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
苍澜听了他的话,微微一笑,原本苍白如雪的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低声说道:「这次发作的时
间并不长,我想我就要好起来了。多亏你给我弄来的那些珍贵的药丸,千夷,我知道你为我冒了很大风险
......」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定定地看着龙千夷,眼睛忽然变作了一湾春水,轻声说道:「以后,再也不
会了!」
龙千夷点头笑道:「是啊!我早就说你一定没事的!你总是不肯相信,现在可知道我的手段了吗?」
苍澜微微颔首,龙千夷握住他一只冰凉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
朱槿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卿卿我我,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禁气极。
平心而论,苍澜的相貌也是相当出色,虽然不若龙千夷那般浑金璞玉,灵秀天成,但是别有一种淡雅
清华的气质,如幽兰之香,令人一见,便油然而生亲近之心--假如今日异地而处,说不定朱槿早就对他有
意了,可惜偏偏龙千夷跟他亲热无比,对自己却是一片虚情假意,全无半分好心;于是朱槿满腔怨气全都
转移到苍澜身上,怎幺看他都是觉得十分讨厌。
只听苍澜淡淡说道:「千夷,你怎幺把他带上岛来?留下此人,必定后患无穷,为什幺不在湖里就杀
了他?干干凈凈,半点痕迹也不留。」
朱槿起初没有听明白苍澜在说什幺,但是龙千夷随即转过脸来看他,朱槿立刻醒悟过来,这苍澜看起
来弱不禁风,病入膏肓,想不到开口说了不上三句话,就要撺掇龙千夷杀了自己!
--好一副歹毒的心肠!而且还他说得那样漫不经心,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似乎早已经对这种事情司
空见惯了。
龙千夷笑道:「苍澜,你尽管放心好了,我留下这只小猪另有用处,他不会妨碍我们的。」
朱槿闻言,心中更是恼怒,暗暗想道:「原来你是怕我妨碍你们?那好!但教我还有一口气在,今生
今世,非把你们俩给拆散了不可!否则我就不姓朱!」
苍澜默默地看了龙千夷片刻,最后终于叹了口气,彷佛不胜疲倦之意,又好象是对龙千夷宠溺惯了,
所以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彷佛弱不胜衣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轻轻对龙千夷说道:「既然你这样说--那好
吧,我不管了,师傅那里,你自己去解释--我累了,想回去躺一下。千夷,你送送我吧。」
龙千夷道:「好。苍澜,多谢你,我知道你一向待我最好。你走得动吗?要不要我抱你回去?」
「不用了。」苍澜摇头拒绝,最后他总算瞥了眼坐在地上的朱槿一眼,和龙千夷并肩出去了。
朱槿气哼哼地等了足以大半个时辰,龙千夷才从外面回来。他还带了两碗白饭,一碗清蒸竹荚鱼,一
碗水煮小河虾,和两双竹筷,用一个提篮盛着,放在朱槿面前,笑问:「小猪猪,昨晚折腾了大半夜,现
在天也亮了,你也饿了吧?」
朱槿道:「那是自然。你要请我吃饭吗?最好不过了,只是怎幺没有甜酒呢?我劝你不如索性再把我
灌醉,一刀杀了干凈,尸首抛进湖水里,任慿神仙再世也别想找得到。」
龙千夷笑道:「你怎幺凈说反话,难道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提起渔网一角,朱槿也没有看清是如何动作,只见龙千夷轻描淡写地一抖,那渔网便如同云裳逶地
,从他身上滑脱下来,堆在一旁。
龙千夷解开他反绑的双手,又递过去一双竹筷,在他对面也是席地而坐,笑道:「现在可以吃东西了
吧?小猪猪。」
朱槿甩了甩胳膊,拿腔作势地哼了一声,接过筷子吃了两口,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刚才怎幺去了那
幺久?我......我等你等得好焦急。」
龙千夷秀眉一挑,「你问这个做什幺?」
「随便问问都不行?」朱槿嘟囔道。
龙千夷语气微愠地说道:「我去查查是谁口风不严,把你的消息透露给了苍澜。果然不出所料,就是
余老三那个大嘴巴!我罚他去镜湖边上的几个渔村里放哨了。」
朱槿吃了两口鱼,又扒了一口白饭,忽然不怀好意地问道:「你说的那个苍澜,他快要死了,是不是
?」
「什幺?」龙千夷「啪」的一声放下碗筷,双目圆睁,看着朱槿喝道:「你再说一遍!」
朱槿左边眉毛一扬,淡淡地道:「我知道你刚才对他说谎了,你也用不着再蒙我。苍澜他已经病入骨
髓,无药可治,一定活不了多久了。」
「你胡说八道!你......」龙千夷作势就要打他,忽然若有所悟,拳头硬生生地停在朱槿胸前不动了
。
「你怎幺不打?是我说的不对吗?」朱槿奇怪地反问道。
「你说的一点也不错。」龙千夷老老实实地承认道,「不过,你怎幺知道苍澜活不长了?莫非......
莫非你这只小猪也懂得歧黄之道,你精通医术不成?」
他声音颤抖,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看进朱槿的眸子里,神情里带着惊讶诧异,又有一丝丝微弱的期盼。
虽然朱槿不想打击他,但还是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根本没有那回事。我对医术是七窍通了六窍半
--半窍不通。」
「绝对不可能!」龙千夷一口咬定,坚持不肯相信他的话,「如果你不懂医术,你又怎幺知道......
你怎幺知道我刚才是在说谎?」
朱槿轻松地笑了笑,说:「我虽然不懂医术,可是却有这个--」他用筷子比了比自己的脑袋,「每次
你一冲着我笑,就准没好事,我接下来非要倒霉不可--由此可见,你是个笑里藏刀的家伙,口蜜腹剑!刚
才你对苍澜那样温柔体贴,万般爱怜,傻瓜也看得出来,你不过是在安慰他罢了!」
龙千夷听了这几句话,抬脚就想踢他,但是半路却改变了主意,沮丧地说道:「连你这只猪都看得出
来,那一定瞒不过苍澜,原来他早就知道我在骗他,却始终不肯说穿。」
本来朱槿在说话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谁知龙千夷竟然一反常态,两次都半路停手,看起来
他对那个苍澜确是关爱有加。一想道这一点,朱槿心里头顿时酸水直冒,也没了胃口,胡乱吞了几口白饭
就放下碗筷。龙千夷却一直呆呆地坐在他对面,双手捧着脑袋,苦苦地思索着什幺。
朱槿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劝道:「你先吃饭吧,吃完了再想办法。」
龙千夷率开他的手,没好气地骂道:「滚一边去!」
朱槿热脸贴了冷屁股,他却也不恼,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说道:「这可是你让我走的。」
龙千夷抬起头来,看着他冷笑道:「没有我的号令,今天你若是能踏出青龙岛半步,我龙千夷三个字
倒过来写!」
朱槿知他所言非虚,但是能有个机会出去看看地形也好,当下口中却不肯服输,说道:「我真的走了
,你可别后悔。」
龙千夷懒得理他,站起身来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朱槿略一沉吟,立刻打定主意跟在他身后,免得独自一人在岛上乱走,被人当做奸细割了舌头,万一
不幸迷了路,那可不是好玩的。
龙千夷离开茅舍,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向岛心走去,朱槿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一路东张西望,暗记方
位,还要和龙千夷保持距离,既不能跟丢了,也不能过分靠近,免得一不小心惹他生气,再招来一顿暴打
。
走了不多远,在一间土坯夯成的小屋前,龙千夷停住了脚步。朱槿远远地看见小屋的墙上用白粉刷着
「药卢」两个字。正在寻思他到这里来干什幺,龙千夷忽然转过身,冲他喊道:「过来给我帮忙!」
朱槿一听,他主动跟自己讲话了,不敢怠慢,连忙跑了过去,问道:「你是叫我吗?」
「废话!难道这里还有别人?笨猪!」龙千夷训斥道,「你既然跟来了,就不能闲着,快点帮我做事
!」
「当然可以。」朱槿应承着,又问道:「不过你到底要我做什幺呢?」
龙千夷简单地回答:「炼丹。」
「炼丹?那我可是半点也不会!恕罪恕罪,」朱槿连连摆手,「你还是去找别人帮忙吧,我先回去了
......」
龙千夷提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抓了回来,不屑道:「慿你也配炼丹?想得倒美!到一边去给我劈柴
烧火!」
可怜朱槿,堂堂一个襄平郡王,自从生下来就锦衣玉食,奴婢成群,从没做过苦工,现在要他劈柴烧
火,那真是比要他的命还糟糕。
劈柴倒还好一些,他小时候跟着堂兄弟们练过武功,虽然不过是些花拳秀腿,总算眼捷手快,能在斧
头砸到脚背之前先躲开;烧火可就惨多了,他费了半天功夫也没能把火生起来,只见一堆柴草冒出滚滚浓
烟,呛得朱槿涕泪横流,咳嗽不止。
龙千夷连声骂他没用,自己把火生了起来,染后在丹卢里加入鹿茸、乳香、附子、肉桂等等药材,开
始炼制丹药。
朱槿背着手在一旁看他忙碌,忍不住问道:「你为什幺突然想起来要炼丹,太医院的御药房也经常炼
丹,不过他们炼的都是些滋阴壮阳、填精补肾的铅丹,进贡给大内御用的,你炼那个有什幺用?」
龙千夷鄙夷道:「你以为我炼制的是普通铅丹丸药吗?告诉你,这是至宝紫金丹,专治三焦阴寒,毒
邪入里,普天之下,会炼这种丹药的人你找不出五个来。」
朱槿奇道:「咦,难道你生病了吗?我怎幺没有看出来?」
龙千夷不悦地说道:「你才有病呢!这丹药是给苍澜吃的。他身体里有一股阴毒,已经到了手少阳三
焦经,再不想办法驱散,等到寒邪进入手厥阴心包经,那就......那就......」
他抽了抽小鼻子,不肯再往下说了。
朱槿一听,原来自己忙活了好半天,全都是在替那个苍澜出力,他一肚皮不乐意,龙千夷又嫌他在旁
边碍手碍脚,朱槿一赌气,干脆躺到草地上看云彩去,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龙千夷只顾专心炼丹,根
本就把他忘到了脑后。
时过正午,朱槿一觉醒来,肚子饿得咕咕叫,他睁眼一看,发现龙千夷早就不见了。丹卢又是冷的,
想必他已经炼好了什幺紫金丹,迫不及待地拿去给那个苍澜吃了。
朱槿心想,但愿他炼的丹药不灵,尽管苍澜全部拿来当饭吃,还是免不了一命呜呼,他这幺一死,龙
千夷肯定会伤心痛苦,可惜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他们感情再深也是白搭--到那时节,我就可以趁机再一旁
抚慰他了,不怕他对我不感动......
朱槿越想越是得意,脚步轻快地走回龙千夷住的小屋。隔着窗户看见龙千夷趴在桌子上,目光呆滞,
如有深忧。
朱槿推门进去,赔笑道:「以来你早就回来了,不知丹药炼得怎幺样了?」
龙千夷道:「苍澜已经吃了。」
朱槿假笑:「想必你的丹药灵效无比,他吃了之后立刻就变得活蹦乱跳,跟没事人一样了?」
龙千夷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看他脸上有些红,头上还在冒汗,热得把外衣都脱了,被我
用金针好不容易才压了下去--刚才他又睡着了。」
朱槿满心失望,又有些不解,喃喃地说道:「出汗,出汗那不是病快要好了吗?怎幺你却不高兴了呢
?」
龙千夷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懂什幺!苍澜的病是阴寒入络,他怕冷倒还算正常,可是现在他反而
发热,这是阴阳格拒,虚阳外越之兆,他的命如游丝,全凭我师傅输给他的一股真气护着心脉不绝,可是
只怕......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朱槿见他眼圈微微有些发红,不似原先神采飞扬的模样,心中大是不忍,柔声问道:「你哭过了吗?
」
「乱讲!我才没有哭过。」龙千夷马上矢口否认,但是他的声音里已经带出了一丝沙哑,鼻子又塞住
了,轻轻抽了几下。
朱槿心知他定是因为苍澜而难过,顿时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但却又忍不住问道:「你很喜欢他吗
?」
「跟你有什幺关系!」龙千夷没有好气地站起来,推了朱槿一把,转身向外走,一面走一面说道:「
你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不准到外面去!」
朱槿见龙千夷摔门而去,料想他肯定是去照料苍澜了,虽然满心嫉妒,却也无可奈何。
谁知过了片刻,耳边隐隐约约出来几声微弱的哭泣,朱槿凝神细听时,那声音若断若续,仿佛就发自
窗外。
他觉得奇怪,龙千夷虽然说了不准他出门,却没说不准他往外面看,于是几步走到窗前,探头探脑的
小心张望。
只见龙千夷坐在窗下,双手抱膝,脸埋在胳膊里,正在痛哭。
自从结识了龙千夷,他对朱槿从不假以辞色,想笑便笑,想打便打,现在突然见他哭得如此伤心,虽
说多半是为了那个惹人讨厌的苍澜,朱槿的心肠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他忘了龙千夷不准出去的命令,打开房门走到龙千夷身旁坐下,轻轻拍着他肩膀安慰道:「你为什
幺要躲起来哭?心里难过只管告诉我,说出来就会好受些。」
龙千夷本想骂他几句,但是刚刚哭得满脸都是眼泪,哪里还敢抬起头来让朱槿看到?勉强别过脸去擦
了擦泪水,带着哭腔说道:「我不要你管。」
朱槿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为了苍澜难过。他得了什幺病,你告诉我,京城太医院里有的是国
医妙手,说不定他还能有救。」
虽然朱槿仍然觉得苍澜很碍眼,但是他更加不想看到龙千夷这样伤心。事到如今,只要能重新让他高
兴起来,就算是割自己的肉,朱槿多半也舍得了。
龙千夷道:「你不用再安慰我了,说到医术,太医院里的那些家伙还不如我呢!何况我师傅就是天下
一等一的高手,他都说了没救,那苍澜是一定活不了了。」
朱槿好奇地问道:「你师傅是谁?我怎幺从来没有听说过?」
「即使说了你也不知道。「龙千夷擦去脸上泪痕,抬眼望着远处波光粼粼、水天一色的镜湖,幽幽说
道:「我和苍澜从小一起长大,我拿他当做亲哥哥一样......」
朱槿听到这两句话,暗中窃喜,忍不住笑了一笑,龙千夷已经看见了,怒道:「你笑什幺?我的话很
好笑是吗!?」
「不,我不是在笑话你。」朱槿连忙辩解道,「刚才我想起了小时侯和堂兄弟们打架的事情,所以才
笑。」
龙千夷咬住了嘴唇,说道:「我和苍澜从来没有打过架。从来都是他护着我,让着我,他身体不好,
有了好东西自己却舍不得吃,省下来留给我--要是老天能让我替他去死,我眉头都不皱一下!」
朱槿听出他的话里充满决然之意,完全发自一片至纯之心,也不由得好生感动,问道:「苍澜的病一
直就很严重吗?」
龙千夷点了点头,说道:「我听师傅讲,他一出生就被别人用『玄冰寒掌』打了一下,这种功夫阴毒
无比,换了别人早就没命了,幸好我师傅医术武功天下无双,苍澜才侥幸活了下来。只是每到了满月之时
,他身体里潜伏的寒毒总要发作一回,看着他默默忍受痛苦的样子,我恨不得能够替他去承受。」
朱槿试探地问道:「所以你才学了师傅的医术是吗?」
龙千夷道:「你猜得不错。虽然我不喜欢歧黄之道,可是为了苍澜,我什幺都愿意学,什幺都愿意做
--上个月我去京城寻找药材,连续翻了十八家药库......」
他说到这里,朱槿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轻轻「哦」了一声。
龙千夷怒道:「你哦什幺哦,不错,我就是去偷药!那又怎幺样?我要找的药材他们都不肯摆出来卖
,净拿些假货次品糊弄外行,不偷怎幺成!?」
朱槿赔笑道:「你别生气,我没说你做错了。只不过刚才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