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曜日忽然想起一事:「听说静小王爷来了?」
「啊,是啊。」司耀辉笑道:「这小子对曜月倒是痴心,千里迢迢地追过来,前几日还将曜月的奏折都打包送了回来,不许别人烦扰他呢。」
北堂曜日责怪地瞪他一眼:「你明知道曜月有了身孕,为何还给他那些政务?」
「是曜月自己要求的。」司耀辉叹了口气,道:「再说,朝里那些人见他回来,你又不在,有些事便转到了他那里,朕也不可能一一制止啊。」
「以後不许再让人去打搅曜月了。他现在身子不一般,让他安心点。」
「知道了。朕已经下了旨意,不许那些大臣再去烦他。」
北堂曜日沈吟片刻,忽然道:「灵州的事还没解决,过了年我想亲自去一趟。」
司耀辉一惊:「大哥!」
北堂曜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承诺过冬梅花开前会给我解药,不要忘记。」
司耀辉咬牙不语。
锁情牵的解药他已有眉目,只是没有二人的情血做药引,把握不大。
他抬眼看看北堂曜日,见他眉宇间透出一丝淡淡的倦意,便道:「朕还有些事要处理,先回去了。大哥,涵儿在这里会不会打搅你?朕还是送他回素心殿吧。」
「不必了。涵儿没有母妃,你又对他不上心,那些宫女奶妈怎麽会尽心?还是留在我这里吧。」
司耀辉被他的指责弄得羞愧面红,低声道:「不是的。朕、朕不是那个意思……」
「算了,你有事先走吧,别耽误正事。」
司耀辉呐呐起身,恋恋不舍地望了他一眼:「那你好好休息,我、朕改日再来看你。」说着慢慢离开了。
北堂曜日待他一走,终於不再掩饰自己的疲倦。将孩子向里面挪了挪,自己脱下靴子,翻身上床,搂着涵儿一起睡了。
半个时辰後,待他睡熟,一个人影轻手轻脚地进来,正是去而复返的司耀辉。
他刚才偷偷跟在北堂曜日身後,见他在後崖吐得撕心裂肺,心里担心,但知道他不想让自己知情,便装作不知道。此时待他睡熟了,又偷偷返了回来。
北堂曜日此时功力尽失,又睡得深沈,一点没有察觉。
司耀辉走到他身旁,轻轻捏起他垂在身侧的手诊脉,神情由初时的担忧渐渐变为震惊。他呆了一呆,又重新按住三关,再仔细地诊了一遍,终於确定,不由又惊又喜。
忽然北堂曜日睡梦中动了一动,把他吓了一跳,连忙放下那人的手,快速轻巧地跃出门外。
走进竹林,司耀辉的心还在怦怦跳,脑袋有些昏沈茫然。
喜脉!是喜脉!居然是喜脉!
他愣愣地任冷风吹了大半个时辰,终於相信这个事实,不由尖叫一声,雀跃不已地在禁地中奔跑起来。
「哈哈哈……」
司耀辉放声大笑,只觉喜悦的心情溢满心间,让他膨胀得快要炸开了。
他兴奋地在後山奔了半晌,终於想起自己的身分,连忙缓下脚步,可还是收不住脸上的表情,笑得嘴巴都快裂开了。
「陛下。」
忽然身後有人唤他,司耀辉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红姨!」
来人正是以前服侍赵太後,现在服侍北堂曜日的宫女红珠。
「陛下,您都知道了?」红珠一向平淡的面容竟带着一丝笑意。
「红姨,您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司耀辉兴奋地道。
红珠含笑点了点头:「是有些怀疑,不过不敢确定。看来陛下已经知道了。恭喜陛下!」
司耀辉高兴得不知该如何与他人分享,激动地抓着红珠的手道:「他对我动情了!他对我动情了!哈哈哈,我好开心啊!」
红珠微笑地望着他。她曾受恩於清妃,对清妃的儿子犹如自己的孩子一般。这些年来她一直隐在暗处关心着司耀辉,此时见他终於如愿得偿,不由从心底里为他高兴。
「陛下,您现在打算怎麽做呢?」
「怎麽做?」司耀辉心里一团兴奋,一时还真捋不出一个头绪,过了半晌才道:「先给大哥开几副安胎药,再好好补补身子。如果是男孩,就封为太子,如果是女儿,就封为长公主。呵呵呵。」
「陛下,您是不是应该先给北堂王解开功力?」
司耀辉一愣。
红珠道:「北堂王武功盖世,身分又不一般,您将他全身功力封住,於他大大不便。何况我看他有孕之後没有功力护体,似乎有些辛苦。而且也不知那药对胎儿会不会有影响。」
司耀辉想了想,道:「红姨,您说得对,锁情朕是要给他解的,而且他现在对朕有情,也有了药引。只不过……」
「不过您怕他恢复武功会离开您对不对?」红珠见他迟疑,说出他心里的心思,不由笑道:「皇上,您真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
「怎麽说?」
「北堂王是明国世代受封的爵位,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北堂王一向最重视我国国运与百姓疾苦,又顾虑家族的地位与安危,如何会离开这里?
「只要您是皇帝一天,他必会留在您身边辅佐您一天。何况他现在对您心生情意,就算他自己不承认,又如何骗得了自己的心?现在不说他离开您,只怕您离开他,也会让他痛苦不堪。」
司耀辉彷佛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红珠又道:「而且以北堂王那种桀骜高华之人,您用强硬的手段不仅不能让他低头,反而会让他愈加反感和反抗。您二人有着二十几年的兄弟情谊,只要他舍不下您,舍不下明国,您就有得是时间。使些怀柔手段,更能掳获他的心。」
司耀辉赞道:「红姨,您说得对。您真聪明。」
红珠见他想明白了,不由微微一笑,忽然话题一转:「您刚才说要封北堂王腹中之子为太子?」
「当然。」
「那长皇子怎麽办?」
司耀辉沈默不语。涵儿也是他的亲骨肉,他自然是疼惜的。
但是与北堂曜日腹中之子相比,那个尚未出生的胎儿却更加掳获他的全部身心。
没办法,心爱之人为自己所生的孩子,自然是最受宠爱的。而作为父母,总是想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最宠爱的孩子。
红珠严肃地望着他:「皇上,您知道当初太子殿下是如何惹来杀身之祸麽?」
司耀辉知道她口中的「太子」,便是自己那未曾谋面的亲生父亲,当年誉满遥京的东阳太子,忙问道:「为何?」
红珠叹息一声,对於往事似乎难以启齿。她低声道:「正是因为太子当年偏爱您的母妃清妃,想将嫡子之位留给你,却引来太子正妃的不满,这才惹来一场惊天阴谋。」
司耀辉心下一震:「朕与父亲是不同的。不会允许这种事的发生。」
「那您确信北堂王也是与您一样打算麽?」红珠平静的双眸下,是经过时间淬炼的睿智与明慧。「以北堂王的性格,您认为他会赞同您的作法麽?」
司耀辉其实刚才也想到了,以北堂曜日秉直无私的个性和对涵儿的喜爱,他绝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或只是出於偏爱,就让自己的孩子登上皇位。何况在北堂曜日的眼里,这个皇位也没什麽了不起,不然以他的能力,自己坐上去也不是不可能。
他叹息一声,道:「朕知道了,这件事以後再说吧。朕会尊重北堂王的想法。」
红珠见他想开,微微一笑:「陛下,你出来久了,禁地幽冷,还是早点回宫吧。」
「嗯。」
司耀辉回到皇宫,心里还在为北堂曜日有了身孕而喜悦。但是想到他今日瞒着自己的样子,不知他是还未发觉,还是已经发觉却有意瞒着自己?
罢罢罢!如果他不知情,我便不告诉他,等肚子大了,他自己自然会知道。如果他是不想告诉我,那我便当作不知道,看清他有何打算再说。
司耀辉打定主意,便当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只不过每日给北堂曜日送去的饭菜,都暗中下了他特制的安胎药。
司耀辉既然决定给他解开锁情,便说话算数。向北堂曜日要来他的鲜血并不难,只说为了配药而用,北堂曜日便任他采了一小碗。
有了药引,後面的方子便好做了。只是锁情锁情,这味药除了能封锁住北堂曜日的全身功力,还有一个用处便是可以牵绊二人之间的情丝。
所谓牵绊,便不是一丸解药就可以解开的了。
当初司耀辉制药之时,最先想到的是锁住北堂曜日的全身功力。後又担心他会将药性解开,便又琢磨再用什麽方法可以使他即使解开武功也不能离开自己。
也亏得司耀辉在制药方面确实天赋异禀,竟让他利用滇人的巫蛊之术,研制成了锁情牵。一旦解开封住功力的药性,便会压制不住情丝牵绊的效果。
而这一功效一旦浮现,便必须每三个月服用以施药人鲜血为引制作的解药,或者与其欢好,否则便会气血翻涌,欲火中烧。
可见司耀辉当时的念头确实有些阴毒:锁情锁情,我不仅要锁住你的武功,还要你武功恢复後也离不开我。
当时他钻进牛角尖,固执不能理喻,所以两方面都不留後路。现在北堂曜日确实爱上了自己,可以制出解药恢复他的武功了。但是……
他此刻才猛然发现,自己竟没有办法完全解开情丝牵绊。
这个失策让司耀辉懊恼了一阵,不过很快又放下心来。
不就是每三个月欢好一次麽?就算曜日现在身子不便,也可以服用以自己的血制作的解药,并无大碍。
所以他很放心并且很快乐地先做出了锁情的解药,打算之後再制几粒情丝牵绊的解药以作万一。反正只要日後曜日一直在他身边,欢好如常,就不用担心锁情牵发作。
司耀辉想得齐美,这日将做好的解药给北堂曜日送去,趁机缠着他撒娇道:「大哥,朕还是说话算话的吧。如今冬梅还未开放,朕就把解药给你了,你还生朕的气麽?」
北堂曜日可以恢复功力,心中自然轻快,却不想这麽快就原谅他,板着脸道:「这种事以後不可以再做!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了。」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司耀辉保证,又忍不住埋怨道:「说来这都怪你。要不是你将涵儿的事情瞒着朕,害得朕以为那是你的私生子,怒上心头,不然怎麽会做出这种事来。」
「说来说去倒成我的不是了。」北堂曜日瞥他一眼。
司耀辉忙道:「朕不是这个意思。总之这都是误会。现在大哥你可满意了?」
北堂曜日服下解药,盘膝坐到床上,淡淡道:「你出去吧,把涵儿也带走,我要运功调息了。」
「好,这解药一个时辰左右就可将你封住的穴脉打开,功力自会慢慢恢复,你也不要运功太久。」司耀辉担心他会伤到胎息,所以特别嘱咐。
北堂曜日不置可否,合上双目,气沈丹田,不再理他。
因为有红珠在这里伺候,司耀辉也不担心他会被人打搅,抱起正在呀呀学语的儿子,轻轻走出了冷院。
第十五章
司耀辉带着儿子回到长皇子的素心殿。当初那些服侍不周的宫女和奶娘都被换了一批。
可能是突然换了环境,已经习惯後山冷院的小皇子忽然哇哇大哭起来,抓着司耀辉不撒手,不肯让那些宫女抱。
「怎麽了?涵儿乖,让奶娘喂你吃奶哦。」
司耀辉心情好,有耐心,逗着怀里的孩子哄着,觉得儿子长长的睫毛和自己一模一样,就可惜五官长得更像君如竹,清秀有余,美丽不足。不过他本来也不太在意儿子是否美貌,男孩子长得端正就好,太漂亮了容易惹麻烦,他自己就是个例子。
「涵儿宝宝,乖乖不哭,父皇疼你。」
司耀辉抱着儿子轻柔地哄着,让那些宫女暗暗吃惊。
本来以为皇上不怎麽在意这个来历不明的皇长子。可如今看来,却是错了。
中午温暖的阳光洋洋洒洒地铺进来,照在这年轻貌美的父亲身上,显得格外温柔和慈爱。一种奇妙的心情在那些年轻的宫女心底暗暗升起。
如此出众的男子,还是一国之君,当真有倾国倾城的魅力。
不过司耀辉可没心情去在意那些宫女的心思。他正哄得儿子开心,忽然刘公公疾步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慌张。
「陛下,不好了。」
司耀辉见他那模样,皱了皱眉,把孩子交给宫女,挥手让她们都退下,道:「说吧,什麽事?」
「陛下,文国静小王爷昨夜……在北堂王府被人掳走了。」
「啊?」司耀辉一愣,第一个反应是东方昊晔在开玩笑。那小子做事没头没脑,却心机深沈,手段老辣,谁知道又在搞什麽鬼。
不过他立即想到,北堂曜月现在正有孕在身,年前又刚动过胎气,东方昊晔现在正紧张得紧,前几日还进宫来找自己要什麽生孩子不会疼的药,想必不会在这个时候搞出什麽事来让曜月担心。
「查到是什麽人做的了麽?」
「目前还没有头绪,北堂王府的人都出动了。不过听说看武功和手段,不像明国人。」
司耀辉皱眉:「怎麽这个时候才报到宫里来?」
「三世子昨夜为了救静王爷受了伤,昏了过去,午时才醒。醒後立刻让人拿着令牌进宫,请求陛下派禁军一起搜查。」
「什麽?曜月受伤了?你怎麽不早说!」司耀辉一跃而起,匆匆向殿外走去,道:「立刻传朕口谕,让禁军协助北堂王府一起搜查,朕这就去北堂王府。」忽然又想起什麽,叮嘱道:「那些贼人来历不明,记住别打草惊蛇,寻人之事要暗中进行。」
「是。」
司耀辉走到宫门口,突然又顿住,想了一想,转身对刘总管低声道:「这件事先别让禁地的那位知道。你让後山的侍卫守紧一点,勿让闲人靠近。」
「是。」刘总管应了,心里却发苦,忍不住提醒道:「可是陛下,後山那位有自己的暗卫,是您默许可以往来的,这如何禁得住啊?」
司耀辉一时也想不到什麽好办法,只皱紧眉头道:「能瞒一阵是一阵吧。」
他带人匆匆赶到北堂王府。此时王府里经过昨夜的夜袭和大火,已经从初时的混乱恢复了过来,看上去井井有条,并没有兵荒马乱的景象。
这自然是北堂王治理有方。即使他不在府里,凌总管也担得起重任。
司耀辉见了略略放心,但进了寒清阁,看到北堂曜月凄惨狼狈的模样,不由又是恼怒又是心疼。
「张太医来过了麽?开了什麽方子?」
凌总管赶紧将早上张太医的方子递了过来。
那张太医为人稳重,医术老道,颇得司耀辉信任,因此在秋紫菱离开遥京後,便将他派来专门照顾北堂曜月。
司耀辉接过方子看了,又亲自给曜月诊了脉,道:「这方子开得是极好的,就用它吧。曜月,朕已命人封锁了京城,禁卫军也在搜查,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
北堂曜月面色苍白,躺在床上,低声道:「谢谢二哥。」
司耀辉拍拍他的手,安慰道:「你现在身子不一般,一定要小心保重。东方昊晔天庭饱满,运势极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北堂曜月沈默不语。
司耀辉又陪了他一会儿,看着他服了药,睡了过去,这才出了寒清阁,对凌总管嘱咐道:「三世子身上的伤倒是不要紧,但是胎息不稳,一定要小心注意,千万不可再让他操心了。」
不过二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北堂曜月怎麽可能安心休养?
司耀辉药术高明,医术也比一般人高超,只是这种事却不是用药用医就可以的。
母体受创,又心思忧重,孩子……只能看运气了。
回了皇宫,司耀辉立刻着手调查这件事。毕竟东方昊晔是文国王爷,在明国首府出了这种事,总要给文帝一个交代。偏偏此时又传来灵州异动的消息,再加上春暖花开,明国南方一些春汛开始爆发,大大小小的事情积在一起,分外忙乱。
司耀辉被这些事缠得脱不开身,心里又惦记着北堂曜日的武功是否恢复,还担心王府里的事传到他耳朵里。结果还没两天,北堂曜日那边果然瞒不住了。
恢复武功的北堂王,自然不是红珠可以拦下的。她匆匆来报,说北堂王已经离开後山禁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