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么专注,那么投入,那么一本正经,简直像一个天真的小男孩。这让我的心里涌起一片温暖的母性的惜爱,想把他抱在怀里,捧在手心,用慈母一般博大而温馨的柔情去呵护他、温暖他。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产生母爱的感觉,这种绝无仅有的事情,如此真实、深刻、清晰地发生在我的身上。我爱他到这种地步,除了认命,我还能作什么。
第 20 章 噩梦之二:八叔、强 奸和欺骗
昨夜又是恶梦。我梦见八叔死了。其实八叔在我出生以前就死了,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他。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因为他是第一个让我知道死的恐怖的人。因为父亲被批斗,我小的时候,别的人家都不肯和我们家来往,只有八婶不怕嫌疑,三天两头地往我家里跑,和我妈妈拉家常。一拉就是大半天的。我妈妈对她非常好,因为在那种严酷的生活中,妈妈承受了太多太多的重压,她太需要有一个人和她说说话,让她倾吐心中的压抑和痛苦。只要家里有一点好吃的,妈妈都会拿出来给八婶吃。
八婶每次走的时候,妈妈都会再三挽留,十分不舍,生怕她走了就不再来了。八婶真的走出门口时,妈妈送出去,千叮万嘱,要她有空时再过来。后来我们才知道,八婶并非对我们好,而是一个拨弄是非的长舌妇。她在我们家里说别人家的坏话,转身又到别人家里说我们家的坏话,并且把我妈妈说别人的坏话添油加醋传达过去。就是她的暗中挑拨,害得妈妈和别人吵了好几次。可怜妈妈一点都不知情,挑拨离间的正是她最信任的八婶。八婶常常提起八叔,我知道八叔已经死了,就悄悄地问妈妈,死是什么。
谁知道妈妈非常忌讳这个问题,大声地斥责我,说再问就要打我。我就觉得死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此后八叔就常常变成鬼,出现在我的梦中。夜深人静,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八叔,就会吓得魂不附体的。我一进大门,就看见堂屋的门口上拉着红布,将堂屋的门口遮得严严密密的。八婶的额头上缠着一块白布,端坐在堂屋门前。我一看见这阵势,就知道八叔死了,吓得连忙退出去。谁知道八婶眼尖,早看见了我,大声叫道:“点蜡烛!”小军应声从侧面的厢屋跑出来,点燃了堂屋前香炉里的蜡烛。我知道跑不掉了,硬着头皮进去,心里十分害怕。妈妈黑着脸,责怪我为什么进来。我说我的车子放在堂屋里,要来拉车。妈妈忽然哭了,泪眼婆娑地说:“我以为你比我矮的,谁知道比我高了!”八婶说:“高还不是好事?”妈妈想了想,就笑了。小军将我拉到一边,说他的姐姐正好今天出嫁。我十分诧异,想:嫁人和死人怎么凑在一起了。小军是我小学的同学。有一次,一群孩子围着我打,他就去拉住一个男孩的衣领,用脚猛踹,还用膝盖撞他的肚子,把那个男孩打瘫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那群男孩傻了眼,一哄就跑散了。小军常常向人夸耀,说他爸爸会功夫,还会点穴,能将人点死的,他也跟着爸爸学。班上的同学都十分怕他。
小军替我出了一回头,别人就不敢欺侮我了。从此我和小军十分要好,上课下课出双入对,形影不离。放学后,他就来到我家,我们两个人一块上山打柴。打柴的时候,我在地上坐着,他爬到高大的树上,将干枯的树枝砍下来。我们大声喊着,互相说话。等到地上堆满一大堆枯枝时,他就滑下树来,将枯枝捆成两担,一人一担挑回去。我从头到尾,几乎都不用动手,就是哼哼唧唧地和他说个不停。有一天,正在山上打柴,他说他看见学校里的男教师强
奸女教师。我问他什么叫作“强 奸”,他说女的不同意,男的硬着干就是强
奸。我又问他男教师硬着要干什么。他折了一根树枝,沾上松脂,捅到一个树洞里,说:“就是这样干,干到最后,男教师出浆糊了,就拔不出来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小军就脱下裤子,又脱下我的裤子。他的小鸡黑乎乎的,比我的大一点。他把我们都弄硬了,用阴
茎头顶住我的阴
茎头,说这样就可以生小孩了。他的姐姐也和我的姐姐要好。有一天晚上,他姐姐来我家里住,我爬上姐姐的窗口叫“姐姐”,谁知道小军的姐姐戴着一付洁白的乳罩,正坐在我姐姐的床沿。看见了我,“啊”的一声尖叫,滚到床里。姐姐喝骂起来,我吓得跳下窗口,一溜烟跑了。
后来我看见小军姐姐的时候,总像做贼一样躲着她。我看见一群人抬着小军的姐姐和八叔的棺材一起走了出来,心里充满了恐惧。我不敢进堂屋里拉车了。我忽然发现我满身污秽。这时秦伟打电话来,叫我过去游泳。我赶到游泳池时,看见秦伟躺在一张高高的床上笑。游泳池里一滴水都没有。我拧开池边一排排水笼头,也没有水。我责怪秦伟为什么骗我。他大笑说:“反正现在也没有水,明天也没有水,我现在不叫你来,难道明天早上,你还没有睡醒的时候叫你来吗?”我气得发抖。秦伟不敢笑了,说:“你生气就生气,反正你要和我一起生活下去的,等到你气消了,我再向你赔罪道歉!”我哭道:“我不会给你机会的,我不让你和我生活下去了!”我弄来一桶水,就去卫生间洗澡。谁知道外面刮起了很大的风,门板像块布一样往里面胀。我被那门逼着往里面退,快要退到墙壁,没有地方站了。我听到外面有人大声怒骂起来,不准我在这里洗澡。我委屈地说:“我只占这么一点点地方,我又不会弄脏你的游泳池!”我忽然想到,我以后再也不会再有秦伟了,心中无比悲痛,哭了起来。
我醒来的时候,全身疲惫得动弹不得。我挣扎着坐起来,背靠床头。窗外透进一丝微弱的光。剩下的,就是无穷、无尽、无边、寂静、恐怖的黑暗。我想到我的秦伟,我永远失去的秦伟,不由得泪流满面。我找不到我活着的理由,我想不出我该怎么样去渡过这漫长、孤独、寂寞、痛苦的人生。我甚至弄不清楚,我是仍然活着,还是已经死去!
秦伟学习英语真是拼了命了。他说以后研究法学的英文典籍,和外国的法学家切磋,都离不开英语。他说他以后准能成为一名法学家,甚至大法官。说不准还能成为国际法庭的大法官呢。我才不在乎什么法学家,大法官,大作家呢,我只在乎秦伟。有了秦伟,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因为只是假期的兴趣班,所以纪律很散漫。
早上九点半才上课,校工也放暑假了,满校园的鲜花没有人修剪,自开自落。要在平时,校工将开残的花剪下来,每天都装满好几辆斗车的。每天早上,我都带一把剪刀走进花园里,剪一大把带露的鲜花和叶子回来。秦伟在桌前听英语,我就在阳台上插花。我对插花毫无要领,都是自己一边想,一边试。花与叶、高与矮、刚与柔、疏与密、大与小、简与繁、浓与淡,遵循一定的原则来搭配,兼顾肉眼看到的效果。所用的材料,多是玫瑰、月季、木槿、扶桑、荷花、野菊、满天星、竹叶、狗尾草、青藤等等。我每天插两大瓶,一瓶摆在秦伟的桌上,一瓶摆在我的桌上。我要秦伟比较两瓶花的优劣,他就各自找出无数的优点来。我要他说不好的地方,他从来不说。他是真的喜欢,真的!我每天都做新的插花。当我扔掉前一天的时,他总是十分心疼,说那么新鲜,扔了太可惜了。我觉得我的手艺得到他的欣赏,心里十分甜蜜。
第 21 章 噩梦之三:战争和溺水
又是恶梦。我梦见自己参加一场战争,炮火打得非常激烈。硝烟冲天而起,却又悄无声息的。我心里一点都不害怕杀人。好像有一辆庞大的战车,在我的心里气势汹汹地碾过,我整个意识都被这战车卷着往前冲。我一点也不去想,被杀死的千千万万的人,都是像我一样的宝贵的生命。他们毫无罪过,本来应该很幸福地生活的,如今却在战场上被屠杀,然后永远不再复活。我不想这些。我只觉得黑压压的士兵,就像微不足道的蚁阵。为了一个目标,我要将他们杀得粉身碎骨。我要夷平这片土地,然后就可以实现一个伟大的目标。转眼人们就在一栋灯火辉煌的大楼里庆典。人们举着酒杯,高声欢笑。我看见几个壮硕的汉子,自称是北方人。我心里惦记着秦伟,就到处去寻找他。后来我在一个房间里找到秦伟。他正坐在一张华丽的皮椅上,翻开一本印刷精美的书,评点世界各地的名胜古迹。各个国家的人都站在他的面前,俯耳恭听。我想他大概当上大法官了。我走到他的身旁,他翻开一页书,上面印着一片红色的山峰和城市,一个白色的高塔矗立在山顶。他指着白塔,说那就是雷锋塔。随后对雷锋塔大加赞赏,又说那片城市规划得像个家一样。秦伟说完就拉我去游泳。我们来到河边,脱光衣服,秦伟将一个黑色的游泳圈套在头顶,拉着我的手游进水里。河水清凉无比,我慢慢地划开双手,和秦伟一块往前游。秦伟说:“我们潜下去!”我就潜下水去。黄绿色的水在我的眼前荡漾,光线像波纹一样,弯弯曲曲的,一道一道地移动。我忽然不见身边的秦伟了,心里一惊,担心潜得太深了。一心惊,就觉得气闷得要命,要呼吸空气。我告诫自己,这时候一定要屏息,一呼吸鼻子就会进水的。也不能张嘴呼喊,一张嘴水就会进来的。我窒息了,比死还难受。水里寂静无比,一点声音都没有。我慌乱中双手狂抓,似乎抓到了秦伟冰凉的手指。但秦伟迅速地将手抽掉,于是我迅速地往河底沉去。我拼尽全身的力,拼命一挣,硬生生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又靠在床头,像又死了一次一般。我的心脏都没有力气跳动了。我大口地喘着气,疲惫得无以复加。天天夜里都做恶梦,每个恶梦都是我和秦伟。频繁出现的还有妈妈,此外的人就无关紧要了。黛玉死后,宝玉天天都盼望她托个梦给自己,好让自己在梦中一诉衷肠。结果他每天醒来都是失望。他再也没有梦见过黛玉。秦伟并没有死去,并且我夜夜都可以梦见他。他的音容笑貌,在梦中都是那么清晰,亲切。我比宝玉幸运一点吗?我不知道。我们那么深爱着,却最终分开。然而如今,秦伟即使在梦中都不肯与我亲热!
我喜欢上外教的课。他不会威胁你,学不好就怎么怎么样;也不会板着一副脸,摆出为师者的高姿态;也不会绞尽脑汁要考倒你,然后他就兴灾乐祸地表示他比你厉害;也不会有那种课堂提问所制造出来的恐慌气氛。他像是我们一个要好的朋友,极随意的课堂纪律,大家总是随随便便地坐在一起,极饶有趣味、风趣幽默地谈话。秦伟的发言非常踊跃,总是抢着别人的话头。我要含蓄得多,轻易不愿开口。回到房间后,秦伟给我开小灶。在二人世界里,我才会完全放开。我虽然在上课时说得少,但因为有了他的课余辅导,我学得一点也不比他慢。
下午我们就去游泳。我的童年基本上是一个人孤独地渡过的,所以我不善于与人配合、协调,不善于过集体活动。儿童的群体就是一个小社会,是成年人的社会生活的预演。一群儿童里面,也会分为组织者、领导者、指挥者、执行者、追随者、反动者,也会为了权力和利益,动员各种力量,运用各种谋略去斗争。一个儿童在一群儿童的游戏中提前体验社会化的生活,掌握各种社会生活中必备的谋略,技巧。他在儿童群体中所扮演的角色,往往就是他长大后在社会中所扮演的角色。我缺了这一段童年的经历,所以我根本就溶不进正常的社会生活。我是这个世界上的局外人,看着众人遵循一定的游戏规则玩一个大游戏,自己却运用不好游戏规则,也无法扮演社会派给自己扮演的角色。体育运动也是,凡是团体性的,需要互相配合、互相协调的项目,像篮球、足球、排球之类,我根本就不会玩。我只会做一个人独立运动的,像跑步、游泳,不用顾及与别人配合,不用顾及怎样去合作,一个人做就是了。
秦伟在海边长大,水性好得很。他穿着一条泳裤站在我的面前,我由衷地惊叹于他的健美壮硕。说心里话,我不愿意让他去游泳,因为我不愿意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的身体。泳池里那些男人女人,火辣辣的目光往他身上扫,或者对他进行言语的挑逗,都会惹得我妒火中烧。我更受不了他在泳池里看女人时的目光。那些穿着泳衣的女人
,双峰耸立,腰肢婀娜,美臀微翘,我很害怕秦伟看得花了眼,乱了方寸。但他体贴入微的关照,柔情蜜意的言语和眼神,又可以极大地满足我的虚荣心。我心里想,这个健美壮硕的男人是我的。哪怕你们长得再漂亮、再妖冶,你们也无福消受,只能解解眼馋罢了。
口语班里一个叫刘慧的女生对秦伟产生的兴趣。我对这事敏感得很,早就看穿她的心思了。她性格外向,快言快语,属于进攻型的女人。至于她长得怎么样,因为我对女人的美毫无概念,心里又恨她入骨,所以难以评价。平心而论,应该算可以吧,七十五分的样子
。脸不怎么样,身材倒是高挑苗条,腰细,双乳丰满坚挺。我知道秦伟喜欢胸脯丰满的女人,杨蛮就是,。刘慧的目光早就在秦伟身上游离了,后来就主动找秦伟搭话,美其名曰:“锻炼口语。”这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策略,地球人都看得出来。我心里暗暗生气,表面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公众场合,我和秦伟从来没有任何亲昵的言语和举动,在别人的眼里,我们只是两个比较要好的朋友而已。刘慧做梦都想不到,坐在秦伟身边那个温文尔雅、笑容可掬的小书,心里恨不得将她五马分尸、千刀万剐。秦伟不知道我的醋劲那么大,仍然不知深浅地和刘慧谈笑风生。刘慧受宠若惊,兴致勃勃,一副性唤起的模样。我心里一再告诫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失态,这只不过是男女之间正常的交往罢了。我不能对秦伟太苛刻。我一遍遍地想秦伟的种种好处,但理智这样想,感情就是另一个模样了。我的嫉妒像山洪爆发一样,眼看就要不可收拾,泛滥成灾了。
吃晚饭时,秦伟竟然说刘慧的好话。他说刘慧的英语说得好。他眼不见刘慧,心里竟然还念着刘慧,这实在让我受不了。嘴里说她英语好,心里说不定想着她的身材好呢。我想到甚至不能排除秦伟会把双峰坚挺的刘慧当成性幻想的对象,心里的怒火“腾”地点燃。我恶毒地说:“英语好!说不定她去当鸡,跟老外在床上学来的呢!”此话一出,连我都暗自吃惊,这与我一贯的温良风格反差太强烈了。我心里有一种渲泄的快感,因为受了一天的窝囊气,现在终于可以损她,发泄我的不满了。秦伟轻蔑地冷笑,不屑地说:“你对哪个女人不是充满成见?”他那轻蔑的冷笑深深地刺痛我,我觉得他不该对我用这种表情的。这冷笑刺中我致命的弱点,戳穿我最不愿面对的真相,带着他对我的鄙视。我的理智不断告诫自己,秦伟仍然深爱着我,只是无意地露出这种表情,说出这样一句话的,他才没有那么多的“微言大义”呢。我不可介意,千万不可介意。但我的感情却告诉我,越是无意说出的话,做出的表情,就越是显露出他的真实内心。平时说的、做的,都是装出来的假像,他从心底里看不起我、厌恶我。换了我,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挖苦他、嘲笑他的。我觉得心里绞一般痛,只好以低头吃饭来掩饰。
到第二天早上,怒气早就烟消云散了。一夜的拥抱、爱抚、亲吻和调情,早让我们如胶似漆地粘在一堆。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服贴,仿佛昨天吃了一个哑巴亏,定要伺机报复他一下。他粗心得很,好像压根儿就不知道我生了一场闷气。这场闷气就害我一个人,他却不用陪着受一丁点罪。我这闷气又是因他而起的。我看着秦伟灿烂的笑脸,又爱又恨,觉得自己白白受了一场罪,亏大了。而我为他受罪,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妈的,气死我了。我就不去剪花了,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秦伟叫我起床,我假装睡着,不理他。他凑到我的耳朵边,极下流地说:“是不是昨晚被干伤了元气?”我猛一翻身,将他紧紧地压在身下,咬牙切齿道:“我从今天起就练吸星大法,看看到底谁被干伤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