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要是宏国不能在公园里一直呆到山村回来,就又不得不提出寻人申请并去找他。那种状况就敬谢不敏了。
山村突然想到一个好点子。宏国想回雨林,那么说"带你回村子去",他不就会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呆着了么。
"来村。"
刚用这种方式说出"回村子去"。宏国的表情变了。
"来村?"
"来来。"
宏国开心地笑了。第一次见他这样满脸笑容。山村在宏国面前指着手表的数字7和时针,一再重复着"来村"。看他一脸笑容地心情大好,意思应该是传达到了。本来时间上有富余的,解释清楚就把时间飞快地耗掉了。快迟到了。
"7点来村",留给宏国这句话,山村便向车站跑去。
刚一上班,课长就板着脸问:"你不是感冒了,而是去打拳击比赛了吧?"
"不,是感冒。这是从台阶上摔下来的跌伤而已。"
残留在脸上的淤伤怎么看都是被打的痕迹,山村硬扯成是因为感冒。课长鼻子哼了一声,命令道,"你暂时去给新职员做角色扮演练习"[注:Role- playing以及Role-play在这里大概指的是推销者与被推销者的角色扮演练习,具体说明见本帖最后]。开始在这里工作四年以来,山村也有给每月新进入公司的职员做培训,即角色扮演练习的任务。这是由老职员轮流来做的,而山村上个月刚做完,这么轮回来顺序有点早。
可凭这张脸,被叫去教育别人也是没办法的。今天早上照镜子发现,被殴打后的痕迹变成了漂亮的青、黄、紫色缤纷交错的淤伤。热爱和平的主妇看到被打得七荤八素的推销员,会怎么想。
哇,淤伤太棒了!好野性!这类的狂热路线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而是签单率会因此下降。没叫他回去休息,而只是派去教育新人、做角色扮演,也许还算好的。
看着拿到的新人研修计划表,山村大大地叹了口气。预定一直满当当地排到9点。本来打算以这张脸出去推销,到7点就回去的。在前一天也休息的这种状况下,无法提出"我有些事情,请允许我早点回去"。不过这也没办法,认命的山村将计划表搁在办公桌上。就算让宏国在公园等,这也是不可抗力。又没有能把意思表达清楚的文明的利器,原本被派去教育新人这事,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宏国不分青红皂白地殴打自己。
不出所料,山村做完工作离开公司已是晚上9点30分。在做角色扮演时研修员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脸上,实在是难堪。
外面下雨了。在研究室里百叶窗一直是放下来的,所以没有发现。感觉雨并不是刚开始下,雨点也很大。山村自然是没带伞,便偷偷拿走了放在入门处不知谁的透明塑料伞。
让人等候的些许罪恶感和雨的相乘效果下,山村快步跑到车站。但等电车用了3分钟,就后悔还是走过来比较好。到公园时是晚上10点。走到早晨分手的长椅旁,不见宏国的身影。在雨中被人老实地傻等着确实很恐怖,但在这雨里去找人也很麻烦。
"去村。"
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到,山村回头,打了个激灵。全身湿透的宏国光着上半身,满脸笑容地站着。
"你......你去哪儿了?"
歪过头,宏国用淋湿的手拉着山村的衣服。
"自己去村。"
"放手。连我都会湿的。总之先回去吧。"
宏国没有到伞下来的意思。反正已经湿透了,要是过来了连自己都要打湿。山村快步走着,宏国安分地跟在后面。中途山村为了买便当去了趟便利店,没叫宏国在外面等,而是一起进了店,但却装作是陌生人。被人以为和那湿淋淋的男人认识让他觉得羞耻。
回到了屋里,山村没让宏国从玄关进去。因为会弄湿走廊和榻榻米。
"先把衣服脱了。"
宏国一脸失落地一动不动。在过道的荧光灯微暗的光亮中,那张脸看起来似乎在生气。说不通的话,就做给他看。山村解开裤子纽扣,拉开拉锁,把宏国的制服裤子拽了下来。不知道他没穿内裤,山村被突然呈现在眼前的东西吓到而凝视着它。
在多少有些稀疏的草丛中的是标准大小的阴jing和阴囊。但yin茎颜色较浅,仍然包着皮。不像是暴力男人,那下半身很青涩。那种落差反而让山村异常兴奋。
"唔......"
脸被一把扇开,山村摔了个屁股蹲儿。看着坐下的山村的,是面无表情地俯视自己的冰冷视线。山村立刻羞得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被觉得比自己还低下的家伙俯视的视线很刺眼。
宏国当场把裤子从脚腕处脱下,全身赤裸地"咚咚"地跺着脚。和在铁制台阶上跳舞时不一样,那时看起来很开心,但现在全身都散发着不耐烦的气息。
"自己去村。"
他是在说不守约定而生气了。心知不妙,山村无视宏国,走到屋子里面,换上舒适的衣服。宏国追在后面,不停地重复着"自己去村"。
"都这种时候了没法回去了吧?就是说,无论如何你都回不了雨林啦。别说那些烦人的了,赶紧穿上裤子吃饭!"
虽然想着他听不懂吧,但山村并没有使用下降到宏国水平的字眼。山村把便当放在宏国的脚边,无视躁动的男人,打开了便当。
"自己去村。"
一再重复的话太烦人,山村于是打开了电视。热闹的笑声一下子冒了出来。
宏国动作飞快,刚以为要冲到自己这边来,瞬间他就把电视机踢到了一边。噗的一声插头拔了出来,电视机一骨碌翻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
挥开打算扶起电视机的山村,宏国扛起被踢开的东西打开窗户。
"喂!等一下,等一下啊!"
再怎么说也应该不至于做出的事情,宏国若无其事地做了。被扔出去的电视机,还有哗啦的一声钝响。从窗口探出脸的山村所见的,只有雨中的步道、路灯昏暗的光芒下黑乎乎的影子。零件之类的东西四散在周围。......不......不可能。
山村被雨打在脸上的冰凉唤回了神志。连一直从窗口探出身子都忘了,只呆呆地看着已经坏掉的,被雨敲打着的电视机。
"当当",山村因玄关响起敲门的声音而回过头。
"喂,山村先生,从刚才开始就在吵什么啊?昨天讲过了吧,适可而止吧!"
是山火大妈的声音。山村走到玄关隔着门道歉。
"对不起,马上就安静下来,不会再闹了。"
咚的一声,门被重砸了一下。
"说什么对不起、对不起的,结果你只是嘴上说说吗。当面好好道歉不行吗?"
屋里有全身一丝不挂的宏国,实在不想让人看到。但是只要大妈见不到面就不会妥协的吧。山村将玄关的门稍稍打开了10公分左右。随即长了斑的手伸进来,把门打开到30公分。从大妈身上,传来了类似厕所除臭剂的过时的花香味。
"所以我才讨厌外国人嘛!大多数都没常识。这种事再继续下去的话,我就跟房东说......"
大妈吓得张大了嘴。心想难不成......山村一回头,全裸的宏国正站在身后。
"真的、真的很抱歉。下次一定注意。"
慌忙把玄关的门关上,山村就被揪住脑后的头发往后拖。被揪的头发很痛,从后面拉扯得脚下不稳。腰一软便顺势倒了下去。
"自己去村。"
从上方俯视山村,宏国用强硬的口吻重申。从到这里开始宏国说了很多遍"回村子去"。换言之,就没提过除此以外的愿望。
"就......就算那么说也是不行的。"
在破坏大王的恐怖政治面前,山村的声音就像要哭出来一样低了下去。
"对不起我撒了谎,但那真的是不可能的啊。你大概不明白吧,但就算住在雨林里,也会陷入不会计算、不会写字的悲惨境地啊。绝对会那样的。所以现在回去的话,将来不好过的是你啊。"
宏国眯细了眼睛,蓦地抿起了嘴。
"自己去村。"
只要还没让他信服,宏国就会一直"去村"地说下去吧。
"你给我学说话啊,那样的话自己去村'也无所谓了。有泽也说过的吧,你要学说话、去上班、攒钱坐飞机回去啊。"
如此说完,山村想,宏国怎样才能学会日语呢。必须跟谁学才行。要学习的话,跟谁?
"我......吗?"
宏国一脸不解。"开玩笑的吧",山村抱着头喃喃。
"咦,山村先生?"
山村逛到附近的书店,手里拿着小学生用的参考书回过头。站在背后的是穿着便服的仁志田。昨天和今天仁志田连休两天。
"下班回家?"
"嗯。"
"没想到能在休息日见到山村先生呢......那张像被老妈教训过的脸是怎么回事啊?挺严重的呢。"
山村只能苦笑。
"那个,出于某些原因吧。"
"难道你顶着那张脸去做业务吗?"
"我从昨天开始轮去做新人教育。"
"啊......果然。毕竟很严重呐。"
虽然知道仁志田不会客套,但面对面说"严重"仍然让他在意起来。本来觉得应该比前天好些了......
"有那么严重么?我的脸。"
"严重吗......你没照镜子吗?"
"不,照是照过了。"
"不过啊,去做教育就没什么关系了吧。比起那个......"
仁志田瞥了一眼山村的手边。
"小学一年级语文是做什么用的?"
"嗯......出于某些原因吧。"
山村把参考书放回书架,若无其事地离开贩卖区,仁志田却从后面追上来。
"难不成你在考虑和带小孩的离异女人结婚之类的?"
"怎么可能。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家在四谷吧。"
"啊,我送了女朋友回来。想着要不要买本雀para'。"
《雀para》是麻将漫画周刊。仁志田无比热爱麻将,以前山村也和他一起打过,被狠狠地胡了一气。
"你不是说过没有女朋友的吗?"
"刚交的啊,在前天的联谊会上。给山村先生介绍一个吧?"
"啊......不用。太麻烦了。"
岂止是麻烦,女人是大灾难。
"确实是要花点工夫,不过很好搞定的啦。又比小姐来得经济。"
随便?*霰皇郎系呐颂骄突岚阉蚋霭胨赖奶ù剩手咎锼仕始纭?br />"话说那参考书做什么用的?告诉我嘛。我很想知道。"
山村呼地长叹了一口气。
"我说你啊,能保证不对其它任何人说么?"
"不说不说,我嘴很紧的。"
"真的么......"
一再叮嘱下仁志田苦笑,"没什么信用啊"。山村把仁志田带到书店的台阶旁,简单讲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遗产超过一千万,此话当真?"
仁志田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一惊一乍,慌忙闭上嘴环顾四周。
"虽说是遗产,可是照刚才说的那样分十年付清,每个月只有10万这么一点点。"
"金额是很微妙,不过也不错嘛。就好像从现在开始领养老金一样。"
"别说什么养老金的老人似的事啦。这可是真正的遗产,遗产啊。"
山村较真地纠正道。
"不过要拿的话果然还是整笔的钱比较好。那样就可以辞掉现在的工作了。"
仁志田仰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薪水虽然不少可到底不是正经的买卖,要是被曝光或者起诉,还是我们公司遭殃。到那时候能趁早撇清关系就好了。趁年轻拼命工作,自己卖些什么,才是理想啊。"
"连你也会多少考虑未来计划之类的哦。"
"什么啊,那不是很平常的么。山村先生难道不认为,这公司十年后就不在了么?"
山村虽然也不觉得如今这骗人的工作很好,但却没认真考虑过什么时候辞职不干,将来怎么办之类。本以为和自己一样整天混日子的仁志田却意外地务实,这让山村微妙地体会到被落下的感觉。
"薪水不错的话,做上手了就不会辞职了呢。先不说那个,领养在雨林长大的堂弟是什么感觉?我很好奇呢。"
"他好像是裸族,衣服穿上就脱,在台阶上跳舞,还用手抓东西吃。语言不通又暴力,简单说就是糟透了。"
仁志田哈哈地笑了。
"真激烈啊。不过要是那样,只拿遗产然后把那家伙扔在亚马孙河里如何?"
山村耸了耸肩,摇头道。
"要能行的话就不费这么多事了。我也没打算一直照顾他。只是计划做照顾他的样子半年,出点实绩,然后像你说的那样预支遗产,跟他说拜拜。"
"那家伙没有别的亲属了吧?干脆让他死,你不就赚大了。"
背上起了一阵寒颤,似乎并不全是因为店内的冷气开得过强。
"啊......我现在是不是有点黑化了?"
"已经很黑了。"
"不过说实话,山村先生不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自己在脑中模糊地想象,和从别人口中听来,印象是完全不同的。由别人说来无责任感就格外鲜明。结果聊了大概30分钟,山村告别了仁志田。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和仁志田很像,连背后的黑暗部分也属同类,那种自己像在照镜子一样的感觉总归让人心中不快。
回到公寓,门是关上的,但却没有上锁。说了在家也要把门锁上似乎也明白了,但宏国却没有这么做。很生气,要是进了小偷的话......山村想象着。也许宏国会安静地在旁观。想要袭击他的话,他会把对方打个半死吧。想着,山村暗自好笑,噗地笑出声来。
山村正在玄关处嘟囔,哗啦一声隔壁的门开了。完了......想到这里也已经晚了。"你等一下",和预料的一样,对方开口说道。山火大妈穿着胸前有"GIRL"字样及金线图样LOGO的紫色T恤,山村想着"那是犯罪吧",将视线从那完全下垂的胸部隆起上转开。
"你没事吧?"
已做好准备应付任何抱怨了,大妈却和预料的相反,用十分担心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没被那个奇怪的男人威胁吧?"
"啊?"
"昨天,在那之后不久,不是又有动静吗。我害怕得不得了,甚至想要是一直继续下去的话就报警。而且最近你的脸很惨啊。这种事情啊,不要忍着,趁早报警比较好哦。"
知道大妈是认真的,山村慌忙摇头。
"那太夸张了。宏国听不懂话所以没法表达自己的意思才会烦躁,虽然气都出在我这里,也没什么啦。"
"真的没事吗?"
"嗯。抱歉让您担心了。那么晚安了。"
山村迅速进了屋。大妈很唠叨是早就知道的,她似乎也是好管闲事的类型。
发觉山村回来了,宏国从屋里跑过来,视线投向装有便当的便利店袋子。把袋子递过去,宏国连谢谢都不说就收下,拿进屋去手抓着就咯吱咯吱地吃起来。山村和仁志田一起吃了饭,所以回去已经很晚了。他已经饿了吧。
山村因宏国穿着制服裤子而放下心来。昨天从那个时候开始,宏国光着身子过了一整晚。把内裤放在旁边也不穿,山村去上班之前他仍是全裸。现在内裤还在原地。似乎制服裤子还不错,但他不喜欢穿内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