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問我對你究竟是愛還是攻占,其實我都有。沒有一個男人,會不渴望攻陷自已的愛人,渴望獨自占有。我用
了很久才認清自已的心意,所以有三個字在我心裏,一旦確定了就不會更改。
但現在,是我將你的照顧權讓出的時候。我並不是偉大,而是不願強留你在身邊,由愛生恨,最終成怨偶。如果
有一天,我回來時,你還沒有愛上別人,我會再將你搶回。
你很聰明,我知道你一定會照顧好自已。
又及:我不信命運,但從我見到你那一眼起,我的人生確實因此而改變。
天 即日”
咖啡已涼得透了,煙蒂一支接一支,堆滿了桌上的煙灰缸。
我靠在沙發中,凝望著天花壁,想了很久。有什麼在胸臆間充塞,再慢慢擴展開來,我緩緩體會這種情緒,不再
壓抑心底潛伏已久的悸動。
我才是那個自私的人。我害怕付出,所以無視別人的真心;我恐懼失去,所以將一切都拒之門外,只留個空蕩蕩
的殼。我以為這只是我個人的事,所以一直固執到底。
要靠自已爭取的,並不只有幸福。我聽見我的心,象破繭的蝴蝶,又一次卸落一層枷鎖,好生輕松。
微笑著站起身來,披起外衣,我得去見貝克。想找架能讓我這黑戶搭乘的航班,大概只有靠他了。
貝克聽完我的原由,大是不情不願,最後還是在我答應一定時常回來後,才出去找了架朋友的飛機。
一架憨憨的,樸實的大型農用運輸機,與我要去的城市常有貿易往來。
──原來偷渡也可以這麼容易。更奇怪的是,這次我居然沒怎麼暈機。
告別豪爽的駕駛員大叔,再次踏上久違的土地的感覺無可言喻。
車水馬龍中,霓虹光華已開始閃耀,不知不覺夜晚將至。漫思中回過神來時,我發現藍夜正在前面。
(第三部) 21
藍夜的招牌還象過去一樣低調,門前的裝飾樹卻已換了一批。兩年了,怎能期待什麼事都同昨天一樣。
抱著萬一的希望,我走了進去,向吧台旁的侍者打聽一個人。
“PUDEL?沒聽過。我們這裏有更年輕漂亮的男孩,先生要不要試試?”
我搖了搖頭,轉身想走,卻被旁邊一個人叫住:“等等。你是PUDEL的什麼人?”
“我是他很久前的朋友,經過這裏,想看看他。”
說話的同時我打量著對方。暗影裏的臉有些模糊,卻看得出輪廓英俊,眸子閃閃發光,頗有些銳利。瞧衣裝象是
藍夜的BOY,身上卻沒有什麼風塵味。
我端詳他的時候,這大男孩也在審視著我,不知我臉上有什麼東西使得他表情慢慢軟化,最後露出幾乎是善意的
一笑:“你不是他的客人。”
“當然。”我也微笑,“是朋友。”
“我知道你是誰了。”大男孩眼中有光亮一閃,“你想見PUDEL嗎?”
“你能告訴我?”
“不能。”大男孩幹脆地回答,隨即狡黠一笑,“如果你買我的鍾點,帶我出台,我就帶你去。”
幸好這兩年還賺了些身家。
一座很平常的居民小區,一間很平常,有些狹小的公寓。陽台上曬著衣物,還有兩盆很普通卻開得正盛的紅花。
看得出主人生活得很平靜,很清爽。
大男孩按門鈴的剎那我甚至開始後悔,我是不是有些冒昧,只為了一時沖動,便來打擾別人的生活。
“欣欣,你回來啦!”
腳步聲伴隨著欣喜的話語,一個清秀的男孩打開門,突然停止說話,驚訝地看著我。
我咳了兩聲,想從這尷尬的局面中撤退:“呃,不好意思,那個,我找錯了人……”
“浮生!”清秀男孩突然撲上來抱住我,用力之大,幾乎讓我窒息,“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看我!”
“外面人多,進來說吧。”欣欣已經走進屋,開始泡茶,“今天晚飯怎麼辦?要不我去再買點菜?”
“當然。要清燉排骨,白雲佛手,芙蓉雞……”PUDEL一臉夢幻的神色,“浮生喜歡吃的。”
“我看是你想吃吧。”欣欣橫了PUDEL一眼,卻還是拿起菜籃出了門。
“看來你過得很好。”我坐在PUDEL對面,由衷地道。
PUDEL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也沒什麼啦。”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忙補充道,“剛才那是我的同學,是為了寫畢業
論文才到裏面去當BOY,只陪聊,不賣身的。”
難怪沒有什麼風塵味。我點了點頭,對PUDEL所說起了興趣:“你在上學嗎?”
“當然在上學啊。不是你在兩年前,出錢給我解除藍夜的合約,再給我一筆生活費,還聯系了一家大學要我去讀
嗎?我有很認真在學哦,每年都拿到獎學金的。”
兩年前我還沒那麼多錢。
“你怎能確定是我?”我拔弄著碗裏的茶葉,笑著問。
PUDEL習慣性地又擠了過來,倒好象我才是主人:“彙款單上是你的名字啊,怎麼了?”
“哦,沒什麼。”否認的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我隱隱猜到了做這件事的人,但不願破壞PUDEL寧和的心境,這筆
錢,就當是我出的也無妨,轉念微笑道,“PUDEL,你不要靠得我這樣近,被欣欣看到,只怕會不高興。”
“怎麼會,他聽我說起過你。”PUDEL臉紅了一紅,卻真離我稍遠了點,規規矩矩側著臉看我,眼中滿是真摯,“
浮生,我是拿你當大哥看的,那筆錢,因為是你給的我才會要。你信不信?”
我笑著將他攬進懷裏,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以作回答。
“我回來啦!”門恰在此時被推開,欣欣走了進來,一眼瞧見我們的樣子,怔了一怔,神情有些不大自然。
我暗笑,卻不說破,任他們自已解決。愛情中,有時加點調味料也不錯。
吃完飯,我宣布出門訪友,晚上可能不回來,要他們先休息。欣欣要用機車送我,被我拒絕了。對這男孩的好感
卻又增添幾分。無論如何,他比PUDEL可要成熟幹練得多。
下了TAXI,我站在一間酒吧的面前,燈光隱約從門中透出,絲毫未變的設計,令人恍惚有回到昨日的錯覺,我不
由心潮起伏。
第一次和他拼酒是在這裏,爾後又有無數個夜晚,與他在這裏無言對酌,縱懷暢杯。柳五,曾是這世上對我最好
的朋友。
我曾為那份情誼心暖,卻不得不在今日懷疑它的真假。
我甚至不知我到這裏來找他是不是個笑話。今日之柳五,早已成功在握,意氣風發,我理應先去他的秘書處遞上
名片,自道身份,預約時間。
還是緩緩推開門,走了進去。也許現在的我,最需要的是一杯酒,一杯可以忘記歲月滄桑的酒。
整間店竟然靜悄悄,放眼望去,一個人也無。若非聽到暗影裏一個聲音,我幾乎要以為我走錯。
如此平緩,如此沈著,溫和,又微微多了些氣勢:“浮生,要我陪你喝一杯麼?”
(第三部) 22
酒還是過去的酒。
碧青的酒色,在白如脂玉的細瓷杯中蕩漾,燈光中,散出一點一點的醇厚氣息。
別人喝一杯就會醉的液體,我和柳五卻拿它當水。
我坐下來,默默看著柳五的臉,有很多話想說,最終卻還是端起第一杯:“請。”
柳五微笑,也舉起杯。
時光像在這一刻靜默,空蕩蕩無人的大堂中,只有杯盞偶爾交碰的細碎聲。數壇酒流水般地分送到我們體內,四
周的酒意一陣濃似一陣。我身體終究沒有大好,雖再三隱忍,被酒氣一沖,還是低低咳了起來。
一只溫柔的手臂攬過我,輕輕拍打著我的背部:“不能喝,怎不早說?”
我抬頭,盯視著柳五那雙微微含笑,晶瑩如玉的雙眼,心中突地一痛,卿本佳人,奈何做賊──閉了閉眼,再度
睜開,今夜的重逢酒,到這裏算是喝完了,該面對的,終究還是要面對。
“為什麼?”我靜靜地問出三個字。
“你指什麼?”柳五放開我,又拍開一壇酒,為自已酌滿,淡淡道。
“很多事。包括……你為什麼要以我的名義,支助PUDEL上學;為什麼要……做這總裁,還有……你為什麼從沒來
看過我……”
柳五怔了一怔,隨即失笑:“浮生,你還真性急。”
“說啊。”我不理他的話,仍以目光催促。
柳五沈吟了一下,微笑:“那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交易?”
“不,條件交換。”
我瞪了他半晌,終於冷冷道:“是什麼?”
“你別生氣。”柳五笑吟吟地前傾了身子,酒吧的桌面本就不大,被他這一壓,面容離我已近在咫尺,手指已滑
上了我的臉頰,“明日去做個手術,把這些疤痕去掉,好麼?”
“難看成這樣麼?”我不由苦笑,下意識地伸手輕撫自已傷處,“我原還以為這比較符合當下的審美情趣。不夠
酷麼?”
“不關那事。浮生,你的魅力原不在外表。”柳五語聲透著誠摯。
“那為何?”我舉起杯,卻被柳五制止。
“夠了,再喝會傷身,”柳五溫和地取走我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不為什麼。我只不願還見你固執於昨天的
傷害中不放。你在用它懲罰每個愛你的人,卻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過去。浮生,你忘了明天是該重新開始的。”
沒人可以逼得如此之近。我冷笑著,本能地想要反抗,要駁斥,甚至發怒,卻在一眼觸及柳五平靜容顏的那刻,
全化作默然。良久,才推開柳五的手,為自已倒滿一杯,仰頭飲下:“好,你說你的原因罷。”
柳五這次沒有阻止,只是用一種混合著憐惜、關切的目光看著我。我毫不退讓,同樣與他對視。
錯綜複雜的眼光在空中交會。於無聲中聽見暗潮洶湧。
“PUDEL那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柳五終於緩緩道,“你我都明白,只有這個法子,才最能幫他。畢竟他也算
你的故人。石磊……他於理無錯,於情有虧。”
我一挑眉,不願掩飾我對這個名字的冷漠:“你奪權成功,得他助力不少。”
柳五並不否認:“石氏勢力,誰也不敢輕覷。”
“恭喜。”我冷淡地道賀。
柳五也不在意,仍是微笑,桌上的酒已只剩下最後一壇,且還在急劇減少中。柳五又一次推開我的手,搶著飲下
一大杯,才歎息道:“浮生,你可知,我做這些,為了什麼?”
“不要說是為了我。”我恨恨道,瞅准機會將僅余的酒奪到面前,“當了總裁就有用麼?那樣不僅是小看我,也
是小看你自已。”
柳五沒來得及回答,因他的心神都用來跟我爭奪最後一杯酒上。論腕力我原差他甚多,只是柳五顧忌我體弱,不
敢當真使力,拉扯半日,終於還是被我找准個空隙,將酒灌到口中。
酒還未來得及下咽,正得意之時,眼前突然一花,身子被人擁住,一只手有力地抬起我的下巴,一樣事物重重地
壓到了我的唇上,急速地試圖侵奪。突如其來的襲擊令我有一瞬的驚愕,雖隨即便醒過神來,口腔已被攻占,未及
下咽的酒液在對方的吮吻下全數倒流過去。
這種不入流的手段也能用?我氣昏,不假思索反摟住對方頸項,大力吻回去,偏要將那杯本屬於我的酒奪過來。
來來往往,不知過了多久,只知酒已全然淡去,剩下唇舌的糾纏仍在反複,渾然忘我。
直到終於分開時,我們才各自意識到,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接了個深吻。
“見鬼。”柳五苦笑摟住我,“這算不算無心插柳柳成蔭?”
我哼了一聲,提醒他剛才沒說完的話:“原因。”
“你可知,我這一生,有兩個遺憾?”柳五沈吟了一下,慢慢道。
(第三部) 23
夜,靜得象絲,幾乎能聽得清彼此呼吸的節律。
“我以前告訴過你,我出身於醫學世家。”燈光下,柳五的黑眸閃過一絲柔和,“從我曾祖父開始,家裏的院長
、名醫,不知出過多少。我從小的目標,就是成為一個象他們那樣的好醫生。”
我默默點了點頭。我記得柳五曾說過學商管是被江上天和石磊硬拖去的。
“這是我的第一個遺憾。不是後悔,只是遺憾。”柳五微微一笑,“幸好我商管學得不錯,這遺憾還不算太大,
是麼?”
“至少比當醫生要賺錢。”我老老實實說出自已的看法,以柳五現在的財力,當幾輩子醫生都做不上,“你應該
慶幸自已好命,入對了行。”
柳五的眼神帶著笑意,似乎看穿我的試圖安慰:“說的不錯。如果我只是醫生,我根本沒可能買下這間酒吧,專
門清了場等你來。”
買下酒吧……他果然是有錢了。我咳了一聲:“第二個?”
開口之前,柳五微微躊躇:“大學時我愛上了同系的一個女生。”
“江上天的表妹?”同樣,我之前聽柳五說過。
“對。”
“她拒絕了你?”我有些惋惜,情之一物,真正是世上最無道理可言之事。
柳五猶豫了一下:“也不是。確切地說,是她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意。我接近她,然後她將我當成最親近的朋友─
─不是男朋友。”
我並不算太驚奇,這確實是象柳五會給人的感覺。如兄如友,可以信賴,可以依靠,溫柔如春水,卻很難燃起火
一般的情緒──偏偏少年心事,多只會為愛火癡狂。盡管如此,我仍搖了搖頭:“從未表露過?你的商管算是白學
了。”
柳五沈默了一下。
“她畢業後進江氏工作,不久便結婚,我用了很久才將心情調適回來,然後,在我已放開這段感情的某一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