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想像,那一夜,水若风是怎么熬过来的?在承受自己狂暴的时候,是不是和想在一样的绝望?
水若风发疯一样地咬,尖厉的牙齿不停地撕扯,突然,天苍云身体一震,肩上一块肉生生被咬了下来!
肌肉撕离时发出了极细微的裂响,鲜血如小溪一样在赤裸的肌肤上蜿蜒流淌,散发出残酷的气息。
水若风一哆嗦,只觉一股热血涌入口中,嘴唇紧贴在那结实光滑的身体上,口鼻中都充满了天苍云独有的气息,宛如青山碧水般空净澄清……
血不断涌入,水若风穴道被点,无法动转避开,很快口中便已溢满。
「不……不……」他只来得及含糊地叫了一声,大股的鲜血竟带着咬下的肉冲滑进了咽喉。
水若风一下子僵住了,他居然……吃了天苍云的肉!
他胸口一阵翻涌,只想呕吐。可是随着血肉入腹,一股热流从胃部升起,失血过多而冰寒的身子竟泛起了暖意,一种说不出的舒适向四肢百骸扩散。
水若风毛骨悚然,不由得直发抖,似乎自己化身成了传说中吃人的恶魔,面目狰狞……
猛然想起,自己要穴被制,生死其实都操纵在天苍云手中,刚才这一咬,必定触怒于他,如今无法反抗,唯有闭目待死。
天苍云看了一眼肩上的伤口,唇边浮起一丝苦笑,举手轻轻拭去水若风脸上的血迹,扣好衣裳,动作轻柔,生怕碰痛了他。
水若风惊异地睁开眼睛,目光蓦然撞紧天苍云的眸中,那幻光奇澈的眸子光华璀璨,仿佛幽远的天宇,隐藏着温柔的……悲哀……
这深深的忧伤仿佛是幽蓝的大海,包容住水若风暴戾狂躁的心,柔如春波,悠悠轻拂,融融欲化……
内心深处隐隐意识到,他才是一手造成这场祸事的根源……
水若风打了个寒战,忽觉天旋地转,难道这真的是自做孽,不可活吗?
不,我不会被你蛊惑,我一定会杀了你!
正自刻骨怨恨之时,忽听天苍云清朗的声音慢慢响起:「水若风,我天苍云既然做错了事,就一定会负责到底。神明在上,天苍云在此立誓,终我一生,照顾水若风,生老病死,永不相负!」
一席话犹如滔天巨浪当头扑下,震得水若风头晕眼花,无法相信,这个毁了他的人竟然发誓要终生照顾他,悔恨之意,溢于言表。
水若风从震惊中回过神,痛恨、怨愤、悲伤、酸楚一起涌上心头,无论天苍云如何补救,都改变不了那一夜发生的惨痛事实,更无法抹去深刻在心底的血色印迹……
脑中忽地灵光一闪,不如利用天苍云忏悔的好机会,设下圈套,让他在江湖上身败名裂,由万人尊敬的大侠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恶徒,岂不是比一刀杀了他要痛快得多?
计策既定,精神便松懈下来,虚弱的身体早已承受不住这般折腾,无边的黑暗在眼前扩大,再也无力挣扎,陷入昏睡中。
天苍云默默凝视着水若风沉睡的面容,虽然憔悴不堪,仍不掩清颜秀色,拂去了戾气狠辣,眉角眼梢竟带着婴儿般淡淡的天真。
如此矛盾的气质,怎会同时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天苍云心底叹息着,明知誓言一发,从此就背上了永久的羁绊,可是看着水若风眼里的伤痛,终于还是脱口而出。
果然,水若风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天苍云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真正的开始。日后,水若风必定会绝然报复,掀起武林的血雨腥风!
水若风,我既然发誓要照顾你一生,就不会让你继续在魔教错下去,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江湖,什么是真正的英雄……
此时的水若风太过衰弱,穴道封久了会伤身,天苍云手指连弹,解开了他的穴道。取来陶罐,鱼汤尚温,没了碗,只好一口口含了喂给水若风。
水若风大量失血,早已焦渴难熬,昏沉之中,感觉到鱼汤的鲜美滋润,急切地吮吸吞咽着。有几次竟吮住了天苍云的舌尖,缠绕不放。
天苍云倒吸了口冷气,酥麻的感觉直冲上来,甘美难言,一惊之下,急忙抬起头,心中已砰砰乱跳。
原本一门心思只想救人,根本无暇顾及其余,他又自来豪侠习惯,从不涉于遐思,谁知今日竟有了异样的感觉,怎不叫他心惊?
水若风刚尝到鱼汤的鲜润,就突然失去,越发觉得焦干,头本能地转动,似在寻觅。无意间,忽然碰到了天苍云抱持他头部的左手,口唇微张,竟含住了他的食指,嘴唇蠕动,似婴儿般吮舔……
湿热滑腻的口腔和温软的舌包围着指尖,闪电般与记忆中某些零乱的碎片重合在一起,月光下急促的喘息、深入时的美妙、攀上高峰时一瞬间的欲仙欲死……
天苍云只觉一股热流急涌而上,蹿遍全身,顿时口干舌燥,心旌摇荡……
似受了无形的诱惑,颤抖的手指下意识地与那鱼儿滑溜的舌尖逗弄,追逐嬉戏,宛转缠绵……
「哗啦」一声,右手中的陶罐把持不住,鱼汤泼溅在身上。
仿佛当头棒喝,唤回了理智,骇得天苍云遍体冷汗,一把推开水若风,逃一般地冲出了山洞,胸口起伏,气喘不止。
他居然……对水若风起了欲望!
如果说当时是因为走火入魔,在失控的状态下,有这种感觉还可以说得通,可如今却……
心中升起强烈的罪恶感,曾经那么残忍地伤害了水若风,理当深深忏悔和赎罪,谁知又有此等亵渎的念头,实在惭愧不已,更有违侠义之道。
瞥了眼肩头犹在流血的伤口,淡淡一笑,只当是给自己留下的教训,时刻提醒自己绝对不可再动妄念,谨言慎行,永远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第三章
天苍云运力于掌,掌缘利如钢刃,挥舞处,山壁上的杂树乱藤纷纷断裂坠落。约摸砍得够了,这才跳下来,将材料拖到山溪尽头的水洞,编织木筏。
为寻找出路,这些日子来,他到处探险,昨日终于发现沿溪流进入水洞,行约三里,便有出口,真是喜出望外。因水若风伤重,身体虚弱,无法游水而出,他便打算造个木筏,将水若风顺流推出。
编了一会儿,不自觉地出了神。自那日水若风醒后,出人意料地不再拼死反抗,就算自己帮他上药、喂饭、抹身,水若风也是一声不吭,仿佛什么感觉都没有,可是那偶尔亮如精电的眸光却流露出他心底深刻的仇恨。
水若风下体因为伤口太深,又几次迸裂,愈合甚慢,痛苦万分。为了少受罪,他不敢吃任何东西,只能喝汤,加上内伤发作,病得死去活来,人瘦成了一把骨头。
在深谷中的第三夜,天气突变,风雨交加,山谷中寒湿透骨。水若风遍体鳞伤,臂骨折断,哪能禁得住这样的湿气浸寒?全身的伤剧烈疼痛,钻心刺骨。水若风先还拼命忍耐,强熬了一天一夜,终于崩溃了。
「杀了我,杀了我吧……」水若风一声声惨叫着,身体不停的抽搐痉挛,渗出的汗水湿透了唯一的外衫,其状惨不忍睹。
绝谷中没有良药医治,天苍云束手无策,唯有将水若风紧抱在怀中,连续不断给他输真气,减少他所受的痛苦。
从没想过,他会让水若风受尽煎熬。这刻骨铭心的内疚与悔恨,注定要纠缠他一生一世。
怀抱着水若风柔软的身子,听着洞外的凄风苦雨,天苍云从未经历过如此惨澹时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无助亦无依。
就在这万般无奈中,一种平生未有的牵挂慢慢在心底滋生,望着那饱经折磨的苍白面容,深深体会出人生种种酸楚苦痛,无常悲哀。
两天两夜过去了,时间漫长似千年,天苍云强硬的心就这么一点点熬成了齑粉,再也无法还原。
风雨过后是天晴,谷中迟来的春光格外明媚,然而两人相处的时光最是难熬。水若风不理不睬,几乎一语不发。天苍云也只好跟着做哑巴,除了必要的接触,他都是远远地避开,免得触怒水若风,无法静心休息……
一阵极细微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沉思,回头看时,水若风不知何时缓缓走到溪边,看着清澈的流水,一头长发披散在肩背上,随风飘扬。
因为水若风断臂,无法自己梳理,天苍云又疏于此道,只会扯根布条帮着扎起来。等水若风稍能行动,便再也不准天苍云碰他,这长发从此便飘飘如飞。
阳光淡淡的,照得山谷清幽如仙境,天苍云凝视着那翩然的身影,竟有些痴了。
水若风慢慢蹲下身,撩着清可见底的水,突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渴望,跳下去,洗去那个人沾染在自己身体的一切,重新变回风云教叱诧风云的月圣使……
翻腾的溪水闪烁着粼粼的光芒,水若风看得久了,忽然眼前发晕,天旋地转,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扑通」栽入水中。
水淹没了全身,彻骨冰寒,身体和心灵的伤痛似乎在这一瞬间通通被冻住,有一种异样的平静,只想永远这样沉睡下去,再也没有痛苦和悲伤……
腰间突然一紧,身子骤然腾空,生生被拉出水面。新鲜的空气一下子冲进肺里,呛得喘不上气。睫毛上挂满了水珠,望去一片水晕晶莹,隐约看见了天苍云毫无血色的脸。
「你疯了不成,没事往水里跳?伤口要是浸了水,引起发烧,山谷里无医无药,神仙也救不了你!」天苍云吓得魂不附体。
水若风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尖锐似刀,直欲在天苍云身上扎出洞来。
如果不是因为身上有伤,此刻非亲手将切齿痛恨的仇人大卸八块不可。
只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水若风掉头便走。
明知说得越多,水若风越是痛恨,可天苍云怎么也无法坐视不理,劈手揪住了他,「不想死的话,马上给我全身擦干净!」
水若风一僵,左臂不自觉地动了动,浸了水的伤口果然立时剧痛入骨,痛得他差点跌倒。
天苍云急忙顺势搂住他的腰,一把便将他的外衣扯了下来。水若风的衣裳原先都撕碎了,穿的本来就是天苍云的外衣。这一扯下,顿时全身便裸露出来。
水若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怨毒,怒吼一声:「天苍云,我杀了你!」右手一记手刀,割向天苍云的咽喉。
谁知手刚挥出,忽然手腕一麻,已被天苍云一指弹中,虽然掌缘触到了对方的皮肤,却已无丝毫力量。
天苍云斩钉截铁地道:「不管你心里怎么恨我,我发誓要照顾你,就一定说到做到。」顺手又点了水若风腰间的环跳穴,脱下自己的衣服,小心地拭着那湿漉的身子。
每一次的反抗都是如此,以苍天云的强迫而告终,水若风合上眼睛,放弃了挣扎,身体却禁不住颤抖,显然心中充满了耻辱和怨愤。
天苍云当然知道水若风此刻的感受,任何解释都只能是火上浇油,暗中叹息,心中生怜,手上越发温柔。
春天的风软洋洋的熏人欲醉,明媚的阳光照在水若风赤裸的身子上,蒸腾出淡淡的浅粉色,透出一种酥筋蚀骨的倦慵。
抹拭的手不知不觉变得更为轻柔,仿佛温存的抚摸,柔怜蜜惜,划过小腹,探向私密处。
细腻而极富弹性的肌肤被抚拭的微微颤动,触手处温软如玉。精致匀称的肢体伸展开来,每一寸都那么流畅完美,犹如羊脂玉雕琢而成,散发着不可阻挡的诱惑。
身体亲密结合的记忆猛然又兜上心头,天苍云只觉全身涨热,阳光耀眼欲花……
无论水若风心里怎样憎恨,可是身体依旧能感觉出触摸的手满怀温柔,如春水涟漪般一圈圈荡漾开来,从腰线直滑到大腿,一寸寸肌肤探索过去,丝丝酥麻闪电一样蹿过,直击在心尖……
恨意如冰,温柔似水,水总是在无形中融化了那坚硬的冰块,怎么挡也挡不住……
纵然理智百般抗拒,然而身心却无法拒绝天苍云这样的温柔,情致婉转,意境缠绵……
反正穴道被点,就算自己再怎么骂,对方也不会罢手,便由得他伺候自己,等伤好之后再报仇不迟。
水若风这样安慰自己,更懒得细究原因,僵硬的身子慢慢松软下来,春阳暖暖地照在身上,轻揉的抚摩舒活了脉络,人已慵倦欲眠。
他从小失去父母,由凌白甫带回风云教抚养,虽然颇得看重,可凌白甫终究是教主,教务既繁忙,性情又冷厉严毅,对他督课极严。只有在他武功有进境之时,方有赞许之意。水若风又敬又畏,为了讨他欢心,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拼命练功,几乎从不游乐,逐渐养成了孤傲内敛的个性,自然也少与人接近,更别说肌肤相亲。
纵然他高傲自许,可是内心深处总有着无法摆脱的孤独寂寞,也渴望亲朋知己,相交莫逆。只是风云教中碌碌平庸者居多,又少不得尔虞我诈,除了与星如雨较熟,竟没有一个朋友。
若论平生最为亲密,倒是非天苍云莫属了。
水若风心头徒然一震,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天苍云是他今生最大的仇人,如果不将其剥皮拆骨,誓不为人!
正在发狠,突然心中一警,抬起头,见天苍云也是若有所觉,齐看向连接两边山谷的山洞。
「有人来了……」天苍云侧耳倾听,呼唤声隐约传来,特别熟悉,留神细辨,不禁欣喜若狂,「汉汶,是汉汶!」
这语气如此亲昵欢欣,分明是听见情人呼唤才有的反应。水若风脸色微变,不知怎的更加愤怒,咬牙道:「放、开、我!」
天苍云一怔,目光扫过水若风一丝不挂的身子。这等狼狈模样要是让别人看见了,水若风非爆炸不可。凭他那激烈高傲的性子,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水若风又杀了不少雁荡派弟子,如今身负重伤,武功几乎尽失,楚汉汶要是遇上了,也绝对不会轻饶了水若风。
他虽然急欲和楚汉汶见面,可终究不忍再让水若风受伤害,略加思索,还是决定先救水若风脱险,明知此等做法对不起雁荡派,有违侠义之道,也顾不了这许多。俯身抱起水若风,胡乱替他套上湿衣,飞快地向水洞出口奔去。
水若风大出意料之外,天苍云和楚汉汶情同手足,心心念念不忘。楚汉汶冒死寻来,天苍云竟然避而不见,难道是怕自己落入雁荡派手中?
心里忽然一阵酸楚,他害得自己如此,又何必再这样关怀?咬牙道:「不用你假惺惺地可怜,我水若风怕过谁?就算死也要同归于尽!」
天苍云也不理会,冲到洞口,拉过编了一大半的木筏,将水若风小心地放在上面,拉开洞口纠结的藤蔓,自己跳下水,推筏进入水洞。
洞中水深约在丈许,流急波怒。初进时犹有洞外射入的微弱光线,依稀可见洞顶离水面只有二尺,两边危岩低覆,形势极险,越入内越黑,伸手不见五指。天苍云先前已探过路,将路径牢记在心,何处拐弯,何处有碍,均能事先发觉,小心避过。洞中流水奇寒彻骨,仗着内力精湛,运功护体。就怕水若风半身浸泡在这寒水中,时间长了吃不住,拼足劲力向前游。
水若风几乎快冻僵了,只能强提仅剩的一点真气,催动血脉运行,以免昏晕。迷迷糊糊中,却在轰响的水声里辨出天苍云粗重的喘息声,知道他已出尽全力。一生之中,从未有人这般为自己拼命,偏对方又是自己平生最为痛恨的仇人,心头五味掺杂,也不知是怒是悲。
游了约两里远,水势越发湍急,木筏吃了水,也更加沉重。天苍云只觉得木筏不停地剧烈震动,几次差点脱手,死命拉住,时间一长,体力消耗极大,渐渐气力不继。
突然,水流急转,前方出现了一个岔洞,天苍云知道左洞是山口,右洞尽头是巨石,正待向左推行,哪知溪流猛地扑起一个巨大的浪花,形成一个漩涡,一股强劲的力量吸得木筏直向右边冲去。
天苍云叫声不好,奋力向后拉,谁料手臂忽觉酸软,竟然使不上力气,非但没能稳住木筏,反而自己也被带得直滑过去。激流澎湃,翻卷拍击,木筏箭一般射向右洞。
前方,便是巍峨耸立的巨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