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恺接住了他,看着已经昏睡的无紊,颜恺用衣袖替他拭去额角的汗,俯下头,淡淡的开口,低醇的男中音轻柔得像一阵微风,"没事的,无紊,你只是醉了。醒过来,便没事了。"
再也不耽搁,颜恺再次背起任无紊上车,驾车回去。
"啪!"按下房灯的开关,一时问灯火通明。
原想叫无紊洗个澡,但无紊看起来累极了,颜恺决定让无紊先睡。
颜恺背着任无紊走进无紊的房间,弯身把他放在柔软的床上,轻轻扳开了任无紊绕在他肩上的手,正想转身想离开时,却发觉衣服下摆竟被人扯紧。
他愕然回头,看见昏睡着的人儿仍然死扯着他的衣角不肯放开,他的目光放柔,眼神揉入了太多的溺爱,颜恺静静的坐在无紊旁边,看着他。
无紊很没有安全感。颜恺一向知道的!
颜恺的手贴上任无紊潮红的脸,指腹轻轻摩擦着他洁白的额角。
不消一会,任无紊原本皱紧的眉头,竟奇异的放松下来,颜恺微笑,"好好睡吧。"
他站起来,看着无紊的手仍扯着他的上衣角,他笑笑,轻手轻脚的脱掉上衣,盖在他身上。
颜恺沐浴过后,已是五时多了,他踏出浴室,一手架着眼镜,一手用白毛巾擦着头发,下楼向厨房走去。
如果不泡杯解酒茶,无紊醒来会头痛,绕过饭厅,他走进厨房,动手泡茶。
雾气袭上他的眼镜,眼前一片模糊,他也不去抹,只是把头抬高远离蒸气,把茶倒进保温杯中,用搅拌棒搅拌一下,想到无紊喝毕后会睡场安稳的觉,他满意的微笑。
尝了一口已然不再烫口的茶,他皱眉,唔,好苦,无紊一定不肯喝,他再从柜子中拿出几颗糖果。
任无紊仍然沉睡着,但呼吸变得十分有规律,他放下心来,一时间也不忍心摇醒他,他把保温杯放到床旁的茶几上,手机却突然响起了,他立即接起来。
电话的另一端是李云,他焦急的嗓音使颜恺的心也凝重起来,"别心急,慢慢说。"他看了熟睡的任无紊一眼,然后走了开来,慢慢踱步到客厅通话。
******
"不--不要--不!!!"
任无紊从恶梦中醒过来,又是那个恶梦,但这次的画面清晰多了,也真实多了,那些粘稠的液体,仿佛仍在他手中流动着,他吓出一身冷汗,整个人弹坐起来。
按着绵软的触感,印象中不是倒在地上的吗?连忙撑开酸涩的眼睛,眼前是一片熟悉的景象,是自己的房间。
他甩了甩头,神智较清醒后,头痛随之而来,按住了头,只觉头像被棰子敲碎后,又再次拼起来,连全身也酸痛得很。
的确是喝多了,可是酒在那个时候,似乎是最佳的止痛剂,能将那份让他痛不欲生的感情暂时亡心掉。
是谁送他回来的?江灵吗?那么颜恺呢?早睡了?还是......
突然有点想念他有点聒噪的声音。
"颜恺。"有些期待的开口,没有回音。
"颜恺!"他的声音大了一点,四周仍是一片静寂。
他扯紧了手上的物料,心中一片惶恐,垂下头,目光停留在身上的毛衣跟手中的衬衣上,随即把衣服抓近脸上。
这件毛衣......是颜恺的!
他的心踏实下来,把头埋进毛衣中,是他的味道......
他再次躺了下来,想着今天的蛋糕,想着今天发生的事,虽然曾愤怒过,曾咒骂过,但他越是扯紧了手中的毛衣,心中的愤懑好象愈来愈远,愈来愈淡,他不再愤怒,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他在这儿等颜恺来。
任无紊躺了下来,只是怎么都睡不着。
他一向浅眠,就算喝醉了,吃过安眠药仍是如此,印象中似乎被颜恺半哄半迫的带去看过几次有名的心理医生,但那些窝囊废只是以不冷不热的职业化声音说着是心理恐惧,什么药也吃不好。
还是想想颜恺好了,只要有颜恺在,他就能放心入睡。下意识再抓紧手中的衬衣,令人放下心来的气味使任无紊放松下来,在意识开始昏沉时,沉稳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他知道是颜恺。
他希望扮作若无其事的说谢谢,但他发现他现在做不到,至少不能像从前挂着冷淡的脸,唯有,最逊的,装睡。
他知道颜恺向他*了过来,热热的气息喷上他的脸,然后颜恺的大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几声电话按键的声响,颜恺又走开了。
他的眼睛眯起了一条线,确定没有人后再完全睁了开来,这次也清楚的看到了那杯解酒茶。
仍然冒着袅袅烟雾的茶,及茶杯旁的几颗糖果,无言的诉说着颜恺对自己的关心。
任无紊拿起不烫手的保温杯,热气似乎模糊了自己的视线,那狂飙而出的愤怒、伤心好象都已变成了过去,心中满满溢着感动,溢点酸涩的甜。
他捧着杯子,单手撑着床缓慢的站了起来,脚下仍然虚浮,但他决定跟颜恺说一句"谢谢"......
颜恺就在客厅阳台外通着电话,扶着茶几慢慢走到休闲椅,然后到电视,组合柜:...来到仍未闭紧的玻璃门时,有点恶作剧的心态使他的嘴角上扬,如果自己突然从颜恺背后出现,他会吓好大一跳吧?
他放轻步调,却在颜恺刻意压下的声音停下脚步--
"是,一张十一月二十二日,早上七时三十分往伦敦......嗯,愈快愈好。"
任无紊呆住了,眨了下眼睛。黑眸愈睁愈大,手中的保温杯愈握愈紧。
"是,是急需的,麻烦了。"
"谁......谁要去英国?"任无紊一把推开了玻璃门,玻璃门跟轴辘互相摩擦的声音发出了刺耳的声音,黑眸死死的盯着颜恺,一脸不置信的问着。
颜恺掉头,棕眸闪过一丝诧异,"无紊你不是睡了吗?"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颜恺切掉通话,看向他。
"睡着好让你更顺利的要我回去?"任无紊的指甲都陷进肉去了,没有任何预警的听到这个消息,他的黑眸漾着显而易见的痛苦。
他不大明白,为什么当他对颜恺找回一点信任时,每次颜恺都能残忍的打破它!"我早说过,我不会回去!我绝对不会回去!"
似要证明什么,他把紧捏在手中的保温杯一把摔在地上,浓黑的液体溅了一地。
"你听我说,"不愿无紊伤到自己,颜恺抓住了任无紊的手。
"你误会了,那张机票是我的。"那张机票是他的,从李云那儿得悉自己科技公司的股份被低价抛出,高价购入,也就是说,李云该是着了别人的道,他必须回去主持大局。
"很好!"很可惜任无紊根本听不下去了,他只知道颜恺要抛下他,自己一个回去,他慢慢放弃了挣扎,似是明白的点着头。
他的脸回复成冷冷的样子,噙着嘲笑,"很好......既然亲生的不肯回去,他们连外头带回来的杂种也不放过?对吧?"他最后抬起头,朝着颜恺微笑,丝毫不管颜恺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颜恺抓紧了任无紊的双肩。
在肩膀的手逐渐收紧,任无紊吃痛,却笑得更灿烂,"你要回去继承那老头的产业,我没意见,"
抬头,他挑衅的盯着颜恺,面上挂着冷冷的讥讽笑容,只有沙哑的嗓音泄露出他的心碎,"但我告诉你,就算你如何去讨好他们,如何努力攀带关系......"
他直直的看着颜恺,"你,仍是你,一个外人,一个什么都不是的野种!"
"我是为你好。"任无紊踏进颜恺最痛最介怀的地方,颜恺开口,声音藏着极力压抑的怒气。
他知道无紊不想回去,因此才尊重他,没想到他竟然这样的放肆!
"别再说什么为我好的废话,"任无紊摇着头,笑着,"颜恺,你厉害,你的演技我还真是甘拜下风!"忽然他觉得不能再看着颜恺,因为再看他会真的相信他不是真的希望他走。
他仍然笑着,仿佛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差点泪水也笑了出来,"明明就是腻了去照顾我,明明就是厌恶我,却还能有着这么虚伪恶心的表情告诉我这是为我好!"
"如果你要这么想,"颜恺不再作声,镜片后的冰冷眸子只是冷冷的盯着他,"我也没办法。"薄唇淡淡地吐出残酷的话。
"你!"任无紊脸色煞白,他闭上眼,红肿的眼角已有些湿润,"滚!立即给我滚!"任无紊指着门口,他不能再看到颜恺,对着他他只会抓到幸福的幻觉,醒过来更觉唏嘘,"快滚--"
纵然,他仍然寄望颜恺像以往的*过来安抚他,微笑道歉。
可颜恺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抄起桌上的车匙,就向门口走去。
看着颜恺的背影消失在门边转角处,他的自尊硬生生的压下叫住他的冲动。
"呼!"重重的关门声像要震碎他的耳膜,支撑着自己的气力在颜恺离去的时候同时耗尽,听着引擎发动的声音,任无紊脚下一软,瘫坐在地。
颜恺生气了,终于生气了。
"那就别再回来!"他喊得嘶哑,喊得费力,"听清楚,别再回来!"喊到最后只剩多余的喃喃。"别再回来......"
一整晚,任无紊屈膝坐在冰冷的花岗岩地板上,没有合过眼。
******
清晨。
纵然是初秋,早晨的雾气仍凛冽的令人受不了,任无紊神色由狂乱转为平静,他坐在阳台边,默默的看着外面的景色。
雾气正浓,一片迷蒙,灰暗的天色笼罩着整个天空。
任无紊伸出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伸出手,只是酸痛的手下意识伸出来,当接着了下降的水珠时,才知道......
下雨了。
下雨了......
睁着血丝满布的双眼,望着原本毛毛小点到现在倾盆大雨的天空,数着一颗颗沿玻璃门上滚落的雨珠,心想那个人出门前没有带伞......
僵冷的指无意识在窗门上画着,回过神才发觉起雾的窗门满满是那人的名字。
室内响起了八下沉重的钟声,八时正。
平日都是这个时候起床吧?那个人总喜欢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喊醒他上学。
任无紊目光呆滞,思绪回到了从前,浑然不觉时针一格一格的转动。
九时正。
近邻煮食的早餐香味萦绕着他的嗅觉,他闭上眼,平日如果他仍赖床,那个人会煎好他最爱的白汁蘑姑腌渍,打开房门诱惑他味觉,直到他受不了起床......
就连气味也变成了习惯。
平日醒来,平日上学,平日下课,连习惯都在记忆中拥有那个人。
但平日......已经再没有平日了。
他的冲动,他的愤怒已经赶走了他,那个人......不会原谅自己了。
任无紊紧紧闭着眼,面部肌肉绷紧得眼帘发颤。他不敢张开眼,对着一整间空荡荡的房子......
他会怕。
电话就握在手中,原本轻松提起来的却似要用尽所有气力,他也怕,也怕电话接通时就被截断,更加的无地自容。
尖锐且同一音节的声音在大厅突兀的响起,任无紊呆滞的眼光蓦地变得激动,紧紧握住电话,最后深吸口气,颤抖的指在电话按上"on"键。
"......喂?"
清脆的女声打碎了任无紊的猜想,"您好,请问任无紊的监护人在吗?"
女声继续响起,"我是夜星国际的秘书,因为学生任无紊过了九时仍未到校,所以拨这通电话问候他的情况,请问他在家吗?还是已经在校途中了?"
任无紊怔怔的夹住话筒,想着要是自己又翘课,颜恺一定气急败坏的四处找他。
是呵,不论在那里,颜恺一定会找到他。
可现在呢?
"喂?--喂?"对方话语拉回他的意识。
现在呢?
跟颜恺生活的片断一一掠过,任无紊环视空荡荡的屋子,呆滞的眼神顿时变得狂乱。
颜恺不会放下他的,一定不会。
颜恺放不下他的。
任无紊笑了,笑容中有着不顾一切的自信。
他不去找他,也要教他回来找自己。
任无紊兀地站起,脚下一软,他跌坐在地,咬了咬牙,任无紊扶着窗框再站起来,出门,骑上机车飞驰而去。
雨停下了,可天空乌云密布。
第三章
夜星国际
"失火了失火了!!!"
一连串刺耳的警铃声在午间突兀地响起,伴随着尖锐的呼叫声,学生仓皇的脚步声,老师的吆喝声以及自动防火系统的洒水声。
"啊啊!我新买的MD全湿掉了!"有人一边逃命一边哀叹着检查自己的灾厄。
"左边!同学们请往左边走!"全身湿淋淋的教师挥动手臂,仍想亡羊补牢,维持秩序。
"我的钱包还未拿回!"视钱如命的拚命的急着向上跑。
"死定了!死定了!"珍惜生命的没命的往下跑。
"别挤!别挤!",可惜人太多,楼梯间太窄,大伙乱成一团,加上自动洒水系统水量愈来愈多,情况煞是危急。
好不容易,学生们都逃出了校舍主楼,主任抹了抹满脸的水,松了口气,没人死伤,对家长也好交代了,然后连忙向门口跑。
临走时,回头却发现仍有一位男孩跷着二郎腿坐在会客堂的沙发上,好象很悠闲的把玩着什么。
主任气急败坏的跑到浑身湿透的男孩面前,大喊,"同学,失火了,你快离开吧。"
男孩没有回话,仍在把玩手中的东西。
主任的目光停在男孩的手上,看清楚,不禁一窒,"打火机?"
如果主任够聪明,应该猜到是什么回事。
可人在危急时,智力通常倒退到痴呆。
男孩抬起了头,看着主任一脸呆相,他撇了撇嘴,"哼,白痴。"火警铃吵得主任听不清楚男孩说什么。
主任倒是看清楚男孩的长相,就是那个专惹是非的坏学生,任无紊!
逃命要紧,也不再理任无紊的古古怪怪,一把拉住任无紊,打算扯他离开。
"水停了。"任无紊却一把甩开他的手,看着天花板,口中喃喃的说着。
话毕,他竟爬上沙发旁的茶几,把按着的打火机往洒水系统处燃烧!
洒水系统受了刺激,水势猛地又激烈起来,主任呆呆的看着他的举动,看看被打破玻璃的防火铃,再笨也知道这次闹剧是谁编导,蓦地反应过来,他连忙拉任无紊下来,大骂,"你在胡闹什么?!快停下来!停下来!"
任无紊这次倒是没有反抗,乖乖的就范,从茶几上轻巧的跳了下来。
主任环顾像被水淹过的校舍大楼,四散的学生,全是因为这个学生的恶作剧,他气得全身发颤,一把扯住任无紊的手臂,向大楼里面走,最后在一面写着"DISCIPINE
ROOM"的门前停下。
主任打开了门,推着他走进去。
任无紊慢慢的踱步进去,然后大刺刺的坐下来,神情悠闲的像逛大街,主任不禁怒上加怒,他指着任无紊的鼻子,严厉的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任无紊不作声,闭上眼睛向椅背一*,看来不打算答复。
主任耐着性子问了他几个问题,任无紊也是甩也不甩他,只是闭眼养神。
主任气不过,向铁质桌上用力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你再不回答,我会立即连络你父母,令你退学!"
幸运地,这次任无紊终于睁开眼,看着被忽略的主任。
主任庆幸能取回他的注意力,也认为任无紊终于怕了,但他只是冷冷的说,"连络颜恺,他是我的监护人。"再闭上眼。
主任的下巴差点掉下来,那个学生听见要见家长不是战战兢兢的?现在这个学生竟然这么从容,好象一开始就笃定他会连络他家长......主任"哼"了一声,心中想着不给你一点教训,看你以后敢不敢这么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