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嗡嗡的振动如波纹般散开,从大殿向整个中央岛扩散,中央岛上的所有神使们都情不自禁的捂住耳朵,头疼欲裂。
神在发怒!所有人心中都跳出了这个念头,就如同神直接将自己的喜怒打入他们的脑海,就连抵抗都没有机会,只能匍匐在地,低声祈祷着希望能熄灭神的怒火。
阿瑞恩是神怒最直接的承受者,他觉得自己的内脏似乎在一瞬间都受到了强力挤压,破裂出无数伤口。但只要在神殿之中,无论是怎样的伤口,都能在眨眼之间完好如初。
就这样,在破裂与完好中反反复复,阿瑞恩再克制,也抑制不住唇角的鲜血,冰冷英俊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缝,漠然承受与痛苦的表情交织着,使他显得有些脆弱。
神怒并没有维持多久。中央岛上的所有人很快就发现遮住太阳的乌云已经散开,温暖的阳光再次洒落,雄壮的守望神殿依旧闪耀着神光。
阿瑞恩走出神殿,平静无波的告诉所有人,神的怒火已经平息。他的金发没有像往常一样收系,而是披散而下,愈发衬得脸色苍白。
当他转身重新步入神殿时,奉神者和神恩战士们都清晰的看到神的传承者那高大的背影沉稳得一如往昔,令人心安。
神赐予幸福,神赐予欢乐,一切都将奉献给至高无上的神与神的传承者……他们纷纷单膝跪地,对着阿瑞恩的背影祈祷。
Ⅷ
“我做了个梦……”堤密尔不只一次抱着卢修斯的鳄鱼身体这样说。可是每当卢修斯将注意转移到他身上时,堤密尔却又闭口不语。而卢修斯化成人形之时,堤密尔基本都在睡觉,连和他说话的机会都很少。
他知道堤密尔在背地里,仍然一板一眼的练习,为剑术流下了许多汗水。但表面上,堤密尔已经很久没有与摩耶一起练习剑术,或许摩耶以为小孩的心思变来变去,并不多认真放在心上,可卢修斯却知道不是这样。
卢修斯没有看透人心的能力,他感觉到堤密尔似乎在潜移默化间与大家越来越远。堤密尔依然爱笑,也会在被卓尔敲了脑袋后装可怜逗得大家同情心泛滥,但是每当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像是看透了天空一样深遂,让人生出不可侵犯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不好。卢修斯从来没有认真把那个黑衣人所说的伙伴二字放在心上,他是魔兽,怎么可能像人一样在意伙伴这种身份。他为了跟在堤密尔身边已经做了够多的牺牲,甚至不惜魔兽的身份哗众取宠……但是到目前为止,堤密尔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力量。说到这个,似乎十年前遇见的那个黑衣人倒有自己想要的力量。
卢修斯觉得心有些静不下来,体内深处有一股压抑不下的冲动……似乎又到了发情的季节。
怪不得夜里睡觉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的抚摸堤密尔的皮肤,甚至凑在他的脖子边轻轻吮吸。当看到堤密尔皱着眉对他说最近夜里蚊子怎么这么多时,卢修斯就有种怒气冲冲的感觉。
堤密尔的样子很可口,但是某些时候卢修斯总觉得他有些虚伪,脖子上的红印,怎么都不该像是蚊子咬的吧?不过,卢修斯已经忘记了,堤密尔真正只是一个普通单纯的少年,而不像他,是一个接受了黑暗君王力量传承的魔兽。
堤密尔自然不知道卢修斯的念头。不过夜里两人睡在一起的时候,堤密尔渐渐开始觉得不舒服,因为卢修斯总是睡着睡着就趴在他身上,经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或者,就是半夜醒来,总见不到卢修斯的影子,问他去了哪里,只是简单一句出去走走。可看他的头发,明明是还带着湿润,似乎刚洗过……
不管卢修斯怎么奇怪,堤密尔始终相信卢修斯不会伤害自己。
“卢修斯!”堤密尔在一天半夜里惊醒,终于忍无可忍的扯了扯卢修斯披下的长发。
卢修斯“嗯?”了一声抬起眼来,两点红光在黑夜里闪烁,实在有些诡异。
堤密尔见惯了他夜里的模样,并不害怕,而是深吸了口气说道:“你越来越沉了,压得我喘不过气!”
卢修斯听了就用手一撑,从堤密尔身上移开。他并没有在堤密尔身边躺下,而是一下子坐了起来。
堤密尔本来有些困,但见卢修斯一反常态的起床,甚至向房门走去就觉得他是不是生气了,于是也坐了起来,把魔法灯点亮。
卢修斯的眼睛在一遇光后又恢复成普通的黑色。他的皮肤很苍白,就像是久不见阳光闷出来的,黑发已经长到了大腿根部,若隐若现的遮着身前三点,无论是手臂还是大腿,甚至腹部,已经隐隐有了尚未完全成形的肌肉线条。
明显比自己更为精壮的裸体让堤密尔有些哑然……睡在一起这么多年,堤密尔都没注意到卢修斯居然一直没有自己的衣服……而且在不知不觉间似乎已经是大人了。
堤密尔无意识看向卢修斯的眼睛。卢修斯似乎没有丝毫羞赧,反倒是挑着眉回望过来。或许是卢修斯身为魔兽的缘故,他化成人形后的模样愈发邪魅。飞扬的眉下方那双狭长的眼睛似笑非笑,唇色虽淡却带着异样的光泽,让人有一触的冲动。他大咧咧的站着,就好像光着身子的那个人是堤密尔一样。
“卢修斯,我们……是不是该分开睡了!”堤密尔虽然只是粗粗扫了一下卢修斯的裸体,但其实已经看了个大概。说害羞倒是没有,毕竟都是男人,但眼红还是有些。想他暗地里为了练剑流了多少汗水,可身体还不如卢修斯结实。
卢修斯先是皱了皱眉,但却很快变成委屈的样子——嘴微微撅着,眉头微皱,一言不发的看着堤密尔。
堤密尔被看得愣了愣,然后就觉得自责起来。卢修斯从出生起就陪伴着自己,甚至还要委屈自己被观众当成已驯服的魔兽进行表演……他甚至连自己的衣服都没有……堤密尔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算了,当我没说过。”堤密尔摇了摇头,又倒回床上。
卢修斯盯着堤密尔的喉咙看了很久,突然用略为低沉的声音匆匆说道:“我去冲凉,一会儿回来。”
堤密尔突然又有了一种和卢修斯亲密无间的感觉。暗月马戏团里的成员都比堤密尔大,一些成长时带来的变化,堤密尔几乎是充满了害羞却难以启齿——包括变粗了的嗓音,还有偶尔不听话的某些部份,过剩的精力……不过,卢修斯似乎也正在经历这样的阶段。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堤密尔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隐约中,似乎有个微凉的身体又靠了过来。
斯普莱斯只有两季:春季和夏季。从七月到十二月就是所谓的夏季,现在是七月份,气温会稍高一些,但总体说来,夜间温度却是和春季差不多。
怎么又洗冷水澡?下次要记得提醒卢修斯容易感冒……堤密尔心中嘀咕着,不过却睁不开眼睛,反倒是贴着那片温润光滑的皮肤蹭了蹭,兀自睡死了过去。
卢修斯看着反过来扒住他大睡的堤密尔,突然有些哭笑不得。本来他是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对堤密尔下手,现在倒还真是有些不忍心了。
这次暗月马戏团的目的地是因特卡纳岛,它是斯普莱斯最繁华的贸易岛之一,巨大的飞行港能在同一时间并列进出六艘飞行船。岛上只有一个大城——莱茵城。这是一个完全开放的城市,没有建设外墙,内墙里则住着城主及其家眷,还有其余一些权贵和自己的护卫军。
莱茵城城主的女儿十分喜欢马戏,为了替她庆祝生日,城主不仅邀请了暗月马戏团,还另外约了其他几个在斯普莱斯排得上名次的马戏团。
因特卡纳岛的闻名之处,不仅在于它的地理位置,大小,或是繁华的贸易,还因为这里是斯普莱斯拥有最多酒馆的岛屿。
因特卡纳岛入夜后才是真正苏醒的时刻。当天边最后一抹亮光消失,因特卡纳岛却变得热闹起来。大大小小的酒馆都纷纷点亮招牌,先是个别酒馆中飘出调音的怪异声响,不多久,就有悠扬流畅的舞曲响起。街道旁有一些当地岛民铺好的布单,兜售一些手工制品。偶尔会有吟游诗人抱着他的竖琴唱着缅怀伤感的歌曲走过,为这里的堕落添加些许不和谐的音调。无论是扭动腰肢的舞娘,还是美味可口的食物和好酒,甚至就连路边因为争风吃醋而斗殴的人们都为因特卡纳岛的夜晚注入无限活力。
由于因特卡纳岛日夜进出的飞行船数量极为庞大,暗月马戏团就算是受莱茵城城主的邀请,也只能排着队等待入港指示。
待飞行船入港后,堤密尔一眼就看到城主派来的接引使者。他留着八撇胡子,穿着隆重,同行的还有一队护卫军。那些护卫军们穿着黑色的盔甲,与之前在音乐岛遇过的武士相比,显然装备要精良许多。而且护卫军们个个面色肃冷,目不斜视,浑身冒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应该都是见过血的人。他们已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武士,而是军人。
在护卫军半是保护半是监视的护送下,暗月马戏团所有成员几乎是大气也不敢喘的来到了城主安排的临时住所。
还没下船前,摩耶就一再警告这次表演十分重要,关系着所有人的安危,在表演结束之前,不得擅自离开住所。
卓尔一向是扮红脸的角色,他等摩耶说完了,才笑道告诉团员们:“等表演结束后,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息三天,只要游玩时有结伴出行,我和摩耶都不干涉。”
一时间所有团员的眼睛里都闪烁着不知名的光,浑身都是干劲。就连年纪最小的堤密尔和趴在一旁懒洋洋的卢修斯也精神抖擞了起来,他们都对传闻中的酒馆充满了兴趣。
摩耶本来不想扫兴,但见大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又敲了一次警钟:“听说莱茵城的城主十分疼爱他的女儿,如果表演出了差错,立刻会受到最严厉的刑罚。”
看到摩耶难得一见的谨慎,大家都缩了缩脑袋,老老实实开始排练即将上演的马戏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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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普莱斯的景色无论在白天或是黑夜,都一样美丽。当太阳眷恋在天空时,远处的岛屿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宛若仙境。而入夜后,漫天的繁星在静谥中忽明忽暗,由于岛屿悬浮在空中,每当人注视星空时,便会有一种自己也是其中一颗星辰的感觉。
在远离中央岛的外围岛屿中,有一个极小的岛屿,方圆不超过一千米,岛上寸草不生,也看不到活物。但若仔细去听,似乎可以感觉到凄厉的风声中夹杂着类似野兽饥饿的喉音。
这里向来没有任何光,哪怕是白天,阳光也照不到这片土地。
但今夜注定了不平静,居然有一道白光闪现在小岛之上,尽管光线并不强烈,但如同受到了刺激一般,一些明明只是残坦断石的地方却陡然发生了变化,无数只忽明忽暗的各色光点密密麻麻交织成一片,紧紧锁住了白光熄灭后出现的人影。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带帽斗篷的男人,斗篷一直遮到了他的鼻尖,只露出一小段白皙的下巴。
那些光点猛的凑近,围绕在男人身旁,并且发出警告的咆哮,但却始终不敢冲上前去撕碎男人。
男人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身处的险境,反倒是缓慢的前行。每走一步,他几乎都要停滞一下,然后接着走下一步。
从斗篷下摆中不时出现的脚上赫然穿着一双铁鞋,每一步都在泥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男人的呼吸有些沉重,甚至有汗水从下巴滴落,晕在斗篷上或是掉进泥地。但他始终没有停下……
“我等你很久了!埃尔维斯~”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就像同时在小岛四面八方响起一般,那些守在男人身旁虎视眈眈的光点都显出几分畏缩,离男人远了一些,但仍在观望,不舍得离去。
“我也等了很久!”美妙的声音从男人口中吐出,虽然不像对方那般如雷炸响,却是同神殿唱诗班合唱时一般带着浓郁的神圣气息,将不死心靠近的几个光点震得粉碎。
Ⅸ
“你似乎比你的父亲更加冷酷……”阿瑞恩看不到说话的人,但他十分确信,这个声音的主人属于黑暗君王——邪恶之龙德雷克。
阿瑞恩的脸上出现一丝痛苦,却被斗篷挡住,强烈恨意迸发的瞬间就被他压制下去:“德雷克,看来你已经完全吸收了父亲的力量。”
德雷克沉默着没有回应,但地面却突然响起嘶嘶的声音,似有物体游动。
阿瑞恩微微惊讶了一下,还不待后退,就被不知明的物体缠住了双脚。他顿时感到极为恼怒,哼声的同时,两脚周围的空气似乎受到了强烈的震动,竟发出爆炸一般的声音。一股气浪以阿瑞恩为中心,嘭的一声炸开。
气浪过后是恶心的软体破裂声,阿瑞恩将神力用在双眼之上,立刻看到地面上数截粗壮的如藤蔓般形状的物体,他忍不住就皱了下眉。
“好重的血腥气!”德雷克似乎在研究着什么,但马上就笑了起来:“难怪如此吸引我的部下,毕竟是埃尔维斯的血……你是为了掩饰才穿上铁鞋?”
“……”阿瑞恩深吸了口气,对眼前这个看不到形体的黑暗君王感到有些头疼。“他已经开始干涉这个世界,我们的动作必须快一点。”
德雷克突然低沉的笑了起来:“你与你的父亲都没有获得真正本源的力量,就算现在你把自己的全部力量交给我,也不可能解开封印。”
阿瑞恩思考了片刻,突然带着疑惑问道:“你确信堤密尔能获得本源力量?”
“当然!”德雷克很快的回答:“因为我身上也有本源力量,所以只要在这个世界里,你们杀不死我。”
“很好!”阿瑞恩的语气陡然一肃,散发着强烈的寒意:“我知道你有办法阻碍他完全控制堤密尔……”
“哪怕使用的方法你不喜欢?”德雷克的语气突然变得若所思。
阿瑞恩并不回应,似乎默许了德雷克的做法。他停在原地片刻后,原本挺拔的背影竟显得有些颓废。他一言不发的转身往外走去,那些原本阻住去路的光点竟似害怕他一般,刷的让开,留出空道。
每走一步,阿瑞恩身上便逐渐泛起愈多的光晕,最后,当他全身都笼罩于其中后,身影竟慢慢消失了,只余下一些血迹。
在光团一闪而逝之后,阿瑞恩曾停驻的地方又渐渐聚拢起一团绿光。绿光中有一个人影似在聚形,不过花费了许多时间,却始终没有成功。
“唉……看来斯普莱斯的信仰之力还是很庞大。”那模糊的影子似在叹息,随着绿光慢慢消散于黑暗之中。
“如果刚才我能把他抱起来,他会不会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德雷克低沉的嘟嚷着,他的声音就像是岛屿上所有物体同时振动发出的一般,让人听不出声源来自哪里。“他的父亲把他卖给了我,他又卖了他的儿子……姓埃尔维斯的都一样狡猾,果然是他的后代……哼……”
所有的光点都因为黑暗君王突如其来的怒气而恐惧不已,纷纷不安的颤抖着,直到说话声完全停止,才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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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庆典正式举办的时间是在暗月马戏团抵达因特卡纳岛的三日之后,从开始到结束为期三天。在庆典结束之前,所有参加演出的演员们都被莱茵城主限制了出入自由。他们必须住在指定的地点,在固定的场所排练,同时还严禁泄露表演内容。
严厉的对待自然也有相同的回报。莱茵城主对所有演员承诺,如果能让他的女儿喜欢,金币、房子、女人任他们挑选。
马戏团向来是如流浪一般四处巡演,居无定所,许多团员都为莱茵城主允诺的条件心动不已,自然是更加卖力的排练,希望能得到城主女儿的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