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着眼睛,那煞白的小脸样子十分痛苦。聂川不禁心里一疼,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拍抚着陈方的后背。这一拍之下才发现,陈方瘦得背上的骨头都有些硌手。
陈方抬起头,吓了一跳,惊呆了,半天才说了句:“哥!”
这一声“哥”,叫得聂川立时觉得自己的心像拧了一处似的,继续轻轻拍着他的背问道:“晕车了?”
陈方勉强笑一下:“没事,这车堵得太厉害了,我在车上都快一个小时了。”他稍稍侧了一下身体,摆脱聂川放在自己背上的手。
“我没事了,你忙你的吧,我走了。”说完转身要走。
聂川拉住他:“你去哪儿?今天是星期三,你没有课吗?”脸色一变:“你不是没考上大学吧?”
陈方连忙说:“我当然考上了,就师范大学。但是今天就上午有两节课,已经上完了。我现在是要去打工,我,我先走了。”
“你在哪儿打工?干什么?”
陈方朝前一指:“就在前面,送特快专递。”然后看了眼聂川,低下头:“我得走了,迟到了还得扣钱。”说完轻声说了句“再见”甩开聂川的手,闷着头走了。
聂川被陈方弄得一愣一愣的。打从两人认识到现在,就从没见陈方对自己这么冷淡过,这心里真是非常不是滋味。他心想:好吧,既然你不理我,正好我也不想见到你呢。
可想一回事,行动却是另一回事。聂川回到自己的车上,还是忍不住跟在陈方的后面,看着他走到一栋楼里。聂川还特意走下车,仔细地看清了那家快递公司的名字。
回到公司以后坐在办公室里,聂川是越想越气:想不到半年不见,陈方这小子个子没长,脾气却见长了,竟然还会主动甩开自己了,真是长本事了。
可尽管如此,一想到刚才陈方那小脸煞白的样子,聂川还是忍不住一阵心疼。
这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小家伙的个子似乎稍长了一点,但身体明显比以前更瘦了。可想而知,自己不在他身边的这些日子里,他的日子一定非常不好过。
既然是在打工,看来是学费方面又遇到困难。想至此,聂川更加憎恨那个给他当了两年后妈的女人——陈方的母亲了。
聂川拨通了114查号台的电话,问清了陈方的所在快递公司的电话号码。然后打过去,说自己有个文件需要特快专递送。他特意嘱咐那家公司,请他们一定要派一个年纪小一点的,机灵一点的快递员过来。
熬过了慢长的二十分钟之后,有人敲门,聂川赶紧过去开门。一看果然是陈方。
见到是他陈方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应该不是巧合。
陈方还算冷静,问道:“先生,要送什么东西?”
聂川皱起眉:“先生?”回到办公桌旁坐下。
“几个月不见,连哥都不认了?”
“不是你不让我叫你哥的吗?”陈方小声的嘀咕着说。
聂川一时没了话,停了一下接着说:“我这文件也不是特别着急,你也坐下歇会儿,反正离下班的时间还早呢。”
陈方说:“那可不行,你要送什么快点给我。我这份工是记件工资,我快点送的话,一天还能多赚点儿钱。”
“是你的学费不够吗?你妈现在不给你钱了吗?”
陈方低下头:“我现在自己能赚钱,就不用她给了。”抬起头:“你到底要送什么快点给我吧。”
聂川在桌上看了看,拿起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递给他。
陈方从背包里掏出个空白的特快专递邮寄单,让聂川填好寄信人和收信人地址。聂川就把这份没什么用的文件寄到了企业的分公司去了。
然后陈方将文件小心的放在特快专递文件夹内,封好。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聂川差点说出来:“其实不用那么小心,那文件根本没什么用。”
陈方贴好了邮寄单,仔细一检查,发现聂川没填写收信人的电话号码,就提醒聂川写上。
聂川心不在焉地写了,陈方又提醒他说电话少了一位数。聂川抬起头,正好看到陈方低着头的侧面脸,洁白的脸颊上那长长的睫毛一根根的看得十分清楚。他心中一动,真想伸出手去摸一下。
这时陈方抬起头:“哥,你快写呀,电话号还少一位呢。如果找不到收信人,我就得用电话通知他。”
聂川无所谓地说:“要是没人收,你就送回来吧。”
“那可不行,我们公司有规定,见不到收信人签字,就不给记件,就算白跑了一趟。”
聂川一听:“哦。”又把收信人改了个名字,并且填好了电话号码。心想:反正对方接到快件后,如果不明白怎么回事,就会给自己打话。到时他就说是信寄错了就行了。
陈方把文件收好就要走,聂川问:“你怎么送啊,坐公共汽车吗?”
陈方边走边说:“我骑自行车送。”
“自行车?那多累呀!要是道儿远的话,你这一天才能送几份?”
陈方也显得挺无奈:“我没有摩托车,只能骑自行车了。其实这份工作我是第一天上班,也不知道行是不行。”
聂川想,原来是第一天才上班,怪不得自己在这附近一直没见过他呢。
“这份工作一个月都赚多少钱?”
陈方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问清楚,老板说先让我试两天再说。”
说着话两人一起走进了电梯。
电梯里聂川看着沉默不语的陈方,心里实在难受。
“陈方,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
陈方低下头,小声说:“挺好的。”
“大学生活还顺利吗?”
陈方点点头。
见他这么不愿意和自己说话,聂川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陈方头发。手心下陈方的头发还是那么的柔软,触摸感觉使他有种感到久违的舒服感。
电梯停下了,陈方低着头走了出去。
聂川的手还悬在空中,半天才攥成拳头落下。走出电梯,那手中突然空虚的感觉,一直深入到了他的心里头,使心头像是被很细很细的针尖扎到一样,一下一下的疼着。
聂川的目光根本无法从陈方的身上挪开,脚步不由自主的跟在后面,旁边的同事和他打招呼他都完全看不见也听不见。
聂川跟着陈方一直走到出公司门口,看着他走到路边的一个灯柱下停着的自行车旁,刚要过去,却被人拉住了。
“川,你去哪儿?”
聂川一看是梁苏菲,这才想起来本来和她约好要一起吃午饭的。
“苏菲,你怎么来这么早?”聂川边说着,目光却一直没离开过那边的陈方。
梁苏菲甜甜的一笑:“反正在家没什么事,我就来了,怎么不欢迎吗?”见聂川不回答自己,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是一个的背对着这边男孩,看背影应该是不认识的。
见陈方弯着腰半天之后又蹲下身去,好像是弄不开锁了,聂川转头对梁苏菲说:“你等一下。”然后就快步走到陈方跟前,也蹲下身来,见陈方皱着眉头与那个车锁奋战着。
“怎么回事?锁坏了?我看看。”
“可能是锈住了,一点儿也拧不动。”
陈方把自行车钥匙给了聂川,自己往旁边让了让。聂川费了半天劲也没打开,最后站起身:“看来是坏掉了。”左右看看:“这附近有修自行车锁的吗?”再转头一看,刚站起身来的陈方突然扶着车,紧闭了眼睛又弯下腰,脸色苍白的不说话。
他吓了一跳,赶紧扶着陈方的双肩:“你怎么了?”
这时旁边跟过来的梁苏菲一个劲儿地拽聂川。她以为聂川是在这儿学雷锋做好事,帮陌生人的忙呢。见这男孩脸色苍白的样子,说不定有什么疾病,别回头再赖上聂川可就糟了。
陈方张开眼睛后,眼前一片金星,不禁笑了:“哥,我知道什么叫眼冒金星了,真有趣儿。”
聂川吓坏了,焦急的问:“眼冒金星还有趣儿?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眼冒金星?你生病了吗?”他把着陈方身上的手,可以感觉到陈方的肩头异常的瘦薄。
这时一阵眩晕的感觉已经过去了,陈方见聂川这么关心自己,心里十分温暖,裂开嘴笑了:“没事,我们校医说这是低血糖现象,没什么事的。就是突然站起来的时候会发生,每次就一小会儿就过去了。”
眼看着陈方煞白的小脸上竟还能笑得起来,聂川的心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难受。
陈方微笑着说:“真的,我真的没事。”
这时一旁的梁苏菲再忍不住了,插嘴道:“川,人家小弟弟自己说没事了,你还管那么多干什么。我们走吧,我们不是还有事嘛。”说着,手上使劲儿拽着聂川的衣服。
此时聂川和陈方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聂川松开了手,陈方收起来笑容。
陈方说:“哥,你有事先走吧,我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修车锁的,不行我就把车先放这儿,坐公交车送你的文件。回头再来取车也行,反正这里离我们快递公司也不远。”
陈方停了一下:“哥,我走了,再见。”又对梁苏菲说了声:“再见。”
梁苏菲这时才注意到陈方背着的是个特快专递的包,知道这学生应该是利用业余时间出来打工的,心里对这小孩儿还有些同情。
聂川对梁苏菲说:“苏菲,这是我弟弟,陈方。”
“哦——你好!”梁苏菲这才恍然明白,只是心里不禁有些奇怪,认识聂川这么长时间了,还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个弟弟。
陈方微笑了一下:“姐姐,你是哥哥的女朋友吧,你好!”看着陈方的微笑,聂川不知不觉得自己也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想不到这小家伙嘴倒是越来越甜了。
他转过头对梁苏菲:“苏菲,今天中午我有事不能陪你了,不好意思,你先回去吧。”
“哦,没事,那好吧,我先走了。”
陈方也说:“哥,那我也走了,再见!”转身要离开。
聂川拽住他:“你先别走,我送你。苏菲,我走了。”说完很自然地拉着陈方的手向走库走去。
女孩子总是比较敏感的,梁苏菲看着聂川就这样当众拉着陈方的手,觉得很剌眼,心里十分不舒服。而且刚才她看到聂川在看向陈方时,那突然微笑起的神情,以及刚才对陈方那种关心的样子,都分明显示出聂川对他这个小弟弟有着非常非常深的感情。只是这样她就更加奇怪了,以前怎么就从来没听人提起地,聂川还有这么个弟弟呢。既然姓氏不一样,难道是远房的亲威?
梁苏菲心里想着,目光看着远处,聂川拉着陈方走到他的车边。打开车门后,两个人坐到了车里。
车子开动后,路过梁办菲的身边时,本来她还想和车内的聂川招一下手。却发现聂川根本都没看向她,而且转向副驾驶的那一边。并且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支还揉了揉他弟弟的头发,然后才收回手加快了车速,扬尘而去。
梁苏菲呆呆的望着聂川的车子开远了,一直到看不见一点影子了。她心里突然有种失落感。平常聂川是个非常绅士的人,对她从来都是照顾有加,不失一点风度。和他在一起,她甚至连任何一个门都不用自己伸手去开,都是聂川抢先过去替她打开的。
可现在,聂川竟这样就把她放在一边,跟着别人走了。也不问问接下来她该怎么回家,或是要去哪儿。
这是自打和聂川相处以来,梁苏菲第一次遭到他的冷落,她的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老半天才吸了口气,伸手叫了个出租车走了。
20.情不能自制
聂川拉着陈方的手,走到了自己的车子旁边。
陈方还是有些犹豫,聂川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上车。”陈方再不敢说什么,乖乖上了车。
坐在车上后陈方还是忍不住说:“哥,我自己去坐公交车就行。你还去忙吧,那个姐姐还等你呢。”
聂川发动了车子,听了陈方的话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姐姐,姐姐?什么时候嘴变得这么甜了,很希望有个姐姐吗?”
“不希望!”
陈方的声音很小,但语气很坚定。
聂川心里咯噔一下,竟然不敢问出口他为什么不喜欢有个姐姐,因为这答案就在他心里装着呢。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了,车里一片寂静。聂川听着自己的心跳忍不住看向陈方,发现他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把头完全扭到车窗另一边,不禁在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可他刚要放下心来,却发现陈方虽然转过头去了,可那分明已经通红的耳根却足以说明了他的心事。
两个人心里都非常明白陈方这个回答的含义——陈方只想要哥哥,不需要也不希望有什么姐姐或是嫂子之类的人出来。
不知不觉的,聂川感到自己的心脏开始剧烈地狂跳起来,他甚至还有些激动和紧张。
这是陈方第一次明确地表现出,对他,除了兄弟之情以外,还存在着另一种感情。至少聂川自己是这么理解的。
聂川觉得自己“怦、怦”狂跳的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让他感觉喘不上气来。
这时前方红灯亮了,聂川赶紧一个急刹车,只差一点点他们就和前面的车来个“亲密接触”了。
两人都吓了一跳,互相看了一下,又都别开头,各自极力掩饰着自己并非完全是因为被急刹车所造成的惊吓。
马路上的车流量还是非常大,每过一个红灯都要走走停停的等上好半天。车里开了空调倒不怕寒冷,但聂川这时想起陈方可能会晕车,转头一看,果然,陈方已经皱着眉头脸色非常不对了。
聂川连忙摁下了按钮,把陈方那边的车窗摇了下来。陈方说了声:“谢谢!”并解开了自己外衣的扣子。
聂川担心地说:“要不就你就把外衣脱了吧,车里挺热的。”因为陈方要一直在外边送快递,所以他今天穿得比较厚,不像聂川出门就有轿车代步,只穿一身西装就行了。
陈方感激地微笑了一下说:“不用,反正一会还得下车。哎哟对了,差点就忘了。”说着从包里翻出个小本子,“我还得再去另外两个地方取包裹回公司呢。”
“没事,我送你,反正今天我也没什么事。”说着聂川歪着头凑过去看陈方手里的地址。
“嗯,都在这条路上,一直走就行了。”陈方一抬头,突然发现聂川近在咫尺的脸不由得愣了。聂川这时也抬起脸,碰到陈方亮晶晶的目光。两人已经很长时间未有过这么近距离了。
聂川慌忙收回目光,注视着前方的道路。
过了一会儿陈方说:“哥,我看你上班的地方叫利扬集团,就你家的公司吗?”
“是的。”
“那你在公司里干什么?我看你好像一点都不忙,不是就挂个名,然后在那儿白吃白喝的吧?”
聂川脸一红:“谁说我是白吃白喝了,你也太小瞧你哥了。我是现在是总经理的助理,正跟着我爸学企业管理呢,以后我得继承这个企业。”
“那大哥呢,他为什么不来你们公司里工作。他不能继承你们的家族企业吗?”陈方说的是聂川的哥哥。
“我哥呀,你知道他对做生意不感兴趣,他就喜欢他的律师工作,他有他自己的律师行要经营。但我们家族在法律方面的问题都是委托给他的,所以他也算是在为家族工作。只不过他不会继承家族的事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