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人远胜女子堪比芙蓉的美貌,便又忍不住幻想腹中的孩子将来是什麽模样?不知是像他多一些,还是像自己多一些?
每次仅仅是这样不着边际的想象,就能让他嘴角含笑坠入梦乡,心里充满一种安心满足之感。
但是现在看见那思念之人近在眼前,北堂曜日反而有些拘谨。
他已经习惯了自己身为兄长的立场,也习惯了对司耀辉纵容和宠溺的态度,因而当他发觉这份感觉已经变质之後,反而变得茫然无措了。
司耀辉摸摸脸,低笑道:「大哥不在身边,日思夜想,自然瘦了。可是大哥身在战场,却比我辛劳多了。」
北堂曜日听着这久违的情话,竟一时窘迫,不知该如何接口,不由转移话题道:「你怎麽自己离开禁卫军贸然来了,还跑到战场上去,又忘了自己的身分麽?」
司耀辉早知他会责备自己,状似诚恳地道:「我鲁莽了,我错了,以後不会了。」
北堂曜日还不了解他麽?见他说得诚恳,其实骨子里就是敷衍,若再责备下去,他也只会撒娇打诨,绝不当回事。
北堂曜日其实在某些方面也拿他没办法,不然也不会被他纠缠了十年,只得叹了口气:「你累了吧?我去给你安排营帐。」
「大哥别去了。我是偷偷来的,今夜就住在大哥的营帐里好了,等明日禁卫军到了,我还要溜回去与张大人他们会合。」
开玩笑,他怎麽能离开这里?他这次来就是要好好「监视」北堂曜日。
北堂曜日听了一惊。他现在这身子,穿着盔甲还不明显,但一脱下来岂不是什麽都露馅了?
可司耀辉说得在理,他没什麽借口拒绝,便不动声色道:「好,你今夜就住这里吧,待会儿我让人给你送晚膳来。」说着起身去拿刚才摘下的头盔与佩剑。
司耀辉见他又要出去,忙拦住道:「你做什麽去?」
北堂曜日道:「今夜还要巡营。」
司耀辉听了大怒,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佩剑:「你就不能歇会儿!」
北堂曜日皱了皱眉:「我身为主帅,这是……」
「去他的什麽主帅!」司耀辉再也忍耐不住,狰狞了一张美颜,怒道:「你不顾自己也要顾顾肚子里的孩子!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麽样了?」
北堂曜日大惊:「你说什麽?」
司耀辉既然这个时候赶来战场,自是打定主意与他说明白了,便道:「我知道大哥已经有了身孕,你不要再瞒我了。」
北堂曜日又惊又怒:「你怎麽知道的?」
司耀辉顿了顿,道:「在宫里时就知道了。」
北堂曜日见他原来早已知情,不由一时又气又惊,手足无措。突然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摇摇欲坠,不由扶着桌沿慢慢坐了下来。
司耀辉看得大惊,扑上去按住他的脉:「你怎麽了?哪里感觉不舒服?」
北堂曜日扶着额角说不出话来。近些日子他时常有这种心悸和晕眩的感觉,但都挺了下来,只是今日看见耀辉,情绪波动太大,一时撑不住了。
司耀辉也发现他是气急攻心,又过於劳累,引起胎儿和身体的反应,忙从怀中摸出一粒药丸,兑水送至他唇边。
「大哥,快把这个喝了。」
北堂曜日也不多问,慢慢喝了。
司耀辉帮他顺着胸口,关切道:「好点了麽?」
北堂曜日已经缓了过来,点点头,捂着腹部道:「好多了。」
最近胎儿大了许多,虽然肚子没大多少,但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上越来越重了,行动间也不如从前那般自如。只是这些只有他自己知道,外人却丝毫看不出来。
「大哥,我给你送来的那些补品你都吃了麽?是不是都分给那些将士们了?」
北堂曜日抬眼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一个人又吃不了那许多。」
「你……」司耀辉气得说不出话来。
北堂曜日反而坦然了。孩子的事不可能瞒他一辈子,既然知道了也没办法,虽然气他欺骗自己,但其实是自己隐瞒在先,他只是顺从着自己的意志罢了。
北堂曜日胸襟宽阔,做事光明磊落。被司耀辉发现自己的隐密,只担心他会因此限制自己在战场上的自由,其它的反而放下了心怀。
「我累了,要歇会儿。你不要乱跑,待会儿晚膳时叫我。」
北堂曜日在司耀辉面前不再掩饰自己的疲倦,起身向床榻走去。
司耀辉一听他累了,刚才的气恼立即抛之脑後,像个小厮般帮他脱下盔甲外衣,服侍他上榻休息。
北堂曜日几乎一沾床榻便立刻睡了过去。他珍惜睡眠的每一刻时间,即使这些时间对他和腹中的胎儿仍然少得可怜。
司耀辉见他睡着了,又反复仔细地帮他诊了脉,发觉他虽然身体过於疲惫,但因为内力深厚,且有灵药保身,胎儿竟没有受到丝毫损伤,发育良好。
司耀辉略略宽心,透过薄毯向北堂曜日的腹部瞄去,见褪去盔甲的掩护,侧躺着的人的肚子便明显隆了起来。但是没有寻常人那般大,从正面看不出什麽。
秋神医因为上次突袭与曜月失散,受了重伤,目前被北堂曜日送到陵州休养。以北堂曜日的性格,绝不会找别的军医帮他开药安胎。
司耀辉心里烦躁,既担心战场的形势,又忧心这人的身体。他在帐内坐了一会儿,出去叫人找来了郁飞卿郁将军。
郁将军和几个将领刚刚清扫完战场,收兵回营,听说皇上找他,忙过来觐见。
司耀辉向他仔细询问了灵州的战况,听後沈吟道:「你的意思是现在必须主动引灵州出兵?」
「是,」郁将军有些惋惜地道:「本来月前李参的那场突袭,王爷已经算计好了,只是没想到那厮骤然发兵,瞒过了城里的密探。三世子当时在营里还未及离开,王爷为了救三世子率军回兵,攻城计划因此夭折。」
司耀辉已大概知道了那夜的危机和意外,恨得牙齿痒痒。只要再晚一天。再晚一天,曜月离开,曜日就可以放手攻城,说不定此时灵州已经拿下。
可偏偏天意弄人。李参和司简那两个混帐不知怎麽瞒过了城里的密探提前一天发兵,曜日措手不及,听说曜月的营帐被袭,连忙调人去救,错失了攻城的时机。还害得曜月至今下落不明。
「现在还有什麽办法可以引他们主动出兵?」
郁将军道:「上次突袭他们损失惨重,三万将士只有寥寥几人逃了回去,只怕是吓破了胆子。现在他们死守城门,一直在等西厥和文国的援兵,不会轻易出战。」
司耀辉秀美轻蹙,优美白皙的手指捻了捻衣袖,突然淡淡道:「如果他们知道朕在这里……不知会不会有兴趣背水一战呢。」
他说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郁飞卿听了神色大变:「陛下万不可以身冒险!」
司耀辉微微一笑:「明日朕御驾亲征的御辇便将到达,灵州也会得到消息。」
郁将军还要张口欲言,却见司耀辉挥了挥手,道:「好了,郁将军你先下去吧。此事不要在王爷面前提起。」
郁飞卿忐忑不安地离了营帐。
司耀辉嘴角噙着一抹微笑。
他来的时候便有这个打算,既然都到了战场,自然要好好以自己的身分助曜日一把。不然枉费他和朝中大臣做了那麽多的「斗争」才御驾亲征。
「曜日,曜日。」司耀辉趴在床边,轻声唤着那沈睡中的人。
「该用晚膳了。起来吃点东西再接着睡吧。」
北堂曜日睡得深沈,被他连唤几声才慢慢醒转过来,双眸还有些迷蒙,含糊道:「什麽时辰了?」
「戌时刚过。」
「什麽?这麽晚了?」北堂曜日一下子清醒过来,没想到自己竟一觉睡了三个多时辰,不由恼道:「你怎麽不早点叫我,巡营时间都过了。」
司耀辉见他套上靴子就要往外走,气急拉住他:「巡营有郁将军呢,我是故意没叫醒你。」说着用力将他按到桌边,指着桌上的饭菜道:「你给我坐着!赶紧用膳!」
北堂曜日还想说话,但见他秀美一竖,美眸冒火,知他是为自己好,心中一软,坐了下来。
桌上的菜色比往常多了几个,都是他近来喜欢的口味。说也奇怪,他以前偏爱清淡的素菜,但最近却特别喜欢浓重的荤菜,极好吃肉。只是军营里粮草有限,他身为主将虽然菜色比寻常士兵好得多,但也不是想吃什麽便有什麽。
眼见桌上这几个菜都是他最近偏爱的,而且做功精细味道极佳,和宫里也差不了太多,不由瞥了司耀辉一眼。
司耀辉呐呐地笑道:「我只是让凌涛将你的饮食情况报告给我,其它没什麽了。你放心,暗卫都对你忠心得很。」
北堂曜日倒不是在意这个,只是奇怪道:「你把御厨都带来了?」
司耀辉眨眨双眸,浓密长翘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那呼扇。他嘴角一翘,笑容甜美动人,语出惊人道:「这是我做的。」
北堂曜日正吃着一口红烧肉,差点没噎住,惊异道:「你做的?」
「是啊。」司耀辉又在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神态间明显带着得意与骄傲,好像在说:我厉害吧我厉害吧?大哥夸我啊夸我啊。
北堂曜日离开京城时,司耀辉又是恐吓又是讨好,软硬兼施地让凌涛含泪答应了向他定期汇报北堂王的饮食作息等情况。
司耀辉知道北堂曜日这两个月好肉之後,便在宫里和御厨学了两手,今日总算派上用场了。
他本以为北堂曜日会夸他,谁知那人只是深深看他一眼,又低头继续用膳。
他有些讪讪,道:「味道不好?我还以为你喜欢。」说着食之无味地用筷子拨了拨碗里的饭。
北堂曜日看他一眼,忽然默默给他夹了一勺菜,道:「很好吃。多吃点。」
司耀辉这才展颜一笑。
北堂曜日近来胃口十分好,又吃到司耀辉亲手做的佳肴,心情一好,竟多添了两次饭。
用完膳他想出营看看,被司耀辉给硬拦住了。他命人送来热水,要亲手服侍北堂曜日烫脚。
北堂曜日吃惊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司耀辉蹲在他身前,固执地箍住他的双脚,不由分说脱下他的长靴,动作霸道却不失温柔。
「我帮你洗。」他低着头,声音沈沈的,有些酸涩。
北堂曜日心头一震,不知为何,迟疑了一下,默许了他的行为。
北堂曜日的脚背略有浮肿,脚底都是硬茧。
司耀辉低着头,眼眶渐渐红了。他不敢吭声,只是专心地帮那人洗脚。
北堂曜日心里别扭。从前二人关系再亲密,也没做过这等事。
司耀辉在外人面前是何等光鲜亮丽,骄傲贵气,不可一世啊。可是现在,已贵为天子之尊的他竟然跪在自己身前给自己洗脚……这份感情,沈重得让北堂曜日有些茫然。
他愣愣地发起呆来,心底突然涌出一股感动和怜惜。
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他的辉儿是这麽爱他。爱得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深。
「辉儿……」
北堂曜日被这种复杂的情感所掳获,不由轻轻地低唤一声。
「嗯?怎麽了?不舒服?」司耀辉抬起脸,脸上的风尘还未来得及洗干净,刚才溅上水珠,他随手擦了擦,弄得白皙的面容有些污迹。
可是北堂曜日却觉得这一刻的他,比以往二十多年来的任何时候都更加美丽夺目。
他不由微微一笑:「不,很舒服。」
司耀辉觉得他的眸底深处闪烁着与以往不同的光芒,不过没有过多留意,只是回了他一个笑容,又低下头认真地帮他按摩脚底的穴位,边按边认真道:「最近是不是胸口有些不舒服?按按这里就好了。胎儿大了,要注意这里……还有这里……」
北堂曜日听着他说话,心底泛出一股安心之感,又被按摩得舒服,不知不觉靠着床边睡了过去。等司耀辉发觉时,听到他竟低低发出了鼾声。
司耀辉愣了一瞬,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第十九章
服侍北堂曜日躺好,司耀辉也将自己收拾干净,匆匆熄了灯火,爬上榻在他身边躺下。
他心里有些奇怪。下午时给北堂曜日把脉,发觉他的锁情牵好像有发作过的迹象,但自己明明给了他压制情丝牵绊的解药,为何还会有药性残余的迹象?
司耀辉心下担忧,本想晚上问问他,谁知还没来得及说,北堂曜日便睡了过去。此时也不舍得唤醒他,只好将问题压在心底。
不过这个问题他并没有疑惑很久,很快便有了答案。
半夜他是被北堂曜日粗重的喘息声惊醒的。睁眼一看,发觉北堂曜日浑身是汗,紧闭双眼,面色潮红,在床上不安地来回扭动。
司耀辉骇了一跳,慌忙唤道:「曜日!曜日,你怎麽了?」说着伸手去探他的脉,谁知指尖刚刚碰触到他的肌肤,便被他反手用力握住。
司耀辉吃了一惊,抬眼便看见北堂曜日的双眸在黑暗中幽亮得犹如一汪深泉,又好似隐藏在深泉底处的妖兽,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他心中一个哆嗦,只觉好似什麽时候见过他这个神情,但是记忆太过久远,一时想不起来。
「曜日你放手,让我给你诊……」
他话还没说完,北堂曜日忽然猛地扑了过来,压在他身上,好像野兽一样用力而疯狂地噬吻着他的双唇。
司耀辉被他蹂躏得一时脑袋发懵,还没明白过来怎麽回事,就听见「嘶──」的一声,身上一凉,已被扯碎了衣衫。
「唔……曜日?」
司耀辉躲开他的双唇,低声惊叫:「你在做什麽?住手!住手!小心伤到孩子!」黑暗中他都可以感觉到曜日隆起的腹部压在自己身上,吓得他心惊胆跳。
北堂曜日听到「孩子」二字,猛然浑身一震,似乎恢复些神智,紧紧压着他僵而不动,大口大口地喘息。
「曜日……你怎麽了?我、我帮你诊诊脉。」司耀辉一动不敢动,小心翼翼地道。
他终於想起北堂曜日刚才的眼神是什麽时候见过了。正是十年前他第一次给北堂曜日下春药诱惑他与自己欢好时,北堂曜日被药性所迷而露出的癫狂神态。
司耀辉还清楚地记得当时因为是他初次动手,没有经验,心里又十分忐忑,结果药量没有把握好,下得过量,差点没让北堂曜日与自己一起被欲火燃烧殆尽。
当时北堂曜日便是刚才那副神情,眼睛明明幽黑如深泉,却又在深泉底处燃烧着火种。
「曜日,你没有服我给你的解药麽?」
司耀辉趁着他与药性抵抗时,小心翼翼地摸上他的脉,发现他此时气血翻涌情欲高涨,正是情丝牵绊发动的症状。
他居然没服解药?难怪脉象那麽奇怪,原来他确实已经发作过了。也不知前几日那次是怎麽熬过来的。
司耀辉不禁又气又急,质问道:「为什麽不服解药?」
北堂曜日趴在他身上,艰难地抵抗着体内翻涌的气息和身上燥热的情欲,闻言喘着粗气吃力地道:「那药……对孩子……不好。」
「你、你好胡涂!」司耀辉气得推开他,在黑暗中摸索道:「你把解药放哪儿了?快!快服一粒!」
北堂曜日难受的蜷缩起身体,神智半昏半醒:「药我已经扔了……我不会服的……」
「什麽?」司耀辉大惊:「你扔了?你、你……」
他急得团团转。即使他的制药之术名闻天下,但此时没有解药,也是束手无策。
「咳咳……噗──」
忽然北堂曜日低咳几声,喷出一口鲜血。
气血翻涌不是常人可以抵抗的,即使北堂曜日明月神功极为深厚,也仍然让他难以忍受。且身下勃发的欲望,对身怀六甲的人来说异常敏感,简直是一种非人的折磨。
只片刻工夫,他已全身湿透了两层汗。
司耀辉见他竟然咳血,只觉心脏一紧,几乎爆裂了。
他苍白着脸,想到不用解药的那个办法。可是……曜日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了啊!
他急得满头大汗,却见北堂曜日脸涨得通红,再次气息不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