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上部
父王的忽视,母妃的癫狂,
那梦魇的日子里,
哥哥的宠爱与关怀,
是他唯一的思念与安慰。
成年後,幼年受伤的记忆如同一粒种子,
早在他心里深不见底的地方慢慢深根,逐渐腐烂……
因为对北堂曜日偏执的占有欲,北堂耀辉竟误杀了当朝圣上,
朝廷局势风起云涌、不可预测,
加之那如竹温润的男子出现,
二十多年的亲情纠缠,
两人像离了水的鱼,窒息,挣扎,无法呼吸……
楔子
北堂耀辉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起把哥哥看得比任何人都重的。他三岁那年被母妃带回娘家端王府,一直到五岁重新回到北堂家,唯一还记得的人就是哥哥。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睁开眼时,窗外的阳光明晃晃地映进来,室内一片明亮。
模糊的视线中,一个小男孩一脸凝重地趴他在床前,摸着他的脸,轻声叫他:「辉儿。辉儿睁开眼,哥哥在这里。」
他闭了下眼,然後猛地用力把眼睛睁得很大,很大。
那个男孩发出惊喜的叫声,扑上来抱住他。「辉儿,你醒了?你终於醒了。」
他弱弱地对那个男孩唤了一声:「哥哥……」
真是让人惊奇。孩子的记忆力有限,即使是最亲的人,分离几个月後也会被幼小的孩子渐渐淡忘。可是年仅三岁的北堂耀辉却一直牢牢地记着一个人,他的哥哥──北堂曜日,直到两年後的重聚也没有忘记。
因为哥哥这个人,这个名字,在与母妃相处的灰暗日子里,是他唯一的思念与安慰。
瘦瘦小小的北堂耀辉在床上躺了一段时间。哥哥每天都来看他,给他讲自己的练武进度,讲夫子的授课内容,讲他看见他回来有多麽高兴。
「辉儿,你回来了真好。我一直很想你,你是我最喜欢的弟弟。」这是哥哥那时常常对他说的话。
北堂耀辉听了很开心,太开心了。他把所有的药都乖乖吃了,所有的菜都一口口咽下,所以他好得很快,出乎意料早地恢复了健康。
每天有哥哥陪伴的日子对他来说是最幸福的。即使父王回来了,把他抱在怀里,他也不觉得这比和哥哥在一起更快乐。
可是他却没想到,那次和父王一起回来的,还有让他最最最讨厌的东西。
那天哥哥非常兴奋,拉着他的手,穿过宽阔的王府,优美的长廊,来到一个他从没来过的房间。那时好像已经快入冬了,屋里生着暖盆,十分温暖。
他随哥哥跑了一路,出了一身汗,很不喜欢。那园子里都没丫鬟,所以他只能自己一个人在外厅,费力地把小披风扯下来,掏出手帕擦脸。
「辉儿,快进来!」
听见哥哥在里面喊他,他连忙应了一声,小步跑进去。然後他看见两个小孩子,很小很小,大概也就两三岁,粉雕玉琢的。一个被哥哥抱在怀里,另一个牵着哥哥的衣角站在一旁,三人一起望着他。
「辉儿,你看他们多可爱。」哥哥的笑脸十分耀眼,晃得他眼花。
「他们是谁?」北堂耀辉沈下小脸,慢腾腾地问。
「是我们的弟弟妹妹,她叫北堂曜辰,他叫北堂曜月。你看他们是不是长得一模一样?他们是双胞胎呢。」哥哥的口气欣喜中带着骄傲。
北堂耀辉不知道什麽是双胞胎,但是弟弟妹妹却是知道的。他咬着唇,没有说话。
那个在哥哥怀里的小女孩,额上还点了一颗绛红的美人痣。她抱着哥哥的脖子,嫩嫩地叫:「哥哥,亲亲……」
然後,北堂耀辉瞪大眼睛,看见她在哥哥俊美的脸上,响响地亲了一口。
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发出鼓鼓的声音,小脸涨得通红。一种从没有过的情绪,霎时间充满在他小小的胸膛里。
他脑袋一热,一下子冲过去,把那个小女孩从哥哥的怀里拽了出来,用力抛到地上,指着她的鼻子大叫:「他不是你哥哥!不许你亲他!」
女孩愣愣地坐在地上。
北堂耀辉再一转身,狠狠推了一把旁边那一直拽着哥哥衣角的小男童。
「他也不是你哥哥!知不知道?」
男童被他推得踉跄两步,一屁股跌倒在地。
两双一模一样的大眼睛惊慌无措地在他和哥哥之间晃来晃去。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竟不知道是不是要哭。
北堂耀辉抱住哥哥,对他们示威似的叫道:「他是我哥哥,不是你们的!我才是他弟弟,不准你们碰他!」
然後不知道是双胞胎中的哪一个,也许是同时,他们「哇」地一下,齐声大哭了起来。
「还哭呢!真讨厌!」北堂耀辉有些厌恶,有些得意,他紧紧抱着哥哥,证明自己是唯一的弟弟。
哥哥呆呆地站在那里。北堂耀辉掏出手帕,用力给他擦脸,可还是觉得不满意,便把自己的脸贴上去,学那个女孩的样子,用力用嘴巴去蹭哥哥的面颊,嘴里还嘟囔着:「她真讨厌!真讨厌!」
他蹭完这边,又去蹭那边。两边都蹭完後又把嘴巴移到哥哥光洁的额头上,左右来回的蹭,然後顺着直挺的鼻子来到下巴,直把哥哥的整张脸蹭满他的口水。
「辉儿,放开我!」
哥哥被他蹭得难受,开始推他,可是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不蹭完就是不松手。
他要在哥哥脸上全部盖满自己的章,让别人找不到一点地方。
心里一边模模糊糊地这麽想,一边付诸行动。
北堂耀辉努力回忆大人们盖章的样子,连哥哥的眼皮都不放过,双手紧紧抱着他的头,在他左右眼睑上印上两口印记。最後想到还有一个地方,立刻噘起嘴,对着那里冲过去。
「辉儿,你放唔唔……」哥哥话还没有说完,嘴巴就被他堵个正着。
北堂耀辉用力在这最後一个地方盖章,心里得意地想,这下全盖满了,哥哥是我一个人的,看你们还能碰哪里!
北堂耀辉使劲嘬着哥哥的唇,柔软的触感好像云彩一般,淡淡的甜味像夏天的水蜜桃,让他心里甜丝丝的。
正得意间,突然一阵猛力,人已经被哥哥狠狠推开,「匡啷」一声撞上身後的檀木桌。他年纪小,个子矮,後背重重地与坚硬的檀木桌角相撞,立时一阵晕眩,刚刚痊愈的伤口好像又裂了开。
他痛呼一声,听见哥哥气恼的声音。
「辉儿,你欺负弟弟妹妹!竟然还咬我?你太过分了……月月,辰辰,乖,不要哭。」
北堂耀辉头晕眼花地看见哥哥跑到两个弟妹中间,一手一个搂着他们哄,根本不看自己一眼。他不敢相信哥哥竟然不理他,还去哄那两个讨厌的小鬼?
他本来痛得眼泪都流了下来,若是平时早已大叫着喊疼了,此时却小脸煞白,咬着唇没有出声。
「月月辰辰不要哭,哪里摔疼了?让哥哥看看……」
「呜呜呜……哥哥,哥哥……」
两个小鬼争先恐後地抱住北堂曜日,小脸哭得通红,两双一模一样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望着北堂耀辉的时候十分畏惧,望着北堂曜日时却全满满的都是信赖。
北堂耀辉背上火烧火燎地疼,可是哥哥却看也没看他一眼。那种被忽视的感觉,让他心里发寒,恐慌到了极点。
他一直以为哥哥最爱的人是自己,可是现在却突然意识到,这份爱马上就要被人抢走了。
他茫然地站起来,胸脯呼哧呼哧地喘,然後一咬牙,甩开门帘跑了出去。
他不明白,他明明盖了章的,盖了章的!可是为什麽哥哥还是被抢走了?
寒冷的北风刀削一般呼呼地从他白嫩的面上闪过,刮得小脸生疼,事後又红又痒了好多天。
那是北堂耀辉第一次为了哥哥伤心,伤心得不得了,好像比被发疯了的母妃亲手扔进熊熊燃烧的大火中还要痛。
这种被忽视、被抛弃的受伤感牢牢镌刻在他内心深处,以至於成年以後也无法忘记。甚至为了避免自己再受到这种伤害,他不自觉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了很多事……
第一章
炎炎夏日,空气有些干燥,阳光炫目耀眼。
树上蝉鸣声不停聒噪,吵得人心浮躁,不过北堂耀辉的心情却很好。
他步履轻快地踏进王府,火红色的发带在身後飞扬,一身桃红色的衣衫,系着翠玉锦带,踩着锦云长靴,衬着他极美的身段,整个人犹如夏日里最艳的一朵蔷薇花,肆意张狂地炫耀着自己的美。
这身打扮若是穿在别的男人身上,一定会让人觉得轻佻、娘气,甚至反胃,但是穿在北堂耀辉的身上,却是再合适不过。
「哟,大总管。」
「二世子,您回来啦。」王府的凌总管远远便望见那抹红色的身影,躬身相迎。
北堂耀辉轻快地和他打招呼:「大哥呢?在书房?……咦?等等,你不用说了,我听到了。」
後园隐隐传出悦耳动人的琴声,北堂耀辉立刻听出那是自己的凤凰琴,不由微笑起来,冲大总管摆摆手,加快了脚步。
转进後园,远远看见池中央的水榭上有一白衣人负手而立。那人身姿挺拔,气势威仪,虽然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让人感觉敬畏。
北堂耀辉看见那人本来十分雀跃,却立刻又疑惑起来。谁在弹琴?
他快步绕过池边的柳树,看见水榭的另一侧,一陌生的青衣人正坐在他平日的位置上,手抚着他的凤凰琴。琴音清脆,犹如山涧流水,涓涓清澈地从他的指间流泻出来。
北堂耀辉立即笑容一敛,长袖一拂,倏地闪进水榭。
「你是什麽人!竟敢碰我的凤凰琴!」
锵──
琴弦陡断。青衣人吃惊之下手指一抖,溅出几滴血珠。他慌忙起身,抬头望去,却不禁呆愣住了。
眼前的人美得像一团火焰,美目深处燃着熊熊烈火,耀眼生辉,惊心动魄。无穷的活力和热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直欲烧到人的心中。
君如竹一刹那被这炫目的美丽迷惑住了。
「看什麽看!没听见本王问你话麽?」北堂耀辉见他对着自己发呆,更是不悦,虽然早已习惯他人对自己露出这种惊慕之色,但是此时此刻却如火上添油。
「辉儿,不可无礼!」北堂曜日出言叱道。
君如竹已经回过神来,明白了眼前人的身分,忙行礼道:「下官君如竹,见过端亲王。」
北堂耀辉眯起眼仔细端详他,道:「原来你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君如竹啊。」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北堂曜日,心中不悦,忍不住讽道:「想不到君大人动作还挺快,昨天刚刚登科,今日便来北堂王府拜见,不愧是状元郎,脑筋就是比别人快啊。」
君如竹霎时涨红了脸,羞愤、恼怒、不平、气急等种种情绪一拥而上,急促了呼吸。
「辉儿,不要胡言乱语,羞辱了客人。君大人今日早朝被皇上新封了翰林院四品编修,我见君大人性情与我颇为相投,邀他来王府坐坐,你不要想得太多。」
北堂耀辉听北堂曜日为他说话,心里怒火更旺,脸上却不再显,只是不悦之色难以掩去。
君如竹按下不忿之意,深吸口气,缓缓道:「在下妄动了端王爷的琴,请王爷见谅。」他不再自称「下官」,而是用了「在下」。
「既然大哥在这里,想必是经过大哥同意了的,本王冒昧苛责,倒是不是了。本王的凤凰琴乃是世间极品,君大人能把它演绎得如此美妙,也是有缘。你们慢慢聊吧,本王不打搅了。」北堂耀辉强压下心头怒火,强作冷淡道。
北堂曜日见他不再争执,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缓下口气:「辉儿,难得回来一趟,一起坐下聊聊。」
君如竹道:「王爷,如竹打搅多时,时候不早,该告退了。」
北堂曜日沈吟一下,道:「也好,你明日新上任,还有许多事要打点,回去早点准备也好。」
「是。」君如竹与二人行了礼,缓步出了水榭,径自去了。
北堂耀辉待北堂曜日收回目光,立刻问道:「你喜欢他?」
北堂曜日瞟他一眼,见了他的神色,突然心中烦乱,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你!」北堂耀辉立刻红了双眼,哑声道:「你喜欢他?你真的喜欢他?」
北堂曜日听他声音都变了,忍不住叹道:「辉儿,这麽多年,你闹够了没有?」
北堂耀辉一下子面目苍白,鲜花一般娇美的容颜霎时没了颜色。
北堂曜日见了有些後悔,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便伸手抱住他:「我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
北堂耀辉惊疑不定,拉着他的衣襟道:「那你喜不喜欢他?」
北堂曜日对他的执着无可奈何,道:「我只是欣赏他的才华而已。」
「真的?」
「真的。」
北堂耀辉细细观察他的面色,见他语意真诚,这才放下心来。其实北堂曜日确实没有欺瞒过他什麽,只除了小时候骗他去灵隐谷拜师那一次。
但只那一次,已是铭心刻骨,永生难忘。
北堂曜日心下叹息。知道他从小便展露了对自己非同一般的占有欲,当年与父王合夥欺骗他去灵隐谷拜师学艺,治病疗伤,却没想到让他记了一辈子,总难信任自己的样子。
北堂耀辉紧紧抱着他,将头埋在他的肩窝处撒娇道:「大哥,以後不许别人碰我的凤凰琴,你要想听了就来找我,只有我能弹给你听。」
「好。」北堂曜日安抚地拍拍他的背脊。
可是纵使他对北堂耀辉千般承诺万般发誓,北堂耀辉脸上虽然笑着,心底深处却仍然隐藏着看不见的不安。
他现在已经承袭了端亲王的爵位,有自己的府第,可是对他来说,北堂王府才是自己的家。虽然自十六岁成人之後,他便正式搬去了端亲王府,但一年之中仍然住在北堂王府的时间较多。
「最近去哪儿玩了?」北堂曜日与他回到书房,翻阅着书桌上的奏章,随意问道。
北堂耀辉闻言撇嘴道:「哪里也没去。最近无聊得很,在府里制药。」
北堂曜日皱了皱眉,淡淡道:「不要再做那些荒唐东西。」
「嘿。」北堂耀辉轻轻一笑,芳华自现:「什麽荒唐东西,那可是男欢女爱的极品之物,别人想求都求不到。」
北堂曜日叹道:「什麽药不好做,偏喜欢研究这些旁门左道。」
北堂耀辉瞟他一眼:「我为什麽喜欢,你又不是不知道。」
北堂曜日顿了顿,淡然地转移话题:「这次回来打算住几天?」
「想住几天就住几天,你要轰我麽?」北堂耀辉过去一把抽出他手里的奏章,拽拽他的衣袖道:「大哥,你陪我去雁侠山小住几天如何?」
「宫里事情太多,不去了。」北堂曜日说完,看了看北堂耀辉失望的眼神,道:「让曜月和你一起去吧。辰儿正在那里避暑,他正说这些日子要去看看她。」
北堂耀辉甩甩袖子,不悦道:「算了。曜月最近刚调了京畿禁卫上卿,忙着呢,我可不敢打搅他。辰儿又身怀六甲,去了也是给她劳心劳力的当御医,不找那麻烦。」
北堂曜日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道:「给妹妹尽点心力,怎麽不情不愿的。」
「你哪里看到我不情愿了?我给她配的安胎药让她再生十个都没问题。华兰那个小子已经够让人烦了,她还生,再多养几个,她离黄脸婆可就不远了。」
北堂曜辰与宫剑宇成亲多年,已生了个儿子宫华兰,此时正期待着第二个孩子的出世。
「胡说!你还是当舅舅呢。」北堂曜日闻言白他一眼:「你想我陪你去,最近真是不成。过了大暑边区换防,这边许多军务在身,走不开。」
北堂耀辉心里明白,皇上对北堂家顾忌颇多,这几年处处打压,北堂曜日明面上对此不以为意,底下却不知布置了多少後着。北堂王这个称号,既不是白来的,也不能枉丢了。
「你若不去,我也不去了。」他悻悻然地往一旁的湘妃榻上一躺,掏出把白玉折扇扇着:「你办你的事,我在这里陪你。」
北堂曜日笑笑:「要不要来碗酸梅汤镇镇暑?」
「今儿不想喝,来壶碧螺春吧。对了,府里的莲花糕下来了麽?我要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