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一场车祸後醒来,他成为身处冷宫的男宠──白风。
对於与自己相依的男宠明宇,他甚是感激,也决定好好努力活下去。但人算不如天算,他被旁人诬陷盗用库中官银,惨遭杖打,幸而皇帝明察秋毫,救了他一条小命。
从冷宫移往思礼斋、宣德宫,甚至成为皇后,白风看似前途一片光明,却和明宇越离越远。他成了皇帝的人,他为皇帝扮黑脸重整内务,却引来杀身之祸!而这一切事件的幕後黑手,究竟是谁......
地狱十九层 香楼特别录入
第一章
长长的夹道,两侧的宫墙把风声、月光还有温暖......全都挡了一乾二净。这里不是没有风,只是外面那随性的风一吹进夹道里,也变成了细细的呜咽,好似鬼哭,要是夜里有一两个太监从这里经过,再拿着那种四方的白蜡绿灯笼,十足是鬼火幢幢。
这条路两端连系的地方,一边是冷宫。虽然起的名字叫碧桐宫,可是冷宫就是冷宫,另一边是死人场。离得近倒方便,冷宫里死一个两个,顺顺当当抬过来,就往那里一搁,自有人来收拾。
是烧是埋,我并不清楚。
我只关心,今晚能不能找到明天的药。
紧一紧身上的斗篷,远远听着梆子敲,时候差不多了。眼睛习惯了黑暗,所以,当一点绿莹莹的鬼火从死人场那边飘过来的时候,我一下子便捕捉到了。
那点光前进得并不快,前前后后,似乎还在左顾右盼似的。
好不容易等那点光近了,我轻声招呼一声:「陆公公?」
那点光猛一顿,有人倒吸气,吓了一大跳似的。
「是我,白风。」我从墙的暗影里走出来一些,把斗篷向下扯一扯,「陆公公真是信人,一点都没晚了约好的时辰。」
那人长长松口气,压低了声音道:「哎哟,白侍书,您可是吓我一大跳,怎么连个灯也不点。」
我放软声音:「风大点不住,再说,也怕人看见,给陆公公招灾不是?」
他嗯了一声,凑近了说:「您是个明白人,也知道这从外头弄东西不易,再说又是药材,真是费了好大力气,冒着掉脑袋的风险......」
我急忙拦他话:「陆公公辛苦。这是些许心意,公公打点酒驱寒吧。」一手递钱,一手接那人手里的包。
那人接过了钱,捏了捏,又掂了掂,才松开手里的纸包。
我凑上去嗅了下味道,药倒是不错的样子。
「真是辛苦了,这里也不是说话之处,改日再谢你。」我把包往怀里一掖,回头就走。
那个太监步子更轻,他们穿的那种鞋子底忒软。
这设计当然是权威话事者的意思。
奴才这样东西,就该让人发觉不了他的存在。要是时时有牛蹄子似的啪啪响一直在耳边晃悠,当权者怎么舒服得了?
我冷冷一笑。
我穿的也是这么一双鞋,为的是怕人听见。
在这个被遗忘的宫殿的角落里,还有这么一群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的人存在。
冷宫里的人。
轻轻推门,沉重的木门无声的开了一条缝,我闪身挤了进去。脚步轻快无声,在暗夜里绝不会迷了方向。
屋里没有点灯,我反手合上门,拉下兜帽,长长出一口气。
说不怕是假的。我摸黑着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喝;水是冰凉的,一条寒线滑落下肚,忍不住打个寒噤。
「你去哪里了?」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
我吓一跳,拍拍胸口,看向床的方向。
隐隐的黑暗中,有人推被坐了起来。
我不自然地顿顿脚:「你怎么没睡?是不是又咳嗽了?」
他不回答,只是又问了一句:「你去哪里了?」
「睡不着,去后面院子里散散步。」
床上的人轻轻咳嗽一声:「散步还能采到药材,我闻闻......六、七种呢,你也没拿灯笼,倒还看得清。」
他说话一贯如此尖利,我苦笑着走近床边,慢慢坐了下来:「就知道骗不了你。药吃完了,怎么办?一天比一天咳得厉害,迟早你把肺都咳破了才行么?」
「我就是受些风寒......」
「风寒也是可以死人的。」我接过话,顺手捻一捻被边:「睡这种铺盖,风寒也能变成伤寒,你自己说说,这一个多月来你
毫无起色,脸色越来越难看,病骨支离,我可不想你活不过这冬天......这里天天抬出去的人还少么?不差你一个。」
他咳了两声:「你又找那个黑心的阉奴是不是?他们死人骨头都要榨出二两油,你哪来的钱?」
我硬按着他躺下。手底下,他胸口的一根椎骨硬得硌手,就只剩了一层皮。
「我还有私房钱。」
他拗不过我,躺下了嘴里还不闲着:「你还有私房钱?你连自己叫什么都是我告诉了你的,还记得哪里能藏钱?」
我岔开话:「别说话,老实养着吧你,我给你煎点药,等下喝了就睡。」边说边手脚麻利地在床脚边摸出药罐来。
他硬压着咳嗽,喘气声变得极粗重:「白风,你别给我耍滑头,等我好了,非收拾你。」
我哼一声:「等你好了再说狠话吧。」
「白侍书,你越来越大胆了!」他字字咬着说出来。
我嘻嘻一笑:「明侍书,你越来越会逞口舌之利了,省点力气多养病是正经,跟我磨嘴皮子有用么?」
风吹得小炉里的火忽明忽暗。
我明明是蹲在上风头里,不留神,风一旋,还是把烟吹进眼里。
我一边揉眼,一边留神听着屋里的动静。
多快呵,不知不觉,竟然已经一年。
我把炉里的柴拨一拨,看火苗又窜高一些。
仰起头来,夜空中异常明亮的星,一闪一闪的,破碎而清冷的光芒。
这不是我所熟悉的世界。
不是车水马龙、声色犬马的万丈红尘。不是那有汽车、飞机、轮船、电灯、电视、计算机网络的喧嚣世界。
可是我无限怀念那曾经视若无睹的一切。
因为那里虽然尘烟喧嚣,却知道自己是谁。即使没有大富贵,但也可以让自己温饱的一个孤儿。
不是这里......不像这里。
白风,一个找不到立身之处的人,一个被家族抛弃、被世人遗忘,在这冷宫一角等死的......男宠。
明宇,还有白风。他们是男宠。
啊,现在不能说「他们」了。
因为,我现在叫白风。
我们是男宠。
是堂堂一朝天子后宫养来取乐的,地位比女妃低得多的,男宠。
这个宠字实不恰当,我们从未得幸,哪当得一个宠字?
当时我被一辆重型卡车结结实实撞倒,然后辗过。
死亡发生在一瞬间,没有太多痛苦。
可是,为什么我会在这具身体里醒来?
破败的屋子,虽然收拾的整齐,可是那一股颓丧的气息从掉了漆的柱,潮气霉点的墙,还有那已经积尘的屋梁上满满的散发,把人挤得喘不过气来。
这是什么地方?
我问一句,一旁坐的人淡淡说,这里是冷宫。
「你不记得了么?」他说:「白风,这是冷宫。你挨了四十板,差点送命。」
我冷静地看他。
一身青衣,头束青带。那垂肩的头发黑得像上漆的生丝,闪闪发亮。
这么一个人,坐在这破败的屋子里,要多么不合适有多么不合适。
「你是谁?」
他挑挑眉,说:「你又生什么新花样?我们出不去,以后就要老于斯,殁于斯。」
我的茫然,后来终于让他改了脸色。
「难道一顿宫杖打傻了?」他摸我的头,又说那板子是打背臀不会打到头,怎么就打傻了你?
我也想知道,我是被卡车撞,不是被什么灵异附体,我怎么就来了这个鬼地方?
「我叫明宇,你叫白风。我们是当朝天子的......侍书。」
他嘴角带着冷笑吐出最后两个字,我眨眼反问:「什么侍书?书僮吗?」
他哼一声,「是男妾。」
我像当脸挨了一棒,差点一头撞在床柱上。
「不要怕,不会再见到天子龙颜。」他居然笑出来,「我们两个淫乱不轨,被人拿个正着;你出头认说是你勾引我,所以你被打,我被拘,现在落得同一个下场,倒算是同病相怜。」
我又险些撞头。
我......和......眼前这个清秀的男子......淫乱?不轨?
怎么个淫乱......法?又是如何不轨了?而且又是怎么被人拿个正着的?
这个明宇一看就是一脸聪明相,眼里沉静而睿智,这种人哪来的激情淫思啊?看他全身上下一点不正派的气质都找不出。
况且,这么一个看起来极聪明,落到这个地步也不发愁的人,就算是偷情,又怎么会被人当场捉到啊?
他看我半天,「傻了也好。」
我瞪他,「你才傻了。」
他愣了一会儿,突然说:「看来是真傻了,刚才还怕你是装的。进宫四年,本来你说话已经改了这里的腔调,这么一顿打,居然又变回你刚来时候的北地腔调了。」
我翻白眼,不明白他说什么。
不过,还真他X的痛,后背和屁股火烧似的,跟那块地方削掉了整块皮一样。
「只有一点外伤药,不多,也没有汤药给你止痛,忍吧。」他冷笑,「谁叫你愣头青,抵死不认一样也是处置,你倒硬头上。Acheron Death」
我招谁惹谁了?莫名其妙跑到这么个鬼地方,听到的都是匪夷所思的怪事。皇帝老儿不是只玩女人吗?哪个朝代的皇帝这么荒淫还玩男人?
这个家伙又莫名其妙的在我跟前说个不停。明明看着就是个冷心冷面的人,说话夹枪带棒,一点也不同情伤员;可是如果
真的讨厌我,干嘛巴巴地赶到床前来看我这副死样子,哪里舒服哪里待着去不好么?
我可不信我和......和眼前这......这个勉强称为男人的家伙,有......有他XX的见鬼该死的什么私情!
「我死了你一定开心对不对?」虽然还没弄清状况,可我天生不是忍气吞声、能受胯下之辱的,反唇相讥:「要是你这么巴望我咽气,喏,那边有茶壶,冲我脑袋上来一下!要不,这屋里布条子布带子也不少,拿条来勒死我,都行,多方便。」
他静了半天没说话,忽然一笑。
很单纯很干净的一个微笑。
看到这个笑容,我突然文艺起来,一下子想起一句话。
眉如远山,目如秋水,不语含情,脉脉浅盈。
「喂,你这么漂亮,皇帝怎么舍得把你和我一起赶到这种地方来?」
这句话不受控制就从嘴里溜出来。
他白我一眼,倒了些水,递到我嘴边来。
看样是要喂我喝水呢。真是受宠若惊。
我喝了两口,他缩回手,慢慢说:「你以为这宫里谁想见皇帝就能见着?宫中男侍成百,侍书也不下二十几人,有几个见过天子龙颜的?」
我倒吸气,不过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虽然以前不关我的事,但是一想到这具身体可能被......还是有些不寒而栗。
「喂,你干嘛和我偷情啊?」身体好一些,可以起床之后,我这么问。
这时候已经和明宇混得顶熟,他捏捏我的脸:「当然是你死缠烂打,垂涎于我的美貌。」
我当场搜肠刮肚吐给他看。
不是没想过逃走,可是明宇两句话打消了我的念头。
「逃?逃到哪里?虽然天下之大却无容身之处。宫人侍人逃亡,家人连坐同罪。」
我可没什么家人。
不过,我对这里的情形一点都不了解,逃出去也是两眼一抹黑。
最起码,先熟悉这里的情况再说。
这一待,就是一年。不过这一年,不是白待的。
现在要是有人让我写本《冷宫生存指南》,或《大留朝世情要略》又或《宫廷秘闻录》,我一定可以洋洋洒洒下笔万言。
这可是多亏了明宇。
这个清秀的男子,像个摸不透的谜。越相处,越想了解他平静面具下的一切。
可是也觉得......有些怕。
了解了之后呢?
从初秋,明宇就受了风寒,他虽然要强撑着,可是人一天天的憔悴下去了。
冷宫里的人就像野草,病就病,死就死,没有人会理会你。
请医?笑话。抓药?别做梦了。
药煎好的时候,明宇呼吸总算平定下来,好不容易睡着了。
咳嗽病到夜里总是发作得厉害。我也不用再把他弄醒来吃药,反正是药三分毒─更何况这些药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药。
把药碗放一边,我坐在床边。
我问过明宇,难道皇宫里的人都少根筋?我们俩有「奸情」,怎么发到一处来蹲冷宫?这不是给我们偷情大开方便之门?
他哈哈一笑,却不理会我的问题。
我搔搔头,反正我和这个家伙私情是不可能有,私仇说不定还有一些。谁知道当初到底是被谁陷害?
听梆子敲着,只是半夜,我扯着薄被裹上打个盹,冻醒数次。
最后一次醒来,是五更天了。
不能再睡,还有事做。我打着呵欠,把斗篷拿过来披上,轻手轻脚又溜出门。
黎明前总是最冷的时候。我搓搓手,在夹道后门处等人。
手脚都冻得麻木刺痛,我一边轻轻跺脚,往手上呵点热气,拼命搓手揉耳朵。
明宇居然还说这皇朝的京城地处中州,气候温暖。这还叫温暖?那北方得冷成什么样儿啊?是不是古代都这么冷?还是我运气衰到不行,穿到了一个异时空?
可要是这么说也不像。这里的一些文化体制都和中国古代很像,也作七言律诗、绝句、词赋啦什么的。读的典籍虽然不是四书五经、《史记》、《资治通鉴》,可是大差不差的也是那个意思,反正封建统治到哪个时候都叫人忠君,没什么大差异。
这才十月天,要到了腊月下大雪,还不把我冻成根冰棍啊!
远远的细碎的脚步声响,我警觉地探头从门缝里向外看。
约我的是个太监,走路应该没这么大动静,难道不成是侍卫或是杂役?
那撞见了可不是好玩的!死人场那边有时候也权作刑场,我曾经听到过大太监责罚小太监,打板子抽皮鞭是家常便饭,甚至听说过有把生石灰摁到太监阉过的下身......呕,想起来就叫我不寒而栗。
从门缝里看,来的却是个太监。只是身形高大,体型修长,披着件太监们外出才披的绿斗篷。
以前没打过交道,难道是又介绍了新客户?
我跟明宇说我有私房钱,倒不是假的。我做的这种买卖赚点小钱,贴补生活,不叫私房钱叫什么?
冷宫的人没月例钱过日子,要是自己不想办法搞点钱,整天吃那种猪都不要吃的馊食,我和明宇早熬成了猛鬼二人组了。
吃的穿的、点的蜡烛灯油、窗上糊的纸、床上的薄被、烧的炭盆......还有明宇吃的药,样样都是额外贴钱弄来的。
那人走到了门跟前,轻轻在门扇上叩击,三下重的一下轻的。
我放下心,轻声招呼他:「喂,钱带来了?」
那人不作声,递过一个纸包。
我接过来,捏捏又掂掂。还行,把袖筒里的纸摸出来递出去。
那家伙把纸接过去后,和其它人反应不一样。
之前那些人无不是接过去就走的,这个却把纸打开来看。
东方隐隐有些鱼肚白,风一阵冷似一阵,吹得那纸页哗啦哗啦响。
「喂,你看什么啊,快点走吧!」
他不动,还是低头看那张纸。
这宫里的铁律是太监不可识字的,这个家伙看什么看啊?
我紧一紧头的兜帽:「快点走,别让人碰见。」
他把纸往怀里一揣,我扭头往碧桐宫方向走。走了两步却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回头一看,那人站在原地并没走。
这家伙......倒不怕人看到。
不理他,我加快步子回去。今天有钱,中午托人给明宇炖点有热汤的菜吃......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急急地走,到了碧桐宫的后门处,伸手去推门的时候,我突然愣住了。
刚才我忽略了一件事─那个人走路有响声,我刚才光顾怕冷没注意。
......太监那种软底的鞋子,凭你有多胖多重,走路也不该有那种轻微的咯咯声。
那人的斗篷底下穿的是什么鞋子?
在我印象里,杂役穿的也是软底布鞋,只有侍卫......还有地位高的那些大人物,穿的官靴里面有硬的填充物!刚才那人为什么不是穿太监的鞋子?难道那个不是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