亲因父亲卷入某场风波而大闹,但当好心的熟人告知看见父亲在邻县和女人在一起,她便一下子住了嘴。随后在山村升入中学前和父亲离了婚。
最后见到父亲是什么时候,山村不记得了。因为不可能意识到那是最后一面。山村没有被父亲打过。父亲对无害于自己、没兴趣的东西明显毫不关心。只有每当赢了钱手头宽裕,心情也好的时候才想起遗传基因的存在,把山村叫过去抚摸他的头。是个阴晴不定的单纯的男人。
离婚之后,山村在外婆家三人一起住了一阵子。但母亲和外婆相处并不融洽,在山村中学二年级时搬到公寓住,开始了只有两个人的生活。
母亲在做兼职,总抱怨工作难做、没有休息、上司心术不正。某种意义上,母亲和父亲很像。当山村因为对男人有感觉的性癖苦恼不已的时候,母亲只一味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一味地诉苦自己命运多舛,一味地哭诉抱怨的母亲让他郁闷。
晚饭时一见面,必定会发牢骚。不胜其烦的山村便错开时间或是不吃饭。只在每月领零花钱时伸出右手。当母亲也发觉山村的躲避,交谈便渐渐消失了。虽然如此山村却并不觉得寂寞,反而落得清静。开始住在公寓起的第二年外婆去世,高中二年级的6月,母亲留下山村离家出走了。
离婚后的单亲母子家庭是常有的事,但山村的不幸在于连母亲都抛弃了他。由于没有留下半个字,一开始山村并没有发现母亲走了。发觉自己被抛弃的那一刻,山村目瞪口呆。母亲把自己当作屋里的家具一样扔在那里。就连钱这样的余情都没留下。
没见过父方的亲戚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母方的亲戚也只认识死去的外婆。十七岁上,身无分文的山村被放逐到社会中。光看高个子、身体发育的话与大人无异,再过一年就高中毕业了。自从被父母抛弃,让别人从心底同情的外貌、年龄便消失了。
......床下传来沙沙的响声。只是宏国起夜吧,山村毫不在意地闭上眼。
但那声音并没有停止。反而听起来像是他在那边爬来爬去。心想会不会是梦游,这次又听到了独特的"哈,哈"的凌乱呼吸。
难道......想着,山村定睛看向黑暗中。宏国正呈跳跃前的青蛙的姿势,腰部猥亵地动着。作为男人,自慰说自然倒是自然,但没想到竟然有人在别人睡着的旁边如此真实地做。
抑制不住好奇心,山村凝视着摆动着腰的宏国。以青蛙的姿势动了一会儿腰,"嗯"的轻吟一声就不动了。看起来是去了。独特的腥臭味在房间里弥漫。宏国就那样一下子躺了下去,不到两三分钟就开始规律的呼吸。
这一次因为别的原因无法入睡了,山村弓着身子去了厕所,在妄想中从背后激烈地贯穿青蛙姿势的男人,因绝妙的感觉而兴奋不已。性幻想只能是单纯的性幻想,因此并没有罪恶感。越是兴奋,完事后的落差就越厉害,善后并洗手的同时,心情变得愈发低落。自己没有侵犯宏国,但强迫了他的那天很可能会被他打死。
第二天早上,山村在榻榻米上一处不落地扫视了一遍,想打扫宏国昨天做完后的痕迹。事出突然忘了提醒他,但必须教他出来的时候要用纸巾。否则从今往后,每次宏国做过那个之后就都要统统打扫。
但怎么找都不见那痕迹。问本人比较方便,跟他解释手淫和jing液的时候也应该能发现,但就是固执地非找到不可。高潮了却没有出来,还是夜里自己收拾了?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山村注意到了那个。前天所有的杂志明明都收在床脚处,却有一本放在了桌子下面。山村不记得把它拿出来过,也不认为宏国会读它。
哗啦哗啦地翻了翻,一股独特的味道和着粘乎乎地粘在一起翻不开的书页散出来。夜里太暗没看到,不过这么看来宏国似乎是把那个伸进杂志中间磨来磨去。越想越滑稽,山村拍着杂志大笑。
比起从基本的平假名开始背日语,宏国似乎更喜欢直接记单词。反正即使不识字,只要词汇能增加,就能顺畅地表达意思。图鉴里有插画和照片比较有意思,山村便买了各种图鉴给宏国。每天大约教他学习30分钟。虽说是学习,也只是宏国用日语说出山村所指图鉴的插画或照片的名字而已。
「不学会日语、去工作、攒钱坐飞机的话就回不去。乘车是回不去的。」
宏国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他虽然在记日语,但自己不中意的学法就不去用因此没什么集中力,没多会儿就又往榻榻米上一躺伸起了懒腰。
时候已经是6月中旬。脸上被宏国打出的淤伤一周左右就下去了,山村恢复了推销员的工作。那天签完一份订单,山村下午7点就结束了工作走出公司。回到公寓,上完台阶的时候,山村听到邻居似乎等候多时的声音,"喂,等一下"。山火大妈今天的行头是仿阿玛尼的豹纹T恤,浑身廉价的像除臭剂一样的花香味。无论视觉还是听觉上都很刺激。
"等一下,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可以吗?"
山村有不祥的预感。大妈的话就算是好事也没冒过险,但既然已经被看到了,就不能再无视。
"那个,什么事啊?"
"不要在外面啦,到我家来。"
在这厢说出"好"之前,大妈就进了屋。正犹豫是否进屋时,门那边催促道,"好啦,快点过来呀",山村只得踏进压根不想涉足的邻居家。
"到屋里来吧。"
山村本想在门口解决问题,却被叫进屋去。这房间和山村的有同样的布局,玄关旁边是洗衣机,右侧厨房,左侧卫生间兼浴室。穿过其间的狭小的走廊,就是六叠大的和室。
墙边有一个日式衣柜、两个三层的小箱子,柜子上摆着电视机。矮桌放在房间中央,桌脚下铺着碎花拼布的褥单。墙上挂着用日式花纹的布头制作的挂毯。布置看起来不错,是个典型的老太太的房间。
山村在褥单上正坐。会被斥责所以不能随意坐下。坐在矮桌对面的大妈瞥向山村放在榻榻米上的塑料袋。
"那是便利店的便当?"
"啊,是的。"
"你之前吃的不也是那个吗?"
"因为我不会做饭。"
"便利店的便当里,有加了一大堆有害身体的防腐剂的成分。就算现在无所谓,上了年纪就要后悔了哦。一定要吃的话,就吃超市的现成菜吧。有家石坂商店在南三丁目,那边一直开到深夜呢。现成菜都是手工做的味道又清淡,像你这样晚归的人,还可以打折买。"
"哦",山村回应道。自己应该不是来这里接受大妈对便当的指责的,也并不需要现成菜的打折消息。
"啊,我不是为了说这些才叫你来的啦。"
大妈正了正身子,诡异地摆了个妩媚的姿势,捋了捋山火似的头发。
"我从老伴两年前去了之后就一个人住。生活并不困难,虽然偶尔也会觉得孤独,但我没考虑过和谁交往。我都57岁啦。"
山村对话题的走向完全摸不着头脑。
"所以想让你告诉住在你房间长期在外国生活的堂弟,不要对我眉目传情啦。"
"啊?"面对一脸认真地讲述的大妈,山村反问道。体型松垮有点肥胖,化了妆也掩盖不住脸上的诸多斑点,脸颊和眼皮都如法国斗牛犬一般松弛得厉害。她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山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告诉他别找我这样的老太婆,去找更年轻的女孩吧。"
大妈羞红了脸。这女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山村由衷地怀疑。
"我虽然单身,又有已经嫁了人的女儿,但要那么年轻的孩子作对象实在很羞人啦。会被人看作寡廉鲜耻。"
心想寡廉鲜耻的是你的想法吧,山村竭力装作平静。
"您是说宏国对您有意思?"
"那个孩子不太会说日语对吧。虽然没有明确表白,但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了啊。先是每次我买东西他都跟着,回来时帮我提重东西,昨天居然还想拉我进屋......"
山村差点掉了下巴。开玩笑的吧!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宏国他......那个,把您带到屋里的事情是真的吗?"
"是啊。我说不要,反抗他,他倒是立刻住手了。那孩子虽然可爱,年纪还是有距离的嘛。那孩子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才喜欢上我这种老太婆的呢?"
山村觉得像在做噩梦。或者说像喝完只让人恶心而一点都不醉人的酒......
"啊,放心啦。我不会说出去的。要是传出真心喜欢上我这样的老太婆又被拒绝的流言,那孩子就太可怜了。"
面对一脸自信满满的大妈,山村感到莫名的挫败感。
"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好了,话讲完就算,别到外面去讲哦。"
机械地说完"我会好好跟他说清楚的",山村站了起来。但方才听到的事冲击性过强,没能回过神来。
"啊,对了对了。"
大妈走到厨房,把塑料盒递给穿好鞋的山村。
"这是我做的筑前煮,还有剩就给你吧。和那孩子一起吃吧。"
仍沉浸在震惊之中,山村接过筑前煮,离开了邻居家。在回到房间的短短几步路里,推测的可能性在脑中交替出现。
①大妈自作多情说;②宏国偏爱老太婆说。
若是自作多情说就不成问题,不过是隔壁大妈与年龄不符的桃色妄想罢了。但要是偏爱老太婆的情况下,那就有山村难以理解的嗜好存在了。
从一般世俗角度来看,女人肯定是年轻的招人喜欢。虽然也有人会喜欢年长的,但那也是有限度的吧。在印第安人中,比起青涩尚未成熟的,还是经验丰富的熟女比较好么。可再怎么熟女,像大妈那样的也不能生育了。
心事重重的山村回到自己房间。应该在等便当的宏国出现在玄关,一下子拉下脸来,连便当都不接就回到屋里。要在平时,早就抢过便当了,很奇怪。山村心想莫非是他听到了隔壁屋里的谈话,可就算听见了宏国也无法理解谈话的内容。
想着什么时候把大妈带的话说出来好,可多半会变成拎不清的对话,总之还是先吃晚饭。打开桌上的便当,房间一角的宏国也走了过来。还是一成不变的严厉表情,是错觉吗......好像正被他盯着看。
山村先拿出大妈做的筑前煮。虽然不喜欢煮菜,山村还是在宏国出手之前往自己便当里放了一片胡萝卜。宏国在吃便当之前先把筑前煮全部手抓着吃掉了。山村在最后的最后尝了尝胡萝卜,也许是因为没抱任何期待吧,味道居然还凑合。
吃完晚饭,宏国针刺般的视线仍未消失。虽然听不懂话,但他也许已经感受到了大妈的了断之意。山村脑中"大妈自作多情说"的可能性渐渐渺小。一般人是不会这样的。20岁上下的男人对年近花甲的大妈有兴趣什么的压根不可能。但要是宏国的话......也就难说了。
"喂 说话。"
山村如此说完,宏国便到他旁边抱膝坐下。已经面对面了,但山村很烦恼,像"那大妈说你太年轻了,很遗憾不能答应你"这样平常10秒都用不到的话,要怎么说才好。
首先,"女人"要怎么说,"喜欢"这词要怎么表达?越想越觉得麻烦,山村有弃之不理的冲动,但不把它仔细说清楚的话,万一宏国袭击隔壁大妈犯了QJ罪,那可就笑不出来了。
总之先从"女人"开始吧......山村指着隔壁那面的墙,用手势比划着胸部的曲线给他看,然后对他说"女人"。"女人",宏国用干巴巴的语调重复道。
山村指着隔壁又对他说了一遍"女人"。"女人",宏国附和道。"女人"这词指隔壁大妈,他似乎明白了。
"女人 走 自己 后面 走?"
山村用宏国会的字眼问他"你跟在女人后面走了吗",宏国随即摇头。那件事果然是大妈的妄想嘛!正想着,宏国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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