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克星————葱葱

大雨继续下着，手上的大叶子因为积聚了雨水变得越来越重。雨水落到金宝眼里，手没空，只好拼命眨眼，胳膊举得发酸，然后那酸慢慢变疼，针扎似的，两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终于叶子一歪，上面的水哗一下全倒到了傅少苍裸露的背上。啊地一声，傅少苍一下跪起，准确抓住了金宝的手腕往前一带，咬牙切齿地说：“你要杀了我吗？”

金宝缩起肩膀，哆嗦着开口，“不、不是，我只是怕你的伤口……所以，所以……可我力气小，对、对不起……”

傅少苍无语问天，他全身没一寸地方不疼，就连要害处也因下滑和斜坡做了几次亲密接触而有些烧痛。他的心情更是烦乱无比，自从碰到这个小鬼，他就倒霉透了。今年他犯太岁？或者说小宝是他命里的克星？他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各样的思绪在脑子里混杂，傅少苍手上不自觉使劲。只觉手腕象被箍断了，金宝终于耐不住尖叫起来。

傅少苍猛地一惊，眼前金宝的脸苍白得几近透明，没有血色的嘴唇上有清晰的齿印。他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缓慢地从一数到十，感觉终于平静了下来。“先找个地方避雨。”他粗鲁地甩开金宝，抹掉脸上的雨水。看着前方的树林，应该有山洞，但大雨激起的水雾使树林显得阴森森的。傅少苍咬咬牙，一把把金宝拉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进树林。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很快就被密密的水帘隔断，再也看不到了。

第六章

等找到山洞，两人身上已经被大雨浇得没有一处干丝。洞里也很潮湿，冷气森森。金宝抱住自己不住地发抖，牙齿也冻得格格作响。傅少苍背上的伤已被淋到麻木，他脱下背后已在被鞭打的时候撕烂的上衣，用力拧干铺在地上，然后在路上采到的草药小心地放在衣裳上。再脱下鞋子，金宝看他象变戏法似的从靴子里取出了匕首和火石，虽有火石，但找遍洞里没有可作火引子的东西，傅少苍不禁叹气。上天准备折腾他到什么时候？

金宝站在洞口簌簌发抖，看着傅少苍在洞里转了几圈，一边不住地叹气。他背上的伤很可怕，金宝都不敢直视。张大哥也生死未卜，想到如果不是他坚持解绳子，或许现在大家都好好地，金宝忍不住要哭。

“不许哭！”听到金宝嘤嘤地哭声，傅少苍更加心烦意乱。没法生火，满身的伤，还有个爱哭鬼，傅少苍免不了抓狂。他拽过金宝，几下就剥光他的衣服，全部拧干后晾在地上。随后也脱光自己的晾起，全身的伤痕暴露在眼前，金宝无法自制地痛哭出声。

“叫你不要哭！我会杀了你的！”傅少苍怒吼，一边抓住金宝的肩头摇晃。天，他会疯的！

金宝索性放声大哭，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都是我….我不好….对不起….呜呜….对不起…...小宝不是乖孩子…….哇~~~~~”响亮的哭声在山洞里回响，显得有点凄凉。

傅少苍好容易听懂，看着眼前泪水纵横的皱巴巴的小脸，鼻子红通通的，大眼睛盈满泪水，脸上有傅少苍从未见过的哀求和——诚恳。满腹的怨气和怒气似乎全部消失了，傅少苍胸口一紧，轻轻把金宝拥进怀，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不是小宝的错，小宝是乖孩子。不哭了，不哭了。”

金宝偎在傅少苍怀里，感觉到他的手轻拍着自己的背，耳边是他温柔的抚慰，觉得没那么难受了，哭声也渐渐平息下来。他揉揉眼睛，怯怯地问“呃，你、你真不怪我？”看到傅少苍肯定地点点头，金宝终于安下心来。然后想起对方的伤——“你、你的伤…”

傅少苍在心里谢天谢地，你总算是想到了。“小宝，能不能帮我上药？”金宝眼睛亮起来，重重点了点头。

傅少苍把草药的叶片全部掐下来，撕下金宝衣服的里衬——布料是沙的，把叶片全部放进去包好然后用石块在上面碾过，如此几回，绿色的药汁慢慢渗了出来。

“就这样，把药汁滴在伤口上。”傅少苍先滴了些在大腿做示范，然后把药包递给小宝，俯身在地上趴下。金宝小心翼翼地接过药包，却迟迟不敢滴上去。他在想会不会很痛很痛？

“那个，那个，真、真要滴？”金宝不放心地确认。傅少苍回头，表情好像很苦恼，冲他点头。金宝咽咽口水，终于把药汁滴到背上。

凉凉的药汁渗入伤口。傅少苍忍不住抖了一下，感觉到金宝因他的反应停下动作，他舒口气后说：“没事。小宝，继续。还有，我叫傅少苍，一直都没说。那个你叫张大哥的人是谁？”傅少苍怕金宝又滴不下去，刻意找话题移开他的注意力。

“嗯。是张家的少爷。第一眼看还以为是小姐，后来才知道不是。不过也不知道张大哥为什么那样打扮，他好像很不喜欢别人问这个事。现在也不知道张大哥怎么样了……都怪我……傅、傅大哥，我们可不可以去找找张大哥？”金宝用心上着药，一边和傅少苍谈话。

“这个……等明早看看，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不过张家的随从一定回去告诉张员外了，搞不好明天就会来找我们。还有小宝的家人，也一定会来的。我们就往回走，找找那个张少爷，也许能和找人的人碰上。”傅少苍喃喃说道，心里想张少爷凶多吉少，那个身子骨可不比他的耐折腾。这些话没出口，只是怕小宝又哭起来。

“嗯。如果我大哥没找到我们，傅大哥能不能送我回家？我、我会乖的…….”金宝停下滴药的动作，很急切地说。傅少苍立起身，摸摸金宝的头，“好。我会把小宝原封不动地送回去的。”看着金宝羞赧地笑容，傅少苍也不自觉地弯了嘴角。

取过那件破衣服，撕成布条，指挥金宝帮他包上。金宝有点费力地缠着，脱口而出：“傅大哥好壮。肩膀好宽…..不知道小宝以后可不可以长这样高？”

傅少苍低头看着金宝转来转去的头颅，突然发现两人都是赤身露体。他浪迹江湖，吃过很多苦，身体锤炼的高大壮实，古铜色的肌肤，匀称的骨架，强健的肌肉，有力的四肢。尽管高壮却也很灵活，尽管粗旷却也有温柔。相比之下，尚未成年的金宝没有体会过江湖险恶，世态炎凉，一脸的纯净和童稚，一身白晰柔滑的肌肤，骨骼尚未发育完全，细腰傅少苍双手合围都还有空余，就连那里，也是淡淡粉粉的小可爱样。傅少苍的视线扫过金宝全身，没一处漏下，特别是下肢，歪着头看了半晌，也忘了回答问题。

“傅大哥，你说呢？不过我这样矮，应该不行……..好了，傅大哥。傅大哥？”金宝把布条的两头交到傅少苍手里，看他发呆的样子，推了一下。“嗯？哦、哦。”傅少苍恍然大悟样的接过布条，在胸口打了个结。心想刚才怎么了？太久没找乐子了？怎么看小男孩的裸体也有反应？畜生！感觉到下腹处汇集的热流，傅少苍狠狠地掐了大腿一下，阻止自己胡思乱想下去。

金宝偷眼看着傅少苍绑好伤口，视线不受控制地下移。瞟了一眼，马上慌张的抬起。但跟着又往下飘，又离开。好、好大……金宝心砰砰乱跳，不自觉比了比。根本没法比嘛！相差太大了！等自己长大了是不是会有这样大？实在没自信……

傅少苍把其他各处的伤口处理完，发觉金宝忽而咬唇摇头，忽而用力点头，忽而又静止不动，脸上一会好像很惊讶，一会又很沮丧。这小子在干吗？“小宝，睡觉了。”他就地侧躺好，把显然在神游的小宝拉下，用手臂圈着让他背对着躺进自己怀里。没有火，只好这样将就了。

怎么这、这样？背部感觉到傅少苍平稳的心跳，两人肌肤相贴，自己的臀部挨着对方的下腹，大腿根部还有毛发拂过的感觉。意识到那是什么，金宝惊地绷紧了身体。“你干什么？放松，好好睡。”气息吹上自己的侧脸，金宝哆嗦了一下。“我、我…..”“快睡了，明天不还要去找你的张大哥？乖…..”低沉的声音好像会催眠，背后的胸膛传了温暖的体温，鼻端嗅到成年男人纯然的味道，金宝渐渐放松，再加上白日里惊吓后的疲累和倦怠，睡意很快涌了上来。洞外雨声潺潺，没多久，两人都沉入梦乡。

第七章

第二天金宝先醒来，可围绕身体的温热让他不想起身。转过背，把脸贴进傅少苍的怀里，鼻子还蹭了蹭。傅大哥的味道好好闻，金宝忍不住往里挤了挤，用力吸了口气。

傅少苍鼻子痒痒地醒来，只觉周身无力，头昏脑涨，抬手拂开鼻端的发丝后，放上额头，灼热感立刻烧烫了手掌。果然发烧了。心里叹气。裸身整晚睡在冰冷的地上不是没有过的经历，不过因此发烧倒是头一回，跟正窝在自己怀里象猫样的小子在一起，连抵抗力都减弱了。想开口，却发现嗓子奇痛，出口尽是咝咝的声音，想咽口水，嘴里干干的。怀里的人兀自不觉，还在一拱一拱。傅少苍只看到那细瘦的脊背起起伏伏，突然想到多久没有这样抱着别人醒来？很新鲜的体会，全身一下变得好沉好沉，可伤口却在叫嚣着。该做的还得去做，拍拍金宝的后背，嘶哑着说：“小宝，起来了。”

金宝正专心研究傅少苍的胸肌，想着摸上去是什么感觉，冷不防陌生的声音响起，上身一挺，头顶撞上了傅少苍的下巴。突如其来，傅少苍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金宝深一脚浅一脚，努力跟上傅少苍。就连背影，都显出傅大哥很生气。他又不是故意的，可对方根本不给他机会说对不起。看他怒气冲冲套上裤子，金宝觉得可惜却说不出来为什么，然后他抓起阴干的有股雨腥气的衣服用力而且胡乱地套在自己身上，弄到自己站不稳，接下来一股风似的从身旁冲去洞口，气势汹汹。

吐出一口血水，听到后面不时传来的树枝被踩断的咔嚓声、摔倒在地的惊呼声，然后是意料中压抑的哭声，傅少苍终于停下脚步，默念一、二、三……和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的节奏，极慢极慢地转过身——所有努力白费：“你的鞋呢？”

金宝被傅少苍抱在怀里，头抵在颈窝处，微微抽泣。“别哭了！”傅少苍厉喝，然后嘟囔着说什么该哭的是他…….金宝小声说着对不起，生畏地瞄着傅少苍。他咬着牙，还在生气……咦，傅大哥的身体好烫，脸红红的，眼睛也是。“傅大哥，你、你生病了。放我下来，我能走、走。”傅少苍瞪金宝一眼，手臂更用劲，脚步也加快了。做、做什么？金宝被红红的眼睛凌厉的一扫，到嘴边的话只好吞了回去。

傅少苍忍着全身的不适快步走着，前面应该有条河。他听到了哗哗的水声，顺着河水，沿着下游走，就是来时的路，不同的只是昨日在高处的山路上。那个张大哥搞不好就伏尸在路上哪里。视野豁然开朗，眼前真是一条宽宽的河。傅少苍才松了口气，一阵晕眩就抓住了他，还没来得及放下金宝，就齐齐倒在了泥地上。

“傅大哥、傅大哥！”金宝爬起来，摇着傅少苍张皇失措。“没、事。死不了。小宝，我想喝水。你用衣服沾、沾点…..”傅少苍舔舔裂开的唇，眼皮沉重地快合上，含糊不清地说。水、水，他的嗓子快冒烟了。

“水？衣服…..好的。傅大哥，你等等。”金宝明白后，飞快地奔到河边。想撕开衣服的下摆，但力气小没法子。他赤着脚走下河，用衣服去就水，但岸边的水好像有点脏，于是金宝往前又走了几步，直到齐膝。冰凉的河水让他浑身一颤，弯下腰浸湿整个下摆，脚上有毛茸茸的东西拂过，全身鸡皮疙瘩立起，一个不稳，金宝栽进了水里。反射般尖叫一声，随即口鼻呛进河水，扑腾几下就被灭了顶。

隐隐有动静，好熟悉……呵呵，是臭小子的尖叫。又怎么了？划破了脚？被蛇咬了？还是干脆掉进了河里？掉进….河里！傅少苍一跃而起，岸边没了金宝的踪影。几步冲到河边，嘶喊出声：小宝！小宝！瞧见河中央黑黑的头发飘起，傅少苍心仿佛崩裂，猛地扎进河里，飞快划到金宝身边，拖着软软的身子上了岸。

“小宝，醒醒！小宝？”地上的小人儿黑发披散，面色苍白，贴近胸口，感觉得到微弱的心跳。傅少苍立刻嘴对嘴吹进口气，用力挤压胸部，一边动作一边不停说：“醒来醒来，小宝，老天….你给我醒过来。臭小鬼！”反反复复几道后，金宝终于呛出河水，悠悠醒转过来。傅少苍喃喃自语，老天果然有眼！颓然地跌坐在地，心竟还揪得发痛。但没等傅少苍平复情绪，金宝已经大哭起来：“又是我，每次都是….我什么都做不好….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傅、傅大哥……呜呜呜……”

“好了。不哭，小宝不哭了….不哭我就不怪你。对、对，乖，乖，不哭了……”傅少苍拉过金宝，笨拙地拍他的后背。他已经快变成保姆了！可面对那张哭得皱巴巴、湿淋淋的脸他什么气都发不出来。头痛欲裂，全身乏力…….又湿透了，伤口还得重新上药包扎。

“我好笨。我是个大麻烦。我、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金宝还在不停的数落自己，傅少苍心想你对自己还是认识得很清楚嘛，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否则这小子会哭上一整天。

“小宝，乖，不怪你。来，重新帮我上药。这件事情你就做得很好，嗯？”傅少苍抬起金宝的下巴，柔声问道，看到那张小脸焕发光采，傅少苍微笑起来。

小宝非常用心地上药、包扎，享受那种被别人信任甚至是依赖的崭新感受，心里甜滋滋的。等把布条的最后一个结打好，小宝满意地端详了一会，想到会被夸也不一定，抬眼却看到傅少苍的头耸拉在肩上，已经昏睡过去了。脸颊上有不正常的红晕，即使是黑黑的肤色都遮掩不了，伸手摸上额头，那灼热的温度把金宝吓了一跳，赶紧扶他躺下，小心不压到伤口，金宝把上衣脱下来，笨手笨脚折成一条盖在傅少苍的额头。昏睡的人喃喃呓语：“我睡会…就…好…..小宝…….别…..乱跑…….”，金宝眼睛不由得湿了，朦胧中那张原本凶恶的脸突然帅到不可思议，忍不住伸手轻轻覆上他的脸颊。手掌的冰凉让高热中的人无意识的靠拢，嘴里还哼哼着，金宝一时呆住了，热气从接触的地方蔓延至全身，金宝的脸在瞬间赤红。慌忙收回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难道摸摸发烧的人也会被传染？怔怔地看着对方，金宝觉得自己好奇怪，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当儿，有咕咕声叫了起来，金宝呀一声按住肚子，才想起昨天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有什么吃的呢？金宝发呆，傅大哥还睡着，不能吵他。自己也不要离开，转来转去的看半天，咦？那里结了些红红的果子。金宝蹒跚着走过去，没穿鞋的脚老被硌着。好容易摘了一把，又急急忙忙地抱着回到傅少苍身边。微喘着坐下，拿起一个红果子仔细看，不禁又苦恼起来，能不能吃呢？万一有毒怎么办？好饿……不过这果子好像草莓，有好多汁水，闻起来还是甜甜的，应该可以吃吧？傅大哥醒来就好了，他肯定知道….金宝望着手里的果子猛吞口水，终于心一横，正要将果子丢进嘴里，头顶上突然有话传来：“不能吃不能吃！”