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卿————端木青空

宁青书除却老板之责，也是业务一部和业务二部的直属主管，而业务三部的直属主管就是总经理，所以宁青书的动向其实和业务三部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就算他大老板今天飞去英国商谈业务，那也和业务三部没有关系，只会直接影响到业务一部。

「傅经理，总经理一线。」业务三部唯一的女性，业务助理叶小红手敲著电脑键盘，颈边挂著电话，回头恭敬对傅素卿说。

眼底闪烁电脑萤幕倒映出的数据，铭田电机这个大坑自他回国的不间断地努力下，总算有逐渐填平的迹象。面对曾经估算过的损失，在几次的协商中，很愉快的减免到最低，甚至订单也有大幅度的成长，可算是一次危机处理。

另外他在心底暗暗评估小文的成长度，直觉这位曾经急进的属下，在这次危机中，可算是狠狠跌了一跤，但随著这段时间拼命的努力克服这次的难关，倒也急速的成长起来，就像一只乾枯的海绵，拼命吸收这次宝贵的经验，整个人显得沉稳许多，虽然少了过往的三分活力，却也慢慢成长为可倚靠的良材。

「总经理您好。」拿起电话按下一线，傅素卿的心思仍有七分在电脑上的数据。

「傅经理啊～」总经理苍老显得没精神的声音，自话筒那端传来。

享有70岁高龄的总经理，可谓是宁氏的重臣，休说他与宁老董事长一起打拼宁氏天下的功绩盖过天，光是这十几年来的忠心辅佐宁青书至今日，他说出一句话的威严往往胜过左右派系满篇的钩心斗角。

在宁氏，谁不敬畏这个总经理七分。不过今天可奇了，向来精神抖擞的老人家，难得带上这般丧气的口吻，可算少见。

「是！」轻应一声，虽然感觉到奇怪，但也不过是多拨一分心思在电话上。

「你还记得那个不成才的柯小子吗？」总经理哀怨的声音，像是闺怨已久的弃妇，顿时让傅素卿感到好气又好笑。

「哪个柯小子？」疑惑地在脑海中搜寻这个听来很陌生的名字。

「就是钱副理以前的阿姨的姑姑的外孙的舅舅的邻居张老太太的儿子的表哥……的那个柯小子啊！」

些微放大的声量加上近乎纠缠的说话方式，摆明知道傅素卿没完全将注意力放在电话上，所以有些接近无赖地想要得到他的注意。

「……总经理，您就直接跟我说是钱副理的亲戚朋友就好了。」如总经理所愿，傅素卿暂时将视线自电脑面前转移，没好气地回应。……

揉揉眉头，在这个裙带年代，复杂的人际关系向来是件麻烦又头痛的事情。

总经理振振有词道：「我这是加强你的印象，帮助你想起他是谁。」

不需要浪费时间去记个路人甲吧……傅素卿心底埋怨著。但也知道总经理不会閒来无事去提个路人甲来要自己注意，於是他很快回应道：「您老还有心情开玩笑，是发生麽事情吗？」

怪咖的反应总是与常人不同，总经理他就是个怪咖，越糟糕的时候他越会耍宝，越搞笑就代表事情非常不好处理。

「他把我们内部针对东方飞踢计画的估价，卖给香港方面意图加入竞争的商家。」

晴天霹雳！！

拿著的话筒，因过分震撼的消息，差点抓不住从手中滑下来。傅素卿直觉当头被雷劈了下来，一时间什麽话都说不出来。

第四章

东方飞踢计画是一群由东方国籍的商人组织合作创造的开发案，准备在香港买卖投资建设一栋购物大楼，其预计可观的利润，招来港台双方商界的重视，人人都争著想要分食这块大饼。可惜僧多粥少，此计画最多结合十名投资者，再多个投资者，其利润就没那麽漂亮了。

宁氏也是其中符合资格的竞标投资者，两年来不断地审慎评估，寻找下线商路来想尽办法从竞标者身分脱颖而出成为主导东方飞踢计画的投资者之一。这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最後的竞标价更是商业机密中的机密，没想到竟然会被盗出贩售。

「他还一价三卖，真是奸商啊～」总经理摇头叹息著，果真是以商养商，青出於蓝，只有奸一个字。

「现在呢？有召开紧急会议吗？」

「有，就是现在，你快过来会议室吧！为了这件事情，今天所有经理级以上的主管都必须全部到场开会，当然是限定当初有参加这个东方飞踢计画研发案的主管。」

「知道，我马上过去。」清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挂上电话傅素卿立即将桌上文件谨慎收拾乾净，另外取出公事包边整理边向叶小红交代。

「小红，现在起若非十万火急的文件，都别通知我。今天早上特急件的公文我都核准好了放在这边，你找个时间发还到其他人手上，其馀地等小文回来暂时交予他处理。」

看见一向从容不迫的傅素卿现在铁青著脸色，叶小红立即机灵地放下手边的事情站起来听从指示：「知道了。」

简略交代一些较为重要的工作事项，傅素卿就急忙提著公事包赶到会议室，才刚到门口与这场临时召开会议，负责接待的小姐签到，光是伫在门外这端，便能感到半敞开的会议室大门内有股可怕、沉重的气氛弥漫到走廊外；探头一看，到场人数达20人以上，却异常安静。

今天主持会议的是总经理，宁青书尚在香港处理这个烂摊子，一时半刻无法脱身亲自回到台湾进行开会，但感谢现今科技飞达，有种东西叫做视讯会议，意思就是你人在南极，还是可以透过网路与在北极的人同步面对面进行对谈。

这是场压力巨大的会议，宁先生仍然是那副微笑模样，但可怕的张力透过高科技清楚的来到每个人肩上头上，沉甸甸压著直叫人喘不过气。

会议的一开始，宁青书立即点名连带责任的钱副理，针对这次裙带关系所带给公司的损失，宁青书很明确的道出其中的利与弊。

只见钱副理惨白一张脸，站在会议桌前，纵然会议室内冷气和紧张压力犹如西伯利亚的冷气团般，但仍旧可看到滴滴汗水自钱副理额头上滑落，其夸张的程度好像随时都会脱水昏厥过去。

虽然没有人会去同情曾经嚣张至极的钱副理，可是对於钱副理未来所要面对的惩处，现场无人不感到背脊发寒。但这是无法改变及求情的，毕竟宁氏打一开始就声明的十分清楚，宁氏欢迎职员携带朋友亲属进来这块职场，但相对地推荐人必须负上保证人的责任。被推荐人进入公司後，若有卓越的成绩表现，保证人则可依规定得到应有的红利和奖金；相反的，被推荐人若造成公司重大损失，保证人也有所谓的连带责任。

先是说明召开紧急会议的缘故，针对钱副理的情节，宁青书毫不留情的削掉他的职权扣减薪俸，并声明将会在下星期一全面公告此事的惩处。接下来会议进入重点，对於已经发生的问题将如何解决，一桌精英开始谋杀脑细胞，昏天暗地的讨论和激辩。

经过无数的提议、反驳、轰炸，终於草拟一个紧急对策。

首先将由业务二部分出三分之一的资源和人力，重新进行对东方飞踢计画的申调、估价。

其二是由业务一部派出顶尖的外贸业务人员再一次接洽当初和国外厂商所协议的内容，重新拟订合约，以便配合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价格波动。

其三，法律顾问部份也将紧急针对涉嫌黑线交易的三家公司提出告诉，并且为了防范任何有心人的炒作，对宁氏企业的商业形象造成伤害，会议散後立即召开记者会公布。

最後一点是坐镇香港的宁青书，已经在宁氏於香港的子公司内另辟一间临时办事处，从港台两地各部门紧急调动人员齐聚，要再重新策划、推动东方飞踢计画。在外奔波的他，目前分身乏术，急需一名主管进驻办事处内，指挥协助到这件招标案结束为止。

第五章

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耶！在大老板身边工作等於是近身表现，好好把握的话就算不能当个功绩盖天、扭转乾坤一跃为宁氏的第一功臣，退一步想，只要将协助角色扮得适当得宜，从来都不是个吝啬老板的宁青书，想必记功、分红、股利样样都不会少；假以时日内部调动升迁，肯定会是上层心中的最佳主角。

如果在座的，有不是经理级的人物，肯定会蠢蠢欲动，甚至跳出来自告奋勇的也是会有的。只可惜在这里的，没有一个不带三两三，莫说以资历久堆积到经理这个地位的，会知道的较为一般人多，最基本的眼色好，大家还是具备的。

有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大好处，但也只是看著。

这其中利弊是这样子的：首先，想在宁氏当主管，而且还是经理以上的位置，就算是靠著裙带关系和资历久远爬上来的，也是要带点本事，手中清閒不得。所以最基本的，现在每个人手上堆积的公事多到可以吓死人一般主管的程度。……

再来是，哪间公司没派系问题？这是人的天性，任在严苛的环境也难以磨灭而去，更何况职场上处处充满利益，所以你争我夺、明抢暗斗的情形自然也是层出不穷。反正，每个大老板都深知有竞争才会有进步的道理，为了让公司势力均衡，派系的形成更是理所当然。所以这时候谁敢举手，就等於是只出头鸟，等著被其他人使枪杆子伺候。

好，就算不提公司左右派系问题，光是想到要和宁大老板共事这点，就足以让无数精英退却。谁都知道宁氏从不缺人才、工作狂，谁都知道宁先生向来善待属下，但是……每个人也知道想要在宁大老板身边工作，不但要适应他惊人的挑剔程度，更要配合他的工作脚步和最恐怖的是效率问题。

简单说，宁老板是头怪物，而他要求在他身边的人也必须跟他一样是头怪物，不过基本上那已经是强求了。毕竟宁青书可是商场公认百年难得的经商天才，『商场修罗』这个称号也不是叫假的，放眼过去又有几个人能追得上这样的水平，这简直是苛求。

现场十分沉默，在视讯另一端的宁青书也在沉默，他很清楚这些属下在顾忌些什麽。年少轻狂时他尚能讥笑此为一群懦夫，偏偏在无数同仁从他身边倒下送医住院的多次事件发生後，他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与他人的差距。

「咳！」总经理装个样子将现场的注意力全拉回自己身上。「现在香港方面急需人手，我们需要愿意配合的主管前往带领协助，有自愿者吗？」

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无数惨痛的例子在每个人脑海中上演，谁都想赚钱，但谁都不想赚那个短命钱。如果沉默是金这句话可具现化，那麽现在会议室已陷入黄金海的状态之中。

「既然没有的话，那就指派吧！在座各位同仁，来互相推荐一下。」

沉默……沉默……每个人的头就像饱满的稻穗低低，在不易被上层察觉的角度下传递杀气。平时再怎麽喜欢挖坑给人跳的狠角色，这时候也不敢贸然开口给眼中钉来一记狠的。毕竟是非常时候，此时谁敢推荐，摆明从今以後楚汉相敌、水火不容。

总经理眼光来回巡视一圈，自然知道谁都不想明著开罪谁，但要放著宁老董事长托付的重任让宁青书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也实在让他老人家心疼。

说起青书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唉！什麽都好，就是那脾气太倔强点，老用一张笑脸扛下所有的事情，小时後是这样，长大了还是这样，直让人人都当这个宁先生是个天才好风光，却忘了他到底是个人，也会有辛酸、也会累，但又有几人知道呢？

「傅经理！」不得已，总经理将眼光停在那一直在仔细浏览资料的傅素卿身上，这是他亲手栽培出来的爱将兼爱徒，各方能力都不差，脾气也好得吓死人，虽然没待过业务一部和宁青书合作过，但在这紧要关头时候，不妨一试，最重要的难关还是要过。

「是！」傅素卿讶异的抬头，没料到这个重责大任竟然会掉到他这个业务三部的经理头上来。

「就你吧！准备进驻香港。」坦白说，要换成别人进驻香港，他老人家还不见得完全能安心，但这小子七年来在他的眼皮底下做事，是不是个能信赖的人，他心里十分有数。

傅素卿闻言看向视讯宁青书那始终不变的微笑，此时对方也正直直的回视。一时间两道视线在空中交会，看得见彼此深邃、波澜不惊的朣眸，但想在进一步深究，却看不透更深的想法。

「是！」傅素卿不容自己多想立即回应，这一句答应，不知道让在座多少人卸下心头大石。

总经理欣慰的笑，这小子总没让他失望过。

第六章

香港，对傅素卿来说并不陌生，为了洽商他来过不少次，但再多次都没这次还要让他紧张，除了共事对象与以往身分皆不同外，这个东方飞踢计画的也是让他紧绷的心无法放松的最大原因。

过去业务三部也有参与、执行计画中的一部分，当时虽然也是他带领、主导业务三部全员动工，耗费不少心血完成该负责的部分，但那时候的领导与这次协助的意义，实质上是完全不同的，根本不能同日而曰。

业务三部的那次的参与，不过是推动计画中的一部分，而这次的协助则有左右计画的成败、直接影响公司的庞大利益的重大关键性，背负这般艰钜压力，来用短短三个月半的时间去完成一个筹措两年的计画案，傅素卿完全无法想像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也无怪乎傅素卿心情上会如此沉重，原本投资商在各自的努力下，都能勉强称得上是站在相同的起跑点，但自从宁氏的估价外泄，这相同的起跑点已经不存在了，宁氏瞬间从优势转为劣势中。这就好比在赌桌上玩牌，当你强悍的敌手已经洞穿自己的底牌，那接下来再多的努力，也不过是在别人的掌心上跳舞。

处在劣势中的宁氏，不单要重新整顿计画，还要应付趁机攻击的豺狼，然後在这群强手中扭转乾坤，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傅素卿知道，宁青书也知道。因此，初到香港的第一天，傅素卿踏出机场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忙到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

「傅经理，辛苦辛苦。」宁青书笑吟吟看著对方略显讶异的脸庞，上前伸出右手。

傅素卿微笑握住，掌心传来异常冰冷和出乎意外柔顺的触感。「没想到是宁先生接机，真是不好意思。」宁青书这个举动无疑的是在拉拢自己，也象徵著这个东方飞踢计画，将会是前所未有的难题，所以需要老板亲自出马接待一个下属笼络其心。

齐心、合力不是挂在嘴上宣导，然後每个人就能做到，若是这样，这天下早太平了。

所以宁青书在得知傅素卿的班机後，就将今天所有的公事全部推掉，才会有现在接机一幕。因为他深知今後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若不能齐心、合力来面对几乎要回天乏术的东方飞踢计画，那现在就可以请对方转身上机飞回，别再浪费接下来的宝贵时间。

两个男人在一番寒喧後，宁青书带著傅素卿离开机场，来到闻名香港数一数二以潮州菜著名的酒楼进行一场洗尘接风宴。

饭毕茶了，席间完全没有提到公事，只是閒话家聊，吃得还算尽兴。

尔後宁青书开车载著傅素卿来到他在香港的私人别屋，这一著棋当真下得完全出乎傅素卿的意料之外。原本他还以为宁老板会安排自己投宿知名饭店，就已是万分妥当。

「这里是我在香港的蜗居，称不上富丽堂皇，但生活机能还算简便。」边说边按下遥控器打开偌大的车库，里面停著一辆白色莲花跑车，美丽的流体线状，像是气质优雅的女人横卧著，展现勾心摄魂的迷人风采。

宁青书将黑色宾士驶进去停在跑车旁，下车後自墙上的木柜中取下一串钥匙丢给傅素卿：「那辆莲花给你开，日後出入好方便。」

接过车钥匙，面对这般慎重的招待，傅素卿觉得自己是该受宠若惊呢，还是继续保持处变不惊的应世之道？还未厘清该选择哪种态度，他沉默地跟随宁青书走出车库，踏上前庭院一片虽小却秀致的花园，带领进入这二层楼的小洋房。

果真如宁青书所言，打开别屋大门，入眼首见是挑高宽敞的圆弧客厅，玻璃矮桌上有最新的商业杂志和已经清乾净的菸灰缸，环绕椭圆桌旁是翠绿色、一坐上去就会深陷不想再动的懒人沙发。这的确跟富丽堂皇这四个字没有太大的关系，整体设计元素完全是走向居家休閒的风格，简单、大方、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