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数月前他捎了封信回来以后,从此再无音信,方子安放心不下他,一得空便会写了信让人给他捎去,即使他不能回信,但艰苦行军中能有人一直捎了信去鼓励他、安慰他、甚至想尽法子写了笑话逗他开心,总能让他觉得被人关心着、牵挂着,所谓“千金易得,知已难求”,知道有人会一直站在自已身边陪伴,便是再恶劣的环境也不觉恶劣,便是再残酷的战争也不觉残酷了。
第十七章:魅影
第二天中午,盈儿的师公和她那米师伯竟亲自上门道谢了,想是司徒梓允夸大了事实,再有盈儿在旁边说了些经过,竟让他们觉得好像欠了方子安一个天大的恩情似的,本来盈儿头一天跑出去玩耍,他们也没怎么在意,都知道这丫头调皮,到第二天半下午了,还没寻着她,大家这才开始慌了,司徒梓允下了朝原是不知道盈儿丢了,去看方子安时听他说救了这孩子,才知道盈儿险些被人卖入妓寮,带盈儿去了他师父在都城落脚的小院,把经过情形一说,吓的那华文圣和米博毓出了一身冷汗,越想越后怕,越想越坐不住,急急备了礼物登门致谢。
方子安刚下朝换了朝服,就听大管家说有客到访,转到花厅一看,见司徒梓允和盈儿那米师伯站在一位鹤发童颜、精神矍烁的老人身后,立时明白,这便是那天行老人华文圣了,急急上前施礼,那华文圣忙扶起他,急道:“使不得,使不得,方公子,你救了我那徒孙,实在于我有大恩,你这一拜真是要折煞我了!”方子安笑着道:“华老伯,子安也是无意撞见了,管了管闲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说着扶他坐到椅里,那米博毓忙递上礼物,方子安连连推辞,只是不要,司徒梓允插口道:“子安,你便收下吧,这区区薄礼只是我师父和师哥的一点心意,你若不收,那就是看不起我们!”
方子安摇头苦笑,怎么最近都城流行起这句话来了?道了谢收下那锦盒,华文圣站起来拱手说道:“方公子,今日是我这小徒乔迁之喜,我们合力摆了一桌酒席请你,还望你赏光才是呀!”方子安躬身应了,让人唤了子胜出来,带着一起去了司徒梓允的府第。
司徒梓允买下的这小院倒是雅致的很,院里栽满广玉兰,正值五月花期,树上绿绿的叶丛里缀满了白色的花朵,散发着阵阵幽香,方子安一向不喜花草,却只对广玉兰情有独钟,见了这满院玉兰花,高兴的说不出话,只围着树一圈圈转着,时不时凑近比较低的枝干去嗅那花香,司徒梓允从没见他为什么事情动容过,今天见他乐的像个孩子似的,举止一派天真可爱,不由得眼光痴痴追随着他的笑颜,方子安欢喜了一阵,觉得今日有些放浪形骸了,忙正了正脸色,踱到司徒梓允身边,连声赞着:“梓允,你这满院玉兰花真是美极了,我原想着以你的脾性,买的院子里定是栽满了睡莲,没想到你竟买了一院子玉兰,这花是我心头最爱,到八月花期才尽,这段时间我定要经常到你家赏花蹭饭了!”
司徒梓允笑着说道:“你若能来,我正是求之不得呢,索性你那宅子还有一个月才能建好,不如你先搬到我家来,我们下了朝就可以整日坐在玉兰树下对弈,那多畅快!”方子安摇了摇头,谢他:“多谢你一番好意,我本就打算待建王殿下回来,亲自向他辞行以后再搬家的,在人家府上叨扰了这许久,不好就这样一声不吭的搬走。”
司徒梓允点点头,笑道:“也是,那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我家也就是你家,你不要客气!”方子安笑着随他入了席,子胜正趴在桌边瞪着那一桌美味,盈儿也有样学样趴在那儿瞪着眼,方子安忍不住上前抚着他俩的头,说道:“子胜,盈儿你们是不是饿了?咱们这便开席吧!”盈儿欢呼一声,华文圣和米博毓笑着要让方子安坐了首席,方子安连连摆手,推辞一番后,华文圣当之无愧的坐了首席,方子安坐到司徒梓允身侧,开了席子胜和盈儿两个吵的席间沸反盈天,因他们人小臂短,够不着那桌子中间的菜肴,方子安正要给他们挟菜,司徒梓允忙叫了外间候着的下人伺候那两个孩子,不一时华文圣过来要敬方子安酒,方子安对着长辈实在不能拒绝,只能皱眉饮了,放下酒盏就去抓了茶杯猛灌一气,司徒梓允见状忙止住也携着杯子要上前的米博毓道:“师兄,子安不会喝酒,平素闻到酒味就会醉的,今日索性是家宴,随意就好!”
米博毓笑着点头坐了回去,司徒梓允挟了许多菜到他碟子里,方子安忙大口吃着菜,想把那酒意压下去,总算是坚持到散席也没失态,只宴罢要回府时,酒意上头,走路微微有些踉跄,华文圣邀他今晚就留宿在司徒梓允府上,子胜听了一声欢呼,拉着盈儿又跑回去玩耍,方子安扶着头靠在门口的石狮子上,带着醉意说道:“不必了,华老伯,子安明日要早起上朝,朝服都在建王府,就烦梓允去觅顶轿子抬了我回去,子安得空还会多多来拜候您老人家的!”司徒梓允见他醉的已有些分不清方向,双臂一抄抱了他起来,对华文圣道:“师父,我送子安回去,您老人家先回屋歇着吧!”华文圣点点头,司徒梓允抱着方子安快步出了桃花坞。
待走的远了,司徒梓允放慢步伐,怀里那人醉的昏昏沉沉的,皎洁的月光给他脸上镀了一层银辉,那张小脸再没了平日板着的严肃,柔和的舒着眉,他好像是渴了,轻轻舔了一下嘴唇,司徒梓允看着那小巧的舌头绕着粉嫩的嘴唇打了个圈,被蛊惑了一般把嘴唇贴到他唇上,柔软的触感带着他身上淡淡的甜香,真是让他欲罢不了,再也控制不住,抱着他躲在一处黑暗的角落里,把他狠狠揉到怀里恣意爱怜,大概是力道有些重了,他不舒服的“嗯”了一声,司徒梓允忙松了松手,他的头沉沉靠在司徒梓允胸前,司徒梓允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不自觉的手滑入他衣内,抚着他光滑的肌肤,他胸前精致的锁骨好像在邀请他品尝一般,司徒梓允俯下头亲吻着他的锁骨,热热的鼻息喷到他身上,他轻轻颤了一下,司徒梓允只觉身子里好像有团火在烧着似的,热的他想做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自已想做什么,只能再次把他狠狠揉到怀里,抱的紧紧的,这一刻他仿佛是完全属于自已的,再没了往日的疏离,再没了往日的拘束,这样的柔顺,这样的贴心,永远是他心中的至宝,其他人无法取代!
搂着他站了许久许久,司徒梓允又抱起他送回了建王府,建王府守在门口的大管家接过了他,笑着向司行梓允道了谢,司徒梓允也不知道自已都说了什么,浑浑噩噩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府,躺到床上还在想不知搂着他那香软的身子共寝该是怎样的滋味。
方子安被韩罗招人喂了醒酒汤,侍候着洗了澡,扶他去屋里睡下了,睡到半夜,觉着颈窝很不舒服,慢慢向里翻了个身,忽然感觉身边好像睡着个人,脑子里有些昏乱的想着,是谁?韩景斌回来了吗?过了好一会,屋里只能听到自已粗重的呼吸声,以为是幻觉,头一歪正要睡过去,那人却偎了上来,从后面轻轻搂着他的腰,那手带着些凉意,还有些微的颤抖,嘴唇贴在他背上,细微的鼻息沿着背脊慢慢向下,方子安一惊再没了睡意,翻身就要坐起来,可这一会儿浑身软软的提不起一丝力气,想呼喝几句,却是连嘴都张不开,那人的手顺着腰间滑到了胸前,轻轻抚弄着那两颗小小红果,嘴唇一刻不闲的在他背上游走着,方子安的呼吸急促起来,那人可能觉察到了,慢慢收回了手,在他脑后轻轻一拂,方子安再没了任何知觉。
鸡叫头遍时,方子安一下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看着身侧,那平素躺着韩景斌的地方被面平整,枕头上连一丝被人压出的痕迹都没有,自已的身子也没有任何不适,难道昨夜只是发了一场噩梦?为什么梦中的情景那么真实,甚至那人手指尖的凉意现在都能清晰的忆起,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轻轻掀开里衣,身前光滑一片,没有任何吮痕,站到镜前照了照,背上也是什么都没有,方子安红着脸拍拍双颊,不会是做了一场春梦吧!大管家在外面轻声唤他起床,方子安忙叫他进来,大管家指着婢女们把热水端进来,笑道:“方公子,今早头还疼不疼?要不要再喝些回头酒?”
方子安笑着谢他:“我头不疼,不用喝酒,多谢你了!”大管家笑嘻嘻的上来服侍他穿上朝服,方子安就着热水盆洗了脸,外面已备好了轿子,眼看着时间不早了,方子安急急催着轿夫快些,到了王城,大门外已候了许多早起的官员,方子安打发了轿夫,江思逸已快步过来揽着他道:“子安,再过些时日我便要娶亲了,你可一定要来道贺!”
方子安听了喜笑颜开,说道:“恭喜江大人了,您这人生四喜已占其二,子安定要去府上道贺的!”江思逸那极之耐看的脸上浮上一层喜色,董铭宸慢悠悠的踱过来,笑道:“子安,思逸,你们在聊什么呢?”江思逸冲他一揖到地,叫着:“大哥在此,请受小弟一拜!”方子安捂着嘴偷笑,董铭宸也是抿嘴一笑,指着他道:“你这人,初时见你循规蹈矩,怎地现在也像乐思羿那猴儿似的,只懂插科打诨!”江思逸笑嘻嘻的拉着他,低声说着什么,方子安避到一边,司徒梓允慢慢挪到他身边,问道:“子安,你酒醒了吗?头不疼吧!”方子安笑着摇摇头,说道:“梓允,昨夜子胜是不是宿在你府上,这孩子总是调皮,下了朝我跟你一道去接他回去吧!”
司徒梓允“嗯”了一声,忽然指着他耳后一块红点,道:“你脸上怎么了?好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似的,红了一片。”方子安伸手摸了摸,触手处微微有些痛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轻声说道:“许是昨夜洗澡时不小心磕的。”司徒梓允有些疑惑的说道:“洗澡能磕着耳后?这不太像磕的,倒像……”犹豫着没有说出自已的猜测,方子安想起昨夜情景,心中一片明了,掩饰道:“哦,我想起来了,昨夜我伏在案上被烛泪滴着了,耳朵后面烫红了一块,不打紧的。”
第十八章:活色
司徒梓允一副怀疑的神色,但也没再往下说,时辰一到两人随着众人进了金鸾殿,高琚宝座上的韩景翊看似无意的扫了一眼站在队末的方子安,方子安立即把头压的更低,韩景翊有些好笑,和大臣们再议了南疆的战役,这一段时间总是拿不出行之有效的办法,韩景斌二十万大军驻守当地,摸不清敌人的虚实也不敢贸进,打这南疆原想着没那么难,谁知竟拖了好几个月,韩景翊心中暗叹,最近总不能顺心,昨日言语试探那人,本来想着他既做过景斌的娈宠,便让自已一亲香泽也是无碍,可他的回话硬是水泼不进,自已又不好强要他,真是为难!悻悻回宫后总觉得割舍不下,他越是推拒,自已反而越对他感兴趣,怎生想个法子收了他才好呢?
退朝后韩景翊想着心事,独自踱到御花园,早有瞧见他去向的小太监去各宫禀了他们主子,还没独处片刻,御花园里已满是装作赏花时偶遇他的妃子们,韩景翊十分不耐,闻着这些聒噪女人们身上浓浓的胭脂水粉味就说不出的腻味,想起那人身上的淡淡甜香,不禁好奇他到底用的是什么香料,闻起来令人心旷神怡之极,那时时板着的小脸,却带着让人心痒难搔的诱惑,那张小嘴时不时会吐出关乎社稷江山的警示,像只调皮的小猫伏在你掌心撒着娇,冷不防会伸出爪子挠你一下,让人又气又爱,可他莫名的就是知道,这淡淡的人儿心里蕴含着火一般的热情,他若是爱上了,就会发了狂的去索取你的爱,温柔痴缠的让你再也放不下他,想着这人妩媚的伏在身下婉转娇啼,韩景翊只觉得再也等不下去了,真想立即搂了他来缠绵,可对这人不能用强,要想办法撒下温柔的情网,让他坠入自已的陷阱,这样他才有驯服的快乐,这样他才会珍惜得来之不易。
方子安随司徒梓允回府接了子胜,推说家里还有事,谢绝了留他们兄弟俩用膳的邀请,拉着子胜刚出大门,盈儿在后面追了上来,叫着:“子胜,你别走,留下来陪我玩儿吧!”子胜眼巴巴的看着方子安,小声求着:“大哥,你让我再和盈儿姐姐玩儿一天吧,我保证乖乖的,不会惹师父生气的!”
司徒梓允知道子胜若留在他府上,方子安就只能不时过来看他,忙也上来帮着劝他:“子安,我正要教子胜些拳法呢,你就让他留在这儿住几天,每天一大早我要让他扎马练基本功,他若跟你回去了,没人监督准会偷懒!”方子安看着这一大两小,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子胜就再住几天!梓允,他若是调皮捣蛋,或是不好好练功,你只管打他屁股,千万不能心软,严师才能出高徒!”
他们三个一听,头点的像小鸡吃米似的,子胜欢呼着跑去拉着盈儿,两个孩子像刚经历生离死别似的抱在一起,司徒梓允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方子安,说道:“子安,这是我师父特制的外伤药,你耳后烫伤那一块今夜抹了药,明儿就好了。”方子安连声谢着接过那瓷瓶,司徒梓允看着他,欲言又止,方子安问他:“梓允,你还有什么事吗?”司徒梓允一咬牙,说道:“子安,你若在建王府住的不舒心,就搬来我家吧!建王不在,我怕底下人有伺候不到的地方,他那府里住的人又杂,你……”方子安不等他说完,连连摆手笑道:“梓允,我在那儿住的挺好,建王府的大管家对我很是照顾,你别多想了,带着子胜、盈儿回去用膳吧!这两个孩子挨不得饿的!”说着急急扭头走了,司徒梓允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拉着两个孩子回屋吃饭。
方子安跨出桃花坞,才觉得心情平复了下来,司徒梓允可是听说了什么?为什么今天这话说的这么奇怪?说建王府人杂,又说他住的不舒心,难不成他知道了自已在建王府的尴尬身份?不禁有些后怕,虽说自已现在中了进士做了官,但如果让人知道自已以前是建王的娈宠,那只怕都会戴着有色眼镜来看待自已,那日九五之尊不是也露出了那么点意思吗?自已一直很迂腐的认为,人就是活这二指宽的脸面,若是官场同僚明里暗里都瞧不起自已,觉得自已低贱,那还不如现在就一头碰死清净!
低头想着心事,一不留神撞到路人身上,方子安忙抬起头来道歉,那人却躬着身轻声说道:“方大人,云先生邀了一众大臣在未名湖畔吟诗作对,特命小人来请了您去!”方子安点了点头,躬身冲他一揖,那人身后已有轿夫抬了顶小轿过来,方子安见连代步工具都带来了,今日想是推辞不得的,不知怎地心下有些忐忑,坐进小轿由他们抬着他转了许久,好容易落了轿,桥旁那引路的人带着他到了湖畔,湖心游曳着一艘巨大的画舫,舫上侍卫模样的人见他们站在湖畔,命人把船靠岸,方子安还没走过踏板,有个胖胖的太监已急急过来搀他到画舫里面候着,方子安见这舫上甚是安静,全然不像有许多大臣,心里不停的打鼓,那太监让他坐在外间过道的花厅里,又命人奉了茶,方子安捧起茶杯暖着手,只觉得这一会儿两手冰凉,那太监说去通报,去了就再没回来,这花厅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方子安听着外面的水声,坐在那儿提心吊胆的等着,冷不防听见有人在左边的舱房含糊的说了句什么,方子安吓了一跳,连喝了两口热水,这才定住神。
过了一会儿,那舱房里传来少年的嘻笑声,声音越发的清晰,方子安待要找个地方回避,可这过道花厅两边通透,他又不知船上布置,实在不敢乱闯,只能心惊胆颤的捧着茶杯,盼着那太监通报完了赶紧回来,那舱房里却没了笑声,慢慢传出一声声呻吟,似乎情热已极,接着听见有人喘着粗气说道:“宝儿,翻过来,快翻过来!”依稀便是皇上的声音,有个少年腻声道:“您悠着点,别弄痛我!”,先前那人似乎嘻笑着凑过去亲吻他,方子安听那屋里“咂咂”响成一片,登时脸红过耳,捧着杯子的手不住颤着,摇的那杯盖“咣咣”的响,这轻微的一点声响在幽静的花厅里格外刺耳,屋里两人一下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屋里有人问道:“是子安吗?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