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边说还向俺走来,略装作无意地俯下身,在俺耳边悄声了一句,"真后悔认识你这种人,但你当时的选择真没错,让我还有改变的机会。"
俺从鼻子中哼出一声,"同感。"
"再不会见你了,永别吧。"
"好的。"
"你还有话想说的吗?"司法官步骤性地问了俺句,俺知道他其实一定不想听到俺的任何一句辨言,也不会认同俺的任何一句辨言。
但俺还是会说。
"有事来找小的商量?"俺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不知是何事,竟会将你一宫女与小的一太监联系在一起?更何况,你服侍的是西宫,小的服侍的是东宫呀。小的实在不知你在讲些什么。"
在一边咬唇蹙眉的皇孙,这才略微松弛了眉角。
"你......"
"小的?....."呵,你敢说吗?真想置俺于死地的话,那也就拉你一把吧,这样的话俺可以会拉你一把的哦。哦不,虽然是这样也只有你死,俺相信皇孙还不会让俺这样就死了。俺想,无论怎么说,俺对皇孙尚还有价值可言的。
你敢说出来吗?舍弃你的矜持,然后连同的名誉和性命。喂,你是个聪明人吧明初。
没有去想事态会怎样发展,但一个高昂的声音打破了这里阴冷严肃的气氛,还是在任何意料之外的。
无疑的是那一句总被拖得老长的"皇上驾到--"
百官俯身膝跪。
"够了。"平淡的一句总结,便比任何狗屁证词都够用,但若他再威严些再有些身为帝王的蛮横专政的话,事态就会朝更好的那一面发展而去了。
"小二子昨夜与寡人在一起。"
司法官抬头,似是还有什么想询问。然而苍冥皇并未给他这个机会,仅用两字便让他把头低得再不敢言语。
"彻夜。"
迟钝的俺,未去理解这样一句正常的话被别人曲解后的意思,以致未去下意识地看皇孙此时变幻莫测的神情。
"此事便至此终结吧,将这一派胡言的此女以欺君之罪捉起来便好。其他人皆获释。不过是死了一区区宫女,也值得大司法官你这样大肆折腾?敢情是把皇宫当你家了?"又一步站出来说话的是刚刚慢腾腾走来的太子。他睥睨了眼司法官。司法官眼中对俺的蔑视与起他眼中常含的那股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下官不敢......"
出叛,真真假假
"你杀人了吗?"
"你终究还是相信了她?"
"不,我相信的是你,因为我相信你是那种人。"他笑,令人如沐春风,"和我一样的人。"
"....."
"来我这边吧,只有本太子才能给你真正的保护。"他伸手,抓住俺这曾被他定位是牛是马是牲畜的手。
"身为男人,不需要另个男人的保护吧?"
"噢,也许你说的对。"他松手,像是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想趁着空隙溜走。
"但,"他又把俺叫住,"身为人,是需要另一个人的,尤其是自己的同类。"
他承认,俺牛阿二是一个人!
"太子殿下,您错了。您是龙子,而小的只是草民,"
"不,你我平等,这是你教我的。"他顽固不化的犹如一个比皇孙还幼稚的小孩,"不然,是没有谁敢来跟我说是我错了这样的话的。"
哈?平等?从太子口中道出的,自己与一个小太监的平等?
真是天大的笑话啊。
你以为,小的真就愚钝到不知您真正的意图吗?
"抱歉,小的还有事要忙,不然会被主子责罚的。"逃开。
"哼。"又是那样的蔑视,从鼻子间闷哼出来的。
"那你为什么还不选择我这一边?"
伫足,而后回眸。
"太子,人性本贱。"
不知是说给谁听的四个字,是你,是俺,还是他?
逃开。便无需多虑。
"小杏子,"紧紧地抱住眼前仅在一日内便饱受创伤的可怜人儿,"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这有什么,敲我不是好好的什么事都没吗?"
"这不叫做什么事都没吧......"
他逞强地笑,就像明明已经阴霾密布依然想要突破重云的炽日。
"你好好修养,俺帮你去说情!"
"不用了,那样你会受到责罚的吧?我真的没什么。"
"和你的恩德比起来,俺受点责罚算什么?"
"恩德?唔.....我只是......"
"好了,什么都别说了。"
俺知道,什么方法能将对方最快地至少,又能将自己显得楚楚无辜。
俺知道,就像杀死一只猫那般容易的。
给小杏子盖好被子,走出北茧阁。一路想着太傅教的字词文章。
心想,北茧阁北茧阁,真是个好名字,多么符合俺的一个好名字。虽取自监的同音字,然破茧而出,笨重无用的蛹终化毒粉之蛾。
又想起凌寒宫三个字来。
凌万顷之茫然,而高处不胜寒。
"羊儿,这是你要的...."恭谨地双手端上风鸟花月绘红瓷碗,撑开笑颜,舀一勺清亮得能倒映出这张另自己都觉得作恶却又爱不释手的容来。
只是叮的一声就被打翻,枉费所有为这汤用尽心思的人,那配材的,那熬汤的.....还有那端碗的。
然而也只能在心里叹气了,默默地将被打碎了一地的瓷片细心拾起。怕是又扎了他稚嫩的小脚而惹得天下不得太平。
"突然不想喝这了吗?那羊儿是要喝什么?"
他甩袖的风度,就如他爹那样,狠,绝,快,仿佛衣袂翻飞间真藏了一把无形的利刃,刺破眉眼,令人胆寒。
真不愧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想到这,又不禁自觉好笑的摇起头来。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您是什么意思呢?"
"我....."
他爱猜疑的那点,有时也是找俺喜欢的,因为他替俺都猜好了,都省的俺浪费口舌去编造胡言。
他猜好了俺会在他问后可能产生的种种想法看法,于是他不再问。
他看了俺一眼,然后跨步欲出去。
血,在他脚底晃过一到微光。
"......没事吧?"他蹲下身来紧张得拿过俺的手指。
俺抢在他之前把自己的手指吮进口里,他不怕脏俺还怕被他没技术地咬到呢。
"都怪我不好....."
俺摇头。
嗯,这样就好。
踏来一个迟缓的脚步声,"小二子,皇上有请~"
俺抬头,正是蔡公公的那张老脸。
露出疑惑,连忙地起身行礼。
"这是什么事呀?"
"去了不便都知道了吗?"
".....那能等等吗?让小的替主子把这都收拾干净了吧。"
"岂有此理~!"忽地拔高的声音,"皇上有请,还不速速去?这难道没其他人伺候着吗?"
皇帝身边的红人,就是不一样,可以把皇帝的孙子都不放在眼里。
他全没有顾及皇孙的皱眉,只是谄媚地略倾了下身表示支过声了。然后老手一挥,招进终日只俟在门口的几个下人。
他们是上人,而俺,同是下人。
俺窘迫地朝皇孙看了眼,然后表现得极度无奈地跟着蔡公公走了。
等离开青阳宫的范围,俺没再问什么,蔡公公反而先开口了。
"你小子,有能耐啊?"
"蔡公公此话何讲?"
他没具体回答,只是晃脑,"你小子要是发达了,可别忘了分咱家一杯羹啊,还还咱家好歹也把你分到了皇孙身边的恩情。要是没咱家,你能有今天吗?"
"公公教诲的是,公公就是小的再生父母。"是,你不说俺都要忘了。所以,不会忘的,放心吧。
"这里是....."左绕右拐,看见不远处耸立起的琼宇,不禁触目惊心。
"怎么着?不是听说你跟着皇孙念了几日书了吗?连这几字还不识得?"
蔡公公整了整衣袍和拂尘,又清了清本就够洪亮的嗓子,这才郑重其事地踏进了门槛。
走到好里面,出现人影。
一排爪镶宝玉象牙桌,四张楠木镂雕椅。摆的是满汉全席,坐的只一人。
真像孤家寡人那般的一人,哪怕周身再立满奴才仕女,也能让人一眼就明白,就能将他从所有人中分离出来,单单归为另一类。他不属于他们,他是永远的孤立。是上天的惩罚。
就像是再炽热的火也永难融的寒冰。
他翩翩有礼地持筷夹着菜,风度不如进膳反如着画。
"陛下,奴才把小二子给带到了。"
"过来坐。"他轻轻支了一声,而未终止他的巨作进行。
俺私下张望,刚想指着自己傻愣愣地问一句"小的?"就被蔡公公一把猛推,不偏不倚地撞到了苍旻皇身边的一张楠木椅上。
"那奴才先告退了。"然后蔡公公就一脸镇定地识相离开。
刚还想再装傻,却被苍旻皇按住了手。
他抬头,墨珠般的眼眸就那样生生地盯着俺看,良久,才出现一句,"怎么了?不习惯这样吗?"
"不,不是的,小的只是...."无法,只好小心翼翼地坐下。的确,哪怕再梦寐以求,也不该忘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的。
苍旻皇淡笑了下,没多说什么,竟左手提着右手的真丝刺蛟宽袖为俺夹起菜来。
俺不敢推辞,于是只好埋头苦吃起来。但这一看就是没服侍过人的主了。
喂!没看到菜都要满出来了吗?还夹!
"咳咳....."
"小心点,别噎着。"他这才放下了筷,一脸愁容地担心着问道。
还不你害的?!罪魁祸首别这样一脸事不关己地说着风凉话啊!
"真是很久没有这样有趣地用过膳了,哈....."他颔首颤着肩竟微笑了起来。
又是一个,耍着俺玩的......
"陛下,为何用膳都未叫妾身一句呢?"叮叮当当钗环碰撞间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抬头望,那人却似乎毫未看到俺,因她眼中有的就只有一人。
在苍旻皇的右边坐下,自行与苍旻皇共膳了起来。
苍旻皇没多说她什么,也就没多看她一眼,御桌又变成了鸦雀无声的样子,他又像是个孤家寡人了。哪怕此时身边伴着的,就是结发妻子。
金闪得耀眼的,高雅不可方物的皇后此时就坐在俺的对面,多么不可思议呀。原以为此时身边做得是天下君主已经够不可思议了的。
但上天果然是有眼的,并没有让这份不可思议持续太久--皇后终于发现了俺的存在。
"这是什么东西....."然后脸色就如嚼石蜡一般了。
"这不是东西。"苍旻皇淡定地回了一句。
"陛下你怎么可以与....."
"寡人的确不记得有召皇后来共膳。寡人此次与之共膳的人是他,不是皇后。"
"伤风败俗!"
椅子被移开的声音,她的脸色就像是气疯了,但终究不愧贵为皇后,能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保持着母仪天下的气度。
她既没有像那些会争风吃醋的宠妃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有像那些不理智的大臣一样从盘古开天起就说大道理说个没完。
她是镇定地,极度镇定地了走出。
虽然俺不能保证她走在走出这后就因和俺这种低等下人共膳了而再无法维持形象地大吐特吐起来。
"陛下为何突然召奴才共膳......着实让奴才,让奴才......奴才词穷了....."
他又笑出来,"哪有把词穷'用在这种时候的?寡人召你让你觉得突然了吗?"
"不是,只是.....伤风败俗......"小声地重复皇后那句话。就如她说的那般。
这根本不是突然不突然的问题吧?!
然而俺这么重复,只是想看看苍旻皇的反应。因为他竟未为皇后的大逆不道而皱蹙一下眉。
但他现在皱眉了,"寡人从不管无关紧要的人发表任何言论。"
嗯,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论。
"寡人这次召你,是在为你洗尘啊。"但他又自然地转了话题。
"洗尘?"
"你不是差点锒铛入狱了吗?还不快谢谢寡人?"他也会有这样故作神气的时候呢,真是可爱。
"是,奴才谢陛下救命之恩。"俺连忙离开椅子,俯首跪在他的跟前。
他似乎不高兴了,因为许久没有听到他哼出一声气。
"在皇孙那待得如何?"
"不甚荣幸....."
"说实话。"
实话?他待俺很好吗?可什么是实话,谁又能看清事实?既如此,又如何让俺说实话呢。真是强人所难啊,苍旻皇。
"奴才....."故意地拖长时间,像是有着难言之隐。
"罢,罢。"他摇手,"起来吧,知你也是不敢说的。好好的一餐饭,别又弄得不像样子了。"
"是....."
用完膳,回到青阳宫时,是俺的错觉吗?为什么觉得皇孙还保持着俺离去时的那个姿势。连地上的碎片都未被处理。
若不是看到瓷片上的血迹的来源转移到了他的手指上的话,一定会以为刚才被苍旻皇请去共膳就是俺的错觉的。
但既然看到了他指上的伤口的话,也就是说以为他没动过的感觉才是错觉了。
"皇爷爷请你去共膳了?"
"嗯。"
"真是奇谈,连我都还没这么做。"
"嗯。"
"他想让你去他那边?"
"羊儿跑去窃听了?"
"我只是不放心....."
"一定在外面站得脚都酸了吧?"俺蹲下身,替他揉起膝关节来。
"唔....."他咬唇,锁眉。
"为什么还是要怀疑小的对主子的忠臣呢?"
他将眉锁得更紧,显然他总是步步防着将他自己的猜疑说出口进俺耳。
"我不会背叛的羊儿的,为什么不相信我呢?为什么不......"连俺自己都听着觉得委屈得想哭的语气,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似的。
"一定?"
砰,他把俺扑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一定。"
"永远?"
身下是尖利破碎的瓷片。
"永远。"
他咬住俺的唇。俺明白,新长的牙齿总是容易发痒的。
血,被他吞进。像是止了他刚未喝到清心的汤的渴。
而背后渗出的血,与他那微小的沾滴在瓷片上的血交融在了一起。
本就是,该一样平凡的同为人的,某一种殷红色,体液。
"陛下,这样会着凉的。"
替他拾起滑落的毯,复盖上。
"你来了?"
庆幸没有在苍旻皇前直接地说出任何关于皇孙不好的话。
"来寡人的身边。"离开时,他又按住俺的手,这样说。
"可是皇孙....."低下头,实是点头。
拯救,云雾混淆
"你是......"
"嘘....."俺对眼前站着打盹的宫女做了个静音的手势,顺手塞过从苍旻皇那顺手牵羊来的精致糕点,再陪上一张腻得冒泡的笑脸,"太子殿下还睡着吗?"
"还睡着,不过是起床的时候了。太子殿下有习惯是要人端着洗脸水进去替他洗好脸了再叫他起床的,他有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