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裕叹了一口气,叉起蛋糕吃起来,熟悉的奶油味道在口中化开,他惊奇的发现自己竟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慢着点,别吃太多……你现在还有一百公斤吗?应该没有了吧?”
“每次都只关心人家的体重,您能不能换点别的啊?听老妈说话,会觉得昨天像今天,上个月像这个月,去年像今年,总之就是一点新意也没有。老妈,像你这样,二十年也会像睡一觉起来那么快的。”
裕妈哼了一声,并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阿裕看。
阿裕被看得不自在了,放下叉子:“怎么了?老妈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看我自己的儿子不行吗?”裕妈没好气地说,“我发现你真的是瘦了,不是错觉。”
“老妈!都跟你说了……”
“我知道!你嫌我的话千篇一律是不是?我就跟你聊些不一样的。
小裕,你到底什么时候才给我把婚结了?”
阿裕当场被奶茶呛到,发出一阵惊恐万状的咳嗽。
“咳咳……老……老妈,我连……咳……结婚的对象都没有,到哪里……咳咳……去给你结婚啊?”
“没有结婚对象?你说什么鬼话呢?那么完美的小然就摆在你面前,你居然说没对象,你是不是傻了?”
看到老妈说得理所当然的样子,阿裕真的傻了。
距离那天文浩然像鬼上身似的对他说了那通胡话已经三个星期了,由于之后一直风平浪静,他几乎都快把这事给忘了,现在听到妈妈突如其来的询问和逼迫,他才明白了一件可怕的事实:那只臭蚊子,可不只是说说而已,而是付诸了行动的!
“老妈!你是不是不光得了更年期综合症,连老年痴呆症也患上了?”阿裕忍不住大叫,“你搞清楚没?文浩然他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两个男人怎么结婚啊!?”
“最通行的办法不是领养入籍吗?你不用担心啦,不管是你去做花姐的干儿子还是小然来做我们的干儿子都是无所谓的,反正我们两家和街道派出所所长,民政局局长关系都不错,领养手续很快就可以办好。”裕妈用逻辑严谨的回答有力地驳斥了关于老年痴呆症的怀疑。
可是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这里好不好?
阿裕多么希望自己的老妈可以正常一点,像其它的家长一样,提起菜刀把文浩然那个死同性恋砍翻在大街上……同性恋!这种两个男人结婚的事情叫做同性恋,老妈到底知不知道啊?
“老妈……我都不知道,你原来比关锦鹏和张国荣的老妈还开明……”
“什么开明不开明的,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和小然以外的男人乱搞,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阿裕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母对那只成天就知道油腔滑调,像蟑螂一样恶心,像河马一样白痴,像牛皮糖一样黏人的臭蚊子情有独钟,难道自己的老爸老妈被他催眠了吗?
“老妈,我觉得自己还很年轻,现在就考虑结婚未免为时过早……”
“早什么早?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每超标一公斤体重,就会夭寿一年,儿子,人生苦短,别这样把自己人生一天天的浪费过去。”
……如果真的超标一公斤就少活一年,那老妈你一定是只长寿龟,所以现在都还没驾鹤西去……
“好吧,就算是这样,你也应该让我找个真真正正的女朋友,谁要跟那只惹人厌的蚊子结婚啊!”
裕妈的反应是把他上下打量一番,露出讥讽的笑容:“小裕,你确定……你能交到女朋友?”
“有什么不能的?人家宫泽理惠还嫁给了相扑选手贵花田呢!”
“是啊,只不过三个月以后就离婚了而已嘛。”
“那……你就一点也不想抱孙子吗?”阿裕做着最后的困兽犹斗。
裕妈不以为然地挥挥手:“虽然也曾经想过,可是一考虑到遗传的问题,就觉得不抱也有不抱的好处。我的孙子,也就是你的儿子,那毋庸置疑会是一个小胖子,一想到他从猪崽变成小猪再变成大猪……咱们这个家岂不就变成一个猪窝了?还有比这更像恶梦的生活吗?还是不要的好,还是不要的好。”
再三的重复表明了裕妈对自己的立场是多么坚决。
“……无论如何,和别人还可以,和文浩然绝对不行!他又不喜欢我,和这样的家伙在一起来不如待在猪窝里来得幸福。”
“他不喜欢你?”裕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阿裕,也不深究,只是淡淡一笑,“你喜欢他不就结了?”
“谁……谁说我喜欢……”
“好吧,就算你不喜欢他吧,那你喜欢什么?就那一堆推的蛋糕面包花生奶吗?每个人的心都只有拳头那么大,如果不把里面的爱释放出来,自己憋着也很累的。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长这么胖?就是因为有失落感,内心的欲望得不到满足,所以只能不停的吃吃吃造成的!把你放在食物上的爱分一点给小然吧!看着你把你那过剩的爱浪费在食物上,我都想替你大哭一场!”
“……”
阿裕再也无言以对了。面对着可以把他的任何发言都滴水不漏地堵回去的老妈,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亲生的妈妈更喜欢文浩然了,因为从只顾把自己想说的说完,完全没有办法沟通这一点来说,遗传到老妈这项特质的不是他而是那只蚊子。
被老妈实施了彷佛《不列颠之战》一般的密集轰炸以后,阿裕再也没有心思吃自己最爱的蛋糕了,他看向窗外,发现秋日的阳光也在顷刻间黯淡不少,再也不复一刻钟前的光辉迷人了。
阿裕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文浩然这样做的目的了,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文浩然绝对不是真正的喜欢他,那么文浩然那底要做戏做到什么程度才肯甘休呢?阿裕甚至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配合他一下,干脆点头答应他的求爱算了,说不定那样文浩然反而会被他吓到,从此以后就再也不会来缠着他了……
可是……如果连文浩然都不来缠着自己,那以后的生活还剩下什么呢?难道就真的守着一堆蛋糕,整天无所事事地看日出日落,花开花谢,潮涨潮跌,然后……活腻味了就自杀?
说到底,自己也还是个自私的人啊……
想着想着,阿裕再也忍不住了,他把叉子往蛋糕上狠狠地一插,猛地站起来,装作没听见老妈在背后的叫声,蹬蹬蹬地跑出去。
他决定要去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地大骂文浩然一顿。
“小肉包!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所以,我也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充分准备你个鬼啊,少跟我嘻皮笑脸的!”
打开文浩然伸过来的魔爪,本来是要兴师问罪的阿裕看着他下流无耻的笑容,心头突然敲响了警钟,情不自禁地一步步向后面退去。
“你……你不要过来啊,你想干什么!”
“难得你会主动来找我,再加上我们就快结婚了,就算我想干点什么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乖,不要乱动,让我们先接一下吻吧。”
“什么叫我们快要结婚了?你不要凑过来!我情愿去吻驴屁股!放开我!”
“呵呵,我的小猪猪,不要害羞嘛,看着你这么可爱的模样,还真是让我十指大动啊。”
“我叫你放开──”
啾──
啾──
啾──
就在他大吼的时候,文浩然非但没放开他,反而把他大张的嘴封住了,他想挣扎,可全身就是使不上力气,而可恶的蚊子则得寸进尺,一直亲了好久好久才放开。
“怎么样?我的吻很棒吧?”
离他的脸只有三公分的文浩然的脸上,正挂着让人火大的得意笑容,虽然那笑容漂亮到连他都不得不承认的确很养眼很迷人,但他还是很想一拳招呼上那个高挺的鼻子。
最可恨的是,被抓住的手怎么也挣不开,阿裕开始觉得奇怪,自己的力气不是一向挺大的吗?
“你脱我衣服干什么!?”
只不过走了三秒钟的神,阿裕发现自己的衬衫居然已经被打开了,文浩然正用比蛇还恐怖的手指在他雪白的胸口上游移着。
“既然已经亲过嘴了,接下来的步骤当然是做爱啰,小肉包,快乖乖地把脚打开嘛。”
“怎么可以这样?会被人看到的!”
等等,为什么自己担心的不是贞操的问题,而是会不会被人看到的问题?难道我一点也不在意被这只臭蚊子上吗?阿裕被自己搞得混乱不堪了。
“放心吧,这层楼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公寓,绝对不会有人来的。”
文浩然说着已经开始脱他的裤子了。
“不要啊!我的三层肚腩!我不想被你看到啊!”
但是,他的惨叫完全传不进文浩然的耳朵里,转眼间裤子就被拉下来,阿裕看着自己胸部的赘肉,突起的小肚子和皮球似的大屁股,真想就这样昏死过去。
我不要……我不要这么丑陋的自己的裸体暴露在臭蚊子的眼前,死也不要!
可是文浩然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焦燥和自卑,在那边已经把他的两条腿掰成了青蛙的姿势。
“Come on,小肉包,让我们共赴天堂吧!”
“哇啊啊──!”
人在危急时刻潜能得以无限发挥,体重超过九十公斤的胖子阿裕陡地以一个高难度的鲤鱼打挺弹跳了起来,然后才猛地睁开了眼睛。
走廊上的声控灯在头顶上晃动,对面的电梯门紧闭着,而由两间公寓的大门框出的小小的公共空间里,除了他再没有其它人的影子。
阿裕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裤,还好,虽然被睡得皱巴巴的,但并没有被打开过的迹象。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表示安心的汗水顿时像泄洪似的从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里涌出来。
太好了,那么恐怖的体验只是梦而已……
宽下心以后,从心底却又升起了淡淡的懊恼和惆怅。
阿裕忍不住掀起自己的衬衫,用手提起自己游泳圈似的肚腩,轻轻一挤,就挤出一片橘皮脂肪。
好丑,这么多的肥肉,到底是怎么逐寸逐寸长到我身上来的呢?阿裕突然有点想哭。
一切都是那个夏天的错。如果不是文浩然的背叛,如果不是自己的自暴自弃,如果不是蛋糕部落的甜点太好吃,如果……可惜,这世上有成百上千个种类的水果,就是没有一种叫如果!
“咦,小猪猪,这么晚了你不回家站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电梯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踏进走廊的文浩然吃惊地瞪圆了眼。
“亲爱的,你是在跳肚皮舞吗?这难道是最新流行的减肥方法?”
正处于郁闷山峰最高处的阿裕唰地放下衬衫,像无尾熊一样跳了起来:“谁要减肥了?胖不什么不好的,胖子多好啊,又不用担心被大风吹倒!臭蚊子我警告你,不许再嘲笑我胖,不然我就罢工!”
咕噜咕噜──
尽管阿裕叫嚷的声音很大,却仍然没能盖过这一声肚子里传出来的雷鸣般的排空声。他顿时说不出话来,这才想起,自己好象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文浩然当即被吓到,失声叫了起来:“小肉包,别告诉我你真的在节食减肥吧?这样对身体不好的!”
“都跟你说了我没减……”
阿裕没好气地想要辩解,可是脸色都变了的文浩然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一把抓住他的手,像旋风一样把他带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乖乖坐一下,十五分钟,不,十分钟就好。”
把他按在沙发上,文浩然开始挽袖子,一副要大展拳脚的样子。
“你要干嘛?别告诉我……你是要做饭给我吃?”阿裕从来没见过文浩然做家事的样子,如今看他似乎要下厨,一时间吃惊得自己是为什么来找他的都忘了。
文浩然把带花边的围裙系在腰上,一脸成竹在胸地说:“当然是要做饭给你吃了!我的小肉包要是饿瘦了变成烧饼怎么办?啊……说起来我也有差不多三年没拿过菜刀了,好怀念啊。”
阿裕听他这么说,冷汗都快冒出来了。他完全无法想象一个三年没拿过菜刀的人做出的饭菜是什么味道。
“不……不用了,我还是回去吧,我的冰箱里应该还有两盒饼干和半个起士蛋糕……”
“那点东西怎么够你这只小肥猪吃。”文浩然从后面抓住阿裕的皮带,完全不给他遁逃的机会。
“我妈的做的牛肉饼和蛋卷也还剩了一些……”
“小裕!”文浩然一把掰过阿裕圆柱形的身子,非常严肃认真地说道:“从以前我就很想告诫你,甜食吃太多对身体不好,营养均衡的膳食才是健康的根本,所以,你吃蛋糕可以,但是绝不能把糕点当正餐那样吃。”
“哈。”阿裕不由感到好笑,“我说,你是我什么人?有什么权利来教训我?我刚才不是已经警告过你了吗,不许拿我的身材做文章!”
文浩然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捏住他的脸颊拉了一下:“温柔一点,温柔一点好不好?我怎么说也是你白天晚上脸对着脸过一辈子的人,关心一下你的健康也是义务嘛。”
“去你的脸对着脸过一辈子!”被他这么一说,阿裕总算想起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你这只臭蚊子,你跟我老妈乱讲些什么?你是不是真的很想被我杀死?”
“呵呵,你杀我岂不是谋杀亲夫?”
“文浩然!”
“我想好要做什么来吃了,咱们今天就吃火锅怎么样?本来做佛跳墙也是不成问题的,但如此爱你的我怎么忍心让你等太久呢?”
“火锅?那我要吃荔枝味的,不能太辣,你家里有百页、鸭肠和牛肉吗……死蚊子,不许转移话题!”阿裕的注意力差点被火锅吸引过去,还好他及时地又转了回来。
但是文浩然像是没听到他的叫声,摸着自己的下巴又问他:“你是比较喜欢吃鸡汤熬的锅底还是猪骨汤熬的?”
“在鸡汤里面加点牛骨应该更好吧……喂,我们讨论的明明不是这个问题好不好?”
“啊,对了,我家里的麻油前两天用完了,亲爱的小肉包,我给你钱,你到楼下去买一瓶上来怎么样?记得要买红蜻蜓牌的哦。”
“我不喜欢吃红蜻蜓的芝麻油,我觉得李锦记的比较好吃。”
“随你便吧,快去快回哦。”
……
当阿裕拿着一把文浩然塞来的零钱站在电梯里的时候,已经连骂自己一顿的力气都没有了。
色泽红亮的汤汁在铁锅里欢快地翻滚着,随着花椒、辣椒和各色香料在汤汁里的舞动,一股浓烈的香气也在不大的房间里四溢开来。
十多个瓷盘围在锅边,每个盘子里都放着切得非常整齐的菜,即使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来,准备这些原料的大厨刀功非常了得。
“来来来,鸭肠已经烫好了,小肉包,快尝一尝,这可是百分百不打折的新鲜鸭肠哦,保证又脆又滑。配上冰镇的啤酒,那可真是天下绝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