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的时候,汪雨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温晰回来了
汪雨的第一句话是“出去,滚” 。与其让温晰抛弃自己,还不如自己主动
温晰没回音,汪雨使劲的想睁开黏在一起的眼皮,看看,最后看看温晰,可他只看到屋里的一片猩红。
好一会,他才听见温晰,“别动,你前面有桌子,我这就过来扶你”
汪雨一下听见了久违的心跳声,而且很大,什么东西在他的脸上淌下,他想抬手去擦,可又怕一会温晰就会走,也许他没看见我的脸跟身体。
就在这时温晰把他按在了床上,还打开了灯。五分钟,温晰没说话,汪雨感觉像过了五百年。
“好像是水痘啊。别动,别挠,会留疤的。”
温晰端详了他一会,很有经验的说。“娇娃娃,你小时候没得过水痘啊”
“没~~~~没有”
“哎,你一脸孩子相,好真好玩,要是你一辈子都这样就好了。” 温晰倒饶有兴趣。
“会~~会传染吗” 汪雨急急的问
“会啊,所以小时候,一有小朋友得了,老师就会叫他们回家,真幸福阿”
“那你走开,我不想传染你” 汪雨恨温晰的玩笑,恨他的粗神经
“傻瓜,想传染我,再修十辈子吧”
“为什么” 汪雨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因为我得过了,免疫。明天我陪你去看儿科大夫。”
“真的去看儿科啊”
“你真是该去看儿科,连脑子都变小了”
汪雨知道自己脸红了
从医院回来,温晰一直都揽着汪雨,汪雨还在为刚才大夫跟温晰的对话害臊,自己居然得了娃娃病,不过这种娃娃病大人得了更难好。
“你好像跟大夫很熟啊?” 汪雨忽然想起来问
“他原来是我姥爷保健大夫的儿子”
温晰不在意的说“而且我姥姥原来也在这家医院工作。”
“那你家一定是大高干了,为什么你不能自己出国”
“~~~~~~”温晰沉默了好半天才说“有些事你不知道”
半夜汪雨根本睡不着,也许是白天睡多了,也许是高考的利剑悬在头顶,也许是身上太痒,也许是因为温晰绑住了自己的手“这样你就不会挖自己了”
温晰就是这么说的。
汪雨知道温晰一定也累了,白天要给自己念书听,擦药,做饭,晚上还要出去顶自己的工。可是这个呆子却说“有岗上总比下岗好”
7月16日,汪雨终於考完了,他的脸在开考的前一天已经恢复了平常,连大夫都说他恢复的很快。这一天温晰赖床了。
等汪雨回家的时候看见了胖子提着一袋水果,往外走。
” 哎,雨子,考得怎么样,听说你病了?” 胖子劈头问
“胖子哥,谢谢你了,还想着我。”
汪雨并不是往常那样的说客气话,他真的感激胖子。
“哎,刚才我上你家敲门,哪是谁在阿?” 胖子问
汪雨心里一松,胖子那样的利目居然没认出温晰。
等胖子走后,汪雨才开门进家,刚要开灯就听见温晰哽咽的呻吟“别~~~~别开灯。”
天光还没完全退去,汪雨看得很明白,温晰的脸又红又肿,像个大猪头。他也得了水痘,自己传染的。汪雨头一次感到这样抑制不住自己,他一把抱住了跌跌撞撞想逃走的温晰,他其实以前根本没得过水痘的,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才乱说的。
“我其实~~~其实要走的,可是先是于海他们来敲门,然后又是你班主任,再后来是胖子~~~~~”温晰哭了“你怎么不说话,我是不是很吓人”
“是啊,像只蟾蜍” 汪雨紧紧的抱住了温晰“不过是我的癞蛤蟆啊”
13、选择
也许一开始自己只是肉体被温晰吸引住了,但是现在汪雨感到更多被吸引住的是自己的灵魂,如果有灵魂的话。温晰在汪雨眼前绽开更多孩子般纯洁的笑容,汪雨感到整个世界都在跳华尔姿,琦丽而生机勃勃。8月的中旬他被通知原来自己要被保送的那所理工科大学录取了他。
汪雨决定花钱出去吃一顿,他看看还窝在毛巾被里为打宿工而赖床的温晰,全身充满了力量。他伸手抱住了温晰,把舌头塞进温晰的嘴,床上的美人哼哼的张开了两腿~~~~~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汪雨父母的声音,汪雨愣住了
开门后,大家一阵尴尬,汪雨的父亲汪卫东脖子上的筋都悉数跳了起来,尽管温晰什么都穿了。汪雨的母亲张学红脸白的像纸,死死的盯着汪雨的领口,屋里的空气像结了冰一般,显然,汪雨的父母已经从邻居的长舌里听够他们的故事。在这种重压下,温晰开始摇摇晃晃,汪雨捏住了他冰冷而湿漉漉的手。这一动作的后果是巨大的,温晰是不动了,但是汪卫东却被儿子的丢人现眼给彻底激怒了,他一把拉住儿子的衣领大吼
张学红则无望的瘫在地下,拍着腿抽搐起来
“叔叔,我们~~~~~”温晰明白解释无用,但是他不想让汪雨跟家人决裂,更不想跟汪雨分手
汪卫东血红的眼睛转向了温晰“你这个兔子~~~”,他一拳擂向温晰惊恐的眼睛。只听轰的一声,汪雨撞到了桌脚上,连带温晰也倒在了一边,张学红惊讶的看着儿子,她这个打小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儿子。汪卫东也愣了一下,但他旋即去拖温晰留到脖子的头发,“滚出去,滚~~~男不男,女不女”
汪雨站了起来,他从没想到有一天会对自己分别十年的父亲动手。这一拳也并不轻,他宁可父亲打自己,也不想看见任何人打温晰。
创世纪里,亚当对夏娃说“你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
虽然温晰并不是女人,但是他是汪雨的伴儿,是他汪雨渴望共同走完人生的人。
汪卫东没想到儿子会动手,他几乎气炸了,自己的儿子居然为了一个男人打爸爸。汪卫东抽出了皮带~~~~~
当汪雨跟温晰两个人一毛不毛的走在没人的胡同里时,温晰看着汪雨被抽花了得脖子跟右脸颊问:“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生你什么气,是我要你,跟你在一起的,又什么好生气的”
虽然这不是温晰问的问题,但是这是他一直,一直都渴望听的。半天温晰才诺诺的问“你~~~该不会生气我咬你爸爸吧”
刚才当汪卫东用皮带抽汪雨而汪雨一动不动时,温晰像疯了似的去栏汪卫东,可他力气小,比张学红有用不了多少,於是他就张嘴去咬,差点撕下汪卫东的皮。好事的邻居们一边火上浇油,一边佯装拉架。
最后汪卫东指着18岁的儿子说,“你挑吧,是要他,一个半男不女的兔子,叫人笑话,还是要我跟你妈。”
事情已经无可保留了,温晰抹抹嘴角的血迹,转身往外爬。
一边的汪雨按住了他,对父母说“要他”
邻居吁吁起来,温晰也以为自己听错了,张学红一面恸哭,一面死命的去拦儿子
“你~~~~王八蛋~~~~~你从今天起不是我儿子,我跟你妈没生过你”
汪卫东没想到儿子已经铁了心,他又对仆在地上抱着儿子脚的老伴说“你别拉他,让他能,我从今一分钱也不给他,让他养兔子”
~~~~~~~~~~~~
看着身后长长的影子,坐在温晰身边的汪雨终於哭了,温晰紧紧的拥抱着他“对不起”
“傻瓜,不是说了” 汪雨抹抹眼睛,亲了亲温晰的手指关节“我会跟你在一起的”
14、生活如同蚊蝇
汪雨的大学泡汤了,汪卫东写信揭发儿子。九十年代的夏天,整个城市都被这件事轰动了,两个人的一段恋情变成了小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资,同时两个人更没法谋生了,望着躺在水泥管子里的恋人,温晰动过几次自杀的念头,但是他都没能狠下心,他了解汪雨,他是不会回去对父亲低头的,同时即使屈服了,也不会有什么帮助。汪卫东跟张学红夫妇去了新疆十年,这里除了汪雨外,没一个亲人,又没什么朋友;现在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们也是收不了场的。汪雨下午去一家麦当劳掏垃圾桶,带回了一个完整汉堡,却一直等着温晰来吃。
“你呢?” 温晰虚弱的问
汪雨很自信的笑了“我是吃饱才回来的,我现在要去睡一会”,当他刚爬进水泥管子时,温晰听见汪雨的肚子叫了。他知道那个傻瓜不过是在安慰自己,但他没法揭穿他,汪雨只剩下面对他的心了~~~~
这是生活的极限了,温晰下定了决心,汪雨是有才华跟抱负的,为了他,温晰是什么都能做的。他几口吞下了冷冷的,僵硬的汉堡,拍拍裤子上的灰,出发了。
跟汪雨一样,温晰只有一样财产了,他的自尊。但是为了汪雨,温晰打算什么都不要了。走了三个钟点,温晰终於走到了皇都夜总会。
刚到门口,温晰差点被一辆黑别克碾过,司机伸出头大喊“要饭的,看哪呢!!!!”
正在这个当口,后面的车窗被打开了,一个粗壮的男人伸出头来,他辨认了一会,就跟司机喊“骂谁呢,你,停车”
坐在车上的人是这家夜总会的总经理,林豪。
温晰像做梦似的对他笑了“林叔叔,好久不见了,要是不是碰上你,我还真得在这门口认真等几天了”
司机看看温晰,又看看林豪,一脸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样子。
“你好久没跟我们联系了,你爸爸听说你的事~~~~”
林豪一边说一边把温晰往里领,往来的人看温晰像怪物,一身破衣烂衫,走起路来却一份自信的模样。
“我这次来是想见见~~~~~”温晰卡住了,他很费劲才补完了他的话“我~~~~我爸爸”
林豪吃惊的看看他,在林豪眼里温晰似乎永远不会对他父亲投降的,即使他还几岁的时候
“就今天” 温晰命令林豪说
“阿”
林豪在温晰的身上看见了他的老板,皇都大酒店的所有人温家平的影子,叫人不敢违抗。
他掏出大哥大汇报给了他的老板
一个小时后,温晰被送到了今宵盛典,在他父亲的包厢里,温晰跪下了~~~~~
15、屈辱的生机
汪雨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十月的风刮着,让还穿着夏装的他起了鸡皮疙瘩。他望望四周,温晰不在,汪雨把一小捧干草放进嘴里。他不是没尝过挨饿得滋味。五年前爷爷去世后他没少挨饿。那时汪雨的父母总托朋友往回捎钱,有的朋友有时会连人带钱一起失踪后几个月。好在胖子的爹童二叔后来发现了,总接济他一顿饭吃。
想想往事,汪雨不禁笑了;现在没有人理他了,谁都不想背上跟他来往的名声。汪雨不是不想到外地去,可是他还挂着温晰。现在温晰在哪呢~~~~~
天旁亮的时候,温晰回来了,他游魂野鬼似的在杂草地里游弋,不过身上倒光鲜了,林豪是说什么也要他在见老板前洗漱的。
“你~~~~~~”汪雨不禁愣了
但是温晰却木木的递给他一盒外卖“你先吃,完了以后我再给你说”
汪雨没接,死死的盯着他
“我去我~~~~我爸爸那了,你别胡思乱想” 温晰忍不住爬在地上大哭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在草丛里坐着,温晰的脸上还叫秋后的蚊子叮了一串包。“他说,让你去皇都大酒店工作”
汪雨知道那家大酒店,两年前胖子偷税被查出来时就是叫税务们叫到那儿去砸了一顿。皇都还是本市唯一的私人五星级酒店。他看看温晰的脸跟铁青的嘴唇,把他不想去的主张咽了下去。这是他跟温晰唯一有点谱的活路
“嗯,来, 你吃这个丸子”
汪雨低下头摊开了饭盒,他吃下了自己的自尊心,温晰也在边上咬了一口,“呜~~~~~~”温晰一把搂住了汪雨,“你不要恨我,不要也扔了我啊”
太阳从后面慢慢的升起,白霜从枯萎的干草上闪烁出盈盈的光
“傻瓜,你把油抹在脸上了”
汪雨把手扶在了温晰的后脑勺上“什么时候去上班啊。”
“明天”
第二天,趁温晰还在管子里打盹的时候,汪雨就抹平了头发跟衣服,去皇都上班了。温晰偷偷的望着汪雨的背影哭了,他知道这一天对汪雨不会舒服的,但是他唯一能做的是只有等了,昨天他爸爸说的很明白,让汪雨去皇都工作的话,他跟温晰的父子关系就一笔勾销。
16、家
汪雨第一天回来的很晚,但是一脸生气勃勃的样子,他绝口不提同事的风言冷语,只是提起他拿了一份大外卖回来“你不是饿了一天了吗”
温晰把头放进汪雨的手里,喘息起来
“我今天还跟峰哥申请了100块钱,在十堡租一间小房,一会你就去看看”
“~~~~~~”温晰知道背后肯定还有其他的事情,上班第一天哪来的钱呢
“别一脸不愿意,等我以后挣了钱,我就给你买间房子” 汪雨两眼炯炯的看着温晰
“不是,不是,我只是太高兴了,我们也要有个窝了” 温晰把头低下说
十堡的那间屋勉勉强强矗在一片荒草丛后,周围也没什么人家。这原是一家石料场的看守屋,现在场子倒闭,前面的大院给开发商拿去屯地了,只剩一圈残垣断壁,跟一落的乌鸦。这也是为什么汪雨能用100块就租到的原因。大酒店仓库领班陈峰的弟弟就是这家开发商的司机,正好从里抽一点油水。陈峰也没赔本,借汪雨150块,一个月后还350,还赚了个人情。
这以后三天,汪雨都没回家,他在替刚结婚的同事顶班,好多拿一点加班费。等星期天温晰看见汪雨时,他长长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走,到商店里去买点东西”
,他的口气倒蛮轻松,两个男人在附近的商场的食品柜停下了,温晰抹抹钱包,看看柜台,说“好像不怎么新鲜了”。“哪有,你不是盼吃鸡翅很久了吗” 汪雨问
“我~~~~我不是的,哎,那不是鸡架子嘛,什么8毛一个,这不是敲诈吗”
后面的汪雨望望他,没接碴,笑了,两个人坐在商店外的台阶上分吃一个鸡架时,汪雨忽然一歪头枕在温晰的肩膀上睡着了,温晰拿出最里的鸡骨头,吻了汪雨,他感到自己的灵魂通过嘴进入了对方的身体。软软的,跟汪雨的嘴一样。
“阿,上工了吗” 汪雨一下惊醒了,以为自己在上班
“睡吧,我的爱人” 温晰眯着眼睛,像水一样盯着汪雨
“啊~~~~”汪雨放心的闭上了眼睛“不许当猪八戒一个人吃光阿”
“睡吧”
温晰觉得若大的一个世界一下变得安静了,好像只有时间静静的从他俩身边流过,他根本就不在乎周围人异样的目光。“要是永远能在一起就好了”
温晰抚摸着汪雨的脸叨念
虽然,现在他跟汪雨头上没半片瓦,他却产生了一股从没有的安全感,这是,这是家的气息,温晰伸出手揽住了汪雨
这时只听背后一声大喝“你们还要不要脸”。
温晰回头一看,小脚侦击队出现了。
17、平地惊雷
汪雨到皇都三个月后,头一次看见人家现场庆祝圣诞节。九十年代初,这个节还是个新而又新的洋玩艺。很多在城里设点的外企员工开始在皇都开各种夜酒会,其中很有一票人出手很大方,因而仓库里的小夥计们就想办法往前台混,只有汪雨还很迟钝的跟着陈峰的指挥棒老老实实的干活。为了惩罚逃跑的小兵,陈峰开始有意无意的多让汪雨到前台送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