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爱你————江上舞

“八岁。”

“你平时都爱玩什么呀。”

“看星星。”

“看星星？为什么啊，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因为没有人陪我玩。”

“为什么没有人陪你玩？”

“我不知道。”

“那我陪你玩好不好？”

“好啊。”

……

育青孤儿院。

在这个地方，他第一次见到了秦非。

只有八岁的秦非，那时，他十岁。

那一段时间，爸爸和妈妈的关系稍微缓和，爸爸就带着他来到了这里，说带他来看一个小朋友。

于是，他就见到了小小的秦非。

那时候他真的不像是八岁的孩子，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很瘦小，很清秀，像个女孩子似的，不爱说话，看人的眼神都怯生生的。

只有十岁的他不知为什么，就懂了怜惜的感觉，在这个比他小两岁的孩子身上。

那一次，他陪他玩了一整天，临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的问爸爸，可不可以带秦非回家，他可以把自己吃的玩的都分给他一半。

可是爸爸只是摸着他的头，叫他跟秦非说再见。

结果，就真的没有再见。

那次之后不久，爸爸妈妈就离婚了，这些年的争吵最终还是以一个失败的婚姻收场。

妈妈带他去了美国，一去就是十五年。这十五年，他始终没有忘记那个男孩，那个在孤儿院的门口挥着小手对他喊着，煜煜哥哥，再见，我等你来找我玩。

秦非，对不起，这一等，我就让你等了十五年。

是不是我要你等了太久，所以你要惩罚我？可是，能不能不让我等那么久，我们没有那么多的十五年可以挥霍。我们已经错过了十五年，我不想再错过你。

陈煜走进孤儿院，十五年过去，这里也跟原来不同了。

十五年前的孤儿院还很破旧，而现在，明亮的楼房再也找不到过去的一点踪影。有一群孩子在空地上玩，一张张单纯的笑脸，不知道他们的父母是怎样的狠心才能抛下他们，不管是什么原因！

就像秦非，虽然他从不提起，但是他明白，他的心里始终有一个梦，那就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他给不了他父母的爱，但是，他能给他一个家，还有，他所有的爱。

你就这样舍得么，舍得我们的家，舍得我？

他在孤儿院里漫无目的走着，却终于是找不回一点十五年前遗留的痕迹了。秦非，还会回到这里么？

……

“你说的人，叫秦非？”在孤儿院负责登记的是个老校工，在这里工作已经有三十多年了。

“对，您还记得？”陈煜似乎是看到了一点希望。

“我记得那孩子，他被丢在孤儿院门口的时候才几个月啊，他的父母也真的狠心，这孩子一点毛病都没有，还是个男孩，真想不通怎么舍得把他丢掉的。但说起来，在这里的孩子有几个不是身世可怜的，唉。”老校工摇头叹气。

“您能多说点他小时候的事情么？”陈煜想多知道一点秦非小时候的事，这样也可以暂时来，止痛吧。

“他小时候？我记得他小时候是个很乖的孩子，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个子小小的，但是长的很好看，清秀的很，我们这儿的女孩子都没有他好看。但是也因为他个子小，其他的大孩子总是欺负他，也不能全怪那些孩子们，那时候孤儿院照这时候的条件差远了，吃的都不够，那些大孩子们都把吃的快抢光了，他就吃剩下的胡萝卜汤，有时候我看他可怜，就给他点吃的。”老校工眯起眼睛，回想着那久远的往事。

那个小小的孩子啊，每次都被欺负，但是每次都不哭。所以，才会有后来的幸运吧？

“后来，有一个大学教师一直在资助他，资助他上学，再后来他就离开孤儿院了，我也就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了。”

“那后来，您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吗？这是他的照片，您看看有没有印象。”陈煜不死心的拿出秦非的照片给他看。

“他现在长成这个样子了啊，和小时候还有点像呢，真好看的孩子。我要是现在见过他一定会有印象的，我敢肯定我没有见过他。”老校工看了半天照片，很肯定的说。

陈煜颓丧的垂下手，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熄灭了。

“你是秦非的朋友？他怎么样了？怎么找不着了呀？”

“他现在很有出息，当了老师了，很优秀的老师。怎么不见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不见了，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陈煜苦笑，希望再度破灭的感觉真难受。

“小伙子别灰心，人呐，都靠个缘分，有缘分自然还会相见的。”他拍拍陈煜挎下的肩膀，再看看秦非的照片，颇有感慨的说，“不过还真是想再见见当年的那些孩子啊，都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生活的好不好。”

随口无意的一句话，却让陈煜灵光一闪，眼前一亮。

“我知道怎么找到他了！”

这日的育青孤儿院一反平日的宁静，到处充满了热闹的氛围。

从早晨开始就开始不断有各种身份的人来到这里，踏进如今的育青孤儿院，不胜唏嘘或者热泪盈眶。

陈煜站在偏僻的角落里，犀利的眼神没有漏过来到的每一个人。

一切都从半个月前出现在电视和报纸上的广告说起。

陈煜从老校工的话里得到了启发，花费重金在电视以及报纸上登出了广告，广告的大意就是在今天欢迎曾经在育青孤儿院生活过的孩子们再相聚。他还特意让老校工上了电视广告，他知道秦非念旧情，如果能看到小时候对他很好的老校工，说不定就会被打动而来到这里。

他在赌，而且，他一定要赢！

人来了一个又一个，但是，始终没有他在等的那个人。

天一点一点变晚，心一点一点的变凉。

终于，连夕阳的余温都隐没了。

秦非，没有来。

陈煜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里，强烈的希望之后是更强烈的失望，近似于绝望的情绪终于击倒了他。

自从父母离婚之后他就没有再流过眼泪，即使悲伤，他也总用笑容去面对。

秦非，你快来看看现在泪流满面的我吧，错过了这一次也许就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

“张叔……”

是他幻听么？

“秦非？是你吧！都那么晚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是老校工欣喜的声音。

“白天有点事不能来，就现在过来了。您老人家身体还好吧，都有十几年没见过您了。”秦非看着眼前的老人，在这个孤儿院里对他最好的人。

“是啊，都十几年了，你原来那么瘦小，真没想到都长的那么高了，就是还是那么瘦。要不是见过你现在的照片，还真不能一眼认出你。”

“照片？”秦非皱起眉。

……

“秦非，好久不见。”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顿时，万籁俱寂。

十二、生日快乐

秦非没有回头，不能回头，不敢回头。

“抬起头，看着我。”陈煜走到他的面前，语气生硬，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陈煜，我们到一边去说吧。”秦非终于抬起眼睛，直视了这个已经三个月不曾相见的人。

陈煜看看一边的老校工，沉默着点点头。

两个人走到孤儿院靠近后门的偏僻处，彼此站定，秦非还未想好该如何开口，就被狠狠的抱在了他的怀里。

陈煜的怀抱是阔别的温暖，这三个月，不是只有陈煜度日如年。

离开，才知深爱，却因为深爱，不得不离开。

“你个混蛋，就这样跑了，你竟然就这样跑了！”陈煜咬牙切齿的说着，真的想打他一顿，但是更想的是抱住他，让他再跑！

“陈煜，我……不跑能怎么办。”秦非低低的声音满是无奈。

“怎么办？和我在一起还能怎么办！”陈煜的唇压下来，天知道这三个月他的心和身体，是如何的思念他。

这个吻是霸道猛烈的，带有惩罚的深吻掠夺他的呼吸与神智。

“我好想你，真的。”他的胸口贴着他的胸口，清晰的感觉到彼此强烈的心跳。

“陈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秦非不知还能说什么，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

“相比于对不起，我更想听你说，再也不离开我，再也不离开我，再也不离开我。”

“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陈校长是你的父亲。”陈煜想要的承诺，他能给吗？

“我不告诉你，是怕你有心理压力，要是知道你会计较这个，我早就跟你说清楚了。我一点都不怕他，我早就跟他摊牌了，说我喜欢的是男人。”

“说归说，可是有哪个父亲愿意自己的儿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更何况，陈校长他，对我有恩。”秦非叹了一口气，他无法拒绝一个父亲，更无法拒绝自己的恩人。

“我知道。”

‘你知道？”

“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育青孤儿院的，而且，你都忘记了吗，十五年前，有个比你大两岁的男孩陪你玩了一整天的。”陈煜心里无奈着，看来在他那么深刻的回忆，在秦非的心里已经淡忘了。

“啊，你是……陈煜，煜煜，真的是你！”秦非差点跳起来，他记得，他当然记得当年的那个叫煜煜的男孩，只是七岁的男孩记性能有多好，当时的他连他是哪个煜字都不知道。

“就是我。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陈煜神秘的一笑。

“什么事情？”

“在那个时候，我就认定你了。”他认真的说。

“你乱说什么，那时候你才多大啊，懂什么叫喜欢吗？”秦非才不相信。

“那时候我是不懂什么叫喜欢，但是从那之后我就明白了什么叫念念不忘，十五年了，我一直没有忘记当年那个小男孩，于是，在无意中知道了你要来学校做老师，我就马上从美国回来了，不然你以为我干吗要回来做个体育老师，我在美国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的。”

“那么在学校里的第一次见面……”秦非想到了皮鞋事件。

“那是我故意的，我故意把球踢到你那边，不过你皮鞋飞出来是意外事件，不在计划之内。”

“还有3000米，是我拜托年级主任让你跑的，那么我就可以找到机会和你在一起。当然，李康生那家伙也是意外状况。”

“还有这次的广告，也是我想出来的，就是为了把你引出来，结果你竟然迟到，害我差点绝望了。”

“都是你安排的……黄筱筱不会也是你安排的吧？”秦非现在充分了解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可怕，真的是，心机太重了！

“黄筱筱？你是说写那篇小说的女孩么？她是意外之喜。”陈煜眨眨眼，说起来他真的要谢谢那个女孩，她那篇小说可是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呢。

“陈煜，你太可怕了，你设了个圈套给我钻。”秦非一脸审视的看着他。

“谁叫你那么别扭，我不使点非常手段，说不定我们现在还只是普通同事呢，你永远都不知道有个可怜人喜欢了你那么多年。”陈煜捂住胸口，状似痛苦。

“行了，别装了你，骗子！”秦非一拳擂在他的胸口上，当然，力气只用了两分。

“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喜欢了你好多年啊，和你在一起后，我终于以为得到了圆满，谁知道，你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跑掉了，你知道这两个月我找你找的有多么辛苦吗？”陈煜握住他的一只手，不舍的放掉。

“可是，你父亲，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如果没有他的资助，我就不能一直读到大学，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他是我的恩人，我不能恩将仇报啊。”秦非很挣扎，他不想离开陈煜，一点都不想，可是他能怎么办？为什么偏偏他是陈煜的父亲？

“什么叫恩将仇报，我们在一起就是那么大逆不道吗？是，他和我妈的婚姻是符合世俗标准的，但结果呢？还不是以离婚收场？我们的感情一点都不卑微，我们也没有对不起谁，没有谁有资格拆散我们！”

“只要你和我，不放弃。”

陈煜的话彻底打动了他，应该说，当他看到陈煜再次站在他的面前，他就已经彻底动摇了。

“陈煜，我不跑了，再也不跑了。”

……

“秦非，你知道我为什么选在今天引你回来么？”

“为什么？”

一个吻落在秦非的脸颊上，还有一句滑过他耳畔的。

“生日快乐。”

“你怎么知道今天我生日？”秦非瞪大眼睛，有些意外。

“我要俘虏你，还不把你的生辰八字都打听清楚啊，本来我这几个月都在想要怎么给你一个惊喜，你突然跑掉，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所以，只能在今天跟你说一句生日快乐。”陈煜挑挑眉，他的罗曼蒂克都被这家伙的不告而别破坏了。

“我的生日有什么好快乐的。”这些年来，秦非一直刻意去忽略自己的生日，一个被抛弃的孩子过生日还有什么意义？连这个生日都是在他被捡到的时候随身带着的纸条上写着的，他的名字也是写在上面的。

“在我生日的时候，我答应过你，要在你生日的时候陪你看星星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

“你还答应过我送我大蛋糕呢，蛋糕呢？”

“……我现在出去买。”

“那么晚了，买什么呀，好好看你的星星吧！”

两人并排躺在地上，一样的星星，似乎每一次看都是不一样的心情。

秦非看着满天星光闭上眼睛，许了个愿。

若，星光永在，则，誓不别离。

在孤儿院借住了一晚，第二天两人一大早就准备回家了。

“张叔，这些钱您拿着。”秦非拿了一些钱出来塞到老校工手里。

“嗨，你这孩子给我钱干吗，我又不缺钱用。”老校工把钱又塞回给他。

“我小时候您都照顾我，我这不是应该的么。”眼前的老人是给予当年小秦非最多温暖的人，要不是因为他，也许他这次就不会回来孤儿院，也就，不会再见到陈煜了。

“哎呀，那么久之前的事儿了，还提他干吗，你们都是好孩子，我照顾一下不是应该的么，而且只是一点不值钱的吃的而已。”老校工还是坚决不肯收。

“张叔您是不知道，他呀，小时候吃萝卜吃的太多了，现在对萝卜是深恶痛绝，我跟他历数胡萝卜里含的各种营养通通没用。所以，他对于您小时候的赐饭之恩可是会铭记于心一辈子的。”陈煜对他挤挤眼睛，然后把秦非的钱又塞回他的口袋，拿出了自己钱包里的钱。

“张叔，这钱您一定得收下，这是我谢您的，谢谢您以前那么照顾秦非。还有这次要不是您帮忙，也不会那么顺利的找到这家伙。”陈煜伸过去的手有力而不容推辞，老校工无法只好收下了。

“陈煜，干吗用你的钱啊，我又不是没钱！”秦非在旁边不乐意了，这样感觉自己是被他那个什么，养起来一样。虽然陈煜说出的话让他很受用。

“我们俩还分什么你的我的！”陈煜瞪他一眼。

老校工看着他们，颇有感慨的叹了一口气。“我那两个儿子还整天为了点小钱争来吵去呢，虽然是亲兄弟怎么能比得上你们俩啊。秦非，这半个多月我是都看在眼里了，弄那些什么广告，陈煜他花了多少钱还是其次，重要的是这份心啊！你从小就是个可怜孩子，现在身边有对你这样好的一个朋友，张叔真替你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