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有什么动作……杀了你的合伙人,想单干吗?乖乖的听话,把枪给我,把货也给我!”
他的另一只手早就拔枪顶住我的右肋,危在旦夕,我只要稍一反抗,他会毫不犹豫地开枪打死我。
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缴械投降。
“这话该我问你吧?打算杀了你的合伙人?”
“哼!”他从鼻底发出不屑的声音,“少说废话!缴枪!”
我把枪交在他手上,他拿住枪退后了两步,右手的枪仍对着我,喝道:
“把东西放到地上,然后退后站到一边去!”
我依言弯腰把箱子小心放下,举起双手一步一步向后退,退到一丈远他命令我站住。
“皮耶罗,虽然你肯为理查德大人卖命,可是我还是不相信你,你这个人太可疑,尤其你那双眼睛像……狼,让人看着很不爽。所以东西就暂时我来保管,至于接下来怎么干才能让阿根廷那边发火,你就不用插手了,现在回到你自己的房间去,不论发生什么都闭紧自己的嘴巴!”
我暗暗焦急,如果是这样,一切就不在我的掌控了,尽管也许他会听利差的话搞砸那笔交易,胆……谁知道呢?人心难测,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到一个我无法了解的人手上,那就相当于把自己在那不勒斯所倾注的所有努力也交到他的手上,这是我绝对不允许的。
“还是先闭紧你的嘴巴吧菲力……别动!”
子弹上膛的声音,安图拉不知何时出现在菲力的身后,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的后脑。
“把枪扔下,把货推到一边!”
菲力不甘心的脸变得惨白,连他无法预料“黄雀捕蝉螳螂在后”的寓言在自己身上应验了吧。他没办法反抗,只好慢慢弯下腰把枪扔在地上,再把手里的箱子推到一边。
显然,对于安图拉的冷酷,他是心存畏惧的。
“听说帮中有内奸的事我还不相信,原来内奸就是你!……来人哪——”
这时,从舱门后蹿出几个人来,安图拉命令道:
“把菲力绑起来,关到地下室!”
几个人奉命行事,向菲力冲了过去。
“啊——!”
菲力突然发疯般狂叫起来,胡乱撕扯自己衣裤,用指甲抓挠胸前的皮肤,五官扭曲在一起,连鸭舌帽也被甩掉了,他金色的短发被海风吹得如他手足一般乱舞着。
“啊——哈哈哈,你们都活不长!理查德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吐着舌头,躺在地上抽搐着,好似羊癫风发作。
几个想要绑他的人面面相觑着,呆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对突然发疯的病人下手。
“大哥,他发疯了?”
安图拉冷漠地望着他地板上翻滚,把枪插回腰间:
“绑了!”
下手依言走过去,菲力却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跳起来,向着船头飞快地奔去。
他打算跳海逃跑,我暗想,以安图拉的聪明不会看不出来他的癫痫是装出来的。
果然,“砰砰”两声枪响,在菲力腾空准备跳海的瞬间,子弹飞快地射穿他的身体,“扑通——”船头击起一阵浪花,尸体坠入水中。
“大哥,落海了!”跑去察看的人朝这边喊道。
“他死定了。”
安图拉依然冷冰冰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仿佛方才在此发生的惨剧只不过是他打靶的游戏,“不死也会喂鲨鱼,在这种天气。”
我忽然对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产生了恐惧,从未有的恐惧。即使杀人无数的我,也无法在杀了人之后依然保持如此残酷的冷静和漠视——那对生命的漠视,对生命消逝的满不在乎,至今我仍无法达到这样的境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作为杀手的我永远无法和安图拉媲美。
如果不是菲力的贸然出手,恐怕葬身大海的那个人,就是我。
安图拉从地上拎起货物向我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
“皮耶罗,幸亏有你在,否则不定出什么乱子。”
万幸吗,他以为我为保护货物才与菲力兵戎相见。
“把货送回去吧,还是放在保险柜最安全。到达布宜诺斯艾利斯还有漫长的旅程要走哪,你要小心看护啊。”
信任。他一定以为我被菲力挟持了才取出这些货。
他把货放在地上又拍拍我的肩膀,像是鼓励似的,便掉头带着手下向舱门走去。
“何必费力呢,不如……这样更简单!”
所有人回过头时,我已经站在船舷上伸直了手臂,两箱海洛因被提过半空,天下起雨来,风也更猛烈了,箱子在我手里,在风浪中摇曳着,像两个不安的罪恶。
安图拉皱着眉头喊道:
“皮耶罗!你耍什么花样?快把东西放下来!”
“要放下来吗?……好哇,那就……”
我松开了十指,就像加贝坠海那样,两个箱子直线坠入了海中,海浪咆哮着,连入水的声音都听不见。
“放下了,我听你的话。”
我举起空空如也的双手,笑眯眯地朝安图拉那张木乃伊般僵硬的脸挤眉毛。
任是安图拉也无法继续维持那样的表情,他目露凶光,恶狠狠地命令手下:
“把他给我抓起来!”
几个人把我拉下船舷,五花大绑地送到安图拉面前,我一点都不打算反抗,依然保持意大利男人该有的迷人微笑和风度,向他鞠了个躬:
“想知道为什么吗?那就去问理查德吧,我惟他命是从。”
“理查德是……吗?”
安图拉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一边下命令:
“通知帮里,货被毁,出了内奸,要求返航,回那不勒斯!”
“是!”
“大哥,这个人怎么办?”一个手下指着我问道。
安图拉突然笑了,他的牙齿……歪扭着,就像打不整齐的木桩,难怪他从不大笑,只是这次他竟然对我咧开嘴笑。
“皮耶罗,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
我点点头:“没错,这正是我引以为傲的,做得还不赖吧?这下,沃里亚该头疼了吧,哈哈。”
他嘲讽地摇摇头,用枪摩挲着我的下巴,被这样对待滋味一点都不好。
“要杀就杀吧,痛快些,给我个体面。”
我知道他根本不会在这杀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又如何敢在他面前把毒品丢到海里?
“哼哼,你明知我不会杀你……你,回到那不勒斯自有帮规处置,还有理查德……他也跑不了……把他关到底层的贵宾房,跟那个西班牙小子一起!”
我大惊,佩洛,关他什么事?
“想不到吧?”安图拉替我整了整衣领,表情重回冷酷,“内奸总共有三个,死了的菲力、你,另一个就是佩洛,看你的表情,难道连你也不知道吗?”
我手指渐渐发冷……麻木,再没有跟他好勇斗狠下去的勇气了。
“你是说……你的意思是说……你早就知道我们三个被理查德收买?”
“最开始是不知道的……”他似乎很满意看到我失掉了锐气,接着说,“你还以为这艘船真的开往阿根廷交易吗?你很聪明,可是沃里亚比你聪明一百倍,他故意布下这个局等着内奸往里钻呢,只是我没想到你们能这么快露出马脚。”
“难,难道与阿根廷交易毒品根本是,假的?”
“与阿根廷当然有交易,只是不是这艘船,沃里亚早派人乘另一艘船去了,我的任务就是找出你们这些内奸!”
我浑身冰冷。
“沃里亚只是怀疑,并不能确定就是你们三个。到达阿根廷那么长的时间,总有一天你们要行动,那时候小鱼大鱼就一并浮出水面了。”
“凭什么认定佩洛也是?他根本未参与任何行动!”
最后关头,我仍试图撇清与佩洛的关系,希望他能保全自己。
“他?呵呵,他好像比你聪明。早在你之前,就把毒品调换了,你扔下海的那两箱只是两袋面粉,可惜这一切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佩洛!为什么,他不告诉我?
“真的货在你手上?”
“哼,根本就没有什么货,被调换的也是假的,细砂糖加石灰粉。”
原来是这样,原来被蒙在鼓里的是我们,我们三个就像三条不知死活的小鱼,在一个早被撒下的无形大网里,还以为身在海洋畅游。
“好了皮耶罗,令人尊敬的蹩脚演员,现在你该谢幕了……把他带下去!”
该谢幕了吗?
不,不,戏还根本没完。
虽然我暴露了,但这是我早就计算好的,一口咬定理查德的指使,让沃里亚与他狗咬狗,让克拉莫陷入混乱,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唯一不在我计划之内的,就是佩洛也被暴露,无论如何我都不想他卷进这个巨大的漩涡中,不想!
沃里亚不会放过我们。
起码在回到那不勒斯,见到沃里亚之前,我们尚无生命之忧,这段时间设法与乔治联络,让他救我们出去才是最紧要的。安图拉以为我的智慧仅到于此了,让他想不到的还远远不够,还不够。
“返航返航!”
掌舵手喊着,全员都集中准备返航。
在暴风雨中,我们的船摇摆着,艰难地航行着,我恐惧地预感到中,在不久的将来,更换了场景后,即将掀起另一场血雨腥风……
57.双人床
我和佩洛被安图拉锁在底层的贵宾室,为了防止我逃跑他们用皮绳把我捆住,顺带也把昏迷中的佩洛也绑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像拴牲口那样,在脖子上套了个套系在床头的铁栅上。
“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他们这样说,紧紧锁住了门。
我和佩洛并排躺在一丈宽的大床上,明明被我打晕,佩洛的睡脸却安详无比,如果不是身上的绳子,任谁见了都会以为我们快活地双宿双栖。
我迅速环视了这个房间,寻找可以解开绳索的工具,但是很可惜,房间里除了这张大床、床头柜、台灯,就是一张双人沙发和一台袖珍电视,双手双脚都被绑着,头也被固定,即使想找点什么也根本无法移动身体。
佩洛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看来我下手不轻,只希望不要打坏他的头,或者像我那样得了失忆妄想症。我紧张了起来,连忙扭过头观察他是否真的被我打坏了,手下的力道并不很大,位置也找得很准,没理由……
“佩洛,佩洛!”
我轻轻地呼唤他,可是他纹丝未动。
“该死,一定是下手太狠了……”我嘟囔着自责着,把头凑过去——幸好拴脖子的绳子不太短,可以让我的头有一些活动的余地,也幸好我俩离得不远,如果幸运的话,还能互相帮得上忙。
“佩洛,回答我!”情况看来不乐观,他脸色苍白,胸脯没有起伏,似乎连呼吸也停止了。我悔恨万分,凑近鼻子到他的鼻底,想确认他是否还有呼吸……
“这个时候……还想吃我豆腐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吓了一跳,迅速撤头,才看清他早已睁开了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双眸清澈而明亮。
“我……在确认你是否还活着。”我有些窘迫,毕竟是我主动接近他。
“很遗憾萨维奇先生,哎——”他移开视线,挺了挺脖子,发出痛苦的叹息,“相比您的烟灰缸,我的头更坚硬。”
我心灰,重提“萨维奇先生”这个在西班牙时的称呼,仿佛往昔重现,他在怪我又一次欺骗他吗?
“打晕你我也是迫不得已,”我狡辩道,怎么说我毕竟伤害了他,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我已经控制了力道,还是很痛吧?”
他“呲”地笑了出来,然后是大笑,拉着嘴角,头左右摇摆着,直到因为用力过度,脖子上被绳子牵扯而勒紧皮肉,他终于停止了笑声,自嘲地说:
“是我太疏忽大意,我以为,只有女人才会在男人抱她的时候刺出毒针,而忘记了男人也会如此,我尤其忘了……”他收敛笑容,转过头来紧紧盯着我,“你是个以杀人为生的男人,在那个时候发动袭击,我一点也不意外。”
我呆呆地望着他,不知如何该回应他难平的恨意。
他在有限的空间里放直了身体,对着天花板感叹道:
“哈——皮耶罗,你根本不用自责,因为你的下场不比我好多少,看看我们的样子就知道了……呵……啊,这绳子好像很结实嘛。”
他用力挣了挣,但徒劳无益,他只好放弃,苦闷地眨着眼睛转过头问我:
“他们打算把我们怎么办?一直绑到阿根廷吗?……不,应该返回纳布勒斯了吧。”
我突然很生气,不为他瞒着我掉包毒品,只为他时而真情流露,时而又隐藏本性,那副自以为是,倨高自傲,俨然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的模样,以为自己很聪明,却不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道理,若不是他的自以为是,私自行动,我们也不至于一起身陷囹圄。现在麻烦来了,他还有理由责怪别人。
“他们已经返航回帮了,沃里亚在等着我们,我们就是他要找的内奸。佩洛,你是不是也想利用理查德的谋反之心,想借机挑起他们的争斗?你换了那两箱货,却不知,本来那毒品就是假的,真的货沃里亚已经另派船只运到阿根廷。我们从一开始就钻进了沃里亚的全套,还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呢。我们被骗了。”
把实情道出我以为他会吃惊,可他一点都没有表露任何惊讶的神态,反而平心静气地说:
“是吗?果然不出我所料啊……沃里亚早就怀疑你了。”
“你!难道你早知道?”
“哼,我日日陪在他身边,就算他隐瞒很深,也能看出蛛丝马迹。出海前,他曾秘密找安图拉到自己的住所,虽然他小心提防我,可还是被我探听到他对你的怀疑……”
“他对你就不怀疑吗?”
“这个当然。对于他来说,我只不过是从西班牙带回来的一个好看的玩具,除了在床上有用,他并不打算让我过多参与帮中事务,而且他不会信任任何人,包括我在内,我也有幸在他的怀疑之列,所以这次他让我参与这么重要的交易,我很是怀疑。”
“原来你并不信任他……”我为自己之前多余的劝解感慨道。
“我不相信任何人皮耶罗……”他转过头深深地望着我,那双棕黑色的,如夜空繁星般明亮的眼睛,怨恨却真挚地凝视着我,仿佛要我把看透。
我迅速转过头,不敢凝视下去。
“哼,你还是那么胆小。”他结束注视嘲笑道,“我对任何人的不信任,也是从你那学会的。”
“佩洛,我想我还需要解释,我……”
“好了!”他无力地打断我,“言语的抚慰对受伤的心灵毫无疗效,我只想的,就是如何尽快搞垮克拉莫回罗马去……对于你,从现在开始我愿意保持沉默,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