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真是个坏女人哪……
反省了一下下之后,虽然并不觉得这家伙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但看在他这么鞠躬尽瘁的份上,吴秘书还是决定把刚才从阿裕那里探到的口风传递给他。
“董事长,您大学的时候曾经对康先生告白过吧?”
文浩然霍地抬起头,这是他最丢脸的经历之一,从没跟吴秘书讲过。
“你你……你怎么知道?听小裕说的?”
吴小姐不答反问:“可是很悲惨的遭到他的拒绝对不对?”
“……是。”文浩然丧气地低下头。
“您是因为真心喜欢他,才对他告白的吗?”吴秘书像个法官似的询问。
“这……如果不是真心的,谁吃饱了撑的对一个同性说我爱你啊?
而且那个同性还是个胖子!”
文浩然再一次吼叫起来,连腰疼都顾不得了,口气坚定得像在做入党宣誓。
“可是康先生似乎相当肯定您是在开玩笑呢。”
“他连这个都跟你说了?天地良心啊,我真的没有开玩笑好不好!”
吴秘书才不理会他的呼天抢地,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根据我的推断,他之所以不相信您,一定是董事长您之前做过什么让他失望的事,破坏了他对您的信任感。”
“是吗?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你不是经常捉弄他吗?”
“那都是我向他告白之后!他不理我要和我绝交,我只有扮恶人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啊!我真的没做过欺骗他的事啊!”
吴秘书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带着鼓励的笑容看向自己的衣食父母:“虽然没能从康先生那里问到更多有价值的情报,但是我感觉得到,他其实还是很在乎你的,所以老板,我想如果您能够把这份感情坚守下去,说不定能迎来一个不算太糟的结果哦。”
一向不怎么鸟他这个老板的秘书突然说出这么贴心的话,文浩然不由得大是感动。
“吴小姐,谢谢……”
“与其对着我说谢谢,我觉得董事长还是想想,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让康先生失望的事比较好。”
文浩然啊的一声,若有所思,记忆不由自主地倒带,倒回了那个五年前的夏天。
因为重温的感觉太痛苦了,一直以来,每当思绪被有意无意地牵动回去时,他都会逼迫自己赶紧兜回来,所以虽然那一天的情景,包括每一个细节,至今仍然深深印列在脑海的某处,他却在那上面加上了厚厚的一层封印,现在要把它还原,还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裕,我们认识快二十年了吧?”
“差不多吧。”
那个声音听上去相当冷淡,但是当时心情过度紧张的文浩然并没有注意到,他唯一注意到的是,本来就有点儿丰满的小裕,似乎比两个月前又要胖了一圈儿。
“这些年来我们做什么都在一起,这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我们俩这样如影随形是一件天底下最理所当然的事。”
“那的确是你的错觉。”
“直到这一次,因为奶奶生病,我跟着老爸离开了两个月,在老家的这段时间,我才发现……我好想你。”
“呵呵。”
那个时候,他以为阿裕这是在笑,现在想起来,那也许并不是“呵呵”,而是“哼哼”也不一定。
“这也让我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并不像对一个好朋友那么简单。
小裕……我喜欢你!”
“哦,所以呢?”
所以呢!?
面对他鼓足了十二万分的勇气和做足了准备才说出口的求爱宣言,为什么阿裕竟可以如此冷静的只吐出三个算不上答案的字呢?没道理啊!根据他长久以来的观察和分析,阿裕应该也是对他有感觉的呀!
文浩然当时已经混乱了,“小裕,你……你怎么了?”
“呵呵,我没怎么,只是被久违两个月之后的重逢和你的告白冲昏了头而已。”
这怎么听怎么讽刺的话已经足以击退任何的追求者,但文浩然不知自己当时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居然还继续说道:“那……我想……干脆我们以后就不要只做好朋友,也像恋人那样交往看看好不好?”
在混乱的状态下,他非常愚蠢地提出了交往的请求,结果……
“交往看看以后呢?一脚把我踹开,然后在你的朋友面前炫耀,看,我多有能耐多有魅力啊,不但钓女人易如反掌,连男人都能勾勾手指就泡上,是不是?”
“小裕──”
“开什么玩笑,我真的就长了一张很好骗的脸吗?我受够你的奸诈了!我警告你死蚊子,如果你以后再敢使用这种无耻的伎俩,我就用灭火器打爆你的头,用叉子叉烂你的蛋,然后把扫帚柄插进你的屁眼里!”
“小裕……!”
“还有,我现在非常郑重的告诉你,对于你这种无耻、下流、卑鄙、淫贱的小人,我要和你绝交!说实话,我康宝裕活了二十年,你知道最后悔的是什么吗?就是认识了你这只臭蚊子!你给我死到那边的公共厕所里去吧!”
“小裕!你……我……”
他想说话,可阿裕的臭骂就像袭击珍珠港的日本轰炸机一样黑压压地砸来,密集得根本没给他一丁点插话的机会。最后,阿裕还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在他痛得捂脚大叫的时候一溜烟跑开了。
他还记得,那天是八月二十六日,他们站在他们两家合住的那栋联排别墅的楼下,身旁是一排美洲石竹,头顶是一片槐树枝叶……阳光从石竹和槐树的缝隙中射下来,在他们的身上投下美丽的图案……多么美好的时刻呀,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的求爱会被拒绝,更别说是如此决绝的臭骂了,所以心情格外的错愕与失落。阿裕跑开以后,他看着明晃晃的阳光,看着自己手上被菜刀割出的一道道伤口,真有一种世界末日到了的感觉。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呢?
也许应该去直截了当地问问阿裕,可是这几年,他几乎没有和阿裕好好说话的机会,何止不能好好说话,如果不是他像个无赖似的死缠烂打,只怕他俩早已形同路人。
“唉,也许我该改变一下作战方针了……”
“啊──!”
就在文浩然呆呆地回忆过去那段痛苦经历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吴秘书忽然发出一声惊叫。
“怎……怎么了!突然大叫,怪吓人的。”
“我忘了向董事长您汇报一件事──康先生他今天,居然没吃甜点耶!”
阿裕正在非常专注地工作着,突然觉得眼前黑影一晃,他以为是七月半到了,但抬头一看,却看见文浩然挂着异常欠扁的笑容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得吓了一跳。
“小肉包,你饿了没有?”
阿裕定定神,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当即转过头去,看也不看文浩然。
“饿!我都饿得恨不能把你的头咬下来吃了!”他咬牙切齿地说。
“如果你吃得下去,我也不介意把自己的头拿来给你做午餐啦,但是我的头有这么好吃吗?听说人的脑袋是所有食物里最难吃的咧,不然为什么李大嘴的绰号会叫不吃人头呢?”
“臭蚊子!你少在那里自己吃饱了撑的就跑来讽刺我!我现在没功夫和你斗嘴!”
“唉呀呀,声音不要这么大嘛,虽然我也知道,在分开了十四个半小时以后再见到我你很兴奋……”
阿裕气得想吐血:“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兴奋啊?我是在生气好不好?在生气!”
文浩然对他的怒发冲冠采取了极其彻底的无视:“哦……原来我的小猪猪不是在兴奋而是在生气啊──你饿了吧?”
“不要转移话题!”
“唉呀,不要害羞了,虽然脸红得像一只苹果的你是那样可爱,但我还是更钟情于你的坦白和直率,我文浩然本着天地良心和对你的一往情深,是绝对不会让你感到一丝一毫的伤心难过的,你就坦率地敞开心扉,承认自己已经饿了吧!”
迅雷不及掩耳地,文浩然捧起阿裕的脸,表情无比认真,阿裕本来还不死心地想找个机会插进几句话把他臭骂一顿,但如今看到他的样子,真是想不泄气都不行,只好放弃了和他摆事实讲道理的打算。
“好吧,我承认,我饿了,行了吧?”
“哈哈,我就知道!你看,我们是多么的心有灵犀啊!”
满腔怒火无从发泄,最后总会变成一肚子的无可奈何,对于纠正文浩然无穷无尽的自我陶醉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阿裕,只能继续任凭这只蚊子对着他口沬横飞大放阙词。
“小裕,为了表明我对你的情比金坚,也为了庆贺我们俩第二百五十七次的心有灵犀(这具体数字是怎么得来的!?),我决定今天下午就飞车直上凤凰山,请上面的诸葛半仙为我们选一个黄道吉日,然后我会带上两克拉的钻戒和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跑在你的面前向你正式求婚的。啊……当我愿意三个字从你那果冻一样的唇瓣里吐出的时候,我一定会欢喜得浑身打颤的!”
“……”
阿裕开始幻想一刀剖开这只蚊子的肚子,让他的肠肠肚肚全部流出来,然后拿起他的肠子在他的脖子上缠几圈,最后啪地打个结。啊……
整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菜叶香?阿二炭火烤吧?地绿回转寿司?还是我家牛排?”
“啊?你说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文浩然已经又转移了话题,没有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的阿裕又是一愣。
“我是说,你不是饿了吗,我们出去吃饭吧。”
“就算是我饿了,又关你什么事?谁要和你一起去吃东西啊?做完了工作我自己会去吃!”
“听你这么说,我好心疼喔。亲爱的小乖乖,操劳过度身体会垮的,你要是累病了,不但裕爸裕妈会担心,我也会担心的。”
“去你的大头鬼!我就是不去!死也不去!”
可惜……死也不去的大吼言犹在耳,阿裕却已经和文浩然一起坐在我家牛排靠窗的位子上了。
“先生,我们这里有新到的北海道帝王蟹和意大利皮佐尼亚鱼饺……”
“那好,各来两客。”
“两……两客?”
我家牛排新来的年轻侍应生被吓了一跳,但他看了看阿裕的三层肚腩,立即收起惊异,点点头道:“请稍等,马上就来。”
过了一会儿,店里的点酒师又走来了:“文先生,康先生,你们又来了?今天想喝一点什么酒?”
阿裕听到他那个“又”字,不由得更加郁闷,正如点酒师所说的那样,他一向是我家牛排的常客,而且十次中有九次都是和文浩然一起来光顾的,真不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的,到底是食物还是这个人。
“请给我们来一瓶心情欢畅的时候适合品尝的白酒。”
“那么来一瓶澳大利亚的 Chardonnay怎么样?甜味适中,但是独特的清香和口感有令人情绪振奋的作用,被警为‘佳酿中的四氧化二氮’。”
“那好,我们就要一瓶这种酒。”
阿裕嘟着嘴冷眼旁观,恰好这时服务生走过来摆餐具,他真恨不得拿起叉子捅进对面那个男人的鼻子眼儿里。
首先端上来的是大大的螃蟹,红通通的壳和白嫩嫩的肉相得益彰,让人食指大动,但是阿裕托着腮帮子,一副没啥食欲的样子用叉子翻了翻盘子里的肉,就是不放进嘴里。
文浩然看着他的包子脸,故意大声说:“小裕,你看外面的风景多好啊。”
“唔,是不错。”
我家牛排开在一条小河的岸边,窗外是一大片一直延伸到河滩的菖蒲花,而微微西斜的阳光洒在河水上,形成了好一幅半江瑟瑟半江红的画面,看上去的确非常美丽。
“面对这么美丽的风景和这么可口的食物,为什么你看上去还是没什么食欲的样子吧?”
“看着你那张嘻嘻哈哈欠扁的脸,还有谁会有胃口啊?”
阿裕恨恨地戳了戳无辜的螃蟹腿。
“唉呀,别撒娇了,赶紧吃吧,我记得你最喜欢吃海鲜的。”
“不吃。”
“那就喝一口酒,现在天气这么热,喝一口在4度冷藏了两个小时的葡萄酒,会让你感觉像上了天堂一样。”
“你这是在影射我死了吗?”阿裕大怒。
“怎么会呢,就算有那个意思,我也是在说你像天堂里的天使一样可爱。”
文浩然把双手交叉撑住下巴,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他。
“你这个臭……”
端着盘子上来的服务生打断了阿裕的怒骂,这次上的是皮佐尼亚鱼饺,用野茴香和樱桃西红柿装饰着,也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
“这个你总要吃一点了吧?用莫泽雷勒干酪和意大利撤橙汁烤出来的香喷喷的鱼饺,一向是你的最爱呀。”
“和你一起吃,最爱也会变成最恨!”
阿裕说话的分贝相当之高,文浩然像是被惊了一下,一时间不再说话了。
就在阿裕以为他的类唐僧话痨症终于治好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突然被他紧紧地捉住了。
“我明白了!小裕你是在生气吧?你是在生气我总是用嘴巴示爱却没有一点实际行动吧?你今天的表现真是让我如梦初醒啊!我现在完全可以理解你为什么生气了!我要是只袜子,还可以把自己翻过来给你看看里面;我要是颗甘蓝豆,也可以把自己剖开让你看看内在,可惜我都不是,所以你怎么能知道我的心呢?好!我决定了!为了让你相信和看到我的真心,从现在起,我就要用行动来证明我对你的爱!明天我就去向裕妈求亲!管他什么黄道吉日!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
阿裕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已经是话痨症加妄想症的末期患者,无可救药了。
阿裕真想跳河。
第六章
大路旁的一棵棵大槐树在阳光下显得亭亭玉立,社区外面的一国旧式砖墙也被映成了一片深红,九月的到来给大地带来了满眼金黄,也使阳光和阴影交织而成的美景显得壮观迷人,一整个傍晚,阿裕都趴在窗户上观赏着外面的一派秋光。
“行了,看什么看啊,既不是诗人画家也不是摄影师,干嘛还在那里装模作样的扮高雅?这里有新出炉的提子酥皮蛋糕,爱吃就吃,不吃拉倒。”
阿裕转过身,看着最近因为忙着工作,已经好几个星期没见面的妈妈,只觉得可爱的老妈好象又发胖了。
“我说,我怎么看着你好象变瘦了?公司里的事真有那么多吗?还是伙食开得真的那么糟糕?”
“是吗?可是我怎么觉得您好像变胖了?是不是趁我不在,和老爸在家里每天偷着吃好的?”
“胡说!你老妈我想吃好吃的还需要偷吃吗?少在这里跟我废话,爱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