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非情无言,不由叹气:“二哥想你了,陪我一阵子吧。”
“二哥,我不想遭人嫌。”
“怎么会,谁敢嫌弃你?”
“我名声烂天下了,不想给二哥你丢脸。”
“有我在,他们不敢笑你。”
“你若不在呢?”
“那你跟着我,像……跟着容九州那样。”
苏轻狂噗哧一笑,仿佛从这话中闻到一点酸味,却也知是自作多情。白非情是爱他,占有欲强烈的。却止于兄弟之爱。他为人比叶君竹还要古板正直,说他木纳是抬举他,根本是不懂情爱,奈何他爱上这样一根木头,简直自找苦吃。
不过没关系,他有耐心一步步引诱他突破禁忌,手到擒来。
二十八
久违的神鸟山,久违的朱雀宫。
他回山上第一件事是去看收养的那帮小崽子们,说来怪想念的,那些人可是他真金白银养出来的,如果有一个不知感恩,有一个不思进取混吃等死他定把那人丢进青楼赚回本钱再咔嚓掉。好在这帮家伙够争气,没给他丢脸。
静思阁内,有道轻影忽闪不定,半个时辰没个停歇。药师被晃得头晕,不耐烦道:“姓苏的,晃够了没?”
“不够。”
太久没住人,虽然一尘不染他还嫌没有人气,就打开窗户透透气。结果飞进一只鸟儿,无聊之下就关上门窗,扑鸟玩儿。要不然在这沉闷的朱雀宫内,还有什么能够打发时间的?
习惯了外面世界的歌舞升平,灯红酒绿,一时清静下来怎么也浑身不自在。心知用不了几天就会闲得发霉得逃走,苏轻狂赶紧找白非情热乎去。
“二哥,我抓了只画眉,你看漂不漂亮?”
可怜的画眉鸟被他捏得无精打采,奄奄一息。白非情正坐于窗前看书,晒晒太阳,他喜欢清闲的日子。等过段时间,宫务繁忙,他想清闲都难。
“轻狂,你若真无聊,可以到藏经阁里找几本书看看。”
苏轻狂撇撇嘴,更加无聊,对着书他就想睡觉。
“二哥,我想找个人陪我。”
“药师十二还不够?”
“不够,要高大的,健壮的,俊美的。”
白非情青筋微跳:“你要干嘛?”
“暖床。”
手中的书被捏得变了形:“你存心惹我生气是不?”
“二哥,要么……”苏轻狂抬眸,先前小白兔的神情转瞬成了小狐狸精,“你陪我?”
白非情舍命陪狐狸精,道:“有何不可。”
“任我为所欲为?”
白非情谨慎下来,任他为所欲为?苏轻狂能对他做什么?正直的思想下,他没有想歪。外面传闻苏轻狂再糜烂,但哥哥眼里出小绵羊,在他心里,苏轻狂仍是纯真可爱的好宝宝。他的顽劣不是没见识过,他只当调皮。而且苏清芳明确说过,苏轻狂不过陪那些公子哥儿逢场作戏,洁身自爱着呢。
思及此,他就想起酒楼里撞见的那幕。那日他去找苏轻狂,见他进了酒楼,刚追上去,就是容九州欲强上苏轻狂的一幕,鬼使神差的他没上前阻止,之后听苏轻狂叫十二,十二不敌容九州,苏轻狂仍被容九州强制进入。心中一股无名火起,他忿然离去。
“好。”
他还是答应了,对苏轻狂的宠溺已快走火入魔。
苏轻狂看看他,笑笑。可是陪他的时间,规矩得犹如寻常家的良家少年,自己都感不可思议。心下一再告诉自己不可错过机会,对白非情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坦诚开,直接脱衣服上床才能让这木头意识到他对他的情谊,可是……他却玩起了柏拉图恋爱。
轻松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几日,他就接到苏清芳的书信,信上说永丰镇的茶楼遇到点麻烦,要他亲自去处理一下。永丰镇接近边疆,来往商旅频繁,是商业要镇,那里的茶楼是很早前就开张的,收入一直丰厚,不知遇到什么麻烦。
刚向白非情辞行,就得到他意外的答复:“永丰镇?恰好我也要去那里,一起去吧,轻狂。”
不管这恰好是真是假,都让苏轻狂喜笑颜开。离开前一晚,他把那帮小崽子放下山去,要他们给自个好好干,别丢他的脸。
“二哥,上次我叫你收粮的事办得怎样?”
“嗯,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今年收成这么好,想必国家也不会缺粮。”
白非情抿唇道:“听说赵景凰抢了风雷不少军粮,但都被朝廷压下去了。”
“怎么,昭云缺粮?”
“未必,只是他爱抢罢了。”
“那风雷今年怕会不好受。”苏轻狂幸灾乐祸,“今年赵景凰还会出兵么?”
“师出无名,你要他怎么打?”
“叫他派个使者来拜访风雷,再背后一刀杀了。”
白非情叹息:“你就会走邪魔歪道。这仗打下来苦的是黎明百姓,我不……”
“二哥,你是要光复月和江山的人,不可妇人之仁。”
白非情转开脸,不发一言。苏轻狂知道,白非情不负他绝情公子的名号,但仅限于男女之间的情爱,若对天下苍生的怜爱,那是他认识的所有人拍马都比不上的。这光复河山的事,照他这样磨蹭下去,只有等容氏皇室都死绝了才有可能。
“轻狂,我不想当皇帝。”
“我知道。”果然,苏轻狂苦笑。人人为了这皇位争得头破血流,却有两个人压根不稀罕这位置,一个是白非情,一个是容九州。
白非情道:“我还想抛下这朱雀宫主的位置,日后闲云野鹤。”
“二哥我陪你。”挂住手臂
“谈何容易。”
“国仇家恨不报呢?”
如果白非情胆敢来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苏轻狂定踹他下马车。
“容九州要杀。”这还差不多。
“他死了,谁来当皇帝?”苏轻狂就奇怪了,他们执意要杀容九州,却不要他的皇位,那由谁当下任皇帝?总之不允许是容家人。否则他们所作的一切就没有意义。
“不是有个很好的人选么。”白非情看着他道,见苏轻狂满目问号,便不卖关子,“凤十一。”
苏轻狂恍然,可是:“终归不是自己人。”他不甘心。
“凤家跟何家有渊源。”
“因为凤一鸣跟你父皇是好友?”
“他的娘是我们的姑姑。”
苏轻狂静默片刻,他还真的不知道。白非情继续道:“当年姑姑是嫁去风雷国和亲的,那时月和国势就已衰落。逍遥王待姑姑极好,可惜姑姑身体孱弱,诞下两子后就撒手人寰,逍遥王也……殉情去了。”
苏轻狂无语:“好痴情。”他在想白非情若死了,他会不会殉情?铁定只会伤心上一阵,就继续逍遥快活,他没了谁都能活得好好的。
“可怜了十一还有……十二。”
看看苏轻狂茫然的神色,白非情干咳两声:“十二姓凤,他没告诉过你么?”
苏轻狂摇头,他只觉得十二这名字跟十一是一对。
“凤家的孩子到六岁的时候才会由父亲取正式的名字,在此之前,都按排序命名,可是十一十二未满六岁,逍遥王就走了。本来长兄为父,可凤一鸣在他们六岁前也消失了,所以他们至今还叫十一,十二。”
不知为何,苏轻狂想发笑,可笑容有点苦涩,怪不得凤十一待他那么好,怪不得他手去实权,想必容九州也是忌惮他的。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以他的为人,该直接杀了凤十一已决后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重用……
“这么说,凤十一是我们的人?”
“不,他是偏心容九州的。”
苏轻狂不解,不过有个更好奇的:“容九州不知十二的身份?”
“十二从小就来朱雀宫了,容九州是不知他去了哪里,至于知不知十二与十一的关系,就要问他本人了。”
十二看起来人畜无害,容九州未把他放在心上,就像不曾把他苏轻狂放在心上。哪怕身份可疑,只因为兴趣二字,就将危险品随身携带,这是容九州会冒险的事。不过在明白他是何世静后,就把他当烫手山芋甩开,哼,还是胆小了点!
二十九
行至半月后到达永丰镇,入眼不是往日车水马龙的繁华,而是满目疮痍,硝烟遍地。
苏轻狂脸色一沉,喝道:“这是怎么回事?赵景凰又出兵呢?”
不可能!他不可能没听到半点风声。
白非情道:“是盗匪。”
永丰镇离昭云国不过十里,边境军队就驻扎在不远,常有将领士兵到镇上喝酒享乐一番,这帮盗匪倒也猖狂!
苏轻狂冷笑:“怕是打的盗匪之名,行的侵犯之实。”
白非情随手扶起倒在路旁的老伯,闻言只道:“昭云国手握兵权的不只有赵景凰。”
“二哥,你维护他!”
“你对他有偏见。”
苏轻狂气得横眉瞪眼,白非情却又为个赵景凰说话:“我联系他,问个明白。”
“他远在千里,被他父皇禁闭,哪是说来就来。”
“没事,会来的。”
白非情说得笃定却让苏轻狂好奇心起,他想起上次在紫金崖绝情谷,赵景凰凭空出现在小屋前,又蓦地消失。事后他向冷寒烟提起,冷寒烟一脸惊讶:我没见过他啊!
莫非那五皇子三头六臂,竟能穿梭任意地方不成?
低眉想了想,他认识的伙伴里不是没有这样能力的人,漠然就是,他的能力是瞬间移动。摇摇头,漠然不可能是赵景凰,否则不会不来见他。
来到自家茶楼,见到一片狼藉,苏轻狂叹息着。斜眼望了对面酒楼一眼,这酒楼过去生意红火,早些年在那饮过一杯,小老板请客作东的。突然想起,是因为酒楼小老板的名字叫惊凰,正是药师在九江边弹的一曲《惊凰》,可惜无缘见小老板一面,据说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酒楼大老板倒是见过,一玉树临风的青年,兄弟俩合开一家酒楼,搞得有声有色。前年苏清芳来信说,酒楼关门了,也没让给别人。
茶楼大门咿呀一声缓缓开了,掌柜战战兢兢地探出脑袋,生怕一不小心对上自己的是柄大刀。见到苏轻狂如获大赦,额头渗出冷汗,眉开眼笑望向他:“老板,您总算来了,吓死老夫了。”
“怎么回事?”
“最近一伙盗匪猖狂,闹得民不聊生,官府不管,兵士管不过来,就……成这样了。”掌柜放眼四周,老泪纵横。
“我们先进去吧,先给我上壶热茶,做顿丰盛的晚餐,填饱肚子是正经。”
苏轻狂一脚踢开大门,吱呀一声,如风中残烛的大门壮烈倒塌:“换个新的,这像个什么话。”
一顿饭过后,苏轻狂已摸清来龙去脉。自赵景凰带兵拿前线当演练战场后,边防军对日日如临大敌,不敢掉以轻心。虽未无大伤亡,但赵景凰手下有一谋士脾性恶劣至极,竟叫人在食物中下泻药,一时间,风雷兵的士气一泻千里,直拉掉半条命。后来赵景凰被景云帝宣回京,但未带走一支军队。恰逢一伙不知哪冒出来的盗匪袭击永丰镇,烧杀抢劫,杀人放火,因数量庞大,官府拿其不下,向军队借兵,却吃了个闭门羹。
“能调动军队的人那会正跟我在路上打情骂俏呢。”苏轻狂笑弯眉眼,容九州独揽兵权,军队想作调整都得向他请命,这一来一回耽搁多少时间不说,就算报上朝廷也得不到圣上圣令。凤十一调动不了,只能干着急了。
白非情斜眼看他,目中不无嗔怪:“干将,莫邪,下去办吧。”他出行都会带上干将莫邪,三人一心,很多事不用多吩咐都彼此心神领会。
“二哥,你要插手?”
“我不想百姓受难。”
“二哥真乃圣母在世!”
“过奖。”心知苏轻狂说的不是什么好话,白非情也不与之计较,“先搞清楚那帮盗匪的来历。”
苏轻狂颔首,瞄了药师十二一眼,示意出去。
“药师,你料事如神,不妨猜猜那帮人的来历。”
药师垂眸思考了会儿,他一向有问必答,也只限于苏轻狂。这小鬼把他当万事通看了,哪怕他的答案经常是胡诌的。“我去抓个人问问。”事关紧要,他不会乱下定论。
“一起去。”
“不必,苏轻狂你原地待着,我有预感容九州会来。”
苏轻狂身形一滞,僵笑道:“是、是吗?”
“凤十一会联络他,他早想来昭云边境,说不定已经在这里了。不调动军队兴许是伺机而动。”
顿了顿,“有可能是昭云二皇子,他与五皇子水火不容,趁机陷害不无不可。”
苏轻狂道:“那二皇子的军队驻守南边,大老远跑这来玩真是有闲心。”昭云国党派相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底下皇子在那斗得欢快,上面老子看得热闹。说起来,赵影不愧是九国之中国力最强的昭云皇,单是他敢放虎归山,放任容九州攻打月和就可看出他的野心,或许,该说是恶趣味?就像把权力分别交予膝下几子,让他们互相厮杀。
入夜,药师迟迟不回,他无聊就去找白非情,却在门外听到一个意外的声音。
“那伙人哪,应该是二皇兄的人吧。”
声音淡淡的,慵懒的,似曾相识。
“他想加害你吗?毕竟你派兵骚扰风雷的事天下皆知。”
“随他,这种伎俩父皇要看不破就贻笑大方了。”
“你父皇有可能以此刁难你。”
苏轻狂小心地在纸窗上戳了个洞,应该蛮不多白非情,不知能否瞒过赵景凰。摇摆的烛火下,他只能见到赵景凰的侧脸,的确貌不惊人,就连那双被说得很神的眼睛都因垂着眸而看不真切。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苏轻狂果然瞪得眼珠子都要爆出来,恰好对上白非情的眼睛,又是一出大眼瞪小眼的戏码。
“哈~”赵景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起身,“您大可放心,他已经威胁不了我了。”
白非情望向他:“你打算撤兵么?”
“不撤。”
白非情无言。
赵景凰这次派出的军队都是残兵老将,或是军队里一些无用的米虫。赵影想刁难他,他就把这支军队放到前线上任其自生自灭。而容九州一早看出他的心思,所以才隐而不发,心知那帮军队不会有什么作为。赵景凰为此很是头痛,他还是很顾昭云面子的,除了这支残兵老将,还派了一支精英军队护卫,又派其他部队抢劫军粮。但与风雷对峙了一个多月,离结束遥遥无期。
赵景凰无聊地拨弄着烛火,道:“你猜,今夜父皇几时会来看我?”
白非情无力道:“你们父子俩的事不要问我……既然那些不是你的人,我就可以放手干了。”
“呵。”轻笑一声,苏轻狂从中听出他的云淡清风,他的与世无争,他与白非情相同的气息。“就算是我的人,如果犯事你也不用手软。”
白非情怔了下,道:“不爱惜士兵的将领不是好将领。”
赵景凰垂眸,轻声道:“我只是替父皇看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