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这么说嘛,身为同谋者的,我最漂亮最体贴最善解人意的秘书大人。”文浩然充满感慨地仰起头,“你也知道啊,小肉包说有多顽固就有多顽固,不做到这种程度的话,他根本就不可能有所动摇。对着岩石抛媚眼的事,我这五年可做得不少啊,现在总算是学乖了。”
他就知道,自己的直觉没有错,小裕对他也是有情的,不然这段日子也不会表现得这么失常,连最爱的蛋糕也不吃了,还彻底化身为工作狂。
吴秘书问道:“那么,您今天是不是要继续去和高小姐‘约会’呢?”
文浩然摇摇头;“不了。这段日子拿她当枪使,我们高总裁的意见可大得很呢。她今天已经郑重地告诉我,我们的合作可以划下一个完美的句号了,不管是公事上的还是私事上的。”
“那接下来董事长您准备怎么办呢?”
“现在的小肉包,一定正处在人生的最低潮,只要我乘虚而入用最温柔体贴的态度去呵护他,这样,他心头那根已经被吃醋消磨得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一定会轻而易举地被我拨弄得轻轻震颤,然后,我就可以把他……哈哈哈哈哈……”
文浩然说着说着,突然发出一阵夸张的奸笑,他这个人的神经虽然并不纤细,却非常善于幻想。
吴秘书受不了他的白痴笑声,在一旁翻翻白眼:“董事长,您想得是很好啦,但要是康先生他还是不接受你又该怎么办呢?”
文浩然顿时垮下肩:“不是吧?这样都还不行?要是真的还不行,我就不得不当真忍痛含泪地……霸王硬上弓了!”
这个精液糊脑的浑蛋!如果不是害怕出人命,吴秘书真想把手里的托盘朝着他的太阳穴扔过去!
“好了,我决定现在就去骚扰骚扰小裕。嗯,我一定要把握时机搞定他,不然现在游戏做完了,我也再没有把他留在公司的理由,他要是离开了公司以后又躲着我,我还真是会很伤脑筋呢。”
说着文浩然站起来,正准备迈步,办公室的门却轰地一声被小妹撞开了。
“董……董事长,大……大事不好了!康先生他……他刚才突然昏过去了!”小妹慌乱得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的。
文浩然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一头栽倒,但他到底是董事长,很快镇定下来,赶紧问道:“昏倒?是不是很严重?”
“我……我也不知道……技术部的人正在给他掐人……人中!”
文浩然真想杀人。他使劲一拍桌子,声嘶力竭地大吼道:“还不快去叫救──护──车!”
阿裕正在做一个极其壮烈的梦。
海绵蛋糕、戚风蛋糕、布丁蛋糕、慕斯蛋糕、油脂蛋糕、阿尔萨司风蛋糕……上百种的蛋糕像开展览大会似的摆在他面前的一张大桌子上,几乎把他的眼睛都弄花了。
阿裕吞吞口水,想去抓那块上面铺满了杏子干、草莓干、樱桃干、龙眼干和黄桃干的慕斯蛋糕,可是手刚一伸到盘子边缘,那块蛋糕嗖的一声,消失掉了!
阿裕一愣,又去抓旁边一块香蕉椰子蛋糕,同样的,即将碰到的那一刻,蛋糕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阿裕伤心死了,几乎要大哭起来。
“小肉包,想吃蛋糕是不是?”
桌子的另一头突然出现了一张恶魔的脸,不,那张脸比恶魔还要恶毒恐怖一百万倍!
“想吃蛋糕的话,就乖乖地做我的奴隶吧。”
本来想点头说只要给我蛋糕吃,做你的奴隶也无所谓,这时一个美女又突然出现了,正是高维的那个总裁。她把手搭在文浩然肩上,像女王蜂一样笑着:“不是做他的奴隶,而是做我们俩的奴隶哦。”
“我才不要!”阿裕大叫起来,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声音这么大,这么悲愤。
“不要吗?那好。”
文浩然弹了一下响指,一群人鱼贯而出,有裕爸裕妈,花姨花叔,吴秘书,小妹,莲蓬,二斗,不知为什么还有蛋糕部落的酋长大叔和阿民师傅……他们面无表情地端起桌上的一碟碟蛋糕,向黑暗深处走去。
“不要!别端走!不要!”
任凭阿裕怎么哀求他们,这些人还是无动于衷地,把蛋糕统统拿走了。
“不要!不要啊──!”
“小裕!小肉包!小肥猪!你怎么了?”
有一只手掌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好痛哦!阿裕终于在一声声“不要”的悲鸣中醒来了。
恶梦过后的现实也仍然像一个恶梦,因为阿裕看到浮现在自己眼前的那颗大头,正是梦中那个恶魔的!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看到他睁开眼睛,一点也不了解他此刻心情的文浩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做恶梦了吧?不要怕,那只是梦而已,都过去了。”
过去了才怪!你这家伙就是我恶梦的根源!阿裕在心里大叫。
文浩然小心地握住他的手,阿裕斜眼看过去,发现自己的手背上扎着点滴的针头。
“医生说你是因为营养不良引起了贫血所以晕倒的。真是,在现在这个食物爆满的年代还有像你这样饿昏的人,未免太可笑了吧?”
虽说听上去像是在数落,文浩然的语气里却充满了爱怜,他发现阿裕一向圆圆的下巴不知何时竟变得有些尖削了,不禁好是心疼。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故意在你面前演戏,害你每天吃不下饭。
其实,我和高小姐没什么的,她早就有一个在国外深造的未婚夫,我们是清清白白的朋友关系,所以你以后再也用不着吃醋了。”
“演戏?”阿裕惊叫着坐了起来,却因为一阵天旋地转,又重重地躺了回去。
“你们演戏骗我?你这个王八蛋!烂香蕉!不得好死的臭蚊子!
我……你死定了!等我好了以后,绝对不会放过你!”
文浩然一点也不生气,脸上的笑意反而越加浓厚:“肉包包,看到你这么生气,我好高兴哦。”
“你这个变态!”
“你越生气对我来说就越是好兆头。你看到我和别的女人关系亲密态度暧昧,所以就生气了,甚至连饭也吃不下,这说明了什么呢?不正说明你那一贯漠视我的深情的冰封的心正在渐渐消融吗?你就承认吧,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
“我对你有感觉?不可能!”阿裕死也不承认。
“不可能变成可能了怎么办?”文浩然也死咬住他不放。“你就尽管否认吧,反正这辈子你也别指望我会放手,我会跟你耗下去,直到你承认的那一天,即使那一天到来时,我们都已经白发苍苍也无所谓。”
一改平时轻佻的态度,文浩然目光犀利地看牢阿裕,他的眼神专注而纯粹,纯粹得像一大块透明的水晶,折射出冷冽晶莹的光,那光线足以洞穿阿裕的心事,打乱阿裕的方寸,击溃阿裕设定的防线。
阿裕本想坚持死守的,可是在这样的眼神凝视下,他的意志却不由自主的土崩瓦解,溃不成军了。
鼻子里酸酸的,眼泪一下子就跑出来了。阿裕偏过头去,他怕这只蚊子看到自己哭泣的脸,也怕自己看着他的脸就提不起勇气把压抑在心头多年的话倾倒出来。
“从小我老妈就喜欢拿你这家伙和我做比较,你又漂亮又聪明,又孝顺又开朗,发着高烧去高考也能考上大学,十二岁就已经是钢琴九级,还是国家二级运动员……总而言之,就是比我好一百倍,你都不知道她有多羡慕花姨有你这么一个争气的儿子……你知道每次听到身边的人对你赞不绝口我有多难受吗?我又矮又胖,除了成绩还算可以之外一点长处也没有,我……我本来没这么自卑的,都是你害的!”
“不,小裕……”
“别打岔!听我把话说完!”
阿裕擦擦眼睛,却发现自己的鼻子越来越酸。
“你说我对你有感觉,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否认了,你身边的人谁不是很容易就喜欢上你了,我又怎么能免俗呢?可是,喜欢归喜欢,那也改变不了我讨厌你的事实!因为我知道你是多么卑鄙无耻,多么虚伪恶劣的一个人!”
“也是我自不量力,自以为平时和你关系还不错,你又挺照顾我,偶尔看我的眼神还隐约透露出那么一丝和普通朋友不同的暧昧,就想说也许还有那么一点希望,居然鼓起所有的勇气给你写了一封情书,还托二斗转交给你……”
“什么情书!我根本没收到!”
“我叫你别打岔!你聋了?”
阿裕根本不听他的辩解,不管文浩然说什么,在他听来都只是谎言罢了。
“我在信上写得明明白白,如果你也喜欢我,就在第二天下午到我们宿舍后面的那棵玉兰树下来见我;如果不喜欢也没关系,别来就是了。我觉得这样我们以后就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可以避免用言语来拒绝造成的尴尬。第二天你当然没有来,我却在树下站了整整半天……都怪我自己笨,明明都已经知道你没那个意思,却还不懂得死心,隔天还跑去你们教室,向二斗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把信交给你了。”
听到这里,文浩然的心情真可谓又喜又悲,喜的是原来阿裕早已对自己情根深种;悲的是一直以为天下间窦娥最冤枉,没想到自己竟比她还冤。
“二斗肯定地回答已经把信交给你了,可我却还不死心,放学后又跑到你们篮球社的训练场去,想亲口听你说一遍,也许是老天爷想让我早点清醒吧,就是在那里,我听到了你和马小月的谈话。”
“马小月?那是谁啊?”文浩然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你连她都不记得了吗?这么无情,还真像你的风格啊。”
阿裕带着眼泪笑了一下,接着说:“她是我们系的系花,你们会认识还是我在中间牵的线呢,没想到,和我比兄弟还亲密的麻吉却会在她面前那样的诋毁我。什么只要一句话,就可以叫我跟你上床,什么只要对我说,就可以让我给你写情书……你当然可以这么说啦,因为你那时早已知道我对你是一片痴心。在女孩子面前把这些炫耀出来的感觉,很爽是吧?”
文浩然不敢插嘴,只好默默地听着,听到这里,他真是有苦难言,既无力否认,也无从辩驳。关于这件事,他心里只有一点模模糊糊并不清晰的印象,但有印象就说明真的发生过,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对别的女孩子说这样的话呢?文浩然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阿裕所说的这件事对他来说一定并不重要,因为每个人的记忆都具有选择性,只会记住那些对自己来说有着深远影响的事情。
“听了你们的对话,我除了嘲笑自己还能做什么?我既不能跑出去骂你们,也不能跑出去打你们,最后我只好偷偷溜走了。我也知道,一无是处,一脸衰样的我,却像傻瓜一样执着于优秀的你,你轻蔑我也是应该的,可是傻瓜也是会伤心会难过会心痛会哭泣的啊!你怎么能……
怎么能……这么对我……呜呜呜……”
阿裕拿起床单胡乱抹抹眼泪,又用力吸吸鼻子,不然的话他就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没办法说下去了。
“最可笑的是,过了两个多月,你居然又跑来对我说,你喜欢我!
我不知道你又和谁打了什么恶心的赌,但我已经不可能再上你的当了!
我真应该庆幸,如果是两个月前,能听到你说‘我爱你’,我一定会高兴得昏过去;可是两个月后,这三个字听起来就像在说‘你是猪头’一样讽刺。我知道,因为我的拒绝太果断太突然,让你那冰山一样高傲的自尊心受了伤,这五年来你才从未停止过你的追逐游戏。不过怎样都好,既然我已经把话说开了,我们也该有个了断了吧。”
毕竟那些都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尽管重提依然会让内心颤栗疼痛,但在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场景,却遥远得像归属于另一个时空。
话说完了,阿裕突然觉得其实这也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少年情怀中的暗恋故事总是很朦胧很美好很难忘,即使发生在同性之间也一样。但随着他们渐渐长大渐渐成熟,看惯了这人世间的阴暗肮脏纷乱放荡以后,就会发现那故事只是回忆而已,纵然刻骨铭心,纵然黯然销魂,纵然能映出透明的泪水,也仍只是回忆,什么都不会剩下。也许他早该如此,洒脱而果决地把话说明白,并把这只臭蚊子忘记;忘记了,然后就可以活泼绚烂地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作茧自缚。
过了许久,一直低头不语陷入沉思的文浩然突然抬起头来:“小裕,我想起那件事是怎么一回事了,没错,我是说了那些话,但你真的是误会了……”
“小裕!天哪天哪!你真的住院了!?观音菩萨,耶稣阿拉!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打断了文浩然的话。阿裕抬头一看,只见自己老妈正将病房的门匡地推开,迈着和她那丰硕身形不相符的敏捷步伐走上前来,一把用力地抓住他的手。
“中午接到一个自称是小然秘书的女孩子的电话,说你因为营养不良住院了,我还不相信,你会营养不良?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嘛!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呢!”
“老婆……你轻点儿!别抓着小裕这样晃来晃去的!”
紧随而至的裕爸提醒裕妈别这么激动,但裕妈哪里听得进去,自顾自地又说下去。
“念书的时候你去西北农村社会实习,你们全班都因为营养不良瘦了一大圈,就你一个人反而还胖了两公斤,我还笑话你是饿不死的蟑螂,怎么现在好吃好睡的去变成这样了呢?难道是体质改变了吗?天哪……上次你回来我就觉得你瘦了,这才过了一个月,你怎么又瘦了一大圈?小然他在虐待你吗?”
看着老妈着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阿裕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意:“妈妈,我好感动哦,原来你还是很爱我的。”
裕妈一愣,随即哭笑不得地摸摸他的头:“废话。虽然你这孩子有时候尽惹我生气,可不管什么样的儿子,都是你老娘我十月怀胎忍痛生下来的,是我十指连心的骨肉,我怎么可能不爱你呢?”
阿裕噘起嘴:“可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你更爱小然。”
“谁说的!”裕妈皱起了眉,“家长不都喜欢嘴巴上说说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好吗?你这孩子怎么就当真了呢?”
“真的?”
“还有假吗!话说到这里,我还真是得骂骂小然了,我让儿子进他的公司帮忙,可不是让他拿去虐待的。小然,这一次你可做得有些……
咦,小然呢?他刚刚不是还在这里吗?”
阿裕和裕妈叙完了天伦抬起头来,这才发现文浩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你们说话的时候小然就走了。老婆,我想小然一定不是故意的,你明明知道他比谁都更疼爱小裕的。”
“话虽如此,可是现在这个样子,他让我怎么放心把自己的儿子交给他嘛!”
“我看小然走的时候脸色好苍白,小裕,你骂了他对不对?这又是何必呢?你们这么多年的友谊,他又不是存心要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