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还能有谁?啊哈伙计,有火儿吗?”
维托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烟。他又快步走起来,我和维托加紧脚步以防被他落下,还要分担一部分注意力不撞到行人和障碍物,一部分注意力捕捉他时不时跳跃的思维。
“冈察洛夫先生,关于克拉莫,我们想……”
“等等!”他突然停住脚步,望着街边的一家门口排起长队的批萨店出神,朝地上啐了一口道:“他妈的,老子最爱这家的马格丽特,偏偏这么多人!”
这叫说者有心,听者也有心。我立刻冲上去跑到队伍的最前头,因为插队,我用了5万里拉换了一份价值只有不到3千里拉的马格丽特,不过这招果然奏效,冈察洛夫走路的速度明显放慢,而且还忍痛割爱,分给我和维托一人一小块马格丽特。
“这饼真他妈好吃!”
等他饱餐之后,我们又提到了克拉莫,他还是不太愿意多讲,坚持要我们陪他去做一单买卖。
“我得去趟珠宝店。”
“您要买珠宝?送人?”
我身上没带太多的钱,如果这家伙要是想让我拍马屁拍到狮子大张口,我决定立刻放弃这条能进克拉莫的唯一线索,总会有别的办法的。
“蠢猪才把钱白白送人呢!”他挥挥拳头说道:“达里诺那臭小子欠了我的钱,用他老妈的钻石耳环抵债,我手头也紧,又没老婆,不如拿到黑市上去卖。先到珠宝行打听打听行情。”
我随口说了一句:“不如先给我看看,珠宝鉴定我略通一二。这样万一是赝品,也不至于大庭广众下丢了您的面子,而且鉴定也要另外付费的。”
“你也懂鉴定?”
“真假还是能分得清。”
他重新上下打量我一番,把烟头随手扔在马路边,从里怀里掏出一个蓝色的金丝绒小袋子交到我手上。
“看看你的能耐。”
我从袋里子倒出钻石耳环,款式很老旧,但是做工很精致,水滴型,中间一颗大概一克拉的大钻,四周镶着6颗小钻,放在阳光下,光泽净度和纯度都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可惜,假的始终是假的。
我把耳环放进袋子交还他手上,肯定地说:“仿制得很好,如果拿去卖,也许能够以假乱真,可惜,假的真不了。”
他狐疑地从袋子里重新掏出耳环左看右看:
“真假我也不知道,你怎么说都是了?”
我笑道:“不信您可以拿到珠宝商那里去鉴定,鉴定费用我来出,如果不是假的,随您怎么处置。”
“这可是你说的。”
“嗯。”
我们三个找到了一家珠宝行,结果鉴定师的结论和我一样,那副钻石耳环确实是假的,冈察洛夫立刻就抓狂了。
“妈的,达里诺果然在骗我,这个死同性恋老子要做了他!”
他气呼呼地冲到马路上拦下一辆出租车,招呼我和维托也上去。
“尼罗河大街501号。”
车子飞驰而去。
“那是什么地方?”我在后座小声地问维托,“唔……不知道。”维托的表情变得怪异,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在刻意回避。
等到车子开到那里,我们下了车,穿过了几条小巷,才到达目的的。
原来是一家地下酒吧,而且是同性恋酒吧,冈察洛夫说的那个叫达里诺的,就是在这里靠跳舞为生的。
现在时间还早,达里诺还没来上班,冈察洛夫气急败坏地坚持要在这里等,我费了好多唇舌,最后用一顿大餐把他劝离了那里。
“先去吃点东西,晚上再来,他跑不掉的。”
就这样,我们又离开了酒吧,奔赴下一个目标,那不勒斯最有特色的一家餐馆。
冈察洛夫出气的好胃口,就像个恶鬼,这害得我又浪费了好多钱。
到了晚上,暮色降临,我们又回到了酒吧。
酒吧里的人不少,以男性同性恋人居多,当然也有女性。
人声嘈杂,音乐声很大,伴随着强烈的鼓点,所有人都拍着巴掌围在表演台中央,口哨声不时从人群里传出来。
冈察洛夫霸道地挤到最前面,我和维托也紧跟上。
三个年轻男人在台上和着音乐节奏扭动着身体,他们只穿了一条紧身三角内裤,曲线毕露,不过肌肉发达,身材健美,这么看来倒像是一场健美表演,外加舞蹈动作。
这样的表演显然无法满足台下火辣的口味,随着音乐越来越热烈,人群里竟然起哄要更彻底的表演。
“脱掉!脱掉!脱掉!”
其中一个个子稍矮的金发男孩开始有所动作,他稍稍拉起内裤的一角,立刻就有疯狂的尖叫,还有纸币扔在他脚下,他大受鼓舞,勾起嘴角,拉起另一角十分缓慢地,一边扭着胯,一边褪下内裤。
这姿势实具挑逗性,人群更疯狂了。
但是还没等他完全春光乍泄,只听身边一声大吼:
“达里诺!你这个臭小子!”
我和维托都来不及反应,冈察洛夫已经跳上舞台,一拳把达里诺打倒在地。
“妈的你这个死同性恋敢拿假钻石骗老子!”
那个叫达里诺的金发男孩瑟缩在一角,惊惶地看着愤怒的冈察洛夫。
45.步步为营
冈察洛夫的暴力举动不但吓到了达里诺,还招惹来意兴正浓的观众们的强烈
不满,他们恼火地向他嘘口哨,把手里的啤酒易拉罐扔到他身上,他却根本不知避让,还一意孤行的以寡敌众,挥舞着拳头像头狮子一样对他们咆哮,这更激起了众怒,甚至有人跃跃欲试要爬上台去揍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达里诺趁着混乱溜走了。不过他没能溜出我一直密切的视线。
能不能博得冈察洛夫的信任,在此一举了。
我暗中嘱咐维托趁冈察洛夫还没被踩扁之前,无论如何把他从台上拖走,然后朝达里诺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他没穿衣服,总要找个地方找块遮羞布,我的时间足够了。
果然这小子先跑到了更衣室,正慌慌张张地套裤子,身后还背着一个大的帆布挎包,我上去一把把他掀了过来,卡住他的脖子,抵在铁柜子上。
“想跑吗?”
“大,大哥,我真的没钱,再宽限两天吧,我会想办法去筹钱给你们的……”
他的声音抖着,稚嫩的脸蛋儿因为恐惧而变了形,我才意识到他把我错认成高利贷债主。寨主成群,看来他的生活也是一团糟。
“我不是高利贷。”我及时表明来意,“你得罪了冈察洛夫,用假钻石骗他,他一定会要了你的命。”
“你们是一伙儿的?”
“目前还不是,萍水相逢而已,不过……我不忍心看你死在他手里。”
他对我的话信了大半,长吁了一口气,用手拍拍心口说:
“既然这样,你该尽快放我走,否则那老头来了你也救不了我,他在克拉莫混的年头不短,杀个人就像切块鸡似的。”
“不行,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今天走了,他明天还会来,除非你离开那不勒斯远走高飞,否则他下次再找到你我担保你会立刻没命,死无全尸。”
“那怎么办?我没有钱啊,一百万里拉,我上哪弄去?跳一场舞最多只有一千里拉,脱光了也只能翻一倍吧,这要多久才还得上……”
他竖起手指盘算起来,此时倒是单纯得像个十几岁的孩子。我忽然想起了佩洛,还有马修,他们年龄相差无几,却都要过早地为自己的不幸买账。
“怎么欠了这么多?”
“本来没那么多,加上利息就多了。我妈病了,没钱看医生,所以就……”
“那出来跳舞也是为了给她治病?”
“嗯。”
我按下他的手指说:“这个好办,我有钱,可以先替你还债,不过你要配合我,我带你去找冈察洛夫,为了表示诚意,我必须在他面前暴打你一顿,不要紧张,这也是为了救你,因为你骗了他,只还钱不让你吃点苦头,你还不会彻底安全,怎么样?”
他很高兴,又犹豫起来:“挨打没问题。可我想不出你为什么要帮我。”
“帮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放心,肯定不会牵累你,我们互惠互利,谁都不吃亏。”
“可你的钱,我一样还不上。”
“还不上就不还,就当你中了头彩,我是卖你彩票的人。”
“那可不行,一定要还的,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呵呵……”我有些受不了他的罗嗦了,维托能按住冈察洛夫多久?
“好吧,随便你用什么还,不过假钻石就免了,我的眼睛很厉害,一眼就能分别真假。”
他的脸红了,嘟囔着:“那个是不值钱,但是我爸送给我妈最贵的东西了,我妈一直舍不得戴呢,要不是他追得凶,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偷,害得我妈伤心。”
“好了别再磨蹭了,再耽搁一会儿他火气更大,把你脑袋当鸡头切,到时我也帮不了你。”
我拎着他的胳膊,把他重新带回酒吧大厅。
维托和冈察洛夫正在坐在墙角,桌上已经摆满了酒瓶子,冈察洛夫脸色阴沉,不停地灌着啤酒,看来他觉得自己这次面子丢大了,搞不好真能把达里诺的脑袋拧下来。
我暗中朝维托摆了个手势,维托看到了我,正劝冈察洛夫往我这边来。
一见到达里诺他立刻暴怒起来,撸胳膊挽袖子冲刺般跑过来,头发也好像鬃毛一样竖了起来,还真是个火爆脾气的“神父”。
“达里诺你这个臭小子,今天我不打死你我他妈就不叫冈察洛夫!”
趁他的老拳还没到达抖成一团的达里诺的脸前,我先发制人对达里诺招呼起拳脚来。表面上看下手凶狠,但我心里有数,我的拳脚都落在他的非要害处,可能会吃些疼痛的苦头,但不会伤筋动骨,要了他的小命,总比被那头发狂的狮子的利爪撕碎要好太多。
一边打还一边破口大骂:
“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也不睁大眼睛看看你得罪了谁?冈察洛夫老爷是那么好糊弄的吗?识相的就快把钱拿出来,否则今天要你死无全尸!”
为了骗过冈察洛夫,我尽量让自己演得逼真,甚至揪住他的衣领把他甩来甩去,还把他的头按在水池子里,呛得他差点透不过气。
冈察洛夫目瞪口呆地在一旁看着,我偷偷瞄了他两眼,显然我的凶狠也出乎他的意料,与其说他还在因为达里诺而愤怒,还不如说我的暴力让他更叹为观止。
“该交钱了。”我悄悄在达里诺耳旁说,然后大吼一声抓起他后脑的头发往镜子上撞去,“咔嚓——”镜子应声而裂——不用担心,达里诺的头不伤一根皮毛,我暗中发力,真正被撞的是我的手。
“别打了!我,我交钱,还不行吗?”
听到我的暗示,达里诺晕晕乎乎地从大挎包里拿出我事先准备好的钱。幸亏临出门为了以防意外我带足了钞票,否则这出戏还真演不成,达里诺也只能悲惨地沦为鱼肉了。
“不是没钱了?怎么又有了?你还敢骗老子!”
冈察洛夫抢过这沓钱塞到口袋里,还要继续教训达里诺,达里诺连忙求饶:
“这是我妈看病的钱,救命呢,您行行好吧,饶了我。”
哼,这小子还真会演戏,完全进入角色了。
看他跪下了,也看到钱了,再加上我和维托在一旁给他降火,冈察洛夫还是眼开了,决定放过达里诺。
“以后别让我看到你,滚!”
达里诺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逃开了,我也稍微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何必跟这种小子斤斤计较,别让他破坏了兴致,不如我们继续去喝酒?”
“哼,算他命大!”冈察洛夫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转身搂着我的肩膀,关系一下子亲密了好多,边走边说:“话说回来了,今天要不是你,我这钱和这口气还不一定顺得过来呢,看你小子还有点手腕儿,马科他倒没看走眼。怎么样?跟着我一起干吧,有你吃香喝辣,财源滚滚来的好日子,如何?”
正中下怀。
我马上顺水推舟:“求之不得了,在那不勒斯,谁不知道克拉莫的厉害?”
冈察洛夫笑着使劲拍拍我的背,注意到一旁的维托,说:
“那么多酒也不能白喝啊,不如你也一起来?”
维托刚要张口,我连忙抢过话头:“我弟弟就免了,他有份体面稳定的工作,虽然报酬不多,发大财的机会就让给哥哥我吧,阿哈?是吧,维托?哈哈哈——”
维托一脸的不情愿,可是既然我这么说了,他也不敢执拗:
“谁不想发大财呢哥哥?不过进了克拉莫你就忙得没时间了,还是我牺牲些默默支持你吧。”
我捣蒜似的点头,亏他没意气用事,否则全盘皆输。
“那么……明天早晨8点钟你到第五大街的香拉里披萨店来找我,我在店里等你,带你去会会兄弟们。
“好!”
第一步,成功。
然后我们三个又继续喝酒到深夜,各自返回各自的住处。
快到旅馆的时候,我发现有人在跟踪我们。
我们躲到一个拐角的地方,等那个人跟过来,正好抓了个现行。
我把他扭在地上,借着路灯看清了他的脸:
“怎么是你?达里诺?”
“啊哈,是我,怎么样?”
我把他拽了起来,他脸上还有几块被我打的淤青,看看身上的装束,还是酒吧的那一套,看来并没有回家,一直在跟着我们到这里。
“这么晚了不回家,跟着我们干什么?”
他擦擦嘴角,疼得歪着嘴巴:“咝——好疼!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将来怎么还你钱?”
我哑然失笑:“不是说不用还了吗?”
“不一定用钱还,可以用别的。”
“嗯?”我忽然来了兴致,“除了钱,你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我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破衣服破裤子,看不出他还有什么包袱可抖。
“我跟你回去。”
“回哪儿?”
“去你住的地方。”
“干什么?”
“还你的人情。”
“怎么还?”
“用我自己还。”
“你自己?”
“冈察洛夫也说了吧,我不但作舞男,还是个死同性恋?”
“这有什么关系?”
他忽然抬起眼睛,像抓住什么秘密似的,神秘地笑道:“我知道,你也是。”然后又转向维托:“你也是。”“我可以为你们提供无限制性服务,随便你们怎么玩儿,直到我还清了债为止。”
我和维托都一愣,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然语出惊人。
“你弄错了,我们不是,即使是,对你也没兴趣。”
他丝毫不以为意:“没想到你这么不坦白……咳,我刚才还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呢。同性恋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吧?即使你不是,也不会对同性感到抵触,我还敢确定,你俩不是一对儿。这样就没什么障碍了吧?”
“听着小子!”我真的生气了,揪住他的衣领说:“我再说一遍我对你没兴趣,如果你还惦记你生病的妈妈,就赶快回家,不然我还有很多力气在这里教训你,把你带到冈察洛夫那里也行!”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