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萧拓没有搭理手机的意思,勾鸣忙替他拿起递到眼前,“先接电话。”
扫了眼来电显示,又看看勾鸣,萧拓还是接听了电话。
“小拓上班了吗?”是妈妈。
“正准备出门呢。”萧拓被勾鸣拉到门口,边穿鞋边套外衣。
“这么久都不回家,我要不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也不给家来电话呀?”
“没有没有,这几天确实挺忙的。”锁上家门,萧拓跟在勾鸣身后,嘴上答着妈妈的话,脑子里却想着别的。
“晚上回来吃饭吧,都要过春节了。”
“呃……这个……”
“你看你看,还说惦记家里呢。对了,你现在还和小鸣一起住呢吧?他晚上要没事,叫他一起来家里吃饭啊,好久都没来家里玩了,跟他说我们想他。”勾鸣一直很讨爸爸妈妈的喜欢。
“他就在我边上呢。”萧拓笑着搂过勾鸣。
“那你让他接电话,我跟他说,他一定来。”
“算了,我们都着急上班呢,晚上我们一起回去,见面你们再跟他聊吧。”争分夺秒的早高峰可没时间聊家常。
“也好,那到时候我跟你爸一起下厨了啊,晚上等你们!呵呵。”
放下手机,萧拓无奈吐了口气。
“他们晚上叫咱回去吃饭。”
“好啊,N久没去你家了。”街上行人车辆你来我往,嘈杂混乱。勾鸣抿紧嘴唇,保持笑容,“那我走了,晚上下班你家见。”
见勾鸣笑得开心,萧拓咕哝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想说的话。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站在装扮火红街铺前的萧拓,心里却怎么也热不起来。
破冰-17.5
晚上六点半,萧拓回了家,一进门便听到厨房里传出热闹的欢声笑语,勾鸣在他之前已经回来了。
真是久违的快乐与温馨,今晚新闻过后,持续一年多的噩梦就要结束了。明天开始,终于可以恢复常人塌实的生活,在惴惴不安的恐慌中,才知道平静过好每一天的可贵,不要再有什么变故,就这样安安稳稳下去。
换掉鞋子,拐进厨房,望着说笑的三人,萧拓更肯定了想法。孝敬父母,疼爱勾鸣,让他们以后都能幸福。
“你回来啦。”还是给妈妈按摩肩膀的勾鸣第一个发现萧拓。
“小拓回来啦,我们都没听见。”洗菜的男人忙回过头。
“看你们聊的那么热闹,没敢打扰。”揽过爸爸妈妈,萧拓笑着向冒出香气的锅子望去。
“烧鱼啊,我和勾儿最爱吃了。”
“干爹干妈联合出手,所向披靡,天下无敌。”勾鸣趴在女人耳边笑道。
“呵呵,小鸣按摩真有一手,刚才肩膀还痛的厉害,给我揉两下就好多了。”说着女人轻轻拍了拍勾鸣的手。
“听见没?以后按摩就请你了。”萧拓双手抱胸,满足于眼前的和谐。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出去歇会儿吧。我跟你爸做就行了,厨房小转不开身。”
两人于是来到客厅,摆好餐桌后坐上沙发,打开电视。
闪动的屏幕切换,把两人沉静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在父母眼前,他们还和以前一样天真;可到了只有他们自己的世界,才露出另一面的成熟与深沉。
时间分秒流逝,盯着电视的四只眼睛渐渐失去焦点,虽然没有言语交流,却想着同样的事。
不约而同向墙上钟表望去,差五分七点整,晚间新闻马上要开始了。
“想看什么?”勾鸣忍不住歪过头问道。
锁定屏幕,萧拓放下遥控器,“新闻吧。”
“来来,咱们准备吃饭了啊。”爸爸端了热菜从厨房走出,妈妈紧随其后,手上也有两盘菜。
“哇!做这么多,我们来帮忙。”暂且让紧绷的神经放松,萧拓和勾鸣忙起身取来筷子和碗。
四口人坐在不大的餐桌前,虽然面对面,但谁都可以看清电视。
晚间新闻已经开始播报。
“尝尝味道怎么样?喜欢的话,等以后我们退休了,就在家给你们做菜。”妈妈夹了两大块鱼分别放在勾鸣和萧拓碗里。
“呵呵好啊,干爹干妈做菜比我爸妈做的好吃多了。”勾鸣边笑说边扫着电视。
“哪有,我吃过他们做的菜,很好吃啊。那会还没你们两个呢。”回想起过去,妈妈的脸上就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是啊,现在有一阵子没去看你爸妈了,工作也忙。”见萧拓和勾鸣不时盯着电视,爸爸也转向电视,“你们两个现在工作也忙吧?不过这样也好,趁年轻打好基础。”
“恩,经常加班,有时候还通……”
「日前W城特大杀人案已告破,变态杀人狂被A区警署捉拿归案,王某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宵”字生生噎回勾鸣肚里,萧拓也无心再听家人聊家常,竖起耳朵,紧盯向电视。
「自前年开始,王某先后杀害十一名男女,手段极其凶残,这其中包括三名高中生、两名大学生、五名社会人员及一名政府公务员。详情请看晚上九点的……」
“哎哟这人总算抓到了啊,看上去还挺正常的,没想到做这么变态的事,人心叵测啊。”妈妈皱起眉头,“真可怜还有学生呢。”
“现在社会太乱,你们两个也得注意着点,晚上回家别太晚了,加班的时候更得小心。”爸爸没有太多留恋新闻内容,转过头指向桌上的饭菜,“你们快吃吧。”
萧拓和勾鸣“哦”了一声,才调转视线,目光交错只有几秒,却已明白对方的用意。
很快,晚间新闻结束了,除了在杀人狂的那条新闻里,再无其他与「政府公务员」有关的内容。
爸爸妈妈早随其他新闻内容把话题转远,而萧拓和勾鸣却仍停留在刚才的两分钟里。
这时两人手机同时响起,都是短信,内容一样,来自于凡。
「新闻看了么?那个政府公务员就是郭树。」
原来,关注这件事的不止他们两个。除了于凡,那隐藏在背后的,也许还有第三个、第四个人存在。
“对了,看你们专注看短信我想起来了,小鸣有女朋友了吗?”妈妈又开始操心上她所谓的人生大事。
“啊?没啊。”收起手机,勾鸣挠头一笑,表情有点复杂。
“还和小拓一样啊,哎,从来就没听你们念叨过女孩子。你们要是没遇上喜欢的,我给你们介绍呀。小鸣喜欢什么样的?”提到相亲妈妈来了精神,爸爸对此毫无兴趣,无奈回了卧室。
“我啊……合的来就好,没什么要求,呵呵。”瞥了眼萧拓,勾鸣忙揽上他肩膀,“您还是多为小拓想想吧,他要求高。”
“我什么时候说过啊。”沉浸在于凡短信中的萧拓,没有察觉勾鸣的异样,单纯以为他为应和妈妈在开玩笑。
“快和妈妈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女人似憋着什么秘密,满面期待。
“就他这样的。”一口喝下碗里的汤,萧拓故意指指勾鸣。
不等勾鸣说话,妈妈开心了,“呵呵,我同事给我介绍过一个女孩,真是端庄漂亮,小鸣听了别生气,她和你还真有点像,尤其是眼睛,呵呵,谁让你眼睛长那么漂亮呢。”
惊讶之余,勾鸣一直复杂的神情似乎有所和缓,微微绷紧的肌肉好似在渐渐放松,“那太好了。”
萧拓不高兴地瞪了眼勾鸣,一脸「好什么好」的样子。
“那小拓,安排你们什么时候见见面呀?”
“见什么呀,工作没时间。”起身收拾了碗筷,萧拓不想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
勾鸣也不多话,吐吐舌头端了盘碗跟萧拓进了厨房。
“我就知道最后她得把话题转到这上面来,相亲的事说过好多次。”萧拓一面洗碗,一面吐露无奈。
“着急抱孙子了吧。其实……”靠在墙上望着萧拓背脊,勾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其实什么?”
“没什么。收到于凡短信了么?这回相信咱们真的没事了吧。”
“姑且相信他了。不过还得再看看之后的详细报道,新闻里可没点明是郭树。”
勾鸣扯扯嘴角,算是微笑。
洗过碗后,妈妈又唠叨着关于相亲女孩子的事情,萧拓听得头皮发麻,勾鸣却坐在一边呵呵地笑。还是九点的法制节目转移了女人注意,三个人坐在客厅看着关于变态杀人狂的报道。
在详细的报道中,萧拓和勾鸣听到了郭树的名字,也看到了他们曾看过的尸体照片。
十一名受害者被杀人狂选择,没有原因,只因为他变态的冲动。
每个受害者的死法都不太一样,而郭树的死法却是萧拓和勾鸣最为熟悉的,再现的杀人现场仿佛让他们回到了去年的暗黑之夜。
四十分钟的节目让萧拓和勾鸣出了一身冷汗,随着节目临近尾声,他们的噩梦总算结束了。
春节前报道了这么个好消息,也让过节的人们可以安心。
走在回家的路上,夜深人静,挂在街边的红色装饰物随风飘起飘落。
“总算过去了,咱们终于可以和以前一样了。”萧拓拉着勾鸣的手,呼吸着冰冷空气,感觉许久未有的舒畅。
拐过一幢大楼,勾鸣却越走越慢,眼看到了前方的十字路口,他索性停下,抽回被握着的手。
刚才还开开心心,怎么在听到好消息后反而沉闷。“怎么了?”
盯着地面半晌,勾鸣咬紧牙根,“有件事其实我想了很久……”慢慢抬起头,望着努力保持微笑的萧拓,终于狠下心,“咱们……还是分手吧。”
破冰-18
寒夜刺骨,冷风呼啸,十字路口红绿灯不间断地变换,跑车疾驰而过,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叫,把凝结的空气划破。
望着萧拓浅浅的笑容慢慢僵硬,勾鸣不忍地别开眼,盯向远处准备打佯的小商店。
“怎么了?”半晌,喉咙深处才挤出一点声音,萧拓脑子有点缺氧。
“就到这儿吧,我累了。”双手插进口袋,勾鸣端起肩膀,脖子缩进大衣领子里。
莫名其妙地感到啼笑皆非,萧拓都搞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何表情。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提了。”眼睛四处乱瞟,视线就是不落在萧拓脸上,“但因为郭树的事,所以才拖到现在。”
“为什么?你怎么突然……”望着勾鸣垂下的眼睑,萧拓忽然想起几天来欲言又止的事,“是不是于凡找你的事……让你有阴影了?”
“你……都知道了?”惊诧只维持了几秒,勾鸣很快又恢复平静,“他去找你了?”
“是我找的他。”如果分手的起因源于这里,那么……“对不起,让你……”
“这跟他没关系。”事到如今,已经没了退路,既然谈开了,就别再隐瞒什么,“事情说开了,我也不想骗你。”
接下来的话萧拓知道杀伤力很大,但他却急切想知道答案。为什么这么久的感情会如此脆弱,不堪一击。平稳的生活突然起了波澜,而对它的前兆却一无所知。
见萧拓拧紧眉头,勾鸣深吸进一口冰冷空气,吐出让人冻结的真相,“其实从上大一开始,我就觉得周围生活的圈子变了,你知道M大是私立,我身边接触的每个人都很有钱,想融进他们的圈子,就得舍得花钱,当然花了钱,才能看到更多大开眼界的东西,我喜欢那种生活。所以去酒吧也成了常有的事,和郭树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不过我跟他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虽然有钱,可我再怎么也不可能看上那么猥琐的人。当时就觉得所有都是他一相情愿,他给钱我就拿,后来多少对他有了依赖。其实提上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不想,就一直找借口,再后来他居然尾随我到家里,就……”
看着勾鸣翕合的嘴唇,萧拓觉得眼前这个人越来越陌生,虽然站在一起,心却相隔甚远。
扫了眼迷惑的萧拓,勾鸣紧了紧唇角,“到了广告公司后,那种感觉又和学校不一样了,也知道权和钱的厉害,我知道是我连累了你,以前你不会那么畏缩,连家门都不敢出,但你躲在家里永远都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样子,我很想让你看看外面的世界,因为知道你一直想去新锐报社,就托人找了关系。”说到这勾鸣忽然联想到什么,顿了顿语气,“看你很快进入工作状态,我心里也好受些。再后来……有的事你也看到了……我当时确实很矛盾,你要知道生活方式不同的两个人是没办法勉强在一起的。”
“你不用再说了。”心脏间歇跳动,萧拓摇了摇手,打住勾鸣后话,太阳穴突突胀痛。
“你听我说……”毕竟有血有肉相处在一起二十多年,不舍的感情勾鸣还是有的,“咱们虽然做不了恋人,但朋友还是可以的啊,又不是人不在了。”说到后面勾鸣的声音渐渐变小,刻意的微笑慢慢消失,叹息中夹杂着惋惜,“只是我想要的生活,你给不了。”
“我都说你不要再说了!从头到尾你当我是什么?!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难道你想要的只有纸醉金迷的享受?对人一点感情都没有了么!”
被突来的吼声吓住,勾鸣哆嗦了一下肩膀,见萧拓眼圈泛红,他心里也不好受,“怎么能没有,以前我说过的话现在也不会变,我对你和对他们不一样……”
“是不一样……是不一样……”不知何时,愤怒在重复的言语中转为沉重伤痛,勾鸣出轨的一幕幕接连不断浮现在眼前,和陌生男人亲热接吻,以加班为借口的彻夜不归,还有那条「你什么时候和那个穷鬼分手」的短信。
小时候的那种依赖,如今已经荡然无存。他们接触的人和物每天都在改变,人现实了,在一起时的天真无邪也就失去了单纯。
感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有太多因素搀杂其中,人心是会变的,有几个人活得像他一样,一成不变,无欲无求。原来花花世界很容易把人骨子里的东西引诱出来,以前是他太简单了。
只是这样的变化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他来说太残忍突然。就在刚刚回来的路上,他还在勾画他们重见光亮的美好未来。
“真的不一样……我是喜欢你的……”只可惜勾鸣更多的安抚被萧拓苦涩的哼笑噎了回来。
“别再说了,其实……你心里早该清楚,你喜欢的不是我,是钱。对我,只不过是一种内疚和偿还。”
心头猛地一阵抽搐,勾鸣顿时哑口无言,双眼酸涩难忍,不想再解释什么,欲望和现实的纠缠永远也解释不清,这样也好。
“是,郭树的事我一直内疚,想找机会补偿,毕竟是我惹的祸,你为我做了那么多,离开你我做不到。不过现在好了,事情解决了,你没事,我也放心了……”冷风吹进眼里干涩的痛,忍不住要刺激出泪水,勾鸣忙调转视线,“所以也该是分手的时候了。”
心里害怕的事实被勾鸣亲口承认,萧拓半晌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